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在城市體系視角下,城市人口規模呈現典型的“中心-外圍”空間結構特征。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既存在虹吸效應,也存在溢出效應,其具體結果取決于集聚力和擴散力的動態平衡,因而有必要基于多尺度城市體系視角進行考察,探索城市人口有序增長和城市體系合理優化的可行路徑,為考察城市體系下城市間人口增長的空間效應提供有益參考,實現“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的城市化戰略。本研究利用中國1990—2020年城市面板數據,基于全國、省域和城市群層面的多尺度城市體系構建包含空間效應的計量模型,實證探討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效應及地理范圍。研究表明:第一,不同層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均存在顯著的虹吸效應,經過更換因變量、更換估計方法和補充遺漏變量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結果仍然顯著。第二,在全國和省域城市體系下,國家和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東部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溢出效應,而對其他類型城市人口增長具有虹吸效應,且對內陸地級市的虹吸效應明顯高于東部地級市;此外,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高等級城市的虹吸效應最大。第三,在城市群城市體系下,長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具有顯著的溢出效應,而京津冀、長江中游和成渝城市群存在顯著的虹吸效應。第四,外圍城市人口增長還會受到地理距離影響,加入地理距離后的模型回歸結果顯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應的地理范圍主要在250公里范圍之內,且呈現隨著距離增加而遞減的態勢。為促進外圍城市人口增長,既要科學認識中心城市的虹吸效應,注重發揮中心城市的溢出效應以釋放其人口規模集聚紅利;也需要外圍城市主動融入城市體系,與中心城市建立較強的空間聯系,以積極承接中心城市產業人口轉移;此外,還需要重視外圍城市自身經濟、產業和財政等因素對其人口增長的促進作用,并加快構建城市體系內高效快捷的綜合交通運輸網絡體系,最終形成區域城市人口協調發展格局。
【關鍵詞】 中心城市;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城市體系;虹吸效應
【中圖分類號】 C922 【文獻標志碼】 A doi:10.16405/j.cnki.1004-129X.2024.05.006
【文章編號】 1004-129X(2024)05-0090-12
【收稿日期】 2024-02-27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城市體系視角下人口增長的協同效應與空間格局優化研究(22BRK018);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城市群戰略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時空演變與空間效應研究(20BRK019)
【作者簡介】 楊曉軍(1981-),男,山東濰坊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一、引言
完善的城市體系既能高效優化城市間要素資源配置、提升城市經濟績效,也有助于發揮城市體系功能和提升核心競爭力,形成高質量的區域協調發展格局。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持續推進,以中心城市為龍頭的城市體系代表了人口集聚的基本趨勢,城市人口規模在不同空間尺度下呈現典型的“中心-外圍”空間結構特征,具體表現為中心城市迅速擴張、外圍城市相對緩慢的兩極分化傾向。[1-3]中心城市的經濟、政治或區位優勢使其在經濟發展、工資收入、就業機會和公共服務等方面均對外來人口具有較強的吸引力,人口規模快速增長;而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相對緩慢,甚至出現人口負增長現象。1990—2020年直轄市、省會城市和副省級城市年均人口增量為564.74萬人,而地級市年均人口增量為304.7萬人,縣級市年均人口增量僅為111.42萬人。隨著人口空間流動性逐漸增強,城市間人口增長的空間關聯性也日趨緊密,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既存在虹吸效應,也存在溢出效應,其具體結果取決于集聚力和擴散力的動態平衡,因而有必要基于多尺度城市體系視角進行考察,以增強研究結果的準確性和可信度。國家“十三五”規劃、“十四五”規劃和黨的十九大報告、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均明確提出增強中心城市輻射帶動功能和構建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格局。在此現實背景下,探討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效應,提出城市人口有序增長和城市體系合理優化的可行路徑,為政府部門制定人口規劃和高質量發展政策提供參考和建議,對實現“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的城市化戰略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城市體系研究的理論模型從中心地理論延展至“中心-外圍”理論,由單中心模式發展至多中心模式,最終逐步發展至城市網絡模式,尤其是以交通流為載體的城市網絡模式能夠更好地反映城市體系結構。隨著城市化進程推進和城市功能分區日趨明顯,國外大多數城市群開始由單中心結構逐漸演變成多中心空間結構。[4-5]大量實證研究表明城市群空間結構和中心城市人口規模對外圍城市具有重要影響。[6-9]中國已經形成多中心多層級的城市體系,多中心城市群與單中心城市群并存,[10]城市體系呈現偏向中心城市增長、城市首位度偏低等典型特征,[11]表現為大中小城市人口規模變化不協調,[12]即大城市人口規模增長迅速與中小城市人口規模增長動力相對不足并存,[13]而省域城市規模體系比較合理。[14]空間分布上,城市人口分布與其周圍相鄰城市存在較高的空間自相關,[15-17]城市間人口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向同群效應且隨著地理距離增加呈現先上升后下降趨勢。[18]中心城市作為高等級城市一直受到各級政府在土地、財稅和優惠政策等方面的傾斜,成為優勢資源集聚地和主要人口集聚區,表現為大量人口向中心城市集聚,人口集聚密度高于外圍城市。[19-22]同時,中心城市人口集聚會產生空間效應,對周圍城市人口增長具有溢出效應或抑制作用,[23]區域層面上影響力由東向西依次遞減,[24]且不同發展水平城市群的表現存在差異。[25]
