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良好的生態環境是最公平的公共產品,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是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內在要求。綠色財政激勵政策作為促進綠色發展、應對氣候變化公共政策體系中的關鍵性制度安排,其有效實施能夠顯著改善產業的碳排放績效,促進“雙碳”目標的實現。然而,現有研究大多忽略其對產業生態化的財政驅動作用?;诖耍撗芯窟x取2007—2021年中國281個城市的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運用非徑向超效率SBM模型測算各城市的產業生態化水平,并以“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綜合示范城市”為外部政策沖擊,通過多期雙重差分法實證考察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及其傳導機制。研究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夠顯著促進產業生態化的發展,并且這一結果在經過平行趨勢檢驗、安慰劑檢驗、排除干擾政策等一系列有效性識別和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作用機制檢驗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夠通過激勵型的環境規制、財政補貼的資金扶持以及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進一步地,從城市行政等級、工業特征和財政自給率等角度對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異質性進行分析,發現綠色財政激勵政策更能對高等級城市、非老工業基地城市和高財政自給率城市的產業生態化發揮促進作用。鑒于此提出:總結試點政策的成功經驗,根據城市自身特點實施差異化的綠色財政激勵政策;重視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財政激勵作用,優化財政支出結構;有效發揮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企業的低碳引導效應,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助力實現“雙碳”目標。
關鍵詞 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產業生態化;“雙碳”目標;多期雙重差分模型
中圖分類號 F812. 0;F062. 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4)07-0184-13 DOI:10. 12062/cpre. 20240315
中共二十大報告指出,要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其中,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是重中之重。中國式現代化首先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現代化產業體系必須是綠色低碳的產業體系。然而,傳統發展階段過多依賴增加物質資源消耗、規模粗放擴張以及高能耗高排放產業的發展模式造成了資源約束趨緊、環境污染嚴重、生態系統退化等一系列問題,嚴重影響了人民群眾的生命健康與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進入新時代以來,黨中央加強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全面領導,把生態文明建設擺在全局工作的突出位置[1]。作為經濟發展的核心與基礎,產業是決定經濟發展質量與碳排放強度的責任主體,實現“雙碳”目標關鍵在于盡快形成綠色低碳的現代產業體系[2]。中國碳核算數據庫(CEADs)有效數據顯示,2022年,中國碳排放量累計110億t,約占全球碳排放量的28. 87%。其中,電力行業排放量51億t,占全國排放量的46. 37%。傳統能源產業仍然是頭號碳排放大戶,而產業生態化作為不可忽視的碳減排途徑,終將成為實現“雙碳”目標的強力助推劑[3]。
盡管近年來中國財政投入持續發力,試圖通過加大環保投入力度、提高資源利用效率,以促進經濟低碳化、無碳化,但資金瓶頸始終是制約產業生態化進程的一大阻礙[4]。綠色財政激勵政策作為經濟激勵型工具,是政府為了推進經濟綠色發展而頒布實施的以綠色為導向的補貼政策[5],能進一步增強資金保障能力,有效提高資金統籌協調能力,使資金投入結構明顯優化,以推動產業的綠色低碳發展。因此,如何利用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解決中國當前環境政策單一化問題,引導產業向生態化、綠色化發展,已成為實現“雙碳”目標和中國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那么,綠色財政激勵政策是否有效促進了產業生態化?又是通過什么路徑與機制實現這種影響的?目前鮮有學者對其進行深入探究。本研究試圖回答上述問題,這對于中國未來完善財政政策體系,助力地區產業生態化轉型,有序推進實現“雙碳”目標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1 文獻綜述
從現有研究來看,與本研究密切相關的文獻主要分為3類。第一類文獻主要關注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及其政策效應。綠色財政激勵政策是指在保持經濟調控功能的同時,發揮污染治理、節能減排、生態保護等管理功能,有助于經濟綠色發展的激勵型財政政策[6]。理論上,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可以通過財政補貼和污染治理投資等方式鼓勵企業生產符合環境標準的產品,直接約束企業的排污行為,激勵企業提高要素使用率,促進節能減排[7]。實踐中,部分文獻利用財政試點和示范政策,借助雙重差分法等評估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實施效果,而“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綜合示范城市”(以下簡稱為“節能減排財政政策”)作為其中的一項典型代表,對其進行相關實證檢驗能為考察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政策效應提供經驗證據。例如,薛飛等[8]把“節能減排財政政策”作為準自然實驗,探究了其碳減排效應;Lin等[9]采用雙重差分法分析了“節能減排財政政策”對減排和經濟增長的影響,研究發現該政策在保證經濟穩定增長的同時,能夠有效降低污染排放,而且還可以提升示范城市的生態效率。
第二類文獻主要研究產業生態化測度及其影響因素。產業生態化是研究產業系統如何運作、規制以及其與生物圈的相互作用,并基于對生態系統的認識,決定如何進行產業調整,以使其與自然生態系統的運行相協調[10]。關于產業生態化的測度方面主要可以歸納為兩類:一類是通過構建產業生態化的評價指標體系,基于主成分分析法[11]、因子分析法[12]、熵權法[13]和耦合協調法[14]等方法進行測度;另一類是通過Lotka?Volterra、SBM?DEA等模型測算產業生態化水平[15-16]。產業生態化是由自然因素、經濟因素與社會因素等多種因素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形成的復合系統[17],普遍認為資源能源消耗、污染排放、技術創新、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消費水平、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聚集度等均是影響產業生態化水平的重要因素[4, 18-19]。也有學者從空間視角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分析,如李坤等[20]通過動態空間面板模型,從經濟結構、創新驅動、生態建設、市場機制和基礎設施五個方面對中國產業生態化水平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而財政政策作為影響產業生態化的又一重要因素,其作用效果一直被低估,產業生態化實際上具有強烈的財政驅動特征[21]。例如,鮑丙飛等[22]發現,財政轉移支付的提高不僅能夠顯著促進當地產業的生態化發展,還會提高鄰近地區產業生態化的發展水平。同時,如果產業生態化發展缺乏財政激勵,利益驅動力度不夠,相關企業開展產業生態化的主動性將會降低[23]。
