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澡堂大爺,如何成為各大出版社電影品類分銷渠道的無冕之王?
談起時叔,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奇人。
時叔是北京電影學院(以下簡稱“北電”)的澡堂大爺,平時的工作就是給學生寄存衣物,興致來了,還會搬上小椅子,和來來往往的同學們嘮上好一陣。北電的學生回憶:“大爺挺活潑的,時不時碰到跟他瞎鬧、賴著不走的學生,他當場就拿著水管開始‘反擊’。”
出人意料的是,在大爺還不是澡堂大爺前,在北京電影學院北側健安西路上的報亭里賣了十多年書,是多家出版社電影垂類書品的重要分銷商。時叔笑著說道:“要說不同,那就是以前在學校外跟他們嘮,現在在學校內。”在時叔11平方米的住所里,一張床,兩個書柜,我們隨處可見的是各式電影類的雜志、報刊和叢書。就是這樣一位既不扛“大炮”,也不穿梭于劇組的澡堂大爺,不少與影視行業結緣的人,都已對他耳熟能詳。
時叔本名時圣運,山東單縣人。2006年,時圣運放棄了老家安逸的生活,只身來北京打拼,“當時我在黃寺大街的蜀國演義酒樓當保安,因為喜歡看報,經常在店門口那家報亭轉悠”。據時叔說,那會兒正是報亭的鼎盛時期,《北京晚報》一天可以賣出100多份。“后來經熟人介紹,我自己就開了一家,沒承想啊,這一開,就是15年……”
那些年,不論是北電的考生、老師,還是電影從業者,都能在時叔的一畝三分地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書品,不論多偏門。“早些年,電商可不像現在這樣發達。為了一本《電影藝術詞典》,我走遍了成渝兩地的知名書店,跑遍了北京高校的各大巷道,搜遍了各大網站,都沒找著,最后居然在時叔的報亭買到了。拿到書時的情與景,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四川傳媒學院的馮偉老師說道,“和時叔認識多年,他手里始終有業界圖書的一手消息。”
為了擴大電影書品和行業資訊的傳播力度,時叔早早就與時俱進地相邀好友開設了公眾號。“北電周邊有許多報亭,但我想他應該是第一個做公眾號的報亭老板吧。”電影人秋香笑道,“不過賣書這事兒,他一直是走在前沿的那一個。”
突破信息繭房的報亭
早些年,圖書電商渠道不像現在,大多還是由傳統出版發行機構開設運營,渠道主陣地還是集中于實體發行。苦于信息繭房,像電影這樣小眾垂類的書籍,相較于文學、社科等其他大類書品而言,讀者的購買途徑寥寥無幾。
“報亭位置離北電很近,我的顧客很多都是北電的考生、學生、老師還有電影的從業人員。”時叔說道,“這類書籍的確專業性太強了,書店要不是沒有,要不是種類或數量太少。”剛開店那會兒,對于無參學經歷、無從業經驗、無專人引導的時叔而言,別說挑書了,就連電影他都不大看,“當時就是用笨辦法嘛,每來一個客人,我都會記下來他要的書名,沒有我就去找。”
從《北京電影學院學報》《當年電影》《電影藝術》《世界電影》《看電影》……再到“后浪電影學院”叢書,這長長的書單,都是時叔賣水時一個一個問出來的。“每本書上不都會標明出版社嘛,我就直接打電話給出版社,學生要什么,我就進什么。”他拿著《世界電影》侃著,“這本刊真是賣得好。我記得有一次進了300本,沒多久就被掃空了。”
從業多年,因為客戶群體體量大,品類集中,時叔早已成為各大出版社電影品類分銷渠道的無冕之王。據后浪電影圖書營銷編輯介紹,曾經《把悲傷留給電影》一書作者陳德森導演在北電做新書分享會,也邀請了時叔到現場參加。除此之外,清華大學出版社也給時叔遞出了人文類圖書推廣達人的邀請函。
