馬杜羅再次連任委內瑞拉總統

7月28日，委內瑞拉舉行了總統選舉，共有十名候選人參加。委國家選舉委員會對80%選票的計票結果顯示，大愛國聯盟候選人、現任總統尼古拉斯·馬杜羅以51.2%的得票率，擊敗了得票率44.2%的反對派“民主團結聯盟”候選人埃德蒙多·岡薩雷斯，再次成功連任委內瑞拉總統。在激烈的朝野對抗、持續的外部制裁施壓、明顯的地區分歧等因素的影響下，本次大選備受國際社會的關注，同時也注定馬杜羅的第三個任期不會風平浪靜。

內外局勢利好，助力馬杜羅連任

馬杜羅作為已故總統查韋斯指定的“接班人”，在2013年總統選舉中勝出，并于2018年連任。此次當選后，馬杜羅將于2025年1月開啟他的第三任期。但選舉結束后，反對派以“計票舞弊”為由不接受這一結果，舉行了大規模的抗議活動，并由此引發騷亂和沖突，造成人員傷亡。8月2日，委全國選舉委員會發布了第二份選舉公告（完成96.87%的選票統計），再次確認馬杜羅在大選中獲勝。

馬杜羅在大選中勝出的首要原因是當前其執政地位較為穩固。一方面，馬杜羅政權有效應對反對派挑戰，維護了國內局勢的穩定。2018年馬杜羅首次獲得連任后，成功挫敗了由反對派發動的“未遂政變”，而后在國際社會的斡旋下與反對派進行了多輪和談，雙方最終于2023年10月達成《巴巴多斯協議》，確保了本次大選順利進行。另一方面，在長期執政過程中馬杜羅政權控制了該國的關鍵機構。2017年，馬杜羅政府推動成立了制憲大會，由此取代了反對黨聯盟控制的議會。2020年委舉行議會選舉，執政黨聯盟獲得議會277席位中的253個，實現了對議會的控制。對立法機構的掌控反過來又使馬杜羅政權能夠控制另外兩個由國民議會選出的關鍵機構：委最高法院和國家選舉委員會。此外，軍隊對馬杜羅的絕對支持也是其政權穩定的關鍵因素之一。本次大選后，委武裝部隊重申了對當選總統馬杜羅的無條件支持，并承諾將在憲法范圍內采取堅定措施維護國內秩序。

二是委執政黨不斷提升凝聚力，鞏固執政基礎。委執政黨統一社會主義黨是在查韋斯推動下，由委國內左派組織合并組建而成。作為查韋斯和查韋斯主義的繼承者，馬杜羅于2014年3月當選為該黨主席。馬杜羅繼承了查韋斯的政治遺產，通過延續參與式民主不斷鞏固該黨的基層組織，并通過社會福利政策維系中下層民眾的擁護和支持。在2021年11月委地方選舉中，統一社會主義黨及其盟友大獲全勝，贏得了全國23個州中的20個。在執政過程中，統一社會主義黨積極應對內外環境考驗，不斷增強黨的凝聚力，提高執政效率。2022年，統社黨召開了第五次代表大會，對其主要領導和組織結構進行了調整，提出了“抵御、復興、革命：向社會主義過渡新時期”的理念，推出了“1X10好政府”聯系群眾機制（每名黨員聯系十名群眾）和建設經濟特區的執政新舉措。委執政聯盟的團結與鞏固，同反對派陣營山頭林立、各自為政的局勢形成了鮮明對比。

三是外部環境有所改善，委經濟形勢好轉。首先，美國與委內瑞拉的關系有所緩和。2019年1月委內瑞拉發生政治危機后，委美關系惡化，美國加大了對委經濟制裁。而在烏克蘭危機導致原油短缺及油價攀升的背景下，美國于2022年解除了對委部分能源貿易制裁。在本次大選前夕，美委重啟直接對話，就改善關系達成共識。其次，2020年以來，左翼政黨在拉美多國陸續重新執政后，委內瑞拉的外交關系有所改善，為馬杜羅政權創造了相對輕松的地區環境。再次，委政府積極發展與中國、俄羅斯、伊朗等國的關系，拓展了對外戰略空間。隨著外部環境的改善，2021年委經濟實現恢復性增長，并在此后保持了延續增長的態勢。2024年1月馬杜羅政府對外宣布，2023年委經濟增長4.5%，2024年將增長8%左右。