第三類文獻主要探討“雙碳”目標與產業生態化之間相輔相成的關系。根據中國能源平衡表的分部門統計特點,各地區碳排放來源可分為相對獨立的3個部門:發電、產業和生活[24],產業作為碳排放和能源消耗的主要部門,不僅是碳減排的主力軍,也是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領域。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或地區,其產業碳排放強度受多重因素影響,主要包括:能源強度、產業結構和能源結構[25],而降低能源強度、開發利用新型清潔能源、優化產業與能源結構不僅是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措施,也正是產業生態化的具體表現形式[13,19,26]。同時,在生態補償政策實施背景下,“雙碳”目標的提出又會促使地方政府加快淘汰當地的高污染企業、培育綠色產業,從而進一步促進區域內產業生態化[27],故“雙碳”目標與產業生態化二者雙向促進、相輔相成。
綜上所述,不難發現既有文獻還存在以下兩點不足:一是研究方法方面,盡管有學者探究了財政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效應,但多數采用逐步回歸、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等研究方法[28-29],這些方法難以從根本上克服回歸模型的內生性問題,少有學者將雙重差分模型(difference?in?differences,以下簡稱DID)應用在此研究中。此外,關于DID模型,現有研究大多利用傳統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估計量(two?way fixed effects,以下簡稱TWFE)進行估計,但是近兩年多篇計量文獻指出多期DID估計的處理效應可能存在潛在偏誤[30],然而現有關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與產業生態化的文獻并未考慮到處理效應異質性問題。二是政策效應方面,現有文獻關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實施效果的研究多數僅聚焦于碳減排方面[8-9],尚未關注其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而關于這一問題的考量對實現“雙碳”目標和推動綠色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政策選擇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因此,本研究基于“雙碳”目標約束,將“節能減排財政政策”視作一項準自然實驗,采用多期DID 估計方法實證分析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影響產業生態化的內在機理。相比已有文獻,本研究可能的邊際貢獻主要為:第一,就研究視角而言,本研究從綠色財政這一新視角考察了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并通過嚴謹的實證分析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產生的生態經濟效益,而不是單純地聚焦于其減排效應。第二,就研究方法而言,本研究利用多期DID 模型對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政策效應進行評估,較好解決了以往文獻中存在的內生性問題,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提供更科學的實證依據,并借鑒De Chaisemartin等[31]提出的“twowayfeweights”命令進行多期DID 模型的有效性檢驗,探索性解決多期DID研究設計中TWFE估計量造成的偏誤問題。第三,就研究內容而言,本研究從環境規制的“生態化激勵效應”、財政激勵的“資源配置效應”和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效應”3個方面闡釋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影響產業生態化的作用機制,彌補現有文獻對其傳導機制分析不足的問題;并從城市行政等級、工業特征和財政自給率等角度對政策效果進行異質性分析,豐富了相關研究內容。
2 政策背景與研究假說
2. 1 政策背景
為破解經濟發展中的環境污染這一全球性“老大難”問題,中共十八大提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文明建設理念,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從認識到實踐取得了歷史性、轉折性、全局性成就,產業生態化水平與經濟發展質量日益提升。2013—2022 年,中國GDP 年均增長6. 3%,明顯高于同期世界2%左右的平均水平,逐步實現由高速增長階段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的轉型,推動世界經濟增長的穩定器和發動機功能日趨穩定,其中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在“降排放、促轉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早在“十一五”期間,國家就針對發展中造成的環境污染問題提出節能減排的相關政策措施,其后國務院在每個五年規劃期間均印發了節能減排綜合工作方案。2011年,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同意啟動“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的建設工作,于同年6月確定北京、深圳等8座城市為全國首批綜合示范城市,并于2013年10月和2014年10月先后確定石家莊、唐山等10個城市和天津、臨沂等12個城市作為第二批和第三批示范城市。
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核心是通過財政補貼激勵引導產業生態化發展。2013年,國家發改委發布的《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綜合示范指導意見》指出,示范城市要以城市為平臺開展為期3年的節能減排試點工作,同時明確提出中央財政將根據項目投資、地方投入和節能減排效果等情況給予綜合獎勵,而綜合獎勵項目則以示范城市的性質為基礎來劃分:直轄市和城市群每年6億元、計劃單列市和省會城市每年5億元、其余城市每年4億元。并要求在示范階段,示范城市所在地的省級人民政府和市本級財政部門都將設立專項資金支持節能減排的示范項目。這一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激勵作用明顯,使得示范城市的節能減排指標顯著優于其余城市,如首批示范城市中的吉林市和新余市提前兩年完成“十二五”節能目標,北京市、重慶市、長沙市和貴陽市等示范城市到2013年底節能減排目標完成進度高達“ 十二五”規劃所制定目標的75%?!肮澞軠p排財政政策”為研究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提供了一個良好的準自然實驗。
