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7月27日,“央視新聞艾特00后運動員網名”沖上熱搜,“A阿條本條(黃雨婷)”和“光靠干飯就(盛李豪)”這對奇奇怪怪的I D猝不及防地闖入大眾視野。當這對組合在射擊混合團體10米氣步槍金牌賽中摘得首金,新聞標題和盛李豪的I D連起來就變成了“光靠干飯就奪得冠軍!”。賽后采訪時,被問及有什么心愿,盛李豪脫口而出:“想吃家里人燒的紅燒肉。”于是網友為他們送上親切的新昵稱:“阿條姐”“干飯哥”。
過去,在黃雨婷的槍架上總是掛著一只萌萌的大熊貓玩偶。黃雨婷說,這只熊貓伴隨她走過不少大賽。這次,黃雨婷戴著一枚可愛的黃色小發卡出戰。有人問及緊要關頭怎么做心理建設,她回復6個字:“穩中想,果斷扣。”19歲的盛李豪雖然大部分時候酷酷的,但時不時也會有搞怪的表情。可一上賽場,兩人的表情出奇一致——平靜、淡定,散發著一種老僧入定的淡泊感,無論瞄準還是慶祝,都從容得像《瘋狂動物城》中那只樹懶,用時下流行的話形容就是“淡人”。
訓練比賽之余,黃雨婷熱衷于手工制作,喜歡擺弄樂高積木。射擊場上,黃雨婷展現出超乎年齡的堅毅。在語文老師林仙芹的眼中,這位小女孩“進可靶前鳴銃鏑,退可沉潛識書卷”。相較于搭檔,“天才少年”盛李豪更早成名,他在13歲時就打出60槍600環的滿分成績,如今已然成長為中國男子氣步槍的領軍人物。和其他選手不同,在比賽時盛李豪甚至沒有佩戴降噪耳塞,裝備也非常樸素,面對嘈雜的現場、觀眾的歡呼和噓聲、巨大的槍聲,“裸耳”上陣依然穩定發揮,仿佛在說:“全場,你們都給我安靜點!”
61歲的盧森堡華裔倪夏蓮是本屆奧運會上年齡最大的乒乓球選手,在乒乓球女子單打32強賽中,她輸給了年僅24歲的乒乓新星、女單世界第一孫穎莎。雖然在這場“祖孫對決”中敗下陣來,但倪夏蓮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每當自己打出好球,她會踮腳轉圈圈;當孫穎莎打出好球,她會點頭微笑;她甚至360度轉身接到一個球,引來滿場喝彩。比賽中偶爾打丟一個球,她也會失望到跺腳。中場休息時,倪夏蓮不像其他運動員那樣喝運動飲料,而是喝起了可樂,主打一個快樂乒乓。
1983年的第37屆世乒賽,倪夏蓮代表中國參賽并取得女子團體冠軍、混雙冠軍。后來,倪夏蓮隨丈夫遠嫁盧森堡,代表盧森堡多次出戰,被稱為“歐洲不可戰勝的乒乓女王”。悉尼、北京、倫敦、里約、東京,直至如今的巴黎,24年、六屆奧運會,數不清的對手,倪夏蓮一打就打到了花甲之年。
2024年3月的國際乒聯WTT支線賽貝魯特站上,倪夏蓮以3∶0的總比分擊敗韓國選手徐孝元,奪得冠軍。世界驚呼,想起她曾笑著說過的那句話:“我有時跟年輕一輩的運動員開玩笑說,我還在路上,我還有很多潛力,你們要當心!”
