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在小說里提出一種“刺繡隱喻”,多重宇宙中的兩個宇宙(或者是平行宇宙?)就像被一層布料隔開。從布料的一邊只能看到刺繡出的圖案和密密麻麻的孔眼,無法知道眼前的圖案是怎么來的;而布料的另一邊,就是無數凌亂纏結的線頭。經由那些線頭和孔眼(時空穿梭的通道),就能往來于布料的兩邊。而在布料另一邊的觀察者看來,這些穿梭者來無影去無蹤,不可捉摸。在小說中,觀察者便是“我”,而穿梭者就是這個叫埃利奧 · 菲格羅阿的年輕人。
我聽見辦公室房門開啟的響聲——是只響了一毫秒的聲音——然后第一千次抬起頭。然而,我沒有見到我預期中紋絲不動的可疑房門,反而看見一扇輕輕合上的房門,以及一名站在房門前、個子小小的年輕人。
在2037年10月18日星期二的辦公時間——我立刻看了下兩只手表,記下時間——大學針腳時間(University Stitch Time)的下午2點47分,太平洋標準時間的上午9點06分——我逮到了時間罪犯。
“你。”我一躍而起,氣喘吁吁地說道。
“我。”年輕人答道。他繞過一堆堆亂放的教科書,坐進辦公室對面的轉椅中。他微微旋轉,倚向椅子的左邊,憑借直覺避免椅子右邊的吱吱叫聲。他是如此鎮(zhèn)定,我發(fā)覺自己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為我的做作表現感到尷尬。
我提醒自己,受到審問的人可不是我。
陌生人打量著我桌上的牛頓擺。他提起末端的金屬球,松開手,讓銀色的小球依次撞擊。我注意到他明亮的眼睛和中等尺寸的大鼻子。他可能是我的101課程的學生中的任何一位,只是,他并不是班里的一員。
“你怎么逮到我的?”他一邊說,一邊將好奇的眼睛對準我。
“一切都開始于時間實驗室的正門。”我回答道,我對于這個時刻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門。”他復述道。
“哦,是的。我會聽到那扇門迅速地打開,快得令我難以置信。等我抬起頭看時,那扇門卻好端端地關著。”
“好神秘,”他說,“于是你估摸著……”
“于是我致電維修部門。”我糾正道,“維修工檢查后給門鉸鏈加了潤滑油,再擺弄調整了翼樓里的其他房門,看看開門聲是不是不知怎么地從其他地方傳遞過來的,或者是另一扇門關上的力道讓這扇門發(fā)出響聲。沒有改善,于是我之后鎖上了那扇門。”
“然后呢?”
“同樣的事開始轉而發(fā)生在后門身上。”
年輕人露出微笑。
“我以為,或許這是學校里凝聚時間推進引起的一個奇異效應,”我說,“但在大學這段時間內,我的同事中沒有一人經歷過這種事。接著,在我的講課廳里,一旦整個班級入座后,怪事就開始發(fā)生。還有就是在這間辦公室里。”
我指向桌上依然啪啪作響的牛頓擺,“這種事就會開始發(fā)生,然后又突然結束。”
“好吸引人。”
他在嘲笑我,于是我擺出一個更具威嚴的姿勢,雙手緊扣在一起,又把前臂靠在桌面上。“某個聰明得能制造出時間針腳、并與學校的針腳交錯的人一定意識到這兒的利害關系。而作為一名未登記入學的學生,擅自侵入學校地界內——”
“是什么讓你認為我沒有登記入學?”他質問道。
我注視著他,“你難道有登記?”
他坐在椅子里稍稍旋轉后答道:“沒有。”
“那么不就結了。我現在就能把你送交有關部門。”
他揚起稀疏的眉毛,“但是你不好奇嗎?不好奇我的時間針腳嗎?”
“哦,不只是好奇。”我說。我忘記要擺出冷靜的模樣;我現在不能自已。“我一直在和研究生把這作為假說來討論。我在考慮一個刺繡隱喻。我們和你們之間隔著一塊布料。在我們這一邊,我們對于你們所見到的——或者,其實是壓根什么都沒看見——就是一個針孔,只存在于某一瞬間的一點細微跡象。但在你們那一邊——”
“全都是留得很長或纏在一起的線頭。”他補充完畢。
我朝他眨眨眼。
他也注視著我,一丁點自尊就扭曲了他完全陌生的面容。
我最后說道:“你上我的課已經有多久了?”
他聳聳肩,“大概兩年吧,可能多點,可能少點。”
“但我僅僅在這兒教了一年書。”
“我知道,”他說道,“留得很長或纏在一起的線頭,忘記了嗎?”
“我……明白了。”我徐徐說道,好像我思考周詳,沒有被難倒、沒有撒謊一樣。我懷疑,在他那邊的世界有一些時間扭曲,但他在暗示,環(huán)、結、掉落的針、拽起的線——統(tǒng)統(tǒng)隱藏在布料后面。
我深吸一口氣,“大多數學生都對能夠進入大學針腳時間、在現實世界的8分鐘內上完一天8小時課程的能力相當滿意。然而你更進了一步。為什么?”
他聳聳肩,“你不打算邀請學監(jiān)到這兒來,當著她的面來問我嗎?或者叫警察之類的過來?”
我嘆氣道:“我不會把你交出去。”
“那么為什么要嘗試找出我呢?”
“因為你有很大的潛力。”我坦白道,“也許,應該由你來教授我的101課程。但是,其實我想要給你這個。”
我遞給他一份“時間學者”研究生項目申請書,申請書剛從打印機里吐出來,還熱乎著。“這是全額獎學金。”我說。我想起了學校的時間概念,簡潔又整齊:二維化的程度與第四維度可能的程度一樣。“也許你不需要我們。但我們可能需要你。”
他看著申請書,有那么片刻,我以為他會收下申請書。然而他沒有。
他接著莞爾一笑。“有些時候,你的說法不一樣。我喜歡這次的說辭。還有,”他一邊說,一邊在椅子里調整姿勢,從褲子后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上次,你最終說服了我。”
他把一疊文件滑過桌面推給我。我打開文件,發(fā)現是一份寫完的獎學金申請書,上面寫有他的姓名埃利奧 · 菲格羅阿,此外還有一沓詳盡的圖表和筆記。
“咱們的下一個時間針腳真的會大獲成功。”埃利奧笑吟吟說道,又伸出手讓牛頓擺停下,“你會喜歡上它的。”
資料來源 Nature
本文作者伊莉絲 · 蒙哥馬利(Elis Montgomery)是一位來自加拿大溫哥華的幻想文學作者,她從2023年開始發(fā)表作品,是美國科幻和奇幻作家協(xié)會(SFWA)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