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銳鋒先生潛心十年創作的二百多萬字的散文巨著《古靈魂》,終于殺青,應該說,這是一件盛事。閱讀如此皇皇巨著,第一感覺是震撼,第二感覺依然是震撼。能把六百五十多年的晉國史,以散文的形式予以再現,顯示了作家的氣魄和膽識。這也是一次大膽的創新,就像在刀鋒上的舞蹈,驚險、刺激而又驚喜不斷。
閱讀中,感覺就像當年乘坐綠皮火車去完成一次長途旅行一樣,舒緩,放松,坦然。窗外的風景因時而變,物換景移,無數琳瑯滿目的景色萬花筒一般在眼前忽隱忽現、忽近忽遠、若即若離,使得漫長的旅行始終不感覺累,相反充滿了無窮的期待。讀張銳鋒的《古靈魂》,我想起了當初閱讀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普魯斯特的著作沒有想象中的好讀,總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無奈只好讀一讀,放一放,實在太長了,而且綿密而又細致的描寫有時候會讓人懨懨欲睡。
讀張銳鋒的《古靈魂》卻不同,他把二百多萬字的篇幅分成五百九十七卷,每一卷都有一個核心人物像導游一樣出現在讀者的面前,滔滔不絕地講述其觀點、感受和認知。這些人物是歷史的參與者、見證者,比如國君、使臣、農夫,他們像一個個智者,對你談天說地,縱論天下。當然,國君有國君的胸懷和格局,使臣有使臣的認識和見解,農夫有農夫對生存的傾訴。每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對世事有著不同的評價。由于身份的不同,我們能從他們的觀點中窺見每個人對社會和人生的價值判斷。
還有另一類人物,比如歷史學家、盜墓者,這些人的身份很明確,但是生存的年代是模糊的,不是晉國時代的人這一點是明確的。也許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站在他者的角度反觀和追溯晉國歷史上所發生的林林總總。
歷史學家的眼光兼具歷史唯物主義和歷史虛無主義,而盜墓者追求的是利益,即從地下盜出的泛著幽光的金銀玉器等價值連城的文物。作品從不同的視角以分鏡頭的闡釋方式進行書寫,讀起來并不顯得壓抑和疲憊,相反因為結構的巧妙設置,有一種坐瘋狂過山車的感覺,不斷地在歷史和現實的時空隧道來回穿越。忽而一頭扎進歷史的深處,呼吸古人的氣息,洞見晉國的人間煙火、世事風云;忽而又被盜墓者和歷史學家所引領,站在他者的角度審視出土的瓦當或者陶器,從神秘莫測的紋飾推測遠去時空的人文價值。
作品具有強大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不只是來自故事本身,因為散文并不注重故事性,而是來自作者對事物的分析和說理,這種分析和說理能幫你把思維和想象無限擴大。這種思辨性極強的文字自始至終貫穿作品其中,讀者可以充分感受到作者對晉國歷史、政治、地理、天文、自然,甚至堪輿等知識的豐厚儲備量,以及那種豐沛的、源源不斷的元氣在蓬勃奔涌。
晉國史一直是歷代作家們關注的熱點之一,因為其豐富復雜的歷史、政治、文化等激起了作家們的創作激情。有些作家從晉國的某個片段、某些人物切入,采用小說或者影視的形式進行再現和塑造,比如對介子推這位人物的狀寫、對趙氏孤兒故事中程嬰的塑造、對晉文公的刻畫等都有不少佳作問世。但是敢于全景式、多角度,而且用散文的形式進行創作的,張銳鋒當屬第一人。
張銳鋒一向以創作長篇散文獨步當今文壇。想當年,他創作的《馬車的影子》《皺紋》《祖先的深度》等作品,以其巨大的體量和獨特的思維,以及別出心裁的表現形式引起文壇的高度關注,他也成為當代新散文的代表人物之一。
近年來,張銳鋒甘于寂寞,一頭扎入歷史深處進行鉤沉,遍覽《史記》和各種史料,在晉國六百五十多年漫漫的長河里打撈屬于自己的文學元素。如今終于完成夙愿,奉獻出如此浩瀚之作,這是一個優秀作家應該有的樣子。張銳鋒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作家,同時又是一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斷創造奇跡的作家。十年沉寂是為了今朝更猛烈的爆發,《古靈魂》就是實證。