為了中國隊能穩奪混雙冠軍,7月31日女單正式比賽前,倪夏蓮就和孫穎莎在訓練場有過較量。世界大賽中,這種做法容易讓對手熟悉自己的球路,但倪夏蓮卻毫不猶豫。“朝鮮女選手打法跟我一樣,很榮幸當‘莎頭’的陪練。”
隨著年齡的增長,現在的倪夏蓮打起了“養生乒乓”。每周還是會堅持跑步和訓練,但只要感覺累了,就立馬停下來。有空時就“順便”參加個比賽,贏了就繼續打,輸了就權當度假。有人曾經采訪過她,問她還要打多久,她說:“不應該給自己設限,只要我開心,就會一直打下去。”
2021年全運會霹靂舞決賽,15歲的劉清漪一個空翻過后,只聽“啪”的一聲,后背直接落地。她像刀尖上呼嘯而過的一陣風,直至比賽結束,眼神中那股不滅的氣焰仍在堅毅地燃燒。霎時,空氣忽然安靜,緊接著是不絕于耳的掌聲。從無名小將到全運會、亞運會冠軍,河南女孩劉清漪已成為對手無法忽視的強者。
霹靂舞(B r e a k i n g)又稱地板舞,是街舞的一種。大量手撐地的快速腳步移動、各種倒立定格動作,以及在地板上或者空中匪夷所思的高難度旋轉,使這種舞蹈充滿了視覺沖擊力。劉清漪說:“街舞沒有條條框框,不受限制,感覺很自由。”
“自由”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為了掌握地板360度旋轉動作和托馬斯回旋,劉清漪刻苦訓練,“我想和別人不一樣,我喜歡迎接挑戰。”當時,俱樂部的街舞基礎班只有上午上課,她上完課后就找教練學有難度的動作。后來,得知俱樂部的舞房在晚上免費向學員開放,很多老學員都會一起研究動作和切磋,劉清漪就在晚上到俱樂部,和老學員們一起訓練。
劉清漪作為俱樂部里唯一的女孩,始終有著一種孤獨感伴隨著她的成長,不僅如此,她還要面對親朋好友異樣的眼光。當時的街舞不像現在這樣流行,外界也認為跳街舞不務正業。直到霹靂舞進入奧運會項目,才逐漸打破人們的偏見。“廢話少說,拿實力證明一切”,一直沒有進步的時候,劉清漪就會在心里問自己:“你跳舞有什么用?跳舞能帶給你什么?”她的答案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不放棄的劉清漪獲得了巴黎奧運會霹靂舞女子銅牌,再次證明自己。
用跑步來鼓舞這個世界
2019年10月12日,在I N E O S 159挑戰賽中打破非官方的世界紀錄,把人類馬拉松的成績提升到2小時以內的傳奇人物——埃利烏德·基普喬格,是無數馬拉松跑者心中的“神”。近40歲“高齡”、第5次參加奧運會的他,目標只有一個:成為第一個實現馬拉松奧運三連冠的運動員。
埃利烏德·基普喬格出生于“長跑王國”肯尼亞西部南迪縣的一個小村莊。基普喬格從小就熱愛跑步,跑步也是他小時候去上學的唯一交通方式,為了貼補家用,每天晚上放學以后,他要去離家四公里的地方擠牛奶。“每天早上跑到學校,中午回家吃飯,然后再去學校,晚上再夾著書本去擠牛奶,然后飛奔回家。一天差不多需要跑16公里。”也就在這時,基普喬格在肯尼亞奧運長跑冠軍帕特里克·桑的教導下,開始了專業的長跑訓練。
《紐約時報》稱基普喬格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運動員。雖然他收獲了很多冠軍,經濟狀況良好,即便如此,基普喬格依然維持了自己在肯尼亞訓練營的生活,條件堪比苦行僧。營員們住在簡陋的合住寢室,使用公共的衛生間,自己從井里打水,輪流打掃衛生,手洗訓練服裝。他們有嚴格的作息時間表,每個人每天會跑上幾十公里,每周跑量超過兩百公里。帕特里克·桑曾經說過,“基普喬格是所有人里最認真執行的”。
