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盡頭，覆水難收

婚禮

曹原和曉楠回老家參加了發小的婚禮，坐在高中同學那一桌。

臺上的新郎很帥，身材挺拔。司儀在朗聲煽情，新郎和新娘深情款款地對視，一側的大屏幕滾動播放新人的甜蜜瞬間，婚禮現場鬧哄哄的。坐在高中同學那桌的人，偶爾互相看一眼，氣氛有點微妙。

曉楠最先開口了，沖著旁邊的好友說：“格子，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上去幫你把新郎搶下來。”

格子笑笑：“瞎說什么呢，我們倆是好聚好散。要不然，我也不會專門請假回來。”

曉楠還想再說什么，曹原在桌下攥了一下曉楠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她瞪了曹原一眼，她明顯感覺到格子是在硬撐。

臺上的新郎似乎覺察到了什么，朝這桌瞟了一眼，神情中透著緊張。

在同學們眼里，站在新郎身邊的應該是格子。高中時，他們四個是最好的朋友。那會，他們約定好，要做彼此的見證，從校服到婚紗，從牽手到白頭。沒想到，短短幾年，友情、戀情就快走到盡頭了。既然格子不計較了，曉楠也就不愿意再多事了，要不然，以她的脾氣，但凡格子表露出一點委屈，她就能大鬧婚禮現場。

同學們紛紛調侃曹原和曉楠：“當年咱班那些處得好的，就剩你們這一對了，我們可等著喝你們的喜酒了，你們一定要挺住啊！”

婚禮結束時，曉楠醉得厲害，她腦袋發暈，腳下虛浮，倚靠在曹原的懷里，迷迷糊糊地念叨著：“曹原，你答應我，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曹原摟住她說：“好，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離開你。”

甜蜜

那天晚上，曹原再次爬上自家老房子的房頂。躺椅還是老樣子，咯吱作響，他躺在上面。天上的月亮，那么圓，那么大。他坐在一大片亮光中，有些孤獨。

上高中時，晚上學習累了，他就喜歡到房頂上放松。院墻邊那棵老杏樹，有一大枝斜跨在房頂上。媽媽特意在樹蔭下放了把躺椅，讓他躺在上面休息。

他每次上來不到五分鐘，曉楠就會悄悄跟上來。兩人住在同一條街道，從曉楠房間的窗戶望出去，能清晰地看到曹原在屋頂樹下的身影。

曉楠來了，就會霸占曹原的躺椅，他就拿個小馬扎在旁邊坐著。他們看星星，看月亮，聽夜晚的風從樹梢吹過。每到老杏樹結果的時候，曹原的媽媽就會給杏子套上透明網袋，防止杏子被鳥兒啄食。一個個橙黃色的袋子，被風一吹，香氣誘人，曉楠就指揮曹原去摘，“我要吃那個，還有那個。”

她一邊吃著杏，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著班上的妙人趣事、難啃的數學題、讓她頭大的歷史年代表。在“學霸”曹原的世界里，這樣生活乏善可陳，可在曉楠看來總是活色生香，他安靜地聽著，從沒意識到自己臉上是帶著笑的。

她追問一句：“我最喜歡吃你媽媽做的三明治了，明天早上也給我帶一個，聽見沒有？”他這才回過神來，答了一聲“好”。

高二那年，曹原在全國物理競賽中獲得優異的成績，“學霸”人設加上“校草”的光環引來很多女生的關注。曉楠突然有了危機感，和曹原在一起時，她像變了個人，有點言不由衷，還有點欲說還休。在曹原的“逼問”下，她才一本正經地說：“我要當你的女朋友，你愿意嗎？”

曹原并沒感到意外，曉楠一向勇往直前，敢想，敢說，更敢做。

在聽到曹原說“好”后，曉楠興奮地跳起來，硬拉著他在房頂上跳起了舞。她看著曹原手腳不協調的樣子哈哈大笑。

高中畢業，曉楠的成績只能進普通的大學，曹原則去了自己的理想院校。他們堅信，什么都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障礙。

