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涉外法治不僅僅是立法、執法、司法、守法等實踐領域的工作任務,它同樣也是學術界的重要課題。良好的涉外法治理論解釋有助于將涉外法治工作中的具體要求思考清楚、論述透徹。理論界的高水平總結歸納、分析論證不僅有助于人們對于涉外法治地位與意義充分認知、達成共識,而且有利于吸引更多高水平的人才投身于涉外法治的工作領域,在涉外立法、涉外執法、涉外司法等各個方向提升工作水平,深化涉外法治的服務和遵守情況。提升規劃和參與設計施行涉外法治工作的能力,并且改進參與涉外法治的能力,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積極推進現代化國家建設的進程,實現民族復興的偉大事業。
關鍵詞:涉外法治;理論研究;認知升級;法治實踐;國家話語;人才培養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志碼:A
收稿日期:
2024-07-30
基金項目:2022年度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重大專項項目“堅持統籌推進國內法治與涉外法治研究”(2022JZDZ005)
作者簡介:何志鵬,男,吉林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文章編號:2096-028X(2024)03-0003-16
涉外法治是由政策層面啟動的、帶有強烈問題導向和明確實踐要求的工作目標和工作方式。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第37段載明:“加強涉外法治建設。建立一體推進涉外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和法律服務、法治人才培養的工作機制。完善涉外法律法規體系和法治實施體系,深化執法司法國際合作。完善涉外民事法律關系中當事人依法約定管轄、選擇適用域外法等司法審判制度。健全國際商事仲裁和調解制度,培育國際一流仲裁機構、律師事務Gl+uCFdCETp3A3NPNk/V9Q==所。積極參與國際規則制定。”參見《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載《人民日報》2024年7月22日,第3版。它標志著日益開放的中國在步入全球治理中心進程中逐漸增強的法治意識,參見何志鵬:《涉外法治:開放發展的規范導向》,載《政法論壇》2021年第5期,第177-191頁。體現著逐漸強大的中國在面對國外經濟政治科技壓力所采取的法治應對措施。參見黃惠康:《加強涉外法治體系建設的頂層擘畫——論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精神》,載《武大國際法評論》2024年第1期,第1-23頁;江必新:《涉外法治戰略布局之構建》,載《中國法治》2024年第2期,第4-8頁。盡管涉外法治具有鮮明的實踐性質,參見莫紀宏:《論涉外法治關系的法理結構及實踐意義》,載《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3期,第1-13頁。但這并不意味著在這一領域沒有理論需求。參見陶南穎:《中國涉外法治研究主體性建構的悖論及其超越》,載《學術月刊》2023年第11期,第95-109頁。甚至可以說,對于涉外法治的理論層面的探討,不僅有助于國際法教學與研究的提升,而且能有效促進涉外法治領域的觀念、實踐、學術和教學,還會在很大程度上推進中國涉外法治話語能力的提升,促進中國作為法治國家的形象建構。
國家在涉外法治宏觀方向上所作出的戰略規劃對于理論研究者和實踐工作者都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參見何志鵬:《涉外法治的系統思維》,載《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4期,第14-27頁。基于國家的宏觀戰略,理論研究者會研討涉外法治的整體邏輯結構、工作規程,同時也分析涉外法治的基本理念、主要原則以及具體工作相關方面的聯系與互動。參見何志鵬:《涉外法治的動力機制探究》,載《甘肅政法大學學報》2024年第3期,第14-30頁。實踐方面則在其所集中關注的工作區段內設計相關的工作格局,形成相關的工作方案,推進相關的具體工作。這是理論與實踐在宏觀戰略指導之下的初步分工和推進階段。此后,實踐界會根據理論界的學術思考和理論指導,修正和完善其實踐工作的方案與方法;理論界則會在實踐工作所取得的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進行更為具體而深入的理論總結,使相關理論更加細致、更加周密,提升理論的豐富性、條理性、體系性、反思性。這是理論與實踐在操作階段之后相互借鑒、相互印證而形成的正面推進結構。這一結構所產生的理論成果與實踐成果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使得理論和實踐的整體形勢不斷向好發展,也會促動社會認知的升級和轉型。這種大環境的改進以及理論界、實踐界通過要報、專報等形式與決策層的互動,又會進一步推進決策層提出更具體、更細致、更進一步的戰略規劃,從而促進涉外法治形成諸因素相互積極影響和拉動的良性循環。參見何志鵬:《在理論實踐互動中加強涉外法治建設》,載《國家治理》2024年第12期,第40-45頁。
一、涉外法治的理論有助于拓展人們的認知
恩格斯指出,一個民族要想站在科學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沒有理論思維。參見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九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437頁。涉外法治的相關工作要想真正落到實處、達到目標,有效推進民族圖強發展、繁榮復興,也一刻都不能沒有理論思維。參見黃進:《中國國際法研究的守正創新》,載《國際法研究》2024年第3期,第3-15頁。涉外法治理論是關于涉外法治是什么、為什么、怎么樣的一系列總結歸納、觀察思考所形成的體系性論說。參見張清:《習近平涉外法治理論的原創性貢獻》,載《法治現代化研究》2022年第5期,第55-67頁。涉外法治理論的意義,首先在于強化人們的認知。認知和理念是人類實踐的前提和基礎。如果沒有歐洲人在中世紀晚期對于自由、開放的認知,就不可能有歐洲走向現代化的歷程。認識的深度和廣度是妥善規劃和積極踐行涉外法治的前置性環節,如果不能將法治的意義、國家對外事務法治化的價值清晰明確地表達出來,使之成為人們認知的一部分,則國家的發展就可能會受到阻礙。因而,涉外法治的理論研究對于推進涉外法治的穩定運行和持續發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一)涉外法治的主要領域與基本結構
通過理論界的闡發與分析形成的對于涉外法治的體系化解讀,有助于我們堅定提升法治能力、拓展法治渠道的信心,可以使更多的工作人員和普通民眾明確法律方式所具備的特質,明晰法律方式所代表的行動取向與觀念價值,不斷探索和改進涉外法治的實踐模式。促進國家的各個涉外工作領域致力于用法律的方式來應對全球性、區域性的挑戰和壓力,辨別涉外工作可以采取的工作手段,通過法律方式與軍事方式、經濟方式、政治方式的比較,明確法律解決問題的優長,由此推進涉外法治的觀念和思維習慣。
涉外法治是用法治的思考方式、規范體系、組織機構、形式程序解決涉外領域的問題。參見黃惠康:《準確把握“涉外法治”概念內涵 統籌推進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載《武大國際法評論》2022年第1期,第1-20頁。涉外的問題可以進一步劃分為四個方面:第一,外國自然人和法人在中國境內設有住所或居所,由此產生的一系列關系;第二,中國的自然人和法人在海外設有商業存在或者進行臨時居住,產生的一系列法律關系;第三,外國的自然人或法人在海外采取了直接涉及中國利益的行動;第四,中國與相關國家、國際組織所進行的交往。如果借鑒管轄權的界定模式,第一種情況可以稱為“屬地涉外關系”,第二種情況可以稱為“屬人涉外關系”,第三種情況可以稱為“保護性涉外關系”,第四種情況則屬于“國際關系層級的涉外關系”。
所有上述事務都具有多面性,既關系到國家的政治地位,也涉及國家或當事人的經濟利益,還涉及國家或個人的生命、財產、數據信息安全、行為安全等。涉外法治領域的理論研究向我們展示了以法律規范編織的世界。此種世界場景會讓人們提升對法律的信任、信心和信仰,進而構建起以法治方式處理涉外事務的思考路徑,形成以法治視角看待世界的方式。參見
肖海軍:《論法治意識》,載《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3期,第92-96頁;顧培東:《當代中國法治話語體系的構建》,載《法學研究》2012年第3期,第3-23頁。我們如何認識世界,認識世界里的中國,認識當今中國在各個方面的發展,認識各個部門、各個層次、各個體系之中現在的狀況和發展的方向,都是需要以說理展開的。對世界整體和各個方面的認識,是我們展開世界圖景、規劃世界圖景的基礎,所以需要深刻的思考、準確的判斷和明晰的表達。例如,對于國際法狀況的準確認知,是理解國際法一系列具體主張與立場的基礎。
(二)充分評價國際法對于國家存續與發展的意義
通過理論分析可知,中國涉外法治工作規劃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參與和推進國際法治。探究國家主張國際法治、推進國際法治、建設國際法治對于本國國家發展、經濟增長、政治穩定、文化繁榮所起到的積極正面作用,需要了解法治對于國家建設積極促動的底層邏輯。其中至少包括(1)法治是劃定是非、正誤、善惡的尺度;(2)法治是塑造社會秩序的有效工具;(3)法治表達了一個時期給定的社會體系中的價值排序;(4)法律的存在和運行所確立的法治權威性塑造了法治國家的文化地位。這四個方面在國際社會有效存在,對于國家發展關鍵且重要。
首先,當今世界上最突出的問題是資源稀缺,而每一個國家的存續和發展都需要資源。在國家之間不能構建起充分的信任、從而形成緊密無間的同盟體系之時,處理有限資源配置和競爭最好的方式就是法律規范。參見張守文:《政府與市場關系的法律調整》,載《中國法學》2014年第5期,第60-74頁;劉同君、李晶晶:《法治政府視野下的權力清單制度分析》,載《法學雜志》2015年第10期,第62-68頁。人們普遍認為,法律的目標在于實現公平正義。對于社會而言,法具有告知、指引、評價、預測、教育、強制等各個方面的功能。參見張文顯主編:《法理學》(第5版),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78-79頁。作為法律的一個部類,國際法同樣以公平正義為目標,擁有上述的指引、評價、教育等方面的作用。具體而言,國際法對于那些認可和接受相關規范的國家而言,具有直接的約束力,這些國家應當根據國際法的規定采取行動、享有權利、履行義務。如果沒有適當的法律規范,可能會導致國家之間采用武力解決問題。這種方式對于國家的損害無疑是非常嚴重的,而且對于世界的資源環境所造成的破壞顯然也是不容忽視的。在這種情況下,國家都會有意愿參與制度建構,使得世界以制度為基本的調節器,更好地配置資源。國際法律制度可能有多種不同的表現形式,就像劃定界限一樣,究竟劃分于何處,很可能同時存在幾種合理、或者并非明顯不合理的方法,而這些方法之間的差別就在于哪些國家可能受到何種損失。參見孫國華:《論法與利益之關系》,載《中國法學》1994年第4期;趙駿:《國際法的守正與創新——以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規范需求為視角》,載《中國社會科學》2021年第5期,第26-50頁。一個國家能夠積極參與國際社會的造法行動,就可以在最大程度上減少本國利益被忽視、被瓜分的狀況,從而提升本國發展的資源保障。
其次,國家生活在一個無政府的國際社會里,每一個國家理論上都是獨立的主權者,相互之間并不隸屬,這樣就會出現一種可能:國家之間在沒有彼此的約定和制度保障之前,相互不僅沒有信任,而且缺乏合理的預期。人類社會在充滿不確定的自然條件和社會條件里,非常期待其預期能夠確定地實現。這也是人類之所以注重契約并積極推進契約制度的主要原因。參見車丕照:《我們可以期待怎樣的國際法治?》,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9年第4期,第5-13頁;車丕照:《國際秩序的國際法支撐》,載《清華法學》2009年第1期,第6-20頁。而如果一個國家積極構建國際法、遵循國際法,無疑會為世界的有序化帶來積極正面的作用。國際法的基石命題是“約定必須信守”,這是在一個無政府的社會中避免每一個國家的期待都落空、并進而使得國與國的關系如同霍布斯所想象的自然狀態那樣
陷入不斷的戰爭、混亂參見[美]托馬斯·霍布斯:《利維坦》,陸道夫、牛海、牛濤譯,群眾出版社2019年版,第49-52頁。的可靠選擇。倘若國際社會中每個個體的期待利益都能夠得到基本的滿足、有效的實現,即使在個體的期待沒有充分滿足的時候,也可以通過法律規范所確立的救濟手段主張自身的權利,那么國際社會就會顯得更加有序。參見[加拿大]凱奧斯·卡莫迪:《WTO法的原理》,沈亞嵐譯,載《交大法學》2012年第2期,第21-37頁。這自然符合人類熵增的社會架構中不斷探索熵減的渠道、增加國際社會的秩序性、減少世界格局的混沌與混亂的基本需求。Marcus M. Payk & Kim Christian Priemel eds., Crafting the International Order: Practitioners and Practices of International Law Since c.1800,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21, p.142-160; Stefan Kadelbach, Thomas Kleinlein & David Roth-Isigkeit eds.,System, Order, and International Law: The Early History of International Legal Thought from Machiavelli to Hegel,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 p.7-11.