很多人認為,基普喬格有著最適合跑馬拉松的身體素質,但其實他的身體柔韌性很差,正常情況下,挺直膝蓋,他的手指都無法觸碰到腳趾。自律和堅持才是基普喬格成功的關鍵。
本屆奧運會男子馬拉松比賽,基普喬格在31公里處退賽。在比賽過程中,他一度手不斷按壓著腹部,可能出現了岔氣等不適癥狀。很多人對于基普喬格的退賽都唏噓不已,但賽場如此,人生也是如此,充滿了意外和遺憾。也許重要的是,如何面對這些跌宕。

王者歸來,顛覆性別界限
2016年里約奧運會,年僅19歲的美國體操運動員西蒙·拜爾斯一舉斬獲團體、個人全能、跳馬、自由體操四枚金牌,成為世界矚目的體操女王。然而2021年東京奧運會,她卻由于“空間運動感知障礙”的心理問題,突然宣布退出比賽,她在接受采訪時道出了內心的苦楚和掙扎:“我對自己不再那么有信心了,當所有人都在那兩天給你發信息,你就感覺到了整個世界的重量。”
面對東京奧運的陰霾,拜爾斯曾一度宣布退役。但這位早已手握數十枚金牌的奧運冠軍得主,最終依然選擇奮勇向前。去年,她馴服心魔,毅然作出“復出巴黎奧運”的決定,“經歷了這么多,我想挑戰極限,看看自己能走多遠。”
拜爾斯被全球體操迷們愛稱為“山羊”,意指GOAT,即“Greatest Of All Times”。她的教練說,她只需要三天就能學會一項新技術,而其他人可能得花費數月乃至數年。在巴黎奧運會,拜爾斯在女子跳馬項目上挑戰了一項以中國奧運冠軍楊威命名的高難度動作“楊威跳”,在短暫的滯空時間里,她完成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空中轉體與翻騰,那流暢的動作、精準的控制,仿佛一場發生在空中的藝術盛宴。落地瞬間,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
男子跳馬動作,以其高難度系數與對運動員力量、爆發力的嚴苛要求,一直以來被視為體操領域的一道“性別鴻溝”。那些騰空翻滾、空中轉體的復雜組合,仿佛專為男性體操運動員定制,鮮有女性敢于涉足。NBC解說員稱:“此動作難度系數如此之高,即便她跌倒了,也能超過其他人,但是她沒有,這就是拜爾斯。”
能力無關性別,追夢挑戰極限。本屆奧運會,拜爾斯共奪得體操女子團體、個人全能、跳馬三枚金牌和競技體操銀牌。她直言,“現在,我要做的就是表現好自己,享受其中的樂趣。”
7月13日,11歲女孩鄭好好成為巴黎奧運會中國代表團最年輕的運動員,也是中國夏季奧運會歷史上最年輕的選手。誰能想象到,這個女孩10天前剛剛小學畢業,20多天前才拿到奧運會門票,四年前才開始玩滑板。
今年6月,在巴黎奧運會資格系列賽布達佩斯站,最后一輪,她必須拿到67.34分以上才有機會晉級。面對如山的壓力,鄭好好在最后一滑中出色發揮,直接加了兩個難度動作,最終拿下72.6分,“壓哨”挺進了巴黎奧運會。回憶起決定勝負的最后45秒鐘,鄭好好卻說“挺普通的”:“比賽結束后,我就出去在場地玩,結果他們突然叫我。哦,我進了奧運會呀,小小奧運,拿捏!”
現在說起來云淡風輕,但奇跡的背后,是多少次跌倒與再次站起。2021年全運會結束后半個月,鄭好好在一次訓練時從碗池高處跌落,撐地時一根手指骨折,一枚指甲蓋兒被當場掀掉。盡管現在碰到傷口還會痛,但鄭好好講起來,卻是滿臉笑意:“我直面了它、攻克了它,現在倒滑360度也成為我的招牌動作,還蠻開心的。”有那么一瞬間,媽媽王哲想勸女兒放棄滑板,但鄭好好說她不疼,只怕指甲蓋長不出來,以后參加不了奧運會。
讓鄭好好眼睛里閃出最明亮光芒的,不是獲得奧運門票的驚心動魄,而是說到在澳大利亞比賽時,和新認識的朋友們一起從橋上跳到清澈的湖里的那份透心涼爽,“那個湖特別干凈,特別好玩!”