目前大量文獻研究表明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具有空間效應,但少有文獻從區域城市體系視角探討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空間效應及地理范圍。因此,本文基于“中心-外圍”理論,使用1990—2020年多尺度城市面板數據探討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效應,以充分認識城市體系下中心城市和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空間特征。與現有文獻相比,本文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是將城市人口增長納入多尺度城市體系研究框架,探討國家、省域和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以更加全面地考察城市人口增長的空間效應;二是利用全國、省域和城市群面板數據,驗證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應的存在及其異質性,并進一步找出其影響的地理范圍,為探尋城市人口有序增長和合理分布提供有益參考。
二、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選擇
城市人口規模數據來源于聯合國經濟與社會事務部人口司編撰的《世界城市化展望》,其余原始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縣域統計年鑒》等,對存在的缺省值通過查閱歷年該城市的統計年鑒和政府工作報告等官方公布資料盡量補齊,而對無法獲得的數據則采用線性插值法補齊。由于聯合國公布的城市人口數據僅包括年末城鎮人口大于等于30萬人的城市,截止到2020年底共包括424個城市(不包括港澳臺地區),同時考慮2013年上虞市并入紹興市、2014年南康市并入贛州市、2018年萊蕪市并入濟南市、2018年雄安新區的成立,因此刪除這4個城市樣本,最終選擇420個城市作為研究對象,具體包括265個地級及以上城市和155個縣級市。此外,基于城市層面數據的可獲得性,研究時間跨度為1990—2020年。
本文基于全國、省域和城市群層面構建多尺度城市體系:全國層面,城市體系構建以九大國家中心城市為核心,范圍依據中心城市的市場潛力確定,即某一外圍城市所對應的中心城市為該城市與九大國家中心城市中市場潛力最大的城市。2010年2月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發布的《全國城鎮體系規劃(2010—2020)》中明確北京、天津、上海、廣州以及重慶作為國家中心城市。2016—2018年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先后發函確定的支持成都、武漢、鄭州和西安打造國家中心城市。全國城市體系包括9個中心城市和411個外圍城市;省域層面,城市體系構建以本省省會城市和副省級城市為中心城市,范圍為省級行政區劃。由于北京、天津、上海和重慶為直轄市,且西藏和青海的樣本城市數量較少,不能以這6個省(區、市)作為一個完整的城市體系,故本文將其他的25個省域作為研究對象。省域城市體系包括29個中心城市和385個外圍城市;城市群層面,選擇國內較為成熟的長三角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京津冀城市群、長江中游城市群和成渝城市群等五大城市群,城市體系構建以城市群中心城市為核心,范圍為城市群發展規劃范圍。城市群中心城市依據各城市群發展規劃、城市行政等級和人口規模等因素綜合考慮,最終確定長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為上海、南京、杭州和合肥,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為廣州和深圳,京津冀城市群的中心城市為北京、天津和石家莊,長江中游城市群的中心城市為武漢、長沙和南昌,成渝城市群的中心城市為重慶和成都。城市群城市體系包括14個中心城市和142個外圍城市。
(二)變量描述
1. 因變量
本文借鑒González-Val的做法,[26]采用對數增長率衡量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率,計算公式為:[git=lnPOPit]-[lnPOPit-1],其中[POP]為城市人口規模。
2. 自變量
現有研究中人口集聚的指標主要采用人口規模和人口密度衡量。本文的研究視角側重于強調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影響力,采用人口規模指標更為合適,即中心城市人口規模越大,其對外圍城市的影響力也會越大。此外,如果僅僅考慮中心城市人口規模,其對不同空間地理位置上外圍城市的影響是相同的。而根據地理距離衰減規律,中心城市的影響力會隨著距離增加而遞減。因此,借鑒李佳洺等、Ioannides等的做法,[23][27]采用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場潛力指數([MPC])衡量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具體計算公式為:[MPCkit-1=POPkt-1 dki]。其中[POPkt-1]為中心城市[k]在[t]-1年的人口規模,[dki]為城市[i]與中心城市[k]的地理距離。當然,該指標意味著在考慮地理距離因素的前提下,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會隨著距離的增加而減少。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效應是確定的,會存在正向效應(即溢出效應)或負向效應(即虹吸效應),這與不同尺度城市體系及其發展階段相關。
3. 控制變量
本文結合現有研究成果和數據的可獲得性,最終選取城市人口規模、經濟發展、產業同構、產業結構、政府干預和教育質量等作為控制變量。城市人口規模衡量指標為城鎮人口規模,[3][13][28]采用其自然對數值衡量;經濟發展采用城市市轄區(或市區)地區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值衡量;產業同構采用產業結構相似度指數衡量,具體公式為:[IC=k=1nXikXjkk=1nX2ikk=1nX2jk],其中[Xik]、[Xjk]分別為城市[i]、[j]的第[k]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產業結構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占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衡量;政府干預采用政府公共財政支出占GDP比重衡量;教育質量采用城市中小學生在校生人數占常住人口比重衡量。表1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三)模型設定