再次,法律在表面的莊嚴性、神圣性背后,是社會主體權力所構建的價值排序表。參見栗崢:《鄉土糾紛解決的路徑選擇與正義表達》,載《中外法學》2011年第2期,第303-321頁。從法律條文的規定中可以總結和歸納出一個社會的主導價值觀,也就是占據這個社會主流地位的行為體希望積極推進哪些價值、鼓勵哪些價值、容忍哪些價值、限制哪些價值、反對哪些價值。由于歷史和社會的原因,國家之間在價值觀上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差異;與此同時,國際社會中的大國積極主張推進全球價值理念,讓人類社會共同認可、尊重并努力實現一系列的社會價值。這些價值理念只有有機融入法律規范之中才能充分實現,否則相關價值僅僅是內心中的需求、渴望,卻不能夠轉換成現實世界中的理念和行動。所以,國際社會中的大國會積極推進國際法的形成和變革,并將自身所認可和支持的價值有機地融入國際法律規范的確立進程之中。中國的涉外法治工作體系在很大程度上就在構建中國所認可和贊同的對外交往、國際社會價值排序體系。
最后,正因為法律和法治經過世界各種文明長期的探索和試錯,已經具有了幾乎普遍的尊嚴性、權威性,所以一個尊重法律和實施法律的國家會被其他國家的自然人、法人甚至國家公眾認為是一個符合現代文明要求的高度現代化的國家。正如法學家久已發現的,由于國際社會處于無政府狀態的環境中,國際法的這種強制約束力必然會大打折扣,可以說國際法的強制性在相當長的時間之內都是一個弱項。所以,奧斯丁稱國際法為國際實證道德;凱爾森很勉強地認為國家的自助屬于國際法作為法律的強制性的體現;哈特認為國際法無法滿足法律的兩個層次要求,所以只是初級的法律。國際社會長期無法擺脫無政府狀態,國際法也就必然長期處于“弱法”狀態。相關分析,參見古祖雪:《國際法的法律性質再認識——哈特國際法學思想述評》,載《法學評論》1998年第1期,第37-41頁;徐曉明:《國際法是一種弱法——漢斯·摩根索國際法思想述評》,載《上饒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1期,第37-41頁;不同的立場分析,參見曾濤:《國際法弱法論評析》,載《政法論叢》2005年第4期,第85-87頁。此時,國際法的主要功能變成了說服與勸解。參見江海平:《現實主義狀態下國際法“規范功能”芻議》,載《現代國際關系》2004年第1期,第45-49頁。一個缺乏強制約束力、而主要旨在對國家進行說服和勸解的法律系統顯然并不是規范優先,而是理論優先。如果一個國家處理涉外問題總是用軍事打擊、政治壓制或經濟制裁的手段,那么人們就會積累起該國家不符合現代文明要求的印象,從而給這一國家帶來消極負面的影響。而中國在強國之路上所努力樹立的法治大國目標,顯然有助于提升中國的文明認可度。參見蔣立山:《中國法治“兩步走戰略”:一個與大國成長進程相結合的遠景構想》,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15年第6期,第5-20頁。
(三)用明晰的理論拓展人們推進工作的認知
既有的經驗已經明確地印證這樣一個道理:高水平的理論推演為我們確立牢固堅定的認知提供更為充分的依據。法治理論的傳遞和訓導,對于確立法治認知非常重要。由此也就可以推出,在涉外法治的認知方面,理論的意義是非常明顯的。這種認知層面的意義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理解。
第一,在全球化和逆全球化相互交織的時代,體認中國采用涉外法治的必要性。涉外法治的思想觀念前提和理論基礎,在于風險意識和底線思維。中國上升為全球大國而并不僅僅是區域大國,上升為創造大國、科技大國而不僅僅是低端產業鏈上的生產大國,導致了國際社會權力的對比變化。在這樣的時候,中國遭到了其他國家的謠言污蔑以及圍堵打壓,包括基于人權理由、知識產權理由的遏制。如果用政治的方式進行回擊,不僅無助于真正有效地回應各種圍堵行動,而且可能使局面變得更為復雜,使得國家的利益受到更大損失,國際秩序陷入更大的混亂。參見何志鵬:《國家利益維護:國際法的力量》,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177-191頁;劉靜坤:《涉外法治建設的規則體系探究》,載《武大國際法評論》2022年第4期,第83-100頁。
第二,采取法治的思維、工具、程序來解決問題,可以針對某些西方大國以大國博弈為真實目的、表面上卻拿出法治借口的“圍魏救趙”措施,采取“將計就計”的方式,通過嚴謹的法律論證提升中國主張的信服程度。故而,不僅在積極規劃中國所需要的國際秩序格局方面,我們需要涉外法治的理論指導工作方向,而且在回應性的領域也需要法治的方式和手段。法治論證的基礎是針對爭論的事實,根據現有的規則分析其合法性或非法性,并進而得出結論。這就構成了一條非常具有說服力的實事求是的論證邏輯,以法律的論辯說明自身立場,在很大程度上能夠獲得人們的信任和認可,能夠更加堅實穩定地維護我們的立場和利益。參見趙駿、顧天杰:《國際法律斗爭的攻防策略與法治破局:以國內法為視角》,載《太平洋學報》2022年第7期,第1-14頁。
第三,以法治的方式處理問題,可以與以國際政治、國際經濟、國際輿論的方式相互協調、相互配合,構成一套解決問題的組合工具,這比單純用軍事手段解決問題更加柔和、安全,比主要用政治手段解決問題更具有吸引力,比單純用經濟手段來解決問題更具有實效性。參見江河:《從大國政治到國際法治:以國際軟法為視角》,載《政法論壇》2020年第1期,第47-61頁;江河、胡夢達:《大國政治與國際法治的互動——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理論邏輯與能力強化》,載《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5期,第132-140頁。將中國當前積極建設和推進涉外法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理論解釋清楚,就能夠形成透徹的認識,進而更加堅定地形成信念,更加明確地樹立信心,使人們更目標明晰、方向篤定地面對全面深入的跨境法治和國際法治建設。
第四,國際法與國內法相互銜接,能夠更好地樹立和維護國家的法治形象,更好地促進國家立場和利益的表達。國際政治學研究表明,一個政府在國內所受到的支持程度是這個國家力量的重要表現方面。而采取法治的方式,在國內建立秩序,并且在國外獲得各國的認可和支持,無疑會使本國的民眾對本國政府有更高程度的信任和認可。參見張衍前:《執政理念與政治合法性》,載《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4年第6期,第10-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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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帆宇:《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現實困境與優化策略》,載《湖北社會科學》2018年第5期,第38-45頁。這樣就能形成一個政府和民眾彼此呼應、團結一致的立場,能夠更有效地解決國家所面臨的威脅和挑戰。
確立了以上涉外法治地位和作用的認知,就能夠更加妥善地形成涉外法治的工作定位,在實踐體系、教學體系中更恰當地安排涉外法治相關任務的位置與優先性。
二、涉外法治的理論有助于推進相關實踐
理論研究意味著高效率地汲取前人的智慧,進行高水平的探索,同時對于我們自身的良好經驗和成功實踐進行總結,形成體系化的指導方針和工作準則,由此提升嗣后實踐的質量。
理論分析能夠讓我們節省實驗和探索的成本,將其他國家、其他法域已經經歷過的事物直接汲取、作為借鑒,從而減少沉淀成本的付出。
(一)中國需要認真面對大國之路上的阻礙和壓力
中國在實現民族復興、現代化強國的偉業之路上,遇到了強勁的阻礙與壓力。一些國家以人權、知識產權、貿易規則與行動為理由,對中國的國家和企業提出譴責。針對這些打壓的措施,中國政府和學術界一方面要看到這些國家所提出理由的虛偽性,又要看到這些打壓措施給中國政府和企業所帶來效果的真實性。具體說,西方諸國對于中國人權境況的提升、知識產權保護能力的完善、貿易治理程度的成熟本質上并無興趣,其指責中國相應方面的目標無非是給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發展設置障礙,減緩中國的興起進程,保持這些國家在國際社會的地位和影響力。從這個意義上說,西方國家對于中國的批評指責在目標上都是虛偽的。
不過,從效果和影響看,上述措施對于中國國內秩序、發展環境的負面效應卻是實實在在的。如果中國默默地接受,或者應對方式不得當,這一系列措施不僅會直接打擊中國的相關產業和領域,而且會使中國遭到國際社會甚至國內社會的誤解,認為在經濟社會發展的過程中真實存在西方國家所指責的問題。這樣,就可能基于蝴蝶效應,
波及民族復興和現代化強國建設的戰略全局。參見何志鵬:《現代化強國的涉外法治》,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2年第2期,第49-67頁。為此,中國政府和理論界必須在戰術層面上認真對待西方國家的指摘和詬病,在法律規范和理論上進行清晰而有力的辯駁與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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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利用涉外領域的法治推進本國實踐的實例
在資本主義上升時期,幾乎每個強大起來的國家都隨著貿易能力、生產能力的提升而推進自身的法律制度的現代化,并努力將自身建設成法治大國、法治強國。參見孫笑俠:《法治國家及其政治構造》,載《法學研究》1998年第1期,第14-24頁。
歐洲諸國早期資產階級革命的進程是復雜的,進入現代化的國家都會產生明確的法治要求。開始時,大資產階級執政的綱領是制定憲法、限制王權,推行發展資本主義的政策。資本主義要求沖破封建阻礙取得比較自由的發展,這是生產關系要適合生產力性質的規律的反映,反映和體現此種規律的要求是經濟自由,資本主義的經濟自由主要靠契約來實現。在商品市場上的買賣雙方、金融市場上的借貸雙方、勞動力市場上的雇傭雙方,在達成意思表示一致之時都會形成契約。為此,契約需要得到法律上的認可和支持,由此保證經濟自由。因此,用法律來調整一系列的社會交易、把法律提升到至高無上的位置,是資產階級革命的首要任務。這就可以解釋,在那一時段,一切資產階級革命首先都需要制憲和立法,以法律為標志,形成新型階級統治和國家權力體系,替代傳統的君主意志、封建特權,塑造起政治上層建筑領域的深刻革命。參見劉海霞:《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歷史考察及其霸權更迭》,載《中共南京市委黨校南京市行政學院學報》2006年第1期,第44-49頁。
