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探尋我國資本行為特征必須基于“兩個結合”特別是“第二個結合”重要論述進行分析。我國資本行為一方面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熏陶和滋養,與血緣關系、道德評價、志向品性等因素掛鉤,跳出逐利本性的局限,拓展自身價值追求的內涵;另一方面,受中華傳統文化中風險規避傾向、小富即安心理、競爭過度而合作不足等消極基因的限制,難以擴大規模、長期立足。對于中華傳統文化對我國資本行為的雙面影響,通過制度安排放大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對資本行為的積極影響、遏制傳統文化中的消極因素對資本行為的抑制,使資本更好地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服務。
關鍵詞:資本行為;中華傳統文化;文化機理
中圖分類號:F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4)09 — 0092 — 06
一、引言
2022年4月在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八次集體學習中,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加強新的時代條件下資本理論研究”,將社會主義制度下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作為“新時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必須研究解決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1]。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正確認識和把握資本的特性和行為規律”是當前需要正確認識和把握的五個“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之一,是“不容回避的重大政治和經濟問題。” [2]
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資本是所有生產要素中最活躍的,發揮資本要素對經濟社會發展的推動作用是發展市場經濟的必然措施。認識和把握我國資本行為規律必須基于“兩個結合”重要論斷,將資本行為特征的研究“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根植本國、本民族歷史文化沃土” [3],探尋我國資本行為特征的文化機理、提煉資本行為特征的中國特色。當前,學界對資本特性和行為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主題:一是基于原著文本,尋找認識資本特性和行為規律的理論依據。有學者提出馬克思對“資本一般”和“許多資本”的“二分結構”的分析可作為學理依循[4],認為資本運動既以社會化大生產發展為條件,又內在地產生難以克服的自我限制[5]。同時,提出資本特性和行為規律的研究要結合中國發展實際回答,區分資本的不同性質、形式和形態[6],由于我國資本的性質、結構都較復雜,因此其運動規律也具有多樣性[7]。二是梳理中國共產黨對資本的認識和利用的歷史演進。將中國共產黨對資本的認識和利用進行階段性劃
分[8][9][10],以改革開放為時間點,認為改革開放的一個重大理論突破就是承認并肯定資本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存在及其積極作用[11],并總結黨對資本認識和利用過程中的寶貴經驗和啟示。三是研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資本行為與特性。資本與不同的主體價值觀結合會產生不同結果,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與社會本位價值觀結合,側重集體主義方向[12]。不少研究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公有資本和私有資本切入,提出前者有獨特的二重屬性,后者的運動規律發生“變形”[13],或認為前者的特殊性在于增殖不是生產經營的唯一目的,還須考慮社會公共利益,后者的特殊性在于生產經營活動主要以私人利潤最大化為目的,存在資本所有者對勞動者的剝削[14]。可見,社會主義公有制決定并改變了資本的性質和存在形態,使各類資本以不同方式和程度服務于社會主義生產關系的發展[15]。
