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偶遇

這天上午，柳十安騎著摩托車去上班，行至一條河邊正準備過河，突然一輛轎車從他身旁飛速駛過，在河邊稍一遲疑后，便加足油門想沖過去。不料行至半途，車熄火了。司機重新發動車子，使盡渾身解數，轎車仍是不肯挪動半步。原來昨夜一場暴雨，把這座漫水橋沖成了沙石灘，司機不熟悉路況，貿然行駛，導致河中拋錨。

看到柳十安在河邊，司機便把頭探出窗外，招呼柳十安幫忙推車。這個時候，路上過來一位騎車青年，和柳十安同在縣城上班，路上經常碰面，都認識，但不太熟悉，只能算是順路朋友，點頭之交。柳十安想和那青年一起下河幫幫那位司機。可青年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勸柳十安快走，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河水又涼又急，逞那能干啥？

正當柳十安反復琢磨青年的“忠告”時，司機懇求說他有急事，幫幫忙吧兄弟，不會叫你白推的。柳十安悄悄跟騎車青年說，推吧，人家說了，不會白推的。青年還是搖頭，說咱好心好意出力遭罪幫了他，推過河去他一溜煙跑了，你冤不冤？說著，他不再搭理柳十安，甩過一個白眼，獨自走了。

柳十安不由皺起了眉頭，變得猶豫起來。片刻之后，他才顛顛痛腳，一瘸一晃地推著摩托車走到了河對岸。他支起摩托車，折回來到轎車旁，俯身靠近車窗，對司機說：“師傅，我膀大腰圓有力氣，我來幫你推吧！”司機問他：“你走路還一瘸一晃的，行嗎？”

柳十安說：“沒事的，今天早上干活不小心崴傷了腳，疼是疼，還能堅持住。”司機高興地說：“那就多謝你了。”柳十安叫司機加足油門，然后他拱起腰，蹬直兩腿，肩膀死死頂著車尾，雙手牢牢抓住后保險杠，憋足力氣，使勁猛推。

轎車嗚嗚直叫，車輪攪得水花四濺，仍舊扎了根似的，不肯挪窩。柳十安直起腰喘了一會兒，想了想，便在水中跺了跺那只痛腳，轉到車輪前，雙手伸進河水中，逐個車輪不停地摸，把擋在車輪前的石頭一塊塊挪開，又順著橋面一直摸到河那邊。摸到最后，呀，竟摸到一只肥肥的烏龜。他剛想扔掉，車里男人忙喊：“哎，別扔別扔，它可是大補啊，我正要用呢。”聽到這話，柳十安心中掠過一絲不快，甚至有些恨恨的，真想把烏龜扔掉，但還是忍住了。柳十安回到車后，叫司機聽口令加油門，待他運足力氣擺好架勢一推一喊“走——”，隨著猛轟油門，轎車一個前沖，駛過河去。

司機和車上男人回頭朝河里一看，不由驚呼道：“啊？推車人咋不見了？”他倆四處尋找、驚疑不已時，柳十安從漫水橋下邊爬了上來。他倆問柳十安，怎么回事？柳十安抹了抹臉上的水說，剛才車猛地向前一沖，他一閃身子，腳疼站立不穩，被水沖下橋了。司機和車上男人問他，沒事吧？柳十安說沒事的，放心好了！司機對車上男人說，他沒事了，那咱快走吧。那男人說：“快走，越快越好！”于是，被柳十安推過河的轎車，油門一轟，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

望著疾馳而去的轎車，柳十安頓時想起了那位同路青年的話，忽地感覺渾身冷颼颼的，那只腳也鉆心地疼，渾身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忍痛跺了跺腳，擰了擰衣服上的水，這才騎上摩托車奔公司而去。半路上，腳痛難忍，他不得不找了一家診所，吃藥后才繼續趕路。