荷蘭是最早進入資本主義時代的國家,其“海洋自由”的自然法主張助推這一面積不大的國家成為海上貿易強國。
當荷蘭17世紀初成長為一個世界型大國的時候,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經通過《托德西利亞斯條約》和《薩拉戈薩條約》將世界航海貿易進行分割壟斷,并且由天主教會予以背書認可。如果按照這兩個條約的既有規則,荷蘭等新興國家是沒有機會
進行航海貿易的。所以,荷蘭不斷提升自己的航海能力、貿易能力和軍事能力等硬實力,在法律上則邀請具有神童之稱的格老秀斯論證西班牙與葡萄牙采取措施確立的規范不符合自然法,倡導將海上航行、貿易、捕魚等活動向世界公開的“海洋自由論”,并以這種法律理論為荷蘭的海上行動、國際拓展奠定了理論基礎。不得不說,荷蘭對于既有國際法制度的理論突破,也樹立了不畏強權、爭取自由的形象。荷蘭在法治領域所作出的貢獻,對于荷蘭自身的成長壯大,以及后續發展起來的國家的理論需求和制度需求,都具有相當重要的助推功能。
條約與國內法相互配合使英國獲得全球貿易領主地位。英國在崛起為世界大國之時,荷蘭已經在航海貿易領域具有相當廣泛的影響。英國如果要保證自身成長,就必須努力突破荷蘭所形成的海上貿易優勢。所以,英國不僅積極地通過東印度公司的全球行動增進本國影響,而且為了打擊被稱為“海上馬車夫”的荷蘭,在1650—1651年兩次頒布《航海條例》,宣布不經英國允許,外國商人不得與英國殖民地通商;歐洲以外的商品必須由英國船只進行運輸方能進入英國;歐洲國家的商品需要由英國船只或原產地國家的船只運輸方可進入英國。這就意味著,在海上貿易運輸方面,英國排除了很多其他國家的參與。這種規定顯然對于其他從事貿易的國家而言是不利的。因而,荷蘭對此表示強烈反對,但英荷戰爭結束之后,英國強迫荷蘭接受了這一規定。英國后續又通過與荷蘭的戰爭進一步壓制荷蘭的海上優勢;尤其是在每次戰爭之后,英國都要與荷蘭簽訂相關的航運條約,確立自身的航運法律規范,通過這種制度構造,確立和維護英國在海上貿易和其他海上行動方面的利益,并且以法律制度為基礎劃定權力和權利。參見陳文藝:《十七世紀后半期三次英荷戰爭的背景與后果》,載《歷史教學》1984年第1期,第38-40頁。從國內政治格局的角度來看,英國1688年政變之后,1689年2月威廉三世登上王位。3月,英國國會通過了《權利法案》,明確國王必須根據國會的意愿行使行政權力的原則,而且要求英國國王必須是新教徒,國會立法主宰國家,國王必須依法而治。這一法案奠定了建立穩固君主立憲制的基礎,影響巨大。以制度獲取的利益更為清晰、更為穩定,更具有持續性和可預期性,其效果遠勝于僅僅通過戰爭實力來獲取的權力和權利。英國通過簽訂一個又一個的國際條約,樹立了尊重規范以及通過規范維護國家利益的形象,其中包括中國學者關注的治外法權問題,參見吳義雄:《鴉片戰爭前英國在華治外法權之醞釀與嘗試》,載《歷史研究》2006年第4期,第70-89頁;屈文生:《從治外法權到域外規治——以管轄理論為視角》,載《中國社會科學》2021年第4期,第44-66頁。這也是英國在長期的國家治理發展進程、國際交往過程中反復探索且被證明有典范意義的行動方式。
英國以制度走向現代化,法國則主要以思想走向現代化。法國從舊制度走向大革命的過程,是政治法律思想不斷發展成熟、對人民的啟蒙意義不斷提升的過程。相對而言,法國的很多制度都不夠理想。在舊制度時期,法國推行重商主義政策,以出口更多商品、增強商品競爭力為目標,制定了一系列要求細致的“法規”。這些“法規”阻礙了生產力的發展。18世紀,法國的對外戰爭接連失敗,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加重了人民負擔;而且諸多殖民地被他國奪取。尤其是法國與英國于1786年簽訂通商條約,改變了限制英國商品進口的保護主義政策,造成了法國1787—1788年的經濟危機。在思想文化上,法國的啟蒙思想家們著重論述人的自然權利,信奉“人生而自由平等”,通過人的自然權利否定封建特權。啟蒙學者設想的理想社會制度是作為國家制度基石的民主架構,公民在法律上平等,人的自然權利受到保障。這些思想家以人的理性替代神的安排,把過去封建者及其炮制出來的制度、政策、法律放到理性中去檢驗,揭露出其欺騙性。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中提出的國家權力分立的基本原則不僅對法國產生了巨大影響,而且超越了國界和時代,成為西方現代化國家法律制度的樣板,在更廣泛的時間和空間起到了積極作用。作為民主思想家,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明確論證了人民主權思想。盧梭認為,有了私有財產才產生了不平等,國家出現使得不平等更加嚴重。他主張主權在民,人民主權成為不可分割、不可轉讓、不受限制、不得侵犯的最高權力。
(三)西方大國崛起的歷史經驗
西方諸國的現代化是歷史、文化、法律、政治、經濟領域共同的重要課題。究其原因而言,既與思想的進步有關,也與制度的發展不可分離。很多國家的法治經驗值得我們借鑒和參照。西方諸國成為世界大國和強國,其核心要素至少包括思想的力量、武器的力量、制度的力量,在這些之上,關鍵是用理論推進實踐。具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
第一,思想的力量。可以說如果沒有西方大國的思想家沖破原有的藩籬,對于宗教神學進行反思和質疑,就沒有當代世界所能看到的16世紀之后歐洲諸國的興起。參見黎昌珍:《近代歐洲哲學對西方社會現代化進程影響的途徑》,載《廣西社會科學》2003年第12期,第38-40頁。其思想的力量不僅體現在文藝復興時期對于人的價值和意義的強調,更體現在歐洲中世紀大學對于法律、醫學、哲學思想觀念的研究和傳播。而且,在荷蘭出現了以格老秀斯為代表的自然法學家質疑傳統的行動方式與制度體系。在法國出現了以盧梭、孟德斯鳩、伏爾泰為代表的政治哲學、法哲學思想者,他們對于政治和法律的正當方式所進行的思考,不僅在當時起到了重要的革命作用,而且直到現在還是學術研究和制度建設的重要母題。在英國不僅出現了培根這樣的思想家,而且還出現了亞當·斯密這樣的博學多知的理論家,在法律、道德、經濟方面都進行了卓有見地的思考,引領了人類的教育認知和制度構建。
第二,物質的力量。歐洲從一個貧弱、困頓的場域,不斷發展進步,直到形成生機勃勃的諸國林立狀態,其原因不僅是以工業革命為基礎的自身物質生產能力的提升。貿易上的積極推進、軍事上的侵略和斗爭也是不可忽視的方面。參見
曾毅:《超越韋伯主義國家觀——從亨廷頓到米格代爾》,載《教學與研究》2016年第7期,第68-74頁;梅俊杰:《重商主義真相探解》,載《社會科學》2017年第7期,第123-144頁;
梁孝:《西方現代化理論的意識形態反思——一種方法論的視角》,載《齊魯學刊》2021年第6期,第52-64頁
。盡管很多歐洲國家試圖否定其曾經的侵害、掠奪、殖民歷史,但實際情況仍然是,這些歐洲國家對于其他地區財富的掠奪構成了自身強大的因素,也對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發展造成了嚴重的阻礙。需要注意的是,思想的進步與物質的豐富存在著很大程度上的因果關系、相關關系。如果沒有在思想層面上沖破封建的禁錮,人們就不會去努力追求基于物質的幸福,航海、貿易、殖民等活動就很難真正推進,歐洲的物質條件也不會得到明顯改善。
第三,制度的力量。從歷史經驗上看,歐洲各個大國的興起,無一不最終落實到制度上。其中既包括荷蘭所確立的海洋自由的國際法制度,也包括威斯特伐利亞和會對于歐洲境內各國整體確立的國家邊界主權平等、常態外交的制度,更包括英國所形成的以限制王權、保護貴族和平民的基本權利為主要內容的國內憲法制度,以及維護英國運輸者權益的海運制度,還包括法國通過憲法而形成的對人權的保護和政府權力制約平衡、穩定運行的國家制度,美國所倡導的通過獨立維護人權的自決制度。這些都為后世的憲制體系、人權體系、國際法體系的確立和發展起到了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也使這些國家成為現代化的標志和典范。
對于當代中國來說,按照西方的模式去發展自身的力量不僅在客觀上已經不具備條件、缺乏可行性,而且在主觀上也不符合中國文化的傳統和基本理念。客觀上的不可行,主要是因為當代世界已經進入了和平時代,試圖通過殖民的方式去發展自身的力量,通過掠奪戰爭的手段保障自身的物質增長,在任何一個區域都不可能被接受。所以中國只能采取和平的方式推進自我發展。而從主觀的理念上看,中國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進程中,已經形成了防御文化、和平文化,而不接受、不認可、不支持侵略文化、戰爭文化,拒絕那些通過殖民手段獲取財產的文化。因而,當代中國最主要的任務是提升自身的思想文化影響。
(四)涉外法治構成法治中國的國際窗口
法治是崛起大國的制度重器。積極推進法治、建構法治對于維護國家利益、塑造國際秩序而言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尤其是在本國法涉外適用方面,需要通過立法避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同時也要避免本國的重要利益受到忽視和傷害。由此可以類推,在法律執行、法律服務和司法的各個領域、各個環節,理論都有助于實踐的改進和提升。
理論可以為我們的行動提出更為可信的闡釋。例如,中國提出當今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對于這一論斷的基礎,需要進行有效的理論解讀。參見張宇燕:《理解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載《國際經濟評論》2019年第5期,第9-19頁。如果不能對這一論斷作有效的呈現,就有可能出現人們不接受、不認可的情況,在這一背景下提出的一系列目標也就會面臨懷疑。參見唐愛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的中國意識形態戰略選擇》,載《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21年第4期,第78-84頁。在國際合作領域,中國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并且在這一倡議框架下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動。參見習近平:《攜手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開幕式上的演講》,載《人民日報》2017年5月15日,第3版。對此,也需要理論家剖析:這種行動的時代背景是什么?參見杜德斌、馬亞華:《“一帶一路”:中華民族復興的地緣大戰略》,載《地理研究》2015年第6期,第1005-1014頁。各方在此種行動中會有哪些收益?參見袁新濤:《“一帶一路”建設的國家戰略分析》,載《理論月刊》2014年第11期,第5-9頁。可能存在著何種風險?參見金玲:《“一帶一路”:中國的馬歇爾計劃?》,載《國際問題研究》2015年第1期,第88-99頁。有效解讀上述問題,需要理論的堅實支持。在明確、充分、可信的理論支撐之上,相關行動規劃才能夠更多地獲得人們的認可和接受。