已有研究多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視角,為認識資本行為規律和特性提供理論依據,強調要區分不同類型資本的差異性,很具啟發意義。但已有研究多從一般意義上分析我國資本特性或行為規律,較少基于我國國情實際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研究某種類型資本的行為規律,及這種行為規律的中國原因、中國特征等。探討資本特性和資本行為規律,不能把其僅僅虛置到一般的層面上,而要結合中國發展的實際來回答[6]。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把馬克思主義思想精髓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精華貫通起來、同人民群眾日i9c9fk1TMAhsKLcr77kMXqX2w5Ub2m4Cqd8S4FmBS1Q=用而不覺的共同價值觀念融通起來”[3],這表明分析我國資本行為規律產生的本土化原因,提煉獨具中國特色的資本行為特征,分析這些行為特征對經濟社會發展的反作用,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意義。基于此,本文從中華傳統文化的視角出發,將馬克思主義資本理論和中華傳統文化、中國國情實際相結合,研究中華傳統文化對我國資本行為的影響,挖掘我國資本行為鮮明的特征。
現階段,我國存在“國有資本、集體資本、民營資本、外國資本、混合資本等各種形態資本”[1],市場經濟中各種資本形態有其相對應的運動規律[13],本文所研究的資本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的民營資本,尤其是中小規模的民營資本。
二、中西方資本行為差異的文化根源
14-15世紀,以地中海貿易區為代表的歐洲三大貿易區開始出現,威尼斯、佛羅倫薩等城市逐步形成城市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西方發達國家的資本主義開始萌芽。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爆發后,工場手工業正式過渡為機器大工業,資本主義制度由此正式誕生。資本主義制度誕生至今已有500多年的歷史,資本——作為資本主義的核心價值追求,是伴隨著資本主義制度的萌芽、建立和發展而同步發展壯大起來的,是西方社會歷史發展的自然產物,所以西方資本歷史由來已久、發展充分,是脫胎于資本主義制度的成熟產物。其次,西方資本孕育于海洋文明、生長于文藝復興時期,這使它天然地具有擴張性、外向性特征。15世紀末,新航路的開辟為對外殖民擴張和掠奪掃清地理障礙,在對資本狂熱追求的利益驅使下,世界市場伴隨著海外殖民掠奪不斷得以開辟。這種孕育于海洋文明的資本原始積累方式,使西方資本天然的帶有海洋文明的基因,天生具有外向性、擴張性、霸權性和掠奪性,內驅力極強。同時,14-16世紀的文藝復興突破了思想禁錮,它所倡導的人文主義,將“人”而不是“神”作為世界的中心,極大地宣揚了人的個性解放,肯定了人的價值和地位,鼓勵人們追求現實生活中的幸福。文藝復興從精神和思想層面啟發和鼓勵了人們自己創造幸福、追求自身利益,在這種思想精神的熏陶下人們對資本的追求被認為是正當的、內生的、理所應當的,西方文明對資本的追求被賦予了正當性和本能性,資本的追求是一種內驅力極強的行為,是為了滿足個人需要的永恒終極追求。
一般認為,我國資本主義的源于明朝中后期,時間上基本相當或稍晚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但是我國資本主義發展得十分緩慢、數量上也并無擴張之勢,長期處于萌芽狀態。直到鴉片戰爭之后,工場手工業的繁榮使我國資本主義進入發展期,所以,有理由認為我國資本的正式發展至今也就180多年的歷史,與西方資本相比,我國資本的起步較晚、發展并不充分。其次,我國資本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中萌芽,本身就處在一個畸形的、艱難的生存環境之中,可謂“先天不足、后天畸形”。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一方面推動我國資本發展,客觀地看,西方資本主義的侵略加速封建社會瓦解,促進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我國的萌芽,客觀上為我國資本發展創造了外部環境;另一方面,它對內受到來自封建社會統治階級的壓迫剝削,對外受到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控制奴役,我國資本長期在夾縫中艱難地求生存。可見,我國和西方資本的孕育環境和成長環境存在很大差異,資本的孕育和發展不像西方資本那般,有成熟的社會制度為其創造良好的發展環境,它不是我國資本主義發展的自然產物,而是在外部力量的推動下匆忙產生的被動產物。再者,我國歷史上長期以農耕文明為主導,在自給自足的農耕文明下成長的資本,天然帶有農業文明安定安穩的基因和烙印,體現出內向性、保守性、固定性等特點,規模不求大、自給自足即可,這對我國資本的行為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歷史淵源和文化差異就如嬰兒脫胎的母體一般,對中西方資本的行為規律產生深遠影響,帶有鮮明特色的文化基因對資本的生長及其行為規律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首先,從脫胎環境看,西方資本是資本主義制度發展的自然產物,其發展過程是充分且相對漫長的,而我國資本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下的被動產物,自誕生之日起就在艱難的內外部環境下求生存。其次,從文明特征看,西方海洋文明孕育的“藍色資本”與中國農耕文明孕育的“黃色資本”性格迥異,前者是擴張的、外向的、侵略的,帶有開拓者的主動性和霸權意識,后者是保守的、內向的、防御的,傾向于規避風險、謹慎行事和追求穩定。中西方歷史和文化差異造就資本不同的行為方式和規律,為認識我國資本行為規律就必須從我國國情實際出發,探究我國傳統歷史文化對資本行為規律的影響。