雖然經常外出培訓和比賽,但鄭好好的學習成績并未落后。她利用零碎時間認真學習,英語成績尤其出色,每次考試都在90分以上。除了比賽,鄭好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心愿:希望在巴黎給媽媽買一份生日禮物。

8月5日晚,張博恒結束了在巴黎奧運會的最后一個項目單杠,并拿到銅牌。10天,6項比賽,21套動作,2銀1銅,這是24歲的張博恒交出的奧運首秀成績。從2021年北九州世錦賽首登世界大賽,到如今的巴黎,不到三年時間,他集齊了世錦賽、全運會、大運會、亞運會的全能冠軍,卻沒能在巴黎如愿。
本屆奧運會,張博恒身兼六項比賽,“軍書十二卷,卷卷有其名”,他也因此被網友稱為“體操隊勞模”。在男子團體決賽中,張博恒作為隊長上滿6項,在前五輪比賽中帶領隊伍一路領先,保持3分左右的優勢。但在最后一輪,由于隊友的失誤,最終中國隊被日本隊趕超,以0.532分的微弱差距與金牌失之交臂。那一刻他或許有不甘,但還是第一時間安慰隊友,在新聞發布會上替哽咽的隊友接過媒體提問的話頭。
個人全能賽中,受到體能影響的張博恒在自由操項目上出現了較大失誤,比完6個項目后以0.233分的微弱劣勢,負于日本選手屈居第二。兩次與金牌失之交臂,不可謂不遺憾。然而面對遺憾,他展現出了超乎年齡的成熟。“走出賽場之后,我好像又放下了。沒獲得金牌肯定是遺憾的,但是很多事情正面不行就得看反面。其實整個巴黎比賽下來,我覺得我還是很了不起的。”
回望張博恒的體操之路,2003年開始練習體操,2010年進入湖南省體操隊,2017年獲得個人首個全國冠軍,2021年獲得首個世界冠軍。張博恒走到巴黎前的每一步,不快,但穩。
“我小時候練體操,也沒有人覺得我能成為一個全能高手。但經過這些年的努力,才有了現在的我。”2021年陜西全運會后,張博恒曾在社交媒體上說:“也許有些慢,路途也許有遺憾,但我還在走。”三年后的今天,他還在路上。
去年,《灌籃高手》開啟連載30周年的紀念,而作者井上雄彥當年那句悲愴之問——“難道今后日本隊再也沒有機會參加奧運會了嗎”,在2024年夏天得到了響亮的回應。7月31日,即便對手身高臂展全部占優,河村勇輝率領的日本男籃差點絕殺擁有8名NBA球員的東道主法國隊,僅以4分之差惜敗。
23歲的河村勇輝有很多標簽:日本男籃最年輕隊員、1米72的小個子、最強新人、《灌籃高手》里宮城良田的最恰當原型……在人們的刻板印象中,小個子球員在職業賽場中幾乎沒有生存空間,“1米72身高的球員,別說在C B A,在校隊都可能被雪藏。”但在奧運會上,他發揮出了可怕的實力,爆砍全場最高的29分,神勇無比。
小學四年級,河村勇輝經歷了一場被他稱為“籃球生涯首次品嘗失敗滋味”的比賽后,他決定每天至少完成500次投籃的訓練。到小學六年級,他把訓練任務提升至每天投1000球。按照高中教練井手口孝的說法,河村勇輝對于籃球已經是瘋狂的癡迷:“河村勇輝在參加比賽前,都會在前一周投進給自己設定的幾千球。自從他上學以來,元旦那天他都會選擇訓練。”
其實,一年前的籃球世界杯,日本男籃已經成為17年來第一支在世界杯擊敗歐洲球隊的亞洲球隊。賽場上,河村勇輝一次次投中不講理的三分球、一次次面對芬蘭高大球員時攻破籃筐,他替補上場25分鐘,在一路落后的情況下率領日本男籃戰勝了勁旅芬蘭。他用行動告訴所有人:即便是小個子,只要努力,依然也能打好籃球。
很多人都更喜歡《灌籃高手》的香港譯名《男兒當入樽》,有種不言而喻的青春熱血在里面。就像今年夏天凌晨這場球,河村勇輝率隊打出絕地反擊的時候,我們依稀看到安西教練與初中階段的三井壽初次相識,在場邊悠然地鼓勵他說:“如果放棄的話,比賽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