理論認知的發展對于實踐行動具有鮮明的指引意義。國際法的理論家對于國際法的認知推動著人們對國際法學科甚至整個國際關系的認識。17世紀的西方學者認為,國際法是自然法在國家間關系中的投射,所有的國家都必須遵從同樣的國際法知識,人們會將習慣法或者一般法律原則作為國際法的淵源;參見時殷弘、霍亞青:《國家主權、普遍道德和國際法——格老秀斯的國際關系思想》,載《歐洲》2000年第6期,第12-19頁;高全喜:《格老秀斯與他的時代:自然法、海洋法權與國際法秩序》,載《比較法研究》2008年第4期,第129-143頁。同時也會要求所有的國家,無論其是否了解國際法,是否曾經同意過某些規則,都必須遵從同樣的原則和尺度。但是,到了20世紀之后,當人們越來越多地認識到國家之間的實際承諾以國家的同意為基礎之時,就不再遵從那種大一統的國際秩序理念了。參見馬新民:《現代國際法與傳統國際法關系的理論探討》,載《政法論壇》1992年第6期,第66-74頁。理論促動實踐的進程,首先通過理論著述或者理論講解完成。實踐者通過研讀理論家的著述、聆聽理論家的傳道解惑、了解理論家的立場和觀念,受到啟發,繼而推進相關實踐工作。相關探討參見程天君:《“理論指導實踐”論的終結——基于反思社會學的教育理論與實踐關系重審》,載《教育理論與實踐》2007年第3期,第6-10頁。同時還包括理論家對實踐家提出意見,對實踐領域提出的問題進行答復,以及理論家對于實踐者通過培訓、講座等過程和形式,促進實踐者開拓視野、豐富思想、提升認知、變革觀念,促動實踐的完善和升級。
國際爭議的協商談判、斡旋調停、仲裁司法等解決程序更加鮮明地展示出國際法理論的實踐價值。在規范沒有充分確立的情況下,國家,或者代表國家、代理國家、以國家的立場去考慮問題的理論家,就必然會根據某些基本的原則而演繹出相應的規范,并且基于這一規范來證明本國行動的合理性,或者對方行動的不合理性。在國際法已經存在相關規范的情況下,國家,或其代表人、代理人、站在國家立場上的理論家,就需要對規范進行解釋,并且提出應用的條件與方式。這個解釋和應用的過程也需要理論來支撐。同樣,在爭端解決程序中出現的第三方(尤其是仲裁員和法官)也非常需要國際法理論的推演。具體而言,需要闡釋既有的實踐體現了何種解釋原則、既有的國際社會觀念支持何種應用方式,這種對于實踐和觀念的總結和歸納顯然是國際法的理論。人們熟知的國家行使自衛權的條件(1837年的“卡羅林號”事件之后論證)、參見李鳴:《聯合國安理會授權使用武力問題探究》,載《法學評論》2002年第3期,第66-73頁;丁成耀:《對國際法上“自衛權”的探討——兼評美國發動伊拉克戰爭的“自衛”理由》,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03年第4期,第46-53頁;趙振華:《論國際法上的國家自衛權》,載《理論界》2006年第11期,第194-195頁;
李伯軍:《論網絡攻擊與國際法上國家自衛權的行使》,載《西安政治學院學報》2012年第2期,
第91-94頁
;
辛柏春:《自衛權法律問題探析》,載《學術交流》2014年第9期,第82-86頁。
“帕爾馬斯島仲裁案”獨任仲裁員胡伯在1928年提出的“時際法”(intertemporal law)都是這種理論發展的例子。參見王慶海:《關于國際法中的時際法問題》,載《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1年第6期,第26-30頁;黃遠龍:《國際法上的時際法概念》,載《外國法譯評》2000年第2期,第74-86頁;王可菊:《時際法與領土的取得——基于解決領土爭端中的理論與實踐》,載《太平洋學報》2012年第5期,第20-26頁;曲波:《時際法在解決領土爭端中的適用》,載《社會科學戰線》2015年第4期,第214-220頁。
由此可見,國際法的實踐過程就是國際法理論生成、發展、發揮作用的過程。脫離國際法理論的國際法實踐是蒼白無根的,在國際社會上也是缺乏說服力的。這就意味著,國際法理論是一國國際法話語的基礎和起點,對于國家聲譽的確立、國家聲譽的維護、國家利益的實現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歷史上,博丹、馬基雅維利、維多利亞、蘇亞雷茲、格老秀斯、法泰爾、普芬道夫、盧梭都為國際關系中的法律發展提供了理論闡釋。后來,邊沁洞見了國際法的這種理論性特征,所以在對國際法命名的時候不僅視之為國際法律(international law)Jeremy Bentham, The Works of Jeremy Bentham—Published Under the Superintendence of His Executor
, John Bowring (Vol. 2), Russell & Russell Inc., 1962, p.535-571.,更是重視其作為國際法理學(international jurisprudence)Jeremy Bentham, The Works of Jeremy Bentham—Published Under the Superintendence of His Executor, John Bowring (Vol. 1), Simpkin Marshall and Company, 1843, p.149-150.的地位。作為在國際社會上日益占據重要地位的大國,中國要想獲得更廣泛的支持、認可和贊同,就必須避免蒼白表述自身的立場,而應通過邏輯周延、體系完備的說理來闡明和支撐自身的立場,由此產生更為廣泛的國家影響力和更高、更好的國家聲譽。
對于西方霸權大國而言,面對中國的逐漸強大,其主要思考方式是國際關系之中的傳統現實主義,也就是國家之間為了權力而競爭。所以,這些國家會采取各種各樣的手段對中國進行打壓、遏制、封堵,由此試圖阻滯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希望不被中國超越,以此確保自身在這世界上占有最大份額的權力。但是對于中國來說,我們要采取的思維方式卻不能是傳統現實主義中的競爭和斗爭手段,反之,應當采納新現實主義和新自由主義的一些重要觀點,例如高度重視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對于國家和人民的重要意義,尤其關注到經濟合作對于國家實力增長和人民獲得福利的重要意義,從而積極促進合作。參見秦亞青:《國際制度與國際合作——反思新自由制度主義》,載《外交學院學報》1998年第1期,第40-47頁;王力軍:《新自由制度主義國際合作理論辨析》,載《太平洋學報》2012年第6期,第44-50頁。在此之外,還要高度重視世界上不同國家立場的差異性,也就是看到并非所有的國家都會與世界頂級大國一樣試圖遏制和圍堵中國,已經強大起來的中國在很大程度上會為世界提供機會,尤其是對于很多國家有意義的商品和服務。故而,除了占據頂級地位的國家出于“修昔底德陷阱”的考慮全力圍堵中國,很多國家還是考慮與中國進行正常交往,獲得相應的自身便利和發展的機會。這就要求我們不僅要與大批西方國家采取合作的態勢,而且要與其他發展中國家保持充分合作。國際法在國際關系之中的地位和作用體現出這樣一條基本規律:在國家之間以打壓、遏制甚至斗爭作為基本旋律的時候,法律規范、法律機構、法律程序能夠起到的作用就比較小。當然,并不是說國際法不會起到斗爭的作用,參見李鳴:《合作與斗爭:國際法的雙重功能》,載《地方立法研究》2022年第4期,第88-99頁。涉外法治的理論也探討如何用法治的工具達到斗爭的目標。參見何志鵬、崔鵬:《涉外法治斗爭的戰略勇氣與戰術設計——以應對海外投資法律風險為視角》,載《法治現代化研究》2023年第6期,第14-27頁。反之,在國家之間積極謀求合作、推進交往的情況下,法律規范、法律機制應用的情況就比較多。所以,中國要想在遭到圍堵和打壓的狀況下有效地發展起來,就需要高度重視法治規范和架構的作用。
三、涉外法治的理論有助于完善國家的話語
在中國的涉外法治實踐推進過程中,需要適時的理論總結,以應對話語需求、提升國家形象。在思考時代格局中的地位和作用之時,不能忽視國家話語的價值和國家形象的地位。涉外法治理論建設帶有一定程度上的國家話語、國家形象導向性。在國際社會中,中國要努力形成制度強國、文化強國、話語強國,就必須通過堅實而透徹的理論研究,塑造出明晰、豐富、體系化的話語,促進國家在物質實力的發展和壯大之外,促動非物質實力的豐富、強化。理論研究意味著對于事務的存在方式與規則進行總結、歸納和創制。這既需要嚴謹的推理邏輯,也需要高水平的想象力。
(一)法治話語對于大國成長的積極意義
國家形象是軟實力中的重要因素。同時,軟實力是國家形象得以塑造和能夠塑造的基礎。參見謝曉娟:《論軟權力中的國家形象及其塑造》,載《理論前沿》2004年第19期,第19-21頁。作為新形勢下對權力政治進一步反思的產物,國家形象不具強力色彩,而以其他行為體的認可和接受為條件。參見湯光鴻:《論國家形象》,載《國際問題研究》2004年第4期,第18-23頁。歷史經驗和現實探索證明,用法律來表達自己國家立場和愿望的國家,會形成良好的聲譽和形象。國家形象會成為國家的實力,國家形象、政府素質、公民支持、領導能力和士氣,與有形的權利來源一樣,構成了國家無形的權力來源。參見[美]卡倫·明斯特、[美]伊萬·阿雷奎恩-托夫特:《國際關系精要》(第7版),潘忠歧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48頁。甚至提升國家的領導力。羅伯特·吉爾平認為,自由國際經濟需要一個能致力于自由經濟原則的霸權國。例如19世紀的英國和20世紀的美國。參見[美]羅伯特·吉爾平:《全球政治經濟學:解讀國際經濟秩序》(第2版),楊宇光、楊炯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82頁。在不斷演進的世界格局里,如果一個國家能夠構建妥當的法治話語、樹立良好的法治聲譽,就能夠在國際社會中獲得更多的理解和支持,從而獲得更多的合作機會;由此不僅有利于其自身的經濟社會文化發展,而且有助于該國在國際社會團結和引領其他國家,協力為世界的共同未來貢獻力量。在國際關系中,國家既與很多國家存在合作,也不得不面臨一些競爭和斗爭的局面。此時,國家的硬實力會直接作用于國家的發展速度和發展質量,而國家在歷史、文化、制度等方面塑造的軟實力對于其持續穩健發展也體現著突出的作用。尤其是當一個國家在硬實力方面已經達到相當水平之時,就更加迫切地需要軟實力的積極跟進。參見孫有中:《國家形象的內涵及其功能》,載《國際論壇》2002年第3期,第14-21頁。只有軟硬實力保持良好的配合狀態,國家的成長步調才會平穩均衡;如果國家只有單純的硬實力躍升,軟實力方面卻呈現出弱項和短板,國家自身的行動就可能失去理性而變形,走向歧路。參見范紅:《國家形象的多維塑造與傳播策略》,載《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第141-152頁。歷史已經多次證明,軟硬實力不匹配的現象會約束國家的持續健康發展,甚至在外部環境出現重大危機之時,容易使國家陷入嚴重困境。參見張昆、徐瓊:《國家形象芻議》,載《國際新聞界》2007年第3期,第11-16頁。故而,塑造軟實力、提升話語表達的能力和質量,是現代大國都高度關注并積極建設的方面。