此外,時叔還有一群獨特的客戶群體——北電的考生,“每年秋天啊,大家考研的考研,考級的考級,他們需要的資料又是不一樣的。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根據不同的考試給他們梳理需要的參考資料,然后去進貨。”時叔感慨,“十幾年前常來我這里買書的學生,現在都開公司賺錢了。之前還有一個學生跟我說,他老師當年就是在我這里買到了《藝術概論》、考上了北電的研究生……”提到學生一個又一個的喜訊時,時叔眼里泛著光,驕傲又欣慰,“我受教育程度不高,每當有同學跟我說他們在我這里買到了實用的書后考取了心儀的學校,我都特別開心,為他們開心的同時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隨著時間的推移,報亭的影響力逐漸擴大,不少“腕兒”也會時不時出現在時叔的攤位前……導演田壯壯的母親——于藍老師,這位被評為新中國“22大電影明星之一”的表演藝術家、金鳳凰獎終身成就獎獲得者,曾經多次光顧時叔的報亭。“我賣過于藍老師的書——《革命家庭》,她看到挺開心的,還跟我聊起她當年到莫斯科領電影獎的事情。”時叔回憶道,“還有《大紅燈籠高高掛》《紅粉》《鴉片戰爭》的編劇——倪震老師,他在我這里買了不少電影雜志和書籍呢……”對于這些不期而遇,時叔如數家珍。
到2022年,時叔還是選擇關閉了陪伴大家16年的報亭。“這些年呀,網絡發展速度太快了,大家買書的渠道變得越來越多。”馮偉老師說道,“但是這么多" " " 年過去了,時叔本身早已成為北電的一個情懷,這是永遠取代不了的。”
換個形式陪伴
從業多年,時叔對于書業早已深諳其道。報亭關了后,時叔也沒閑著,從線下轉戰線上,他只是換了個形式,繼續譜寫和北電的故事。
關店后,庫存里積攢了相當一部分沒有賣完的書籍,但時叔絲毫都不操心這個問題。在他看來電影品類的書目不會過時,甚至越老越吃香。
“其實每屆學生需要的書品重復性很高,今年賣不完,以后可以接著賣,總會有人需要的。”與此同時,時叔還會時刻關注新書發布的動向,繼續在朋友圈給有需要的人提供購買鏈接。時叔的朋友圈已然變成了線上報亭的“書架”,他打趣著說:“打理報亭這些年,我每天一清早就要趕到店面整理書架,準備工作都要一個小時,現在就動動手指,倒是省時省力了許多。”有趣的是,一有新的圖書上市,時叔還是會和早年間一樣,背上他的書包、騎著自行車,去各個出版社每樣進個三五本,背包里放一些、車籃里再放一些。“我擔心他們要得著急,以防萬一,覺得還是備著點好。”時叔笑著說,“你看我就是這樣一點點背回來的,我都這樣提了10年了,再提個幾年也無妨。”
在賣書的同時,時叔也不忘繼續給同學和老師們提供最新的行業資訊。“北影報亭”是時叔開設的公眾號,他介紹道:“自打2018年建立起這個公眾號后,很多人加我微信,到現在好友列表里已經積累了上萬名用戶。”公眾號里的考研信息、每周定時定點的行業資訊推送及時叔的書單朋友圈,完全從另一個維度復刻了之前實體報亭的經營模式。“很感謝馮老師和秋香。”時叔說道,“馮老師幫我寫的考研信息匯總,每周的行業資訊都是秋香在推進。”而這些都是無償的。“以前時叔開報亭的時候,我經常會去轉轉。時叔的報亭是有人情味兒的。”秋香說道,“他經常會力所能及地幫助來來往往的學生,我也是受他恩惠的其中一個。只要是大家需要的書,哪怕只有一本,時叔都會盡力去問,盡力去找。”據她描述,在賣書之余,時叔還建立了一些群,里面大多是北電的老師、同學,也不乏影視圈的知名從業者,“有時候啊,學生眼巴巴地想和哪位老師取取經又找不到門路,時叔就會把他們拉進有那位老師在的群,不上書,直接上作者。”秋香笑著說道。在她看來,幫時叔經營公眾號也是想通過她力所能及的方式,讓時叔從前報亭的那份煙火氣,繼續傳承下去。
電影學院外,陽光寧謐流散,時叔送完幾位過來問詢書目的同學后又歸于熙攘人海。我們知道,時叔的報亭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