三、中華傳統文化作用于資本行為的內在機理
中國傳統文化如何影響資本的行為規律?本文的假說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雙重性對我國資本的生長軌跡和行為規律產生了辯證影響,其中既有優秀基因對資本行為的正確引導等積極影響,也有消極基因對資本行為的過度束縛等消極影響。
(一)受中華傳統文化的優秀基因所滋養
中華傳統文化的優秀基因對我國資本行為起到正面引導作用,有助于資本形成崇正向善的積極利益觀。儒家文化長期占據我國傳統文化的主導地位,其提倡的“仁義禮智信”等價值觀念深刻塑造了我國資本行為。
第一,在組織層面,受仁愛思想的影響,資本常以家族為基本組織單位,表現為家族式行動。儒家的“仁愛”思想是建立在血緣宗親家庭基礎上的有差別、有等級的愛,所謂“愛有差等”“仁者,人也,親親為大”“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宗族血緣關系一直以來在中國人心中都舉重若輕,基于宗族血緣的愛被認為是最穩固的。這種思想觀念投射到資本行為中就表現為家族式企業、家族聯姻等現象,頗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之意。從明清的晉商、徽商,到《紅樓夢》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四大家族,到近代的榮氏商業家族、郭氏家族的上海永安公司、簡氏兄弟的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等一批近代家族企業,再到當今萬達集團、方太企業、麗達集團和莎莎集團聯姻等等,家族企業、家族聯姻在各時期都普遍存在。家族式行動的優勢在于它天然地擁有來自家庭成員內部之間的信任、互助與團結,成員之間凝聚力強、秉承共同繁榮的統一目標,有效降低了人際交往中的摩擦沖突和信任成本。經濟關系疊加了難以割舍的血緣關系,有效增強了經濟關系的韌性,一種更加穩固的、長久的、安全的經濟聯系就此形成。
第二,在道德層面,以“義”“信”“道”為代表的價值觀,將資本行為自覺地規范在道德要求的框架之內,有力地約束或避免了資本的rJuM753uXom9n0kW+tpius1hG+Fm8SjVGy15SBZdFIU=不規范行為。例如,提倡以正當手段獲得財富,“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都喻此理,有良心、講信用是獲得財富的前提,但凡違背了“義”、以不正之“道”獲得的財富,都是為人所不齒的。這種道德倡導潛移默化地影響了資本的行為,對現實中資本行為起到很強的約束力和引導力,例如,推崇“舞弊情事,百年不遇”的晉商文化、提出“利以義制,名以清修”的晉商王現、我國商業誠信文化的典范祁縣“復盛公”商號……自古以來,不少商人將“義”“信”奉為經商之道,十分珍惜自身的名譽信譽。在此類道德觀的引導下,資本呈現講誠信、重義輕利的行為傾向,這在一定程度上矯正了資本的貪婪本性、約束了自身的不規范行為,使資本更適應中國本土文化。
第三,在情感層面,將財富與志向心性、人情交往、健康幸福等概念聯系起來,賦予資本行為多重價值追求。比如,論述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關系,“貧而樂,富而好禮”“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富貴而驕,自遺其咎”等,提倡精神世界的豐富可以彌補物質生活的清貧,強調志向、心性等精神追求的重要性。又如,“疏親慢友,因財而散世間多”“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等,告誡人們不可因錢財疏遠人際交往與情感建立。再如,勸慰人們平安幸福比財富重要,所謂“黃金未為貴,安樂值錢多”“破財消災”。此外,墨家的“兼愛”思想,以及“有財貴善用,須要約己周人”“樂善好施”等思想則認為不因基于地緣、血緣關系而有所差別,應一視同仁地對他人給予幫助。中華傳統文化中的這種善良樸實、真誠博愛、樂于助人的優秀文化基因在資本行為中留下深刻的烙印,打破了資本行為只逐利的單一化目標,使資本的行為目標多元化,行事風格上多了份悲憫、關切與傲氣。