如果把六百五十多年的晉國歷史比喻為一片茫茫高原和山川,那么《古靈魂》就像一條穿越這片莽原的大河。不管山有多高,林有多深,大地有多么遼闊,這條河總是沿著自己的路徑流動著。遇到峽谷它會湍急奔流,形成飛瀑,發出轟鳴;遇到彎道它會迂回纏繞;遇到平坦地域,自然靜水流深,不疾不徐。這不是一條普通的河流,它擁有巨大的輻射能力,就像一臺尖端的掃描儀,洞穿整個流經之地的各個領域,并發現其中的奧秘,從而給予獨到的精彩的解密和分析。
《古靈魂》以人物自述的方式進行文本架構。天子、國君、大臣、史官、仆人、孩子、農夫、妃子、掘墓人、歷史學家、研究者、商人……各色人等交替登場。
作品開篇第一卷先以一個孩子的視角切入。孩子無意中發現了一塊陶片,由這塊陶片徐徐打開了晉國歷史之門。其用意十分明顯,那就是孩子的眼光是干凈的、純粹的,不帶任何雜質,孩子一般具有第六感覺,預示著這是一個宏大敘事的開始。第二卷以一個農夫的視角演進,農夫在默默耕耘土地的過程中,犁鏵翻出了埋在土里的陶片。陶片這個特殊的意象第二次進入讀者的視野。第三卷寫了一個老人,他每天坐在大樹下與樹木聊天談心,孩子發現陶片的事他知道,農夫耕耘時犁鏵翻出陶片的事他也知道。孩子和農夫發現陶片的事對他來說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因為他很小的時候也遇到同樣的現象。老人在陶片面前能夠坦然面對和平常待之,因為他知道自己腳下這片土地的歷史,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而且注定是有故事的土地。第四卷寫了盜墓者,這已經不是孩子、農夫和老人那樣的旁觀者了,而是直接對腳下土地開始介入。盜墓者掌握了這片土地的非凡價值,覬覦之心已經肆無忌憚地對亡靈和文物實施非法攫取和破壞。第五卷國君出現了,他不是長袖善舞地出現在晉國的政治舞臺上,而是以亡靈的身份躺在墓地狂想時,被一把洛陽鏟給鏟了出來。第六卷寫的是歷史學家,至此,強大的文化信息量已經充斥著讀者的心靈。孩子、農夫、老人、盜墓者、國君和歷史學家六個不同類型的人物的次第登場,他們像畫外音一樣出現,為整部作品的陳述進行足夠的鋪排和渲染。第七卷寫邑姜,一場與周武王驚心動魄的肉體狂歡,孕育了一個國君唐叔虞,以及一個劃時代的古唐國的來臨。
作者寫到了晉國的起源,講了周天子剪桐封弟的故事。這個故事在史書上有不同的闡釋。《史記》中所寫的叔虞封唐完全是一場游戲的結果,其他史書也做了類似的記載。作者借歷史學家之口,說歷史不應該是平凡的,它應該是一場具有傳奇性的戲劇,也應瞬息萬變、懸念重重,然后有突然峰回路轉的童話般的奇跡。否則,一部毫無趣味的歷史,又有什么價值和意義呢?作者又借研究者之口進一步闡述自己的觀點:“桐”和“唐”在早期的文字中可能是同一個字。至少它們十分相似,相似的字經常互換使用,也不會影響同時代人的識別。但是對于我們來說,就留下了一個個謎團,因為失去了昔日的語境,而且今天的思維方式也和從前有了巨大的差異。如果猜想成立,那就可以將這一美好的封國故事重新講述,轉化為另一個一般的、平庸的歷史敘事:這四個字應該為——剪唐封弟。也就是說,周王室剪除了唐國的叛亂者,然后將這一古國封給了唐叔虞。可能這一推論更為符合邏輯,卻減少了神奇感和童話感,它的趣味也失去了。作家同時又引申到,如果“唐”和“桐”是同一個字,是否說明當時的唐國到處都有高大的桐樹呢?如果把一個古國和桐樹聯系在一起,豈不是重新還原了它神奇的一面?一個謎如果永遠不能猜透,又豈不是更為神奇?神奇乃是我們靈魂中所自有的,因而它才在世界上處處閃爍。
從作者對剪桐封弟故事的反復解讀能夠看出,作家寫作古晉國并不是簡單地復述故事,而是有著獨到的思考。歷史終究是個謎,怎樣破解這個謎,需要站在更高更大的平臺,利用自己豐贍的知識、卓越的智慧和超強的想象力,合理而又頗有意趣地洞穿歷史的重重迷霧直抵事實的本真。《古靈魂》正是基于這樣一種思路來進行創作的。