中心城市具有較強的行政調動資源能力,對人口和要素聚集具有較強的吸引力,且人口承載力會隨著城市規模效益的提高而增加,從而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產生虹吸效應;隨著人口和產業集聚的增強,中心城市也會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產生示范和共享效應,促進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呈現溢出效應。從區域城市體系發展階段來看,在初始階段,發展中心城市是主要任務,當要素和人口向中心城市集聚時,隨著中心城市規模效益的增加,承載人口的能力也會提高,根據新經濟地理學的“中心-外圍”理論,初期中心城市的人口集聚力大于擴散力,此時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主要存在虹吸效應;在中期階段,隨著中心城市人口規模不斷增加,產業集聚水平逐漸提升,基礎設施的運營收益更好,而公共服務社會效益也更明顯,中心城市人口集聚仍然存在虹吸效應,同時中心城市出現工業外溢和郊區化現象,開始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形成示范效應和輻射效應,使外圍城市人口增長也隨之增加,這時會出現虹吸效應和溢出效應并存的局面;在后期階段,當中心城市的人口和要素集聚到一定規模后,由于市場擁擠效應的出現,中心城市人口擴散力大于集聚力,尤其是隨著工業外溢和居住郊區化逐漸增強,外圍中小城市人口集聚能力也會不斷增強,從而使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以溢出效應為主。因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空間效應的具體效果取決于虹吸效應與溢出效應的權衡結果。基于上述分析,根據吉布拉定律構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影響的回歸模型,具體表示為:
[git=c+βMPCit-1+γlnXit-1+μi+ηt+εit] (1)
[g]為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率,[MPC]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X]為控制變量,[c]為常數項,[β]、[γ]分別為各自變量的估計系數,[i]為城市,[t]為年份,[μ]為城市固定效應,[η]為年份固定效應,ε為誤差項。
為克服計量模型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將自變量和控制變量均滯后一年,以克服其與城市人口增長率之間可能存在的雙向因果關系。
三、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
表2分別給出了全國、省域和城市群層面的基準回歸結果。全國層面,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場潛力的回歸系數為負值且通過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表明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具有顯著負向影響,即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存在明顯的虹吸效應。省域層面,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場潛力的回歸系數也顯著為負,表明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存在明顯的虹吸效應。城市群層面,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場潛力的回歸系數也顯著為負,表明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也存在明顯的虹吸效應。由此可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會抑制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存在顯著的虹吸效應。
從控制變量看,城市人口規模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表明人口規模較少的城市擁有較快的增長率,而人口規模較大的城市擁有較慢的增長率,使城市間人口規模差異逐漸縮小,最終收斂到各自的穩態水平,即城市人口規模增長不服從吉布拉定律。城市經濟發展的回歸系數在全國和省域層面均顯著為正,表明城市經濟發展水平會提高其人口增長率,而在城市群層面顯著為負,這可能是與樣本城市選擇相關,樣本城市大多為經濟發達城市且人口規模相對較大,其人口增長率也會相對較低;產業同構、產業升級和政府干預的回歸系數在不同城市體系中均顯著為正,表明保持與中心城市產業結構相似性、優化自身產業結構和加大政府財政支持力度均會促進城市人口增長;教育質量在全國和省域層面顯著促進城市人口增長,表明教育質量也是促進城市人口增長的重要因素。
(二)穩健性檢驗
本文從以下三個方面檢驗基準回歸模型的穩健性:第一,更換因變量。采用城市人口增長量替換城市人口對數增長率,計算公式為:[ΔPOPit=POPit-POPit-1]。第二,更換估計方法。考慮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場潛力與城市人口增長率之間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采用工具變量估計方法重新進行回歸。借鑒楊東亮和李朋驁的做法,[29]選取中心城市小學專任教師數和醫生數作為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工具變量,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進行檢驗,第一階段回歸中[LM]統計量的[P]值均小于0.001,拒絕工具變量不可識別的原假設,且[F]統計量均大于10,表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第二階段回歸中[Hansen J]統計量的[P]值均大于0.234 6,表明所選擇的工具變量都是外生有效的。在此僅展示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第三,補充遺漏變量。考慮外圍城市除了受到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市場潛力影響外,還可能受到本區域城市體系內其他城市市場潛力的影響,因而補充其他城市市場潛力變量([MPA])對模型重新估計。[MPA]指數顯著為負表明除中心城市外的其他所有城市人口集聚也會對本城市人口增長具有虹吸效應,這意味著某一城市會與周圍城市人口增長存在空間競爭關系。具體穩健性檢驗結果參見表3。所有回歸結果均表明了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三)異質性檢驗
1. 全國層面
本研究基于城市行政等級和地理區位將外圍城市分為五種類型:高等級城市、東部地級市、內陸地級市、東部縣級市和內陸縣級市。高等級城市是除中心城市外的副省級城市和省會城市;東部城市是指河北、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和海南等省內的城市,其他省區內的城市均屬于內陸城市。根據表4列出的全國層面異質性檢驗回歸結果,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東部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對其他類型城市人口增長均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表明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東部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溢出效應,而對其他類型城市人口增長具有虹吸效應。從影響程度來看,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高等級城市的虹吸效應最大,其原因可能在于高等級城市在經濟發展、人口規模等方面是最接近國家中心城市的,外來人口會優先選擇更具有吸引力的國家中心城市,因而兩者在人口增長中面臨較大的競爭,使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會不利于高等級城市人口增長。地級市層面,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內陸地級市的虹吸效應明顯高于東部地級市。內陸地級市在經濟發展、產業結構等方面的競爭力弱于東部地級市,對外來人口的吸引力也會較低,進而形成其人口增長規模和速度較低的現狀。縣級市層面,與內陸縣級市相比,東部縣級市在收入、就業等方面具有較好的優勢,既與國家中心城市保持適當距離而避免了“集聚陰影”,又與其保持密切的產業分工和經濟聯系,最終促使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其人口增長呈現顯著的溢出效應。