大選凸顯地區政治極化

然而，針對此次委內瑞拉總統選舉結果，拉美國家產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古巴、尼加拉瓜、洪都拉斯、玻利維亞等地區傳統左翼國家迅速對馬杜羅政權表示了支持和祝賀，拉美右翼國家則對選舉結果提出了質疑。阿根廷、巴拿馬、烏拉圭、哥斯達黎加、危地馬拉、巴拉圭、秘魯、多米尼加、厄瓜多爾等九國外長發表聯合公報，呼吁允許所有候選人代表復核計票。隨后，阿根廷、秘魯、烏拉圭、厄瓜多爾、哥斯達黎加和巴拿馬發表聲明，承認反對派候選人埃德蒙多·岡薩雷斯為委內瑞拉當選總統。面對地區分歧，巴西、墨西哥、哥倫比亞、智利等溫和左翼國家采取中立的立場，對委選舉當局宣布的選舉結果沒有作出明確表態。

對于拉美右翼國家的質疑，馬杜羅政府予以了譴責，稱這些右翼國家干預了委內政、傷害了其國家主權，并于7月29日宣布召回駐阿根廷、智利、秘魯、哥斯達黎加、巴拿馬、多米尼加和烏拉圭的外交官，要求這些國家立即撤回其駐委內瑞拉大使。7月30日，秘魯外交部發表聲明，要求委駐秘魯外交人員在72小時內離境。同日，委外長宣布，委內瑞拉與秘魯斷交。

拉美國家在委總統選舉結果上的立場分歧，與該地區左右兩極分化的政治格局有關。過去兩年間，隨著智利、巴西、哥倫比亞等國的左翼政治領導人上臺執政，拉美地區政治出現明顯“向左轉”的趨勢。但2023年極右翼政黨代表米萊在阿根廷大選中勝出，意味著拉美地區政治生態發生變化，呈現出左右翼同期執政的局面。地區右翼力量崛起后，加大了對委內瑞拉、古巴、尼加拉瓜等國左翼執政黨和政治領導人的圍攻，使其處境愈加艱難。此外，右翼的崛起還對區域組織起到了分化的作用，中斷了左翼力量主導下的地區一體化進程。

隨著委外交風波的持續發酵，阿根廷、秘魯、巴拿馬、哥斯達黎加等九個拉美右翼國家首先呼吁美洲國家組織對“委內瑞拉選舉危機”進行集體干預。7月31日，美洲國家組織召開了緊急會議，要求委公開投票記錄，但該決議并未在會議上得到通過。為了避免委局勢持續惡化，巴西、哥倫比亞、墨西哥三國加大了外交斡旋力度。巴西在調解本次外交沖突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一方面，巴西不斷為“委內瑞拉選舉危機”降溫，以防升級；另一方面，與美國保持密切協調，并主動幫助右翼國家化解外交困境。對于美國、歐盟等稱委大選“缺乏透明度”的指責，盧拉政府呼吁停止外部干涉。馬杜羅政府宣布驅逐阿根廷駐委外交代表后，巴西主動承擔起負責阿根廷駐委使館人員安全和保管使館館舍的工作。

馬杜羅在第三任期面臨嚴峻考驗

馬杜羅將在明年1月開啟下一個六年任期，如果不出意外，其總統任期有望達到18年，成為委近代歷史上任期最長的總統。在 第三任期，馬杜羅將面臨較嚴峻考驗。

首先是執政考驗。在馬杜羅第三任期，委國內激烈的朝野之爭仍將持續。近年來委國內的政治動蕩、經濟惡化和社會分裂，為反對派對抗馬杜羅政權提供了口實。預計在馬杜羅第三任期，反對派仍將不斷嘗試利用外交壓力迫使政權更迭。根據拉美晴雨表發布的民意調查數據，自馬杜羅上臺執政以來，不信任政府的民眾比例不斷攀升。在2020年和2023年民意調查中，不信任政府的民眾比例高達59.9%和47.4%。因而，在新的任期，馬杜羅亟需提高民眾對其政權的信任度，以鞏固其執政合法性基礎。另外，能否維系軍隊和國內關鍵機構的支持，也是影響馬杜羅政權未來發展的決定性因素。

其次是經濟改革考驗。委內瑞拉的經濟結構高度依賴石油產業。由于石油收入暴跌，委經濟呈現自由落體式下行，國民生產總值大幅萎縮。根據聯合國難民署的數據，由于惡性通貨膨脹、貨幣貶值、糧食和藥品短缺等問題，自2014年以來約有770萬委內瑞拉人逃離該國。盡管馬杜羅政府為應對經濟危機實施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但制約經濟持續發展的結構性問題和體制機制障礙仍沒有消除。

再次是外部環境考驗。在第三任期，馬杜羅政權不僅需要克服地區右翼和保守勢力的阻撓，還需加強與地區左翼政黨和組織的協調與合作。當前拉美地區兩極分化的政治局面，為以美國為首的域外國家干涉委國內政治提供了可乘之機。在第三任期，馬杜羅政府一方面需對美國保持警惕，另一方面也可通過增強自身經濟發展韌性、改善與周邊國家關系、加強同全球南方國家合作等途徑來提升對美反制效力。

（作者為中山大學區域國別研究院、拉美研究中心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