《古靈魂》五百九十七卷,每一卷圍繞著一個人來寫。這些人物有具象的也有抽象的,即使有重復的,也意味著有上百個人物被作者著力描寫和刻畫。這些人物從錦衣玉食的天子、國君、大臣,到底層引車賣漿者那樣的普通百姓,各色人等,在作家筆下粉墨登場,而且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道場,都能游刃有余地盡情展示自己的才華,這就對作家提出了嚴苛的要求。好在張銳鋒是個寫鴻篇巨制的高手,他有駕馭大體量、大題材作品的超強能力,就像古人所說“治大國如烹小鮮”那樣的魄力。這種魄力或者能力,來自對相關知識的結構性運用和嚴謹的邏輯思維能力,同時他的語言天賦賦予他天使一般的翅膀,任其在文學的天空里自由翱翔。正是因為他具有這樣的能力,他筆下不管是哪一類人物出場,這些人物除了有和職業有關的識見,還更多地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對事物的認知。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浪漫情懷為每一個人物鍍上了一層文學的光環,使他們能夠閃閃發光,也就是說,每個人身上都具備了神性的東西。比如,寫到御戎,御戎欣賞自己戰車的馬匹時,便出現這樣的句子:
在繁華的宮殿,它們淪為了囚徒。局促的馬廄難以放下它們的自由,飼馬者即使不斷給槽中添加青草,它們的胃口也是有限的。渾身的力量不能釋放,它們需要在路上找到丟失了的天性,在汗水和勞累中獲得快樂,以及不斷欣賞山林、花草、石頭和自己的蹄聲。它們從來不屬于憋屈的馬廄,而是屬于天神給它們的草地和原野,否則,它們的力氣、速度、飛揚的氣息又有什么用呢?它們的長鬃如果不在風中飄蕩,又有什么意義呢?
比如寫到車匠,車匠自然喜歡木頭:
我看著這些木頭,有著說不出的欣喜,因為我的心早已經從它們的形狀中看出了它們應該成為的樣子。與其說車子在我頭腦中,不如說它們早已存在于生長著的樹木中,我只是動手去掉它們多余的東西,讓它們一點點在我的汗水中現形。
類似這樣逸興遄飛的句子俯首可拾,隨處可見。
《古靈魂》還是一部包羅萬象的作品,所描寫的每個人物不僅僅代表著自己,還代表著某一領域或者學科。周天子眼里不僅僅有晉國,還有別的國家,要胸懷天下,平衡與制衡是一門政治藝術。國君也要具備戰略眼光,治內的同時,還要統領三軍對鄰國的虎視眈眈嚴防死守,如有時機還要竭力擴張地盤。使臣也不甘寂寞,討好國君爭取上位,還不忘擠對別人,這是為官者應有之義。堪輿大師,在每次征戰前的神機妙算是不可忽視的環節。農夫看到的是農事,而農事又牽涉到種子的生長、維護、收獲。車匠眼里的這門技藝不可小覷,關涉到車子的舒適和速度。鑄銅師的工藝產品,比如鼎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科技發展水平。屋匠代表建筑行業,女媧是此領域的鼻祖,為后來的建筑業樹立了一個標桿……總之,作品在政治、經濟、農業、工業、手工業、科技、文學、天文、地理、自然等領域多有涉獵,就像一幅《清明上河圖》。
《古靈魂》對嘉禾的烘托和渲染有其深刻的寓意,是對晉國未來無限的期許和展望,六百五十多年的晉國生存史,其中有一百五十多年的稱霸史正是明證。
這部皇皇巨著,彰顯了作家豐厚的文化底蘊。文學、歷史、天文、地理、玄學等領域的深厚學養,在作品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極大地豐富了作品的內容,增加了作品的厚度。
《古靈魂》始終貫穿著天人合一的觀點,強調天道、仁德思想,無論國君還是人臣都應該謹守規范,恪盡職守,并且要時時刻刻從自身做起,從自身找原因。這些思想也契合了當時的文化思潮。春秋戰國時期正值諸子百家思想活躍時期,作者立足這一客觀事實,展開自己的思維大膽地進行邏輯推演和哲學思考,符合歷史的定位。
《古靈魂》是一部散文巨著,始終堅持散文的藝術風格,就像游走在骨骼中的一把刀,總能恰如其分地避開小說的誘惑而從容不迫地表現出散文的肌理,這必須具備超強的能力。因為晉國歷史上太多精彩絕倫的史實用小說藝術手法表現更為恰如其分、美輪美奐。散文家自有與眾不同之處,他有時也經不住故事的誘惑,以小說的筆意小試牛刀。比如寫晉國和楚國在敖山與鄗山之間的交戰,鄭國在晉楚之間的攛掇,楚國使者向晉國使出的障眼法,雙方幾進幾出交戰,完全具有小說的魅力,讓人讀后回味無窮。讀者完全可以把這些篇章當作小說來讀,體現了作者寫作手段的多樣性、藝術呈現的豐富性。但是,散文必須依著散文的河道流動,就像前行時看到岸邊有獨特的風景,迂回了一次,歇了一下腳,繼續上路。