2. 2 研究假說
2. 2. 1 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產業生態化效應”
產業生態化是指在自然系統承受能力內研究產業的運作方式,試圖通過調整產業結構以達到充分利用資源、減輕環境破壞,使得產業與自然系統協調運行,促進社會與經濟的持續發展[10]。綠色財政激勵政策作為經濟激勵型工具,能夠在建立系統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以及可持續發展中發揮激勵與引導作用[32],為產業的綠色發展提供制度保障?!肮澞軠p排財政政策”作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具體實踐形態,能通過政府轉移支付、稅收優惠、獎勵補貼等多種直接、間接手段激勵地方政府與企業著力解決自然資源利用率偏低、生產開發成本過高以及保護生態得不到合理回報等問題。由于中國大部分地區財政底子較為薄弱,地方政府難以承擔產業生態化轉型中較重的財政負擔,從而導致其難以投入足夠的財力去引導和支持產業的生態化轉型發展[33]。而示范城市通過中央財政對其給予的資金獎勵,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財政資金的支持力度,并且提供的補貼優惠能引導公眾購買新能源汽車、高效節能電器等綠色產品,從消費端推動綠色低碳消費市場的發展,從而促進企業為了減少環境成本開展生態化運營,淘汰其高能耗高污染的生產經營方式,系統推進產業生態化轉型升級[34]。根據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說H1。
H1: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有效促進產業生態化。
2. 2. 2 環境規制的“生態化激勵效應”
環境規制政策是推進綠色發展,實現產業轉型升級和產業生態化的重要方式和手段?!肮澞軠p排財政政策”提出的產業低碳化、交通清潔化等六項建設重點也進一步明確了示范城市的工作重心。為此,示范城市除了對超標地區實行收取環境污染稅、排放廢棄物費等行政規制外,還通過排污權交易、環境補貼等一系列配套的激勵型環境規制工具對當地產業生態化轉型進行引導。而為了滿足環境補貼標準,大型重污染企業會購置相關的排污設備、使用節能降碳先進技術以及調整要素投入組合,從而實現節能減排[35]。中小污染企業沒有多余的能力更新排污設備,嚴格的環境標準又增加了其環境成本,從而無法實現最優規模,最終會被迫退出市場。長此以往,環境規制會形成一道隱形的綠色壁壘,使得重污染行業的企業數目減少。同時,本地生態環境的改善會吸引更多清潔型產業和創新型企業[36],清潔型產業在環境規制的激勵下產生內部規模的專業化集聚,吸引著生產要素的涌入,并不斷擴大規模和占比,從而以服務業為代表的清潔型產業會逐漸發展為支柱產業,促使產業向生態化轉型[37]。雖然在以GDP為核心的政績考核約束下,官員為了政績可能會導致地方政府做出不利于產業生態化發展的行為,但2015年中央生態環保督察開始試點,對地方政府產生了強震懾作用[38]。近年來,中央生態環保督察也通過對公眾參與、績效反饋和績效問責等制度要素的強化,進一步督促了地方各級黨委和政府有效落實生態環境治理責任[39]。根據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說H2。
H2: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通過激勵型的環境規制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
2. 2. 3 財政激勵的“資源配置效應”
資源配置作為財政政策的首要職能,能夠通過政府投資、稅收政策和財政補貼等直接手段來調節、帶動和引導財政資源的合理分配,進而間接引導土地、資本、勞動、技術等經濟資源的高效配置?!肮澞軠p排財政政策”明確提出,在示范階段示范城市所在的省級人民政府和市本級財政部門都將設立專項資金支持節能減排的示范項目,在節能減排政策“組合拳”的支持下,將進一步加快節能減排綜合示范工作進程。中央財政拿出綜合獎勵資金,由示范城市統籌使用,解決了政策的盲點和空白,使現有政策之間充分銜接、填漏補缺,并且將中央及地方財政節能減排相關資金整合使用,也有效地避免了資金量小面廣效果不彰的不足,發揮了資金的疊加倍增效應?!肮澞軠p排財政政策”所帶來的政策紅利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財政激勵,在保障地區財力的基礎上帶動社會資本進入,吸引外資和對外貿易以形成資本集聚,引導創新人才集群攻關,以形成產業綠色低碳轉型的主要突破口[36]。同時,示范城市在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作用下,將一般性和專項轉移支付向環保產業傾斜[40],給予環保產業一定的資金和資源支持,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清潔型企業的內部融資約束,提高財政資源配置本身的效率,發揮了對產業生態化的乘數效應與導向功能[41]。根據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說H3。
H3: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夠通過財政補貼的資金扶持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
2. 2. 4 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效應”
綠色技術創新是產業生態化發展的主要動力來源,而政府科技經費投入反映了其對當地科技創新的重視程度,在綠色技術創新領域,政府的引導和激勵作用十分重要[42]。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安排的節能減排專項資金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增加了政府對科學技術和教育的支出。隨著科技以及教育經費投入力度的增大,使得示范城市的教育水平、勞動力素質以及企業的創新能力都得以提升,為產業的科研創新提供了有力的技術支持,推動了示范城市創新環境的形成。而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溢出效應對產業的結構優d04321973a8d854a4746741e7acf8063化有著短期的促進作用,勞動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行業在此作用下逐漸轉變為技術密集型行業,實現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合理化以及生態化[43]。同時,綠色財政激勵政策中涉及的節能減排約束性指標與示范城市歷年的工作績效考核直接掛鉤,很大程度上強化了政府責任[44]。地方政府為了完成目標,將加大節能減排力度,倒逼企業實現技術創新,并通過科技創新完善生產流程、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降低環境污染物排放,構建綠色供應鏈體系,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根據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假說H4。
H4: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夠通過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
3 研究設計
3. 1 關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自然實驗設計