2. 省域層面
根據表5列出的省域層面異質性檢驗回歸結果,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東部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溢出效應,而對其他類型城市人口增長具有虹吸效應,這與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影響程度基本相似。地級市層面,東部地區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應明顯低于內陸地區。東部地級市與省域中心城市在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和就業收入等方面的差距較小,相互間雖存在人口競爭,但其對外來人口的吸引力差異較小,而內陸地級市與其省域中心城市間的差異較大,相互間具有較強的人口競爭,尤其是內陸省份實施的“強省會戰略”更進一步拉大了省會城市與地級市間的差距。縣級市層面,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東部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溢出效應,而對內陸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虹吸效應。可能由于東部縣級市的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與省域中心城市保持較高的經濟聯系強度,其人口增長會受到省域中心城市的正向溢出影響。
3. 城市群層面
根據表6列出的城市群層面異質性檢驗回歸結果,長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具有顯著的溢出效應,而其他城市群的中心城市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具有顯著的虹吸效應。長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中,中心城市與外圍城市具有良好的產業分工和完備的產業體系,雙方建立了較強的經濟聯系網絡,而且城市群內城市工資收入和就業機會的差異較小,對外來人口具有相似的吸納力,在人口增長中具有相同的趨勢和特征,最終使中心城市人口集聚也會促進周圍城市人口增長。在京津冀、長江中游和成渝城市群中,中心城市在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和人口規模等方面均占據絕對優勢地位,其人口增長會對周圍城市產生抑制作用,即存在顯著的虹吸效應。
四、進一步拓展分析
上述分析驗證了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應的存在,但未考慮其影響的地理范圍,基于此,本文重新構建計量模型衡量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范圍:
[git=c+βjj=16MPCit-1×dumj+γlnXit-1+μi+ηt+εit] (2)
[dumj]為一組衡量中心城市與外圍城市間地理距離的虛擬變量,其構造方法為:第一,全國層面,考慮中心城市與外圍城市間的距離較遠,將地理距離間隔界定為100公里,即距離1表示若城市間地理距離在100公里之內,樣本取值為1,否則為0,其他以此類推;最終距離5表示地理距離超過400公里的城市樣本。第二,省域和城市群層面,距離1、距離2和距離3分別表示若城市間地理距離在0~50公里、50~100公里和100~150公里范圍,樣本取值為1,否則為0;距離4表示若城市間地理距離在150~250公里范圍,樣本取值為1,否則為0;最終距離5為地理距離超過250公里的城市樣本。
根據表7列出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應的影響范圍回歸結果,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應存在影響范圍,且在不同城市體系中存在明顯差異。全國層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1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2的系數顯著為負,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3、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4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5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表明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虹吸效應主要體現在200公里范圍內。省域層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1、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2、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3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4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值,表明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應的影響范圍在250公里范圍,且虹吸效應會隨著距離增加而遞減;同時,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5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中心城市對250公里以上范圍的城市存在溢出效應。對此現象的解釋為:省域層面上,250公里范圍內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存在虹吸效應,這可能是因為中心城市具備經濟、產業和要素資源優勢,且城市間通勤時間和成本較低,造成外圍城市人口選擇到中心城市就業或定居,其人口不斷被中心城市“虹吸”,且與中心城市距離越遠,外圍城市受其集聚效應的影響逐漸降低,使中心城市的虹吸效應依次遞減;250公里以上省域中心城市呈現明顯的溢出效應,這可能是由于距離中心城市較遠,通勤和物流成本較高,外圍城市更傾向于自身發展,而減少對中心城市的依賴,且該距離的城市大多位于省域偏遠和省際交界處,政府為保持省域均衡發展也會提供優惠政策支持以鼓勵其自主發展,因而這些城市不僅可以有效避免城市間對人口的空間競爭(即中心城市的虹吸效應),而且還會通過學習模仿中心城市的經驗做法以吸引外來人口進入,進而促進人口增長。