在這方面,美國的歷史經驗值得借鑒。美國信奉的法律倫理與國際法律制度供給,樹立了全球領導權威。18世紀后半葉,當美國爭取獨立、成為一個殖民地上新興的國家之時,其所面對的是歐洲諸國在世界上的勢力爭奪、殘酷剝削和壓榨式地對待殖民地人民。美國1776年的《獨立宣言》體現了自然權利(天賦人權)的思想,宣布一切人都具有自由權、平等權和追求幸福的權利,建立政府的目的就是保障這些權利。政府的權力來自人民,如果政府損害了這些權利,人民有權改變或廢除它,并建立新的政府,必要時可以訴諸武力。1782年,英國同美國簽訂了停戰協定,1783年訂立和平條約,承認美國獨立,并將1763年從法國獲得的阿巴拉契亞山以西、密西西比河以東的大片地區讓給了美國。美國1781年的《聯邦條例》是聯邦誕生的標志,但美國那個時候的國家形式是松散的聯盟,即邦聯,這種國家制度在很大程度上阻礙了國家的高水平發展。1787年5月25日,各州代表在費城舉行制憲會議,制定聯邦憲法;1789年又制定10條憲法修正案,規定了公民的言論、出版、信仰自由,人身、住所、文件、財產不可侵犯的基本權利。所以,美國以法治的方式確立了自己反殖民、反霸權的新形象,無論是通過《獨立宣言》所主張的人權和殖民地自決,還是通過美國憲法所表達的國家對于國際法的認可與尊重,乃至“門羅主義”強調不干涉內政,不僅是對法國大革命時期倡導的不干涉內政的美國式回應,同時,也在19世紀上半葉展現出對舊世界干預新世界事務的反對,彰顯了廣大殖民地要求獨立、擺脫殖民統治的愿望。美國通過法律規范鞏固了自身的地位,拓展了其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在國際社會形成了一種新興國家對抗傳統大國的法治話語,樹立了勇敢反抗強權、爭取民族獨立與民族解放的國家聲譽。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即使美國在19世紀以后已經逐漸成為世界級大國,也走上了擴張之路,但是仍然積極利用國際法律機制推進自身的政策、拓展自身的影響,例如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的巴黎和會倡導國際關系的新理念,即威爾遜的“十四點綱要”。美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期主導了雅爾塔體系、1945年帶領世界反法西斯國家一起建立聯合國,通過這種自身制度的建構和引領全球制度建構,樹立了國家的形象。此后,美國在經濟方面通過1947年的“關稅與貿易總協定”(后于1994年定名為世界貿易組織)、國際復興開發銀行(后發展為世界銀行集團)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一系列的經濟安排,為維護美國的經濟地位、有效實現美國的經濟目標、保護美國的經濟利益奠定了不容忽視的基礎。經驗和邏輯均可證明,制度的影響往往是隱形的、長期的,這也就意味著,通過美國所建立的國際制度,不僅形成了世界各地利益向美國輸送的規范結構,而且形成了一種渠道,世界各國向美國輸出利益逐漸成為一種習慣,甚至通例,人們習焉不察,已經感覺不到這一制度安排的負面影響。即使在美國逐漸走向衰落的背景下,這種文化形象的長期影響仍未被抹殺,這也是今天美國的很多行動仍然能夠號召一些國家進行追隨和響應的重要理由。
中國是世界公認的文明古國。中國古代也存在著多種多樣的國際法痕跡。參見李家善:《古中國有無國際法問題》,載《海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5年第1期,第34-38頁;孫玉榮:《論中國古代國際法之存在》,載《政法論叢》1995年第3期,第20-22頁;湯巖:《古代中國主導的國際法:理念與制度》,載《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5期,第99-104頁。然而,受中國對外交往方式的影響,在古代中國并沒有形成體系化的國際法。所以,中國是近現代國際法的后來者。盡管17世紀中俄簽署過具有平等國際法意義的《尼布楚條約》,但是這樣的實踐并沒有持續,更沒有形成體系。中國的國際法觀念、國際法知識、國際法能力主要都是在鴉片戰爭之后,尤其是通過一項又一項的國際條約的談判和國際事務的交涉而確立的。中國作為國際法的后來者,通過國際法制度表達自身立場、維護自身利益、建構自身所期待的國際秩序的能力并不強。參見
韓逸疇:《中國遵守WTO不利裁決的策略及其對國家聲譽的影響研究》,載《當代法學》2018年第6期,第123-136頁;楊澤偉:《新時代中國國際法學科體系的構造》,載《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4年第1期,第17-31頁。這就導致了中國在國際社會中亟需有效的國際法立場、話語和敘事。通過國際法的概念、原則、規范、體系在國際法領域形成中國主張網絡,并且將這一網絡逐漸地強化,使得這一網絡更好地服務于中國資深力量的壯大、利益的維護和全人類秩序的保證。
(二)涉外法治領域話語與行動的互通性
涉外法治理論是涉外法治話語的堅實內核。高質量的話語有賴于高水平的理論研究。理論研究的目標是將我們所面臨的問題思考明白、表述清楚,而良好的思想邏輯和表達質量對于在國際社會形成良好的國家立場具有不可低估的意義。中國要在國際社會樹立起法治大國、文明大國的形象,必須一方面高水平地從國內立法,執法、司法、守法的角度推進法治環境、法治理念的進步,另一方面也要積極參與國際社會的造法行動和司法進程。值得欣喜的是,從20世紀70年代中國開始參與國際造法的相關會議和研討以來,中國對于國際事務的參與越來越深入。參見門洪華:《壓力、認知與國際形象——關于中國參與國際制度戰略的歷史解釋》,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05年第4期,第17-22頁;蘇長和:《發現中國新外交——多邊國際制度與中國外交新思維》,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05年第4期,第11-16頁。不僅參加的人員數量在增加,而且參與人員的專業水平也不斷提升;參與過程中提出自身關切、表達自身立場的機會也在增加,通過國際造法來維護國家核心利益的意愿更加明顯。這就導致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的法治形象日益堅實、日益清晰。但是仍然需要關注的是,我們在國際社會法律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所表達的中國立場是否具有延續性,尤其是對于相近問題、相關問題的表達是否體現了同一性,而不至于出現立場的偏差,讓外國的政治家和學者找到內在的邏輯矛盾和沖突。在數十年前,中國參與國際事務的研討時,經常僅僅提供一些原則性模糊的立場。而今這種情況已經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改善,但是也仍然存在有待進一步提升的領域。中國在國際法院、聯合國海洋法法庭越來越積極和主動地表達自身對于全球法治問題的關切,是中國法治發展和進步的表現。當然,中國如何以更加專業的方式、更加符合邏輯的敘事、更加深入分析的態度表達自身的法律立場,是一個需要不斷研究、不斷進步的領域。這都是一個國家在當代世界治理能力和治理條件積累的表現。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構建中國特色、融通中外的涉外法治理論體系和話語體系,彰顯我國法治大國、文明大國形象。”《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 加強涉外法制建設 營造有利法治條件和外部環境》,載《人民日報》2023年11月29日,第1版。這為我們深化涉外法治的話語導向和國家聲譽構建思考提供了重要的指導方針。當國家采用法律的方式來處理這些問題,就形成了一種有效的敘事方式,展示了一個國家愿意通過規則來解決問題的思想觀念,同時也會展現該國家在法治領域的知識儲備和工作能力。觀察當今世界格局,以及中國在這一格局中的位置,結合歷史經驗,可以看出,涉外法治是樹立國家良好形象的重要契機。早在2012年,黨的十八大報告就提出:“堅定維護國家利益和我國公民、法人在海外合法權益,加強同世界各國交流合作,推動全球治理機制變革,積極促進世界和平與發展,在國際事務中的代表性和話語權進一步增強,為改革發展爭取了有利國際環境。”胡錦濤:《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載
《求是》2012年第22期,第4頁。這意味著中國在國際事務法制建設、法治理念方面已經形成了較為清晰的認知。基于大國之路上樹立國家制度和理論聲譽的歷史經驗,不難看出,緩解大國之路上的壓力需要中國樹立良好的法治聲譽。由于涉外領域的法治探索具有鮮明的話語特征,所以涉外領域的法律行動,即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維護國家的實體利益,也遠遠不如其在話語和聲譽領域所起到的作用大。抓住契機提升國家的涉外法治話語是當今時代中國涉外法治發展的關鍵方面。
(三)現代化進程中的中國需要重視和強化法治話語
古老的文明老樹新花,中華民族在新的時代邁入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新征程,并構建了多方面的文明,其中包括生產領域的工業文明、農業文明、商業文明,尤其是在建筑工程領域確立和發展的文明架構;與此同時,也包括塑造了現代哲學、現代文學、現代美術所形成的人文風景線,為世界文化的發展提供了與眾不同的模板。更不可忽視的是中國在政治、經濟、社會建設領域所進行的堅實不懈的探索,為世界制度文明的發展提供了諸多有益的元素。法律作為制度的一個領域,在現代化中國的建設和發展中占據重要地位。
對于當代中國的建設和發展而言,法治的力量、法治的影響日益顯明。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載《人民日報》2022年10月26日,第4版。在國家聲譽的框架中,不僅包括自然稟賦,也包括倫理稟賦。就當代中國而言,人們對于中國形象的認知,在很大程度上還停留在中國壯美的自然風光和悠久的歷史文化,很少考慮到現實中國的文化影響。此種情況表明,中國軟實力形成的過程中,當前的話語和敘事起到的積極正面作用仍然不足,我們在話語建設、國家聲譽建設方面有著很大的空間和長遠的征途。作為一個既具有悠久歷史又具有現實期待的大國,中國既有必要充分整合和利用歷史的文化資源,也有必要對于當代中國的制度構建、制度倫理、制度實踐、制度理性進行高水平的總結和渠道順暢的傳遞,使得世界各國都能夠了解中國的話語;并且在充分了解的基礎上,產生國家的認同,增強中國在國際社會的影響,提升中國在國際社會的形象。法治中國的建設在制度上提升了中國的治理能力,在理論上豐富了中國的法治文化,在國際影響上塑造了法治中國的聲譽和形象。