綜上,受中華傳統文化中優秀基因的熏陶與滋養,我國資本行為規律呈現至少三個積極特質:一是資本的家族式行動方式增強經濟關系的韌性。受儒家思想影響,基于血緣、姻親等關系的資本組織形式,天然地擁有家族成員間高度的凝聚力和統一的行動力,經濟關系與血緣關系相交織,內生地創造出更穩固、更具韌性的復雜經濟血緣關系;同時,這種復雜的經濟血緣關系又反作用于家族內部,促進家族資本進一步繁榮與壯大,兩者互相作用、緊密聯系。二是資本受道德觀影響建立內外部行為評價和矯正體系。受傳統文化中道德觀念的熏陶,誠信、道義、名譽被視為比錢財更為重要的東西,資本行為由內而外地產生出強大的自我約束力,一定程度上主動地將自身行為約束在道德標準之內,有效地規避資本的不規范行為。通過將資本行為與道德評價相掛鉤,一方面,對內能充分激發資本內在的自我約束力;另一方面,對外建立起以名譽、信譽等為標準的資本行為的外部評價體系,搭建起內在自我制約與外在評價約束的雙重行為矯正體系。三是多重價值追求促進資本行為突破單一的逐利目標。志向品性、安定生活、情誼交往、風骨氣節等成為資本的行為考慮,它不再僅僅以獲利為唯一的行為目標,極大地拓寬了資本價值追求的內涵。
(二)受中華傳統文化的消極基因所限制
然而,中華傳統文化中的消極基因也對我國資本行為形成負面影響,主要表現為風險規避傾向、小富即安心理、競爭過度而合作不足等,使資本難以擴大規模、長期立足,抑制了資本做大做強。
第一,動蕩壓迫的出生環境,使資本行為具有規避風險的決策特征。春秋戰國時期的重農抑商政策,被歷代封建統治者作為經濟指導思想,體現我國封建社會統治階級對資本的有意壓制。有研究指出,正是因為看到資本從農業流入工商業的負面作用,故借助“重農抑商”政策阻止資本過多流向工商業,以實現產業均衡、防止貧富分化[6]。此外,上文提到我國資本起源于明代中后期、初步發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歷史背景之中,在這段朝代更迭、制度變革、社會動蕩、戰亂不斷的時期中,資本從誕生起就面臨諸多不確定因素。國內封建統治階級剝削壓迫新興的民族資產階級,各類改革層出不窮、新階級不斷出現、新舊階級關系交織復雜,各階級間的利益爭奪更甚,外部西方帝國主義列強發動戰爭進行掠奪壓迫,割地賠款的損失最終轉嫁到百姓身上。在內憂外患的社會背景下,民族資產階級作為新興階層,發展時間短、發展不充分,也不在社會中占據主導地位,其利益自然無人代表、權利無法保障,無疑是勢單力薄的。這使我國資本從誕生之初就形成謹慎保守、循規蹈矩、規避風險的行為傾向,帶有鮮明的“風險厭惡”的行事特點。不同于西方資本天生的偏好風險,我國資本的行事風格一向是求穩定、求安定、求確定,本能地愿意降低或消除風險、避免不確定因素,厭惡不確定性或變動。
第二,安定自足的農耕文明,使資本行為帶有小富即安的行動特征。我國是歷史悠久的農耕文明國家,農業生產是以農戶家庭為基本經營單位、每戶依賴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生活,農民生存依賴于土地,因而活動范圍十分有限,天生帶有安土重遷、堅守家園的特質。在小農生產方式下,生產的目的多用于生存而不是交換,只要能滿足日常生活溫飽即可,無形中形成一種安于現狀、小富即安的心態。同時,小農生產大多靠經驗沿襲進行生產,正如馬克思評價到它遵循了“由社會最不發達部分的單憑經驗的和刻板沿襲下來的經營方法”[16]7,696,這極大地削弱了人們的創新創造精神。自給自足的農耕文明使資本行為也帶有保守封閉、循規蹈矩、固步自封、創新不足的消極特征。
第三,孤立閉塞的農村生活,使資本偏好單打獨斗又自私冷漠。小塊土地所有制和小農經營模式的重要特點是獨立分散經營、各自為政、單打獨斗,“彼此間并沒有發生多種多樣的關系,他們的生產方式不是使他們相互交往,而是使他們互相隔離”[16]2,566,馬克思形象地將其比喻成由一個個馬鈴薯匯集
成的一袋馬鈴薯,表明小農之間“只存在地域的聯系”[16]2,566,是一種孤立的勞動。因為個體(或者家庭)勞動力就基本能完成生活所必需,“每一個農戶差不多是自給自足的,都是直接生產自己的大部分消費品,因而他們取得生活資料多半是靠與自然交換,而不是靠與社會交往”[16]2,566,所以交往與合作的意識很弱。“小塊土地所有制按其性質來說排斥社會勞動生產力的發展、勞動的社會形式、資本的社會積聚……”[16]7,912,在農村“占統治地位的,不是社會勞動,而是孤立勞動”[16]7,918,它長期以勞動的個體(或家庭)形式呈現,卻排斥社會勞動生產力的發展、阻礙了資本的社會積聚,這使得我國資本偏好個體競爭卻合作不足。同時,如“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明哲保身”“獨善其身”等俗語又展現出對他人利益漠不關心、只關心個人利益得失的冷漠、自私的消極一面,即“根源于農村生活閉塞狀況的冷漠態度。”[16]4,509
可見,受中華傳統文化中消極基因的影響,我國資本的行為規律呈現以下消極特征:首先,資本受封建專制制度和“重農抑商”政策等外部環境的影響,天生傾向于規避風險且小富即安。我國資本在內憂外患的社會背景下出生,無人代表與維護其利益,天生勢單力薄,這使資本天生厭惡或規避風險、小心謹慎行事,對潛在風險的承受力比較低,求穩保守特征明顯,沖勁不足、不愿冒險。其次,農耕文明的勞動者圍繞土地要素進行生產生活,生產剩余不多、滿足日常溫飽外較少用于交換或財富積累,使資本行為具有循規蹈矩且固步自封的特點。小塊土地所有制和小農經營模式放大了農村生活閉塞、隔離、孤立的特點,映射到資本行為上就是偏好單打獨斗、合作意識薄弱,且帶有自私冷漠的消極利益觀。同質化程度高、競爭有余而合作不足的行動方式難以滿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尤其是在現代企業制度的要求,它無法享有合作帶來的優勢互補、資源共享與整合、費用和風險分攤等優勢,難以形成強大的協同效應,直接導致我國民營資本難以做“大”做“長”。