城市群層面,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1、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2、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3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4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而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距離5的回歸系數不顯著,表明城市群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虹吸效應主要體現在250公里范圍內。總體來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應的地理范圍主要在250公里范圍之內,且呈現隨著距離增加而遞減的態勢。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使用1990—2020年中國全國、省域和城市群等多尺度城市體系面板數據,通過構建包含空間效應的計量模型識別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影響效應及其地理范圍。研究發現:不同城市體系尺度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均存在顯著的虹吸效應,經過更換因變量、更換估計方法和補充遺漏變量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結論仍然成立;全國城市體系下,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東部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溢出效應,而對其他類型城市人口增長具有虹吸效應,且國家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高等級城市的虹吸效應最大,對內陸地級市的虹吸效應明顯高于東部地級市;省域城市體系下,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東部縣級市人口增長具有溢出效應,對其他類型城市人口增長具有虹吸效應,且東部地區省域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應明顯低于內陸地區;城市群城市體系下,長三角和珠三角城市群的中心城市人口集聚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具有顯著的溢出效應,京津冀、長江中游和成渝城市群存在顯著的虹吸效應;從中心城市人口集聚虹吸效應影響的地理范圍看,主要集中在250公里范圍之內,且呈現隨著距離增加而遞減的態勢。
本文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提出促進中心與外圍城市人口合理有序增長的政策建議:一是科學認識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虹吸效應。在現有資源配置不均衡情況下,人口向中心城市集聚是必然的結果,這就要求政府部門在制定政策時重視中心城市人口集聚的基本特征和發展趨勢,即在充分考慮其資源稟賦和區位優勢的基礎上,最大限度釋放中心城市的人口規模集聚紅利,加大其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溢出效應,降低對距離較近城市的虹吸效應,更好地實現城市體系內城市人口協調增長。二是充分認識外圍城市人口合理集聚是城市體系空間結構健康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方面需要外圍城市自身能夠主動融入城市體系,與中心城市在資源配置中建立較強的空間聯系,以增強中心城市的溢出效應;另一方面需要積極參與城市體系內產業分工協作,積極承接中心城市產業轉移,提升其人口集聚能力。三是重視經濟、產業和財政等因素對外圍城市人口增長的正向影響。外圍城市應該更加積極發展經濟,通過優化資源配置和經濟健康發展吸引外來人口;與中心城市保持產業結構相似性,尤其是注重建立互補產業,有效吸引中心城市產業人口;通過大力發展第三產業,以優化自身產業結構,更有效地促進人口進入;加大政府財政支持力度,為外來人口進入提供更好的保障。四是加快構建城市體系內高效快捷的綜合交通運輸網絡體系,中心城市的空間效應與地理距離密切相關,通過構建城際鐵路、高速鐵路和公路等綜合交通網絡,加強中心城市與外圍城市的連通性,增強中心城市的溢出效應,更好地推動城市體系健康有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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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新偉]
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lti-Scale Urban System
YANG Xiaojun
(School of Economics,Zhongnan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Law,Wuhan Hubei,430073,China)
Abstract:Urban population size presents a typical "center-periphery" spatial structure fea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rban system. The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has both a siphon effect and a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The specific results depend on the dynamic balance of agglomeration and diffusion forces. 