(四)用涉外法治的理論充實中國的國際話語
理論可以為我們的立場主張尋找更為堅實的基礎。一個國家的話語體系、敘事方式對于理論創建具有明顯和深刻的依賴性。一個主張不能建立在流沙之上,必須進行多層次、廣泛、領域縱深的證明。例如,我們提出不相信“修昔底德陷阱”,認為中美之間不需要陷入對抗,需要在理論上提供證據,使人信服。參見檀有志:《跨越“修昔底德陷阱”:中美在網絡空間的競爭與合作》,載《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14年第5期,第19-38頁;蔡翠紅:《中美關系中的“修昔底德陷阱”話語》,載《國際問題研究》2016年第3期,第13-31頁。當理論界通過一系列的現象分析和案例探討證明:國際法的作用主要并不在于調整國家物質層面的權利義務,而是影響國家的形象和聲譽;一個國家用好國際法、善于用國際法來表達自身的意愿、觀點、立場、主張,就會贏得更多的支持;反之,如果不善于應用國際法就可能會受到一些負面的評價,以國家聲譽為基礎導致國家利益受損。參見何志鵬:《硬實力的軟約束與軟實力的硬支撐——國際法功能重思》,載《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第104-115頁。這就會讓國家的外交部門和相關的法律服務機構更加謹慎地明確應用國際法的方式和范圍,以更充分地實現國際法的功能,達到國家在國際法領域預期實現的目標。
國際法的運行過程也體現著國家話語。就國際造法環節而言,國家既是國際法規則的締造者,也受國際法規范約束。國際造法是一項綜合、立體的過程,除技術性內容外,背后體現了國際關系與政治的復雜博弈。參見羅歡欣:《國家在國際造法進程中的角色與功能——以國際海洋法的形成與運作為例》,載《法學研究》2018年第4期,第53-68頁。國際法產生和發展的歷史證明,需要堅持客觀性原則、堅持國際民主原則和國際合作原則的統一以及堅持國際法治原則。參見古祖雪:《國際造法:基本原則及其對國際法的意義》,載《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2期,第127-146頁。就國際司法而言,中國以往對于國際司法制度乃至整個國際法治、國際組織的觀念和定位在總體上是排斥的,其原因主要在于歷史上屢受傷害的記憶和意識形態阻隔及文化差異等造成的困惑。作為發展中的大國,中國要進一步融入國際秩序,需要在開放姿態、
更新觀念、創新理論和善于運用等方面作出努力。參見蘇曉宏:《中國參與國際司法的困阻與對策分析》,載《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3期,第62-67頁;類似觀點參見何志鵬:《論中國國際法心態的構成因素》,載《法學評論》2014年第1期,第82-91頁。就國際司法等爭端解決程序而言,司法解決國際爭端的權利義務配置功能并不明顯,其所表達的是政治背景與期待,并具有法律發展的功能。因而,國家在國際司法事務上的立場和對策,更多需要考量其在具體爭端形成的國際社會結構中的位置與其政治訴求。就中國而言,對于國際組織與國際法律體制并不抵觸,應確立謹慎而積極參與國際司法的立場,通過能力建設增加國際司法的參與度,提升中國的國際聲譽和話語權。參見何志鵬:《國際司法的中國立場》,載《法商研究》2016年第2期,第45-55頁;類似研討參見劉春一:《提升國際法治話語權的國際司法考量》,載《人民論壇》2020年第15期,第230-231頁。在爭端解決的過程中,主張良法善治,確立一系列維護國家權益的主張,有利于利益的妥當配置,也有利于國家法治形象的樹立。參見張乃根:《和平解決領土及海洋權益爭端的良法善治》,載《政法論壇》2024年第3期,第16-27頁。從法治文化的角度,可以認同這樣的判斷,中國充分吸取傳統“和”文化的有益成分,提出完全不同于西方“利”文化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主張,是對于現存國際法治基礎理論的補充和創新,對人類未來國際法治建設給予指引,有助于實現不同文化、文明的和解和共榮。參見馬忠法、葛淼:《論“和”文化語境下的國際法治建設》,載《河北法學》2020年第1期,第2-19頁。以文化融通而言,中華傳統文化有上下五千年的歷史,其哲理對觀察世界的變化和趨勢有重要作用,其許多思想、理念、價值均與以《聯合國憲章》為核心的國際法律秩序的原則和規則,特別是國際法治的內容不謀而合,包括主權與國家平等、大國與小國關系、誠實信用、和平解決爭端、人格尊嚴與人權等。參見王貴國:《百年變局下之國際法治——中華傳統文化的視角》,載《中國法律評論》2022年第1期,第1-22頁。在涉外法治的基本思想理念方面,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也有著對于涉外法治的正向輸出。正確義利觀是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的一面旗幟。堅持正確義利觀,在積極維護中國利益的基礎上,向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倡導合作共贏、義以為上的國際關系,對于促進世界各國共同繁榮,塑造周邊安全環境,優化地區和全球治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都有深遠意義。參見李愛敏:《“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本質、基本內涵與中國特色》,載《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16年第2期,第96-102頁。正確義利觀主張的義利共贏、超越零和思維,是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豐富和踐行。未來我們應當在與大國交往過程中,在聯合國等全球性國際組織中,更多地表達我們的主張。讓正確義利觀真正成為國際社會普遍認可的大國與小國相處之道,成為世界各國進行資源、環境、氣候、安全等全球性問題治理的共同價值理念,成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抓手和價值追求。參見武小平:《正確義利觀的國際表達與傳播》,載《社會科學家》2020年第12期,第33-37頁。
在另外一些時候,國家會對現有的國際法體系進行評價,認為這些國際法規范或者國際法原則存在需要改革或發展進步的方面。這種批判性的分析,同樣建立在國際法理論的基礎之上。具體而言,在國際造法(例如,確立一個國際條約的國際會議,或者商討一項國際宣言或某一聯合國組織機構、某一國際組織具有約束力、或者雖然不具有約束力但具有影響力的決議)的過程中,國家代表首先需要對國際社會所追求的價值進行分析,并指出在造法活動之時國際社會應當凝聚的共識、應當遵守的原則、應當體現的精神,通過這種國際法價值取向的理論闡釋和理念挖掘,證明國際法前進的方向和規范確立的基本指導方針。國際環境法上的“共同而有區別的責任”、海洋法上的“人類共同繼承財產”“專屬經濟區”概念都是隨著國際造法進程應運而生的理論。在理論上清晰地闡明單邊單方行為對于國際法的影響,對于形成、變更和中止國際法律關系的作用,對于國際法淵源、構建和創新規范的意義,有助于國家的各個工作部門(尤其是立法機關、外交機關)更好地把握在國際社會表態的尺度。
現有的學術研究已經對國際法所具有的話語功能進行了展開,并且提出國際法的各種功能對于確立和發展國家的硬實力起到的作用并不明顯,但是對于提升和改善國家的軟實力功能較為突出。由此,形成了國際法對于國家話語、國家聲譽支撐的邏輯聯系的證明。學術界在此基礎上提出了要進一步強化中國的國際法能力,積極建設國際法強國的觀點。
值得進一步考慮的問題是,國際法的理論研究、人才培養和具體實踐之間構成了何種關系?在與國際法相關的諸般行為之中,何者對于國家的話語體系具有積極建構的意義?何者對于樹立國家的形象具有重要的效果?在與國際法相關的各個工作人員、職位上,何者對于國家話語承擔著更重要的職責,何者是確立和塑造國家聲譽的關鍵環節?筆者此前對于國際法國家理論的必要性和可能性進行了探討,同時對于國家的涉外工作觀念確立、國際事務立場選擇在國際法理論上的貢獻進行了研討。這些研討試圖確立的基本觀念是,國際法并不是全球統一、世界大同、人類一體的規范和理論,而是有著不同的規范方式、規范內容,由此也就必然存在著不同的理論結構。只有在國際法的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功能論等各個層面進行不同立場、不同觀念的觀察、思考和剖析,提出不同的觀點、學說,才有可能促成國際法理論的多樣發展。只有多樣的學說彼此不斷地對話、溝通,甚至辯駁、爭論,才有可能形成國際法理論的活躍、成熟、朝氣蓬勃。進而,從時間上看,良好的、多樣的理論會促進國際法實踐的良性發展、多樣發展。在一國的范圍之內,可能有統一的國際法認知、國際法實踐,從而也就有統一的國際法行動邏輯、作業結構,但是理論的多樣性顯然有助于國際法更好地維護國家立場,展現國家主張,推進國家需求,避免單一的認知帶來的行動偏執、主張單一。學術的多樣性促動著行動的多樣性,多樣的行動則促動國際關系體系、國際法律運動體系的健康發展。
四、涉外法治的理論有助于培養人才
人才是涉外法治能力建設的核心和根本。社會法治要想健康有序地推動,就需要一批又一批素質過硬的人才。人才培養需要良好的理論總結,只有通過理論將相關的知識經驗條理化、體系化,才能夠更高質量地培養人才,使得新生代能夠迅速掌握在涉外法治領域所形成的基本思想理念、基本行為方式,尤其是在思想觀念、規范體系、應用技能上,形成良好的工作架構,使得學習者能夠形成必要的思想觀念,迅速把握相關信息,定位相關知識和規范,培養分析、應用和論辯能力,成為該領域有用的人才。
(一)用理論激活法學教育的框架
涉外法治理論的以下三個部分有助于激活法學教育的內容與形式:第一,關于涉外法治的概念范圍的認定。尤其包括如何界分涉外法治與國內法治、涉外法治與國際法治的關系。參見王輝:《論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理念澄清與實施原則》,載《中國高等教育》2024年第2期,第24-28頁。涉外法治不是從學理推演出的概念,而是由國家政策指引而推演出的概念。對于這一概念進行法理探索和學理解讀,不能偏離中國已經作出的相關論述,不適合脫離相關的文本作純邏輯的分析,也不適合借用其他國家的觀念和實踐,對中國的涉外法治領域和范圍評頭品足。第二,涉外法治下屬的各種概念和論斷。涉外法治作為一個工作系統,現有的相關政策、法律文件已經界定了其工作的關鍵領域和主要內容。在進行涉外法治的理論研究時,顯然必須從這些工作領域和作業方式出發,而不能憑空想象;通過現有規范的拓展和延伸,更好地設計出涉外法治的理論階梯。第三,涉外法治的工作方式。對于涉外法治本身清楚明晰的認知,必須建立在中國政府對于涉外法治所作出的一系列界定和工作布置上。應當本著探尋中國推出涉外法治這一概念的時代背景、國家和國際社會發展的趨勢等線索,進行扎實而有理有據的分析。在涉外法治各工作領域積極努力,建立起相關問題的中國理論,有助于中國形成自主知識體系,并進而向后段傳遞,貢獻于法治實踐和人才培養。參見何志鵬:《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國際法學維度》,載《政法論壇》2024年第3期,第28-38頁。