評估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產業生態化效應的最大難點在于國家在選擇示范城市時,可能傾向于綜合實力較強的城市。一方面,這些城市的當地政府可能本身就更重視產業生態化;另一方面,這些城市具有較強的經濟實力,能對當地產業生態化進行大量財力支持。而這個現實問題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的政策沖擊產生嚴重的“政策內生性”,這種內生性不是進行“實驗前測”“實驗后測”以及平行趨勢檢驗、穩健性檢驗、安慰性檢驗等就能克服的[45]。因此,本研究試圖從最初示范城市的選擇上解決內生性問題。首先,通過梳理3批示范城市名單可知,示范城市中包含了徐州、唐山等老工業基地城市,而這些城市的產業結構通常伴有“三高”特征,工業生產方式粗放,當地政府想實現產業的生態化轉型往往較為困難。其次,示范城市范圍覆蓋了全國27個省份,且東、中、西部地區皆有分布,其中不僅包含了北京、深圳等發達的一線城市,也包括了銅陵、鐵嶺等發展相對落后的四五線城市,表明示范城市在城市規模、經濟發展水平等方面均存在明顯差異,國家在示范城市的選擇上具有一定的隨機性,并未傾向于綜合實力較強的城市。
3. 2 關于多期雙重差分模型的設定
為了探究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本研究將2011年開始分批實施的“節能減排財政政策”視為一項外生政策沖擊。這一外生事件為本研究利用雙重差分法評估識別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提供了良好的機會??紤]到3批示范城市的政策實施時間并不一致,傳統的DID模型無法滿足本研究,因此,通過參考Beck等[46]的研究構建了多期DID模型?;鶞誓P驮O定如下:
ieit = β0 + β1 policyit + γcontrolit + μi + νt + εit (1)
其中:ieit為被解釋變量,表示第t 年i 城市的產業生態化水平;policyit為解釋變量,表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虛擬變量,若i 城市在第t 年被列為示范城市并享受中央財政給予的綜合獎勵資金則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其系數β1是本研究關注的重點,代表了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政策效果。若β1>0,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促進產業生態化;若β1<0,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有抑制作用;若β1=0,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與產業生態化無關。controlit為控制變量,包括產業結構高度化水平、對外開放水平等可能會對產業生態化產生影響的一系列變量。β0為常數,γ 為控制變量系數向量,μi和υt分別代表各城市的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擾動項。
3. 3 變量定義
本研究聚焦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效應,此外還在模型中納入了產業結構高度化水平、對外開放水平、經濟發展水平和消費水平作為控制變量。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遺漏變量可能帶來的內生性問題;另一方面也總結了已有文獻對產業生態化影響因素的認識,并在此基礎上探索影響產業生態化的新因素。
3. 3. 1 被解釋變量:產業生態化(ie)
“十三五”以來,中國一直堅持綠色發展理念,實施綠色發展戰略,加大節能減排力度,推動傳統產業綠色化改造,促進產業的生態化發展。由于在城市以及產業發展的過程中,經濟活動在產生期望產出的同時也伴隨著廢氣、廢水和固體廢棄物等非期望產出,單純地只考慮期望產出將導致實證結果無法切實合理地反映各地區產業生態化發展的實際情況。故在此基礎上,本研究借鑒Tone[47]的研究方法,通過構建包含非期望產出的超效率SBM模型測算產業的生態效率,以此表示產業的生態化水平,具體算法如下:
式中:ie 表示產業生態效率值;n、m、r1和r2分別為決策單元個數、投入指標個數、期望產出指標個數和非期望產出指標個數;k 和j 表示第k 或第j 個決策單元;i、s、q 分別表示第i 個投入指標、第s 個期望產出指標和第q 個非期望產出指標;x、yd和yu分別為投入、期望產出和非期望產出矩陣中的元素;λ 為權重向量。
投入指標方面,通過參考楊得前等[21]的做法,從財政政策研究視角出發,加入了“財政總支出”指標,以反映當地政府對產業生態化發展的資金投入實力,從而更好地探究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在產業生態化發展中所扮演的角色。此外,城市公園綠地面積作為衡量一個城市綠化水平的核心指標[48],一方面能從側面推動以風景公園、森林公園、濕地公園為依托的生態旅游業、森林康養、休閑產業的發展,另一方面又能進一步增強對高層次人才等要素的吸引力,為產業由粗放式發展轉向生態化發展奠定人力資源基礎。因此,本研究還加入了“公園綠地面積”指標,以反映當地政府對綠化的投入力度。同時,《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綜合示范指導意見》中也涉及了提高污水收集率、處理率和建設科學的垃圾收運處理體系等內容[49]。這不僅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垃圾處理、污染治理、清潔生產、廢物的再利用等生態產業的發展,使其他產業朝著產業生態化的方向靠攏,還會抵消人類活動帶給自然環境的負面影響,從而改善人們的生產、生活和生態環境[50]。故在期望產出方面,本研究選擇了“第二、三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污水集中處理率”以及“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3項指標,分別反映產業的產出水平、生產生活的污水處理水平以及資源的循環利用水平[51-52]。為了進一步探究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于改善產業碳排放,實現“雙碳”目標所發揮的作用,將“碳排放量”作為非期望產出。在此基礎上,考慮到目前造成中國環境污染的主要原因是工業“三廢”的過量排放,還加入了“SO2排放量”和“煙(粉)塵排放量”兩項指標[21]。由于CO2和“三廢”的排放主要源自產業的生產性能耗,故采用上述三項非期望產出指標作為產業的相關替代值。具體指標說明見表1。
3. 3. 2 解釋變量: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虛擬變量(policy)
將財政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在2011年、2013年以及2014年批準的示范城市作為實驗組,其余地級及以上城市作為對照組。并將示范城市的虛擬變量賦值為1,其余城市賦值為0;將各批示范城市開始享受財政綜合獎勵資金之后的年份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最終將組間虛擬變量與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作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政策變量,構建為核心解釋變量。
3. 3. 3 控制變量