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examine it from a multi-scale urban system perspective and propose feasible paths for orderly urban population growth and rational optimization of urban system,which can provide useful references for understanding the spatial effects of population growth between cities under the urban system,and help to achieve the urbanization strategy of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large,medium-sized and small cities". Based on urban panel data in China from 1990 to 2020 and the multi-scale urban systems at the national,provincial and urban agglomeration levels,this paper constructs an econometric model that includes spatial effects to empirically explore 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and its geographical scope. The results show that:firstly,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in different levels have significant siphon effect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and the results are still significant after a series of robustness tests,such as replacing the depended variables,replacing model estimation methods and supplementing missing variables,etc. Secondly,from the perspective 60d84da9db550ba0d0d99a520ee9c914of national and provincial urban systems,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national and provincial central cities has a spillover effect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eastern county-level cities,while it has a siphon effect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other types of cities. Siphon effect on prefecture level cities in the inland region is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at of eastern cities. In addition,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in national central cities has the greatest siphon effect on higher-level cities. Thirdl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rban systems in urban agglomerations,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f the Yangtze River Delta and Pearl River Delta urban agglomerations have significant spillover effects on the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while the Beijing-Tianjin-Hebei,Yangtze River middle reaches,and Chengdu-Chongqing urban agglomerations have significant siphon effects. Fourthly,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of central cities on population growth of peripheral cities is also affected by geographical distance. The regression results of the model with added geographical distance show that,the geographical range of siphon effect of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in central cities is mainly within a range of 250 kilometers,and it shows a decreasing trend with increasing distance. To promote population growth in peripheral cities,it is necessary to scientifically understand the siphon effect of central cities,and focus on leveraging the spillover effect of central cities to release their population agglomeration dividend. Then,it is also necessary for peripheral cities to actively integrate into the urban system,establish strong spatial connections with the central city,and actively undertake the transfer of industrial population from the central city. In addition,it is also necessary to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promoting effect of economic,industrial,and financial factors of peripheral cities on their population growth,and 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 of an efficient and fast comprehensive transportation network system within the urban system,ultimately forming a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pattern of regional urban population.
Key Words:Central Cities,Peripheral Cities,Population Growth,Urban System,Siphon Eff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