(二)用理論啟發教學與研究的思想
理論不僅為我們的思想理念提供進一步論辯的理由,而且在對于學術的貢獻上,通過學者研讀其他學者的著述,在學術交流會議的場合對于不同的理論觀點進行分析和討論,形成理論的共識,或者推進理論上的啟發,從而促進理論的不斷進步和升級。參見季忠:《理論的功能及其實現的規律和條件》,載《東北師大學報》1991年第1期,第7-11頁。例如,我們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從理論上,需要解讀的是:這一思想觀念提出的背景是什么?參見李愛敏:《“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本質、基本內涵與中國特色》,載《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16年第2期,第96-102頁。預期達到的目標是什么?參見曹綠:《以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審視人類命運共同體》,載《思想理論教育》2017年第3期,第39-45頁。這一思想理念對于人類社會有何種影響?參見韓慶祥:《為解決人類發展問題貢獻“中國理論”——習近平“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載《東岳論叢》2017年第11期,第5-10頁。提出哪些要求?參見蔣昌建、潘忠岐:《人類命運共同體理論對西方國際關系理論的揚棄》,載《浙江學刊》2017年第4期,第11-20頁。對于這些方面的進一步展開,能夠深化人們對于這一概念的共識,提升對這一概念必要性與重要性的分析水平。參見趙可金:《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的豐富內涵與理論價值》,載《前線》2017年第5期,第28-31頁。
在這一方面,學者的研究已經為我們提供了有益的材料。有學者提出,回顧國際法史,國際法的“歐洲中心主義”逐漸成為國際法學者所批判的對象,近現代國際法的發展歷程依然表明單一性和排他性的國際法話語權體系無助于和平解決國際爭端。面對嚴峻復雜的國際關系,中國國際法話語權體系的作用路徑應當建立在國家戰略總體布局之上,在安全與合作的國際社會新秩序框架下,積極參與到全球國際法話語權體系的建構進程中,推動國際法話語權體系的普適性與規范性。參見馮勝勇:《國際法史背后國際法話語權體系的現代性反思》,載《河北法學》2021年第12期,第171-185頁。有研究認為,從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標志著中國在對外交往實踐中所秉持的立場和價值觀的演變,意味著中國在不同時代背景中開創性地運用國際法解決問題并在國際社會中逐漸擴大影響力。參見何田田:《國際法秩序價值的中國話語——從“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載《法商研究》2021年第5期,
第61-73頁。學者在“一帶一路”倡議的領域深化了這一研究,認為堅持統籌推進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已成為中國涉外法治理論與實踐中的重要指針和發展方向。“一帶一路”建設是這一話語生成的重要實踐場所。在“一帶一路”建設中,涉外法治話語起到了重要的“樞紐”作用,成為一種進路,將對抗、競爭與合作的國際關系進行了動態轉化。這一話語的生成為未來確立新的國際秩序規則,走向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了創新性的中國方案。參見呂江:《習近平法治思想中涉外法治話語生成與實踐邏輯——以“一帶一路”倡議為視角》,載《法學評論》2022年第1期,第1-16頁。類似地,有學者也提出,“一帶一路”倡議的順利實施需要對造成公共產品供給不足的現行國際法律秩序進行深刻反思,構建更為公正合理的中國國際法話語。中國國際法話語的提出是對國際法根深蒂固的“歐洲中心主義”的否定,揭露了長期隱藏于表面中立的國際法體系背后的話語霸權。“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法治話語的構建,以中國自身發展經驗為基礎,以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為指導,回應當下國際形勢和實際需求,是有效供給國際公共產品的有益嘗試。參見何馳:《“一帶一路”倡議與中國國際法話語的構建:以供給國際公共產品為視角》,載《國際法研究》2019年第2期,第63-74頁。對于這些理論的教學端傳遞,顯然會拓展人才培養的視野,提升人才培養的質量。
(三)用理論確立人才培養的規格與方式
涉外法治的理論研究首先服務于學術界,其次服務于實踐界,再次服務于教育界。理論研究的目標在于面向學術、面向實踐、面向教學。理論雖然處在思想的最深處,其創新在很大程度上是對觀念的迭代、更新,對認知的刷新、升級,對論斷的質疑、重思。表面上理論研究僅僅是在學術思想層面作出貢獻,但這樣的認識顯然是過于簡單和淺層的。理論如果能夠深入明晰而透徹地將事物闡釋清楚,就能夠為人們打開一扇又一扇的心靈之窗,使人們去除以往的一些或者偏執或者模糊的認識,形成全新的思想觀念結構。參見皮武:《文化視野中教學理論的本土訴求》,載《教育理論與實踐》2011年第16期,第46-49頁。
正如天體物理學在文藝復興之后的發展對于以往地心說的變革改變了人們的宇宙觀、世界觀,進而也會沖擊人們的社會觀、人生觀,理論從來不會滿足于停留在書齋中,不會停止于思想的碰撞和邏輯的推演,而必然會展現在社會生活之中。理論會通過學術交往溝通而形成良好的認知共同體,進而通過教學體系的更新,使更多的學生提升認知能力、拓展觀察視野,改進對于相關方面的事物進行清楚觀察、思考的維度。
在人才培養教學過程中,首先通過引領學生研讀理論家的著述,形成對這一學科、這一方向基本問題的奠基性認識。進而,通過教學過程,尤其是授課過程,理論家分享其對于涉外法治現實問題的觀念判斷。更重要的是,在學生的學習階段,通過理論點亮各個部分,使得學習者通過涉外法治這一框架形成對于國際關系和國際法學科的整體知識結構的認識和分析方法,使得國際法知識體系成為其個人素養和能力的一部分。當人們對于國際法的淵源,尤其是《國際法院規約》第38條第1款、第2款所列各項的地位的實踐影響和歷史價值進行深入的理論思考,參見李偉芳:《論國際法淵源的幾個問題》,載《法學評論》2005年第4期,第52-57頁;王虎華:《國際法淵源的定義》,載《法學》2017年第1期,第3-19頁。對于條約與習慣的關系進行靜態和動態的分析,參見王軍敏:《條約規則成為一般習慣法》,載《法學研究》2001年第3期,第136-145頁;姜文忠:《習慣和條約的國際造法功能比較》,載《法學》2001年第4期,第63-68頁。對于強行法的地位和不足進行認真的歸納和闡釋參見張瀟劍:《國際強行法作用分析》,載《中外法學》1994年第6期,第45-49頁;張瀟劍:《論國際強行法的定義及其識別標準》,載《法學家》1996年第2期,第49-51頁;張瀟劍:《國際強行法之理論考察》,載《河北法學》2009年第8期,第30-34頁;陳海明:《國際強行法的基本法理思考》,載《太平洋學報》2013年第4期,第13-19頁;鄧華:《國際法院對強行法的發展:規則和方法》,載《南大法學》2020年第3期,第75-94頁;任虎:《國際強行法和普遍義務關系之爭論及其辨析》,載《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21年第1期,第66-80頁。之后,就能夠將相關理論信息化、體系化,并且對其進行平實易懂的論述,并納入教材和教學體系之中,使同學對于國際法的淵源有更為清晰和明確的認識。同樣地,當上述理論成為國際法實踐者知識體系的一部分時,此種知識也有助于國際法的從業者更為明確地把握國際法的淵源,并且妥當地應用國際法的相關文件,在國家的涉外法律關系之中更好地應用國際法。
這就意味著,涉外法治理論的豐富和發展,會促成教學研究實踐等不同部門的良性循環、良性互動,構建出日益豐富的知識體系。參見何志鵬:《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國際法學維度》,載《政法論壇》2024年第3期,第28-38頁。并且,通過反復的互動和推進形成國際法的知識共同體、理論共同體、學術共同體、職業共同體。人才的數量、人才的質量、人才與崗位的適應性對于涉外法治建設而言都非常重要。參見黃惠康:《破解法學教育困局 加強高素質涉外法治人才培養》,載《中國高等教育》2024年第2期,第18-23頁。我們積極推進涉外法治,將涉外法治工作各個領域的目標、方向充分展開,就需要設置和拓展大量的法律職位。讓這些職位充分地發揮作用,就需要培養和供應大量的法律人才;而這些人才要想真正符合要求地完成涉外法治領域的工作和使命,就要在技術技能的基礎上保證厚重的理論修養。在人才的素質之中,為國家服務的理念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而如何培養起為國家服務的理念,需要在理論上有明確的指引。同樣,專業水平的培育對人才也十分重要,這也需要在理論的認知和研究的基礎上將相關的成果轉化為教育資源。由此,才能夠使其在職業的漫漫征途上保持正確的航向,在未來的人生征程中行穩致遠。所以理論的功能并不僅限于理論自身,而是在很大程度上能夠促進人才培養的轉換升級和實踐工作的不斷完善。
五、結語
知識生長的歷史表明,包括涉外法治理論在內的一切理論,其主要作用都在于更好地解釋世界,在于讓我們把世界看清楚、想清楚、說清楚。看清楚,就是對于事實有著明確的認知,避免將假的看成是真的,避免被一些表面的假象所迷惑;想清楚,就是理清事物之間的因果關系、相關關系等邏輯連接,明確重要與不重要、在先與在后、促動因素與生成后果、直接相關因素與不相關因素的區分,從而對于世界的運行規律構建起較為清晰的認知;說清楚,就是將觀念和思想妥善地表達出來,將自己所理解的事實和邏輯投送到其他人的思想觀念中,讓別人理解、判斷和反饋。高水平的理論建構不僅有助于我們塑造高水平的實踐工作理念與方法,更高效率地利用實踐所積累的經驗,更重要的是,引領人們的認知和判斷,形成良好的國家形象,為國家在國際社會的合作與競爭中獲得良好的態勢而作出有效的努力。