根據現有文獻,產業生態化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18-20],為了控制遺漏變量對實證研究的干擾,本研究納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其中包括:產業結構高度化水平(iu),采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進行衡量;消費水平(cons),采用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占GDP比重進行衡量;經濟發展水平(gdp),用人均GDP衡量;對外開放水平(fdi),用外商投資企業數占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比重作為其代替指標。
3. 4 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研究面板數據介于2007—2021年??紤]到數據的可得性和完整性,未涉及香港、澳門、臺灣,并剔除了海東市、三沙市、儋州市、巢湖市、萊蕪市等缺失值較多或時序不一致的城市。同時,為了研究對象更具可比性,避免行政因素的干擾,本研究還剔除了北京市等4個直轄市,最終選定281個地級及以上城市作為研究樣本。所用原始數據主要源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和各省份統計年鑒。描述性統計見表2。產業生態化水平的均值為0. 154,說明中國產業生態化水平不高,仍有較大發展空間;產業生態化水平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1. 763和0. 007,說明各城市之間的產業生態化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另外,所有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均在合理范圍內,且與現有研究基本一致,不再贅述。
4 實證結果分析
4. 1 基準回歸
基于前文構建的模型,對假說H1 進行雙重差分檢驗,以探究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政策效應。所有回歸分析均同時控制了城市和時間的固定效應,基準結果見表3。列(1)表示未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列(2)—列(5)表示逐一加入控制變量后的回歸結果。
表3的列(1)—列(5)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policy的回歸系數始終顯著為正。進一步分析列(5)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policy 的回歸系數為0. 112,且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實施使得示范城市的產業生態化水平相比非示范城市提升11. 2個百分點,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顯著促進產業生態化的發展,初步驗證了本研究提出的假說H1。同時,列(5)也解釋了其他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其中,產業結構高度化的回歸系數在10%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產業結構作為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的關鍵橋梁,其高度化水平的提升對要素投入、資源配置和污染物的排放等都發揮重要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產業生態化,這與程鈺等[4]的研究結論一致。消費水平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居民消費水平的提升能有效激發綠色消費潛力,促進消費體系合理轉型與消費綠色化,為傳統產業生態化發展注入動能,從而實現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共贏,這與郭付友等[17]的研究結論一致。經濟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產業生態化的發展需要以經濟為支撐,經濟規模的擴大和調整帶動產業結構更加合理化,產業生態化水平會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升而增加,這與陸根堯等[18]的研究結論一致。對外開放水平的回歸系數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雖然對外開放水平的提升有利于當地吸引外國資金和先進技術,但也可能存在發達國家為了自身生態環境將重污染企業向中國轉移[53]。因此,對外開放水平的提升雖然對產業生態化發展有一定的正向影響,但作用效果并不明顯。
4. 2 多期DID有效性檢驗
4. 2. 1 平行趨勢檢驗
對于DID模型來說,滿足共同趨勢假設是進行政策評估的基本前提條件,為此通過借鑒Beck等[46]的做法,構建如下模型對試點前后處理組和對照組的平行趨勢進行檢驗:
ieit = β0 + βk Σk = -4k = 5Dkit + δXit + μi + νt + εit (4)
式中:Dkit是以試點實行當年為參照而生成的相對年份政策變量,入選的示范城市Dk變量為1,非示范城市Dk變量保持為0。由于樣本數據的時間區間為2007—2021年,覆蓋了政策實施的前4年和后10年,設定示范城市實施后第5年及之后所有年份為D5=1,其余變量設定與模型(1)一致。圖1展示了βk的估計結果和90%置信區間。實施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前,置信區間都與0軸有交點,即實施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前Dk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說明示范城市與非示范城市的產業生態化水平未存在顯著差異。政策實施后,Dk的回歸系數顯著,且示范城市和非示范城市產業生態化水平的差異開始變大,政策的帶動作用開始顯現,平行趨勢檢驗通過。但在政策實施的第5年,其效應有所下降,這可能與試點政策實行時間較短有關。
4. 2. 2 安慰劑檢驗
為了避免綠色財政激勵政策以外的其他因素對基準回歸結果產生干擾,在確定政策起始時間保持不變的基礎上,通過隨機分配試點城市進行安慰劑測試。具體而言,從281個城市中隨機選取26個城市為處理組,假設這26個城市實施了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其他地區為對照組。圖2展示了500次隨機抽樣后“虛擬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分布。估計系數集中在零點附近,且遠小于基準回歸系數0. 112,同時其分布近似服從正態分布,P 值大多大于0. 10,在10%的水平上并不顯著。表明實施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政策效應不受其他因素干擾,通過安慰劑檢驗。
4. 2. 3 反事實檢驗
實驗組與對照組具有可比性是采用DID模型的另一個假設前提條件,為此將政策時間分別提前2年和3年進行回歸,以此進行反事實檢驗,即考察實施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前,虛擬變量policy 對產業生態化發展的影響。若核心解釋變量policy 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則說明產業生態化發展很可能來自于其他政策變革或者隨機性因素,而不是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實施;如果此時policy 的回歸系數并不顯著為正,則說明產業生態化的增量貢獻來自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實施,具體結果見表4。在沒有控制變量和加入控制變量后,核心解釋變量policy 的回歸系數均不顯著,進一步證實了結論的穩健性,通過反事實檢驗。