《古靈魂》中,有些耳熟能詳的故事作者并沒有涉獵。比如有關介子推因為重耳忘記封賞他,一氣之下,背著老母親躲進綿山,重耳放火燒山的故事。張銳鋒認為,這只是一個民間傳說,史書上沒有記載,所以《古靈魂》中沒有涉獵。可見這是一部非常嚴謹的文化散文巨作,作者借助哲學和想象思維的翅膀在晉國歷史的天空飛翔,但是所有的想象和描寫均建立在堅實的史實基礎之上。
晉國前后六百五十多年,不可謂不長,但歷史再長,也難以逃脫改朝換代的命運。晉國后期各大臣開始擁有了自己的軍隊,最后韓、趙、魏三家分晉。從此晉國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晉國故事成為歷朝歷代作家、史學家爭相鉤沉和藝術再現的題材。
《古靈魂》在藝術表現上還采用了魔幻主義表現手法。比如鉏麑刺殺趙盾一節。鉏麑已被撞死,靈魂已經出竅。為了能夠活靈活現地表現這個人物的內心感受,呈現在場感,作者大膽地采用了魔幻主義的手法,讓出竅的靈魂在空中看到自己肉體在現實中存在的樣子。這種寫法在書中出現多次,無疑為傳統藝術表現提供了巨大的張力。
《古靈魂》是一部描寫晉國史的長篇散文巨制。這是一次極具挑戰性的創作,挑戰作家的膽識,挑戰作家對史料的掌握和運用的能力,挑戰作家面對史料如何藝術地使用,挑戰作家面對巨大的虛空如何謹慎地彌合,使其成為完整的文學架構。
這讓我想到散文的三“虛”問題,主要包括內容、結構和語言三個方面。
第一,內容上的虛,也就是實與實之間的連接,這個連接是必須的,無法回避的。就像一件出土的陶器,破損是難免的,也許還有殘缺。考古工作者必須運用自己嫻熟的修補技術進行精心的修補。修補過程中需要使用黏合劑,還有別的材料,如此才能把一件陶器完整地呈現出來。那么,殘片與殘片之間的黏合就是一種虛,這種虛是不能省略的。像《古靈魂》這樣二百多萬字的巨制,又是描寫距今很久以前的事,史料又是如此闕如,如何再現那段歷史場景和人物形象,以及生活生存狀態,合理使用“虛”的手法是必然的。
第二,結構上的虛,體現在留白,也就是要“空”。老子在《道德經》第十一章中寫道:“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老子講的就是“空”的重要性。他舉了三個例子,比如車輪的輻條、泥做的陶罐、房屋的門窗。車輪上的輻條,不是圖美觀而存在,而是要解決車輪中間風的穿越問題。如果沒有輻條之間的空隙,車輪行駛中就會受到風的阻力,從而影響車子的前行。泥土做的陶罐,造型固然重要,但是做陶罐的目的是要有能使用的空間。如果忘記了目的,舍本逐末,本末倒置,便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還有門窗,蓋房子必須留門窗,門可以進出,窗戶能透氣和采光。老子用現實當中的例子進一步說明了“空”的重要性,所以得出一個結論——“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散文創作同樣如此,結構上不能太滿太實,要留氣口,能夠自由地呼吸,文章也要呼吸,同時也給讀者留有想象的空間。這里的“空”,也是一種“虛”。
第三,語言上的虛,體現在“閑筆”。所謂閑筆肯定不是主題話語,它是緊緊圍繞主題起到烘托作用的。比如農夫面朝黃土背朝天,汗流浹背,躬耕于隴畝之上,腰酸背痛是難免的。此時,直起腰來,向周圍環視,會看到地壟上的大樹、樹上有棲息的鳥,還有旁邊潺潺流淌的小河、河邊搖曳生姿的小草等,以此緩解身體的疲憊感。把這些與躬耕的場面聯系起來寫,看似閑筆,其實閑而不閑,對主題有一種意想不到的溢出價值。張銳鋒正是既大膽又合理地在內容、結構和語言上運用了“虛”的功能,為讀者呈現了如此花團錦簇、文采斐然、妙趣橫生的散文力作。
這是一部不僅考驗作者,同時也考驗讀者耐心和毅力的作品。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都是值得的。這不僅僅是作者和讀者的幸運,更是當代文學的幸運。
【作者簡介】高海平,山西鄉寧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西省作家協會散文委員會副主任。出版散文集《帶女兒回家》《一抹煙綠染春柳》《我的高原我的山》《太陽很紅,小草很青》等。2019—2021年度趙樹理文學獎獲得者。
責任編輯梁樂欣
特邀編輯張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