(三)中華傳統文化影響下我國資本的行為特征
中西方歷史文化差異使資本在不同國家具有不同的行為特征,中國傳統文化對我國資本的生長及其行為規律形成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影響。我國小資本的行為在與封建制度、農耕文明、儒家文化等因素結合的過程中,產生了獨具中國特色的資本行為特征。一方面,中華傳統文化的優秀基因賦予了資本血緣家族、人際交往、品性志向等內涵,我國資本的行為因與人情社會等多種因素充分交織而具有了人的情感意識,是一種講究人情世故的、有精神追求的小資本。另一方面,中華傳統文化中消極基因——風險規避傾向、小富即安心理和重競爭輕合作意識等,又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資本擴張和積累的意識、降低資本合作的可能,對資本做大做強產生了抑制性,這也是我國多數小資本很難跨越原始積累的重要原因。
四、基于我國資本行為特征的政策建議
要辯證地看待中國傳統文化對我國資本行為形成的雙重影響,更重要的是有的放矢地制定適合我國資本行為規律的政策,盡可能放大傳統文化對資本的正效應、遏制其對資本的負效應。
(一)以中華傳統文化的積極面引導
首先,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兩創”方針為指導,挖掘新途徑對資本行為進行規范化引導。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這要求我們將符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特點和要求的價值內涵挖掘出來,對形式進行適度創新與改造,通過網絡宣傳教育、事跡評選、榮譽授予、公眾監督等新渠道、新載體賦予優秀傳統文化中的道德觀以新的時代內涵。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影響力和感召力積極引導、正面矯正資本行為,強化資本行為的社會責任感和道德感。
其次,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滋養資本行為,引導資本走正道、營造和諧誠信的社會營商環境。習近平總書記在民營企業座談會上指出,“民營企業家要珍視自身的社會形象,……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企業家精神,做愛國敬業、守法經營、創業創新、回報社會的典范”;提出“教育引導資本主體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講信用信義、重社會責任,走人間正道。”這表明民營企業家作為資本的實際行為主體,能否正確引導其行為具有重要意義。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精神引領,幫助民營企業家提高自身思想認識,不做違法違規的行為,引導企業和資本關注生態環境、社會保障和治理績效等各方面,更主動地承擔社會責任、履行義務,尋找資本逐利和社會利益兩者之間的最大公約數。以思想政治工作讓民營企業家守住政治底線,提高政治站位,把企業發展聚焦到黨的奮斗目標和人民需要上來[13],教育引導民營企業家擺脫資本人格化的羈絆,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講信用信義、重社會責任,走人間正道[17]。
(二)對中華傳統文化的消極面改造
首先,激發資本創新創造活力,營造寬松包容的市場環境。降低中小型資本進入門檻,在合法合規的前提下,鼓勵資本創新創業。發揮服務型政府的角色,為民營資本提供融資保險、政策優惠、建設運營等配套服務,避免出現監管過度、準入條件苛刻等情況,通過為資本行為設置“紅綠燈”,賦予民營資本強勁的發展動力,為民營資本做大做強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
其次,促進資本合理適度流動,引導資本跨越行動的舒適區。為改變資本行為中與生俱來的安土重遷的特質,促進資本在不同領域適度擴大流動范圍、提高流動速度,以資本要素黏合土地、勞動、數據等生產要素,引導民營資本向科技創新、公共服務、民生工程等領域流動,發揮民營資本在增加就業、發展生產力方面的作用,激發市場主體活力,推動實體經濟健康有序發展。打破中華傳統文化的消極因素對資本行為的局限與抑制,使資本行為與當代經濟社會發展要求相適應。
再者,引導民營資本差異化經營,避免過度競爭、在合作中共贏。對當前民營資本過度密集化、同質化競爭等問題,可通過引導和扶持民營資本進入差異化賽道,尤其是新能源、新材料等新興領域,或幫助同類型民營資本在產業鏈不同環節進行差異化布局,將孤立的、單打獨斗式的資本行動轉化為在差異化中求新定位、在合作中求共贏的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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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