4. 2. 4 異質性處理效應檢驗
近年來,許多學者提出TWFE估計在識別多期DID模型的政策效果時,可能會因為異質性處理效應的存在使得其估計結果產生偏誤[30, 54]。故本研究通過參考白俊紅等[55]的探究,構建了多期DID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的真實參數βreal,具體公式如下:
βreal = E (Σ(g,t):Dg,t = 1W ) g,t Δg,t (5)
式中,Δg,t和Wg,t分別表示第g 個示范城市政策實施第t 年的處理效應和處理效應的相應權重,當負權重占比較大時,多期DID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可能并不穩健。為此,通過運用Stata軟件中的“twowayfeweights”這一外部性命令對可能存在的異質性處理效應進行檢驗。結果顯示全部示范城市的各年度處理效應Δg,t中,正權重之和為1,并不存在負權重,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異質性處理效應對本研究的估計結果無實質影響。
4. 3 穩健性檢驗
4. 3. 1 剔除其他政策的影響
考慮到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影響產業生態化的凈效應可能受到其他節能減排相關政策的影響,將國家發展改革委于2010年頒布的“低碳城市試點”政策作為樣本期內潛在影響本研究估計結果準確性的干擾性政策。為了排除其影響,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低碳城市試點”這一政策的虛擬變量lcc,回歸結果見表5的列(1),在考慮其他節能減排相關政策的影響后,核心解釋變量policy 的回歸系數為0. 086,在10%水平上顯著,表明政策評估效果較為穩健。但通過與基準回歸結果比較可知,核心解釋變量policy 回歸系數的大小和顯著性均有所降低,主要原因可能是在“低碳城市試點”政策的驅動下,各示范城市相繼出臺了扶持綠色產業發展的產業政策和財政稅收支持政策,以引導其產業向環保類、新興產業類發展,從而使得“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的政策效應受到了干擾,一定程度上也驗證了政策疊加效應的存在。
4. 3. 2 逐年傾向匹配得分(PSM?DID)
選擇逐年PSM?DID進行匹配以避免因樣本選擇性偏誤而導致的估計偏誤。首先將樣本逐年進行Logit回歸得到傾向得分,然后根據卡尺匹配法進行得分匹配,剔除未能參與匹配的樣本,再將每年的匹配樣本合并成一個新的面板數據,最后采用模型(1)進行回歸?;貧w結果見表5的列(2),核心解釋變量policy 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下顯著,表明政策評估效果的穩健性。
4. 3. 3 其他穩健性檢驗
除了剔除其他政策影響和進行逐年傾向匹配得分外,還進行了如下穩健性檢驗:首先在對被解釋變量進行了上下1%縮尾處理的基礎上重新回歸;其次更換了被解釋變量的測算方法,通過借鑒魏麗莉等[13]的做法,構建了產業生態化的綜合指標體系,并利用熵值法進行測算后重新回歸;最后,樣本的研究區間為2007—2021年,但由于2019年1月1日起正式開始施行個稅改革,為避免兩者統計口徑等方面可能存在不一致而對回歸結果的準確性造成干擾,剔除了2019年及以后的樣本,縮短樣本的研究年限以驗證實證結果的穩健性?;貧w結果見表5的列(3)—列(5),核心解釋變量policy 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進一步增強了本研究回歸結果的可信度。
4. 4 異質性分析
4. 4. 1 城市行政等級異質性
城市行政等級是政府行政干預的產物,行政等級不同的城市在政策優惠、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科技創新等方面也具有一定的差異性?;诖?,把省會城市、副省會城市和國務院核定的“較大的市”界定為高等級城市,剩余城市則設定為低等級城市,進一步探究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實施對行政等級不同城市產業生態化發展的異質性影響,回歸結果見表6的列(1)和列(2)。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兩類城市的產業生態化發展都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高等級城市的policy 系數大于低等級城市,說明其對高等級城市的政策效果要強于低等級城市。結合實際發展情況來看,高等級城市往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產業發展也相對更加成熟,在技術創新、人力資本等方面都比低等級城市更具優勢,能充分發揮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帶來的政策紅利,為產業的綠色科技研發吸納充足的人才、資金和知識等各類要素資源,從而對產業生態化的發展有更加明顯的促進作用。
4. 4. 2 工業特征異質性
老工業基地,是指計劃經濟時期依靠國家投資建設而形成的門類比較齊全、相對集中的工業區域。隨著全球綠色經濟受重視程度日益增強,良好的生態已然成為老工業城市提升、進階、晉級的關鍵一環,老工業城市的改造調整與產業轉型升級工作刻不容緩。因此,將《全國老工業基地調整改造規劃(2013—2022年)》中列出的全國95個老工業基地劃分為老工業基地城市,并將剩余的歸為非老工業基地城市,回歸結果見表6 的列(3)和列(4)。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非老工業基地城市產業生態化發展的影響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對老工業基地城市的影響則并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中國老工業基地大多集中于中西部地區,其地理條件和經濟發展水平相對于非老工業基地城市較弱,且老工業基地城市的產業結構通常伴有“三高”特征,工業生產方式粗放,使得其產業的生態化轉型存在較大阻礙,故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短期推行難以對老工業基地城市的產業生態化發展產生明顯的促進作用。
4. 4. 3 財政自給率異質性
財政自給率是指地方一般預算收入對一般預算支出的覆蓋程度,用以衡量地方財政自力更生能力。而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實施效果在財政自給率不同的城市可能存在差異性。故選取各城市的一般預算收入占一般預算支出的比重來衡量財政自給率,并按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高財政自給率城市和低財政自給率城市兩組,回歸結果見表6的列(5)和列(6)。高財政自給率城市的回歸系數為0. 114,且在1%水平上顯著,而低財政自給率城市的回歸系數和顯著性均低于高財政自給率城市,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在高財政自給率城市的執行效果更理想。這可能是因為高財政自給率城市在財政收入方面具有更強的融資能力,地方政府自有財力更為充沛,從而更有能力負擔完善排污設施建設、推動廢水處理技術升級改造等一系列環保財政支出,進一步帶動了產業的生態化發展。同時,低財政自給率城市可能會受到更大的財政壓力,迫使其出于生存需求而減少了環保投入。
5 機制分析