有時，兩人從深夜聊到凌晨。天快要亮了，曹原聽曉楠在電話那頭說：“我現在就去找你吧。”他高興得手忙腳亂，隨手扯過一件外套就跑出門，外面是灰蒙蒙的天，他心里裝著沉甸甸的歡喜。

那段時光，美好得有些不真實，他們爭分奪秒地相愛，在彼此的眼睛里能看到星辰與大海。

噩夢

曉楠雖然在婚禮上喝多了，但腦子卻很清醒。晚上，她從自己房間的窗口望出去，又看到了坐在房頂的曹原。

從喜歡上曹原那天起，曉楠就變成一只進攻的小獸，以不可阻擋的氣勢闖進了他的領地，把一個性子清冷的“學霸”變成了最忠誠的愛人。

如今，房頂的躺椅還在，老杏樹又套上了果袋，月光依然很美。但這次，她不想再跑過去陪他看月亮了。

曉楠清楚地記得和曹原之間情感變化的每一個細節，兩人從“說不完的話”變成“吵不完的架”，用最狠的話把對方傷到體無完膚，然后又痛哭流涕地抱在一起。

在發小的婚禮上，曉楠得到了曹原的承諾，她知道他一定會做到。可是，之后呢？她不忍心看到曾經心愛的少年眼睛里再也沒有星光，也不能忍受自己在他面前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曉楠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她和曹原和好了，看似回到了最初，但彼此都小心翼翼，始終解決不了兩人相處日久積累的種種問題。夢境中，兩人又經歷了無數次的分開、不舍，然后又和好。終于，曹原厭倦了她的眼淚和瘋狂，她痛恨曹原的冷漠和自私。他們用最慘烈、最不堪的方式結束了一切。

曉楠一下子驚醒了，她想起夢中那被砸了一地的碎片和兩張生無可戀的臉，只覺得像過了一輩子那么長。

曹原呢，在房頂的老杏樹下枯坐了一夜。天亮時，曉楠來了。曹原沖她笑笑，想告訴她，自己想通了，他決定不參加公司的外派任務了，以后也不會讓曉楠有不安全感了，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曉楠卻搶先開口：“曹原，我們分手吧。”

再見

曉楠從不敢想象和曹原分手的畫面，她覺得自己會吵、會鬧、會發瘋，但當她說出分手之后，反而沒有想象中那么難過。

曹原接受了公司的外派任務，出發那天，曉楠請了一天假送他去機場。就要安檢了，曹原堅持不住了，緊緊地抱著曉楠，偷偷抹掉了眼淚。曉楠打趣說：“分手挺好的，跟你戀愛這么多年，都沒有新鮮感了，你走了我就趕緊找新的。”他也跟著笑。

回家的路上，曉楠沒覺得多么難過，反倒是有一點點興奮。機場大巴車剛開進市區，她就下車了，在路邊找了一輛共享單車，朝著記憶中家的方向騎去。之前，她和曹原共同生活在這個城市，很多路都是和他一起走的，很多風景都是和他一起看的。現在，他走了，她好像要解鎖一個不一樣的城市了。

剛剛下過雨的天空特別藍，云也特別白，空氣中是新鮮的味道。她一路追著云的方向，經過無數個紅燈、綠燈，七繞八拐，終于回到家了。

她給自己煮了一碗面，燙了兩根小青菜，拿出冰箱里的最后一罐牛肉醬。面的味道不錯，和曹原在時一樣美味，只是牛肉醬的瓶子已經見了底，看著那個空瓶子，她心里突然感到空落落的。

那一刻，曉楠才真正感覺到曹原離開她了，她要一個人重新摸索跟城市的相處模式了——自己買牛肉醬、做簡易泡菜、擠地鐵去上班，下班后再也不用急著回家做飯了。周末，她只能一個人去看電影、逛街、找好吃的小館子了。

她憑著一腔孤勇主動提出分手，送走了曹原，讓他去追求遠大的前程。

曉楠忽然想起來，手機里還留著曹原共享的備忘錄。她打開一看，里面寫了密密麻麻一長串，有她愛吃的泡菜的制作方法，還有賣牛肉醬老板的微信。

她看著看著，哭了，又笑了，新生活就從一個人買牛肉醬開始吧！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