Theoretical Promotion on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HE Zhipeng
(School of Law,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Abstract: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is a work objective and approach initiated at the policy level, with strong problem orientation and clear practical requirements. The strategic planning made by the state in the macro direction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has important guiding significance for both theoretical researchers and practitioners. To explore the positive effects of a country’s advocacy for international rule of law, as well as promotion and construction of international rule of law on its national development, economic growth, political stability, and cultural prosperity, it is necessary to understand the underlying logic of rule of law on national construction. The theoret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cognitive aspect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is very obvious, which can be understood from four aspects: firstly, recognizing the necessity of China’s adopting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in the era of intertwined globalization and de-globalization; secondly, adopting a rule of law mindset, tools, and procedures to solve problems can enhance the credibility of China’s claims through rigorous legal argumentation; thirdly, dealing with problems through the rule of law can be cooperated and coordinated with international politics, international economy, and international public opinion, forming a combination of problem-solving tools. This is softer and safer than simply using military means to solve problems, more attractive than mainly using politics to solve problems, and more effective than simply using economics to solve problems; fourthly, the interconnection between international law and domestic law can better establish and maintain the image of the rule of law of the country, and promote the expression of national positions and interests. The theory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is helpful in promoting relevant practices. The rule of law is a crucial institutional tool for rising powers. Actively promoting and constructing the rule of law play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safeguarding national interests and shaping international order, especially in the application of foreign laws in our country, how to legislate to avoid hegemonism and power politics, while also avoiding the neglect and harm of our important interests. The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law is the foundation and starting point of a country’s international legal discourse, and plays a role that can not be ignored in establishing national reputation, maintaining national reputation, and realizing national interests. The theory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helps to improve national discourse. The theory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is the solid core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discourse. High quality discourse relies on high-level theoretical research. The goal of theoretical research is to think clearly and articulate the problems we face, and good logical thinking and expression quality have an undeniable significance for forming a good national position i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The theory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is helpful in cultivating talents. Only by organizing and systematizing relevant knowledge and experience through theory can we cultivate talents with higher quality, enabling the new generation to quickly grasp the basic ideological concepts and behavioral patterns formed in the field of 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especially in terms of ideological concepts, normative systems, and application skills, by forming a good work framework, enabling learners to form necessary ideological concepts, quickly grasp relevant information, locate relevant knowledge and norms, cultivate analytical, applied, and argumentative abilities, and become useful talents in this field. High level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not only helps us shape high-level practical work concepts and methods, make more efficient use of accumulated experience in practice, but more importantly, leads people’s cognition and judgment, forms a good national image, and makes effective efforts to achieve a good situation for the country i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nd competition.
Key words:foreign-related rule of law; theoretical research; cognitive upgrade; rule of law practice; national discourse; talent trai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