根據前文基準回歸結果可知,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可以顯著促進產業生態化發展,并且政策效果會因為城市行政等級、工業特征和財政自給率的不同而存在異質性,但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如何影響產業生態化的內在機制仍有待分析。在前文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對環境規制的“生態化激勵效應”、財政激勵的“資源配置效應”和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效應”的傳導機制進行驗證,并對模型(1)進行擴展,構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影響產業生態化內在機制的計量模型。
Mit = β0 + β1treatedit + γControlit + μi + νt + εit (6)
其中,Mit代表機制變量,其他變量的設定與模型(1)相同。
5. 1 環境規制的“生態化激勵效應”
基于假設H2,選取環境規制強度(er)作為衡量“生態化激勵效應”的替代指標并進行機制檢驗。同時,根據數據的可獲得性及指標的準確性和綜合性考慮,參考了曹越等[56]的做法,以地區生產總值與能源消耗總量的比值表示。該指標反映了能源利用率,一定程度上度量了政府針對環境所制定的一系列規則和條款的執行效果。表7的列(1)顯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與環境規制強度呈顯著正相關。結合理論分析來看,激勵型的環境規制能激勵企業落實整改工作,激發企業環保意識,促進企業轉型升級[33],故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通過激勵型的環境規制推動產業生態化,假設H2得以驗證。
5. 2 財政激勵的“資源配置效應”
基于假設H3,選取政府支持力度(gov)作為衡量“資源配置效應”的替代指標,以財政支出占GDP比重表示。表7的列(2)結果顯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顯著提升了政府支持力度,促進了財政激勵的形成。這說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加強金融、稅收、資金等財政政策激勵,對有待綠色低碳轉型的產業板塊進行投資引導,精準解決綠色環??萍夹推髽I融資需求,通過財政補貼的資金扶持推動產業生態化,假設H3得以驗證。
5. 3 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效應”
基于假設H4,選取綠色技術創新(tec)作為衡量“綠色創新效應”的替代指標,以科教支出占財政支出比重表示。表7的列(3)結果顯示,綠色財政激勵政策顯著促進了城市綠色技術創新,呈現出較強的“綠色創新效應”。科技創新作為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和解決環境問題的利器,在節能減排工作的發展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產業生態化的發展更是離不開綠色技術的助力。開發清潔能源行業等的綠色科技創新,有利于生態環境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的提升,從而能有效節約能源、減少排放,促進資源循環利用,對產業生態化系統的經濟效益和生態效益都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進一步說明了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可以通過促進綠色技術創新來推動產業生態化,假設H4得以驗證。
6 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6. 1 研究結論
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有效實施使得節能減排的制度框架在財政系統的支持下進一步優化,加快了節能減排標準、法規和執法體系的建立,助力“雙碳”目標的實現。本研究從環境規制的“生態化激勵效應”、財政激勵的“資源配置效應”和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效應”三個方面具體闡釋了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影響產業生態化發展的作用機理,基于2007—2021年中國281個城市的面板數據,運用非徑向超效率SBM模型測算了各城市的產業生態化水平,并把“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的實施視為一項準自然實驗,借助多期DID法實證檢驗了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產業生態化的影響、傳導機制和異質性。主要結論如下: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夠顯著促進產業生態化的發展,并且這一結果在經過平行趨勢檢驗、安慰劑檢驗、反事實檢驗和異質性處理效應等有效性檢驗以及剔除其他政策影響和逐年傾向匹配得分等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后仍然成立。作用機制檢驗表明:綠色財政激勵政策能夠通過激勵型的環境規制、財政補貼的資金扶持以及財政支出的綠色創新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從異質性分析看,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在高等級城市、非老工業基地城市和高財政自給率城市更能發揮對產業生態化的促進作用。
6. 2 政策建議
上述結論為政府應對氣候變化、統籌污染治理和生態保護提供有力支撐,同時也為各地發掘綠色經濟效益,推動產業生態化發展提供更多的政策選擇。
第一,總結“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經驗,在綜合實力較強的高等級城市、非老工業基地城市和高財政自給率城市形成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模式。根據平行趨勢檢驗可知,在政策實施的第五年,其政策效應有所下降。因此,建議對相關城市進行持續性補貼,強化財政資金支持引導作用,有效帶動更多金融資本、社會資本投資生態環境領域。同時,在綜合實力較弱、完成產業生態化轉型較為困難的低等級城市、老工業基地城市和低財政自給率城市實施財政專項資金配套獎勵、貸款貼息補貼、債券資金支持等一系列扶持措施,解決財政政策體系支持不足的關鍵痛點,以財政政策的“含金量”提升生態環境的“含綠量”,更好服務產業生態化轉型和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
第二,有效發揮綠色財政激勵政策對企業的低碳引導作用,實現產業“節水降耗減排”的綠色升級。不僅要重視環境污染防治投入,更要鼓勵碳捕獲、碳收集、碳循環利用等技術創新,而不是一味地征收排污費。加強廢氣焚燒爐、污水站等環境治理設施的建設,堅決遏制高耗能、高排放、低水平項目盲目發展,同步推進淘汰落后產能和過剩產能,引導產業轉型和結構優化,降低碳排放,助力“雙碳”目標的實現。
第三,重視綠色財政激勵政策的財政激勵作用,蓄勢賦能產業生態化發展。制定以點帶面、點面結合的財政分層分類激勵辦法,通過整合現有資金,加大對國家級重點企業、重點領域的補貼力度,支持重點行業領域綠色低碳轉型,以點帶面,引領綠色發展重點突破。而對于低等級城市、老工業基地城市和低財政自給率城市,要在財政激勵的基礎上適當增加促進產業綠色低碳發展的相關指標,使激勵政策與單位產值或產品的碳排放強度等綠色低碳指標掛鉤,對當地的污染排放形成一定的反向約束作用。
第四,優化財政支出結構,增加科學、教育以及環保支出,引導節能降耗。在財政政策加力提效的具體方向上,要更多地為培養和吸引高科技人才而作出調整,明確財政資金配置方向,緊扣社會主要矛盾變化和高質量發展要求,加大重點扶持區域引進急需緊缺人才的財政保障力度和企業對核心技術的研發力度,為中國如期實現“雙碳”目標提供有力科技支撐。
參考文獻
[1] 成金華,李悅,陳軍. 中國生態文明發展水平的空間差異與趨同性[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5,25(5):1-9.