到了公司門口，一看表，壞事了，遲到四十多分鐘！柳十安緊張起來。公司規定，遲到超過三十分鐘，按曠工算，扣除半年獎金，取消年終獎評先資格。河中推車、去診所開藥時，早把遲到須請假忘到九霄云外了。事已至此，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柳十安勸自己，無需多說，自己做了件問心無愧又值得回味的事，既不后悔更不心虛。他們跑了是他們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還真巧了，遲到偏偏讓董事長在門口抓了個現行。柳十安有些局促不安，剛要張嘴說聲歉意的話，董事長擺了擺手，說道：“不用廢話了，一切解釋都是多余的，跟我到辦公室談談吧！”

一進辦公室，見兩個人坐在椅子上，柳十安一看好面熟，這不正是河中拋錨轎車里坐的那兩個人嗎？正疑惑間，董事長逐一指著他們對柳十安說：“這位是司機師傅，你認識，而這位呢，也許你還有些陌生，他是來咱縣工作不久的馮縣長。”

柳十安頓時驚愕不已，張大嘴巴不知說什么好。馮縣長微笑著走過來，握住柳十安的手說：“小柳哇，你是個好員工，好公民，你身上是滿滿的正能量啊。知道嗎，你幫我河中推車，讓我沒誤公事，還贏得時間救了你的母親啊！”

柳十安又是一個愣怔，幫縣長推車還救了自己老娘，這是怎么回事？原來，馮縣長上任不久，趕上汛期，暴雨成災，為盡快了解各鄉鎮水庫防洪情況，馮縣長不分晝夜，深入一線，實地檢查。這天早上，馮縣長突然接到縣委通知，讓他立即趕回縣里，討論一項緊急事情。

于是，馮縣長立馬調轉車頭往縣里趕。出村口剛拐上大路，發現一個白發老太躺在地上，頭上流血，氣息奄奄。馮縣長毫不猶豫，當即指示司機停車，小心翼翼地把老太抬進車里，叫司機穩一點、快一點趕路。好在馮縣長大學時學醫，仔細照顧加簡單護理，一路上沒出現緊急情況。為爭取時間，早到醫院，他們決定抄小路，不想一夜暴雨把所經過的漫水橋沖壞，一時成了攔路虎。急難之時，多虧遇上柳十安河中扒石，涉水推車，才順利過了河。

過河后，他們不敢耽擱，欠柳十安的“推車賬”只能待過后再細算，所以他們既不客套也不多解釋，驅車一路直奔縣醫院。到了縣城，馮縣長換乘出租去了縣委，讓司機照顧好老太。老太意識清醒后，不停地叫著“安子”，司機經過了解，這個安子正是河中幫忙推車的那個人。

醫生說，幸好人送來的及時，若耽誤了后果不堪設想。

柳十安不解地問：“你們怎么認定我是老太的兒子，又怎么知道我是這個公司的人？”

司機一指柳十安的工作服說：“你衣服上印著公司的名字，你老娘又知道你在哪兒上班，我們來公司一問不就一清二楚了！”末了，董事長用贊許的目光看著柳十安，語重心長地說：“小柳啊，你雖遲到了，和正常上班一樣對待，我還要號召全公司員工向你學習！從現在起，特批你帶薪護理老娘，直至她老人家康復出院。眼下你也不必著急，馮縣長已安排人在守護照顧，還墊付了醫療費用。剛才，陪護來電話，說老人家已無大礙，正在喝烏龜湯打吊針呢，你就一百個放心吧！”

柳十安謝過馮縣長、董事長后，很快來到醫院，一進病房，又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老娘的床邊，坐著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不是別人，竟是極力勸他別幫忙推車的青年！老娘見柳十安來了，就笑了笑，指著那青年說：“安子啊，這是小韓呀，是你妹妹的男朋友，我也是頭一回見。這不，聽說我出事了，你妹妹怕你忙，騰不出時間來照看我，一個電話就把他叫來了。”

小韓很不自然地干搓著兩手，朝柳十安咧嘴憨笑，想張嘴說什么，又說不出來，不一會兒工夫，他的額頭上已是一層細細的汗珠。此時的小韓心下暗暗后悔，自己還是個男人嗎？多讓人瞧不起！

這個時候，望著母親由危轉安的幸福笑臉，柳十安雖然有些疲憊，但心情非常愉快。他由衷地感到：行善天地寬，積德有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