[2] 于法穩,林珊.“雙碳” 目標下企業綠色轉型發展的促進策略[J]. 改革,2022(2):144-155.
[3] 黃蕊,劉昌新. 中國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的影響分析[J]. 地理研究,2017,36(11):2213-2224.
[4] 程鈺,李曉彤,孫藝璇,等. 我國沿海地區產業生態化演變與影響因素[J]. 經濟地理,2020,40(9):133-144.
[5] 童健. 碳中和約束下綠色財稅政策耦合機制研究[J]. 管理評論,2022,34(8):15-28.
[6] 洪源,袁莙健,陳麗. 財政分權、環境財政政策與地方環境污染:基于收支雙重維度的門檻效應及空間外溢效應分析[J]. 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18,40(7):1-15.
[7] 朱小會,陸遠權. 環境財稅政策的治污效應研究:基于區域和門檻效應視角[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7,27(1):83-90.
[8] 薛飛,陳煦. 綠色財政政策的碳減排效應:來自“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綜合示范城市” 的證據[J]. 財經研究,2022,48(7):79-93.
[9] LIN B Q,ZHU J P. Is the implementation of energy saving and emissionreduction policy really effective in Chinese cities: a policy evaluationperspective[J]. 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2019,220:1111-1120.
[10] ERKMAN S. Industrial ecology: an historical view[J]. Journal ofcleaner production,1997,5(1-2):1-10.
[11] 秦曼,劉陽,程傳周. 中國海洋產業生態化水平綜合評價[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8,28(9):102-111.
[12] 張媛媛,袁奮強,劉東皇,等. 產業生態化水平的測度及其影響因素研究[J]. 長江流域資源與環境,2019,28(10):2331-2339.
[13] 魏麗莉,修宏巖,侯宇琦. 數字經濟對城市產業生態化的影響研究:基于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設立的準自然試驗[J]. 城市問題,2022(11):34-42.
[14] 王禮剛. 漢江生態經濟帶產業生態化與生態產業化耦合協調發展研究[J]. 長江流域資源與環境,2022,31(6):1198-1207.
[15] 周甜甜,王文平. 基于Lotka?Volterra模型的省域產業生態經濟系統協調性研究[J]. 中國管理科學,2014,22(S1):240-246.
[16] SEPP?L?A J,MELANEN M,M?ENP?? I,et al. How can theeco?efficiency of a region be measured and monitore[J]. Journal ofindustrial ecology,2005,9(4):117-130.
[17] 郭付友,佟連軍,劉志剛,等. 山東省產業生態化時空分異特征與影響因素:基于17地市時空面板數據[J]. 地理研究,2019,38(9):2226-2238.
[18] 陸根堯,盛龍,唐辰華. 中國產業生態化水平的靜態與動態分析:基于省際數據的實證研究[J]. 中國工業經濟,2012(3):147-159.
[19] 王信敏,丁浩. 產業間技術溢出、能源結構調整與產業生態化:基于我國工業部門的經驗研究[J]. 軟科學,2017,31(6):10-14.
[20] 李坤,殷朝華. 高質量發展對產業生態化水平及地區差異的影響:基于動態空間面板杜賓模型[J]. 生態經濟,2021,37(11):40-45.
[21] 楊得前,劉仁濟. 財政投入對中國產業生態化效率提升的實證研究[J]. 財經理論與實踐,2017,38(1):109-115.
[22] 鮑丙飛,曾子洋,肖文海,等. 重點生態功能區轉移支付對生態產業發展的空間效應:以江西省80個縣為例[J]. 自然資源學報,2022,37(10):2720-2735.
[23] 郭付友,高思齊,張全景,等. 多源數據視角下山東省限制開發區產業生態轉型的時空異質性識別[J]. 地理科學,2022,42(11):1932-1942.
[24] 卞勇,曾雪蘭. 基于三部門劃分的能源碳排放總量目標地區分解[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9,29(10):106-114.
[25] 張偉,朱啟貴,高輝. 產業結構升級、能源結構優化與產業體系低碳化發展[J]. 經濟研究,2016,51(12):62-75.
[26] 逯承鵬,霍雨田. 黃河流域甘肅段產業生態化空間演化及溢出機制[J]. 地理科學,2023,43(6):1122-1130.
[27] 張紅鳳,李睿. 低碳試點政策與高污染工業企業績效[J]. 經濟評論,2022(2):137-153.
[28] 王磊,李黎. 資源型產業生態化發展影響因素研究:以新疆為例[J]. 經濟管理,2016,38(2):34-46.
[29] 郭曄,賴章福. 政策調控下的區域產業結構調整[J]. 中國工業經濟,2011(4):74-83.
[30] 劉沖,沙學康,張妍. 交錯雙重差分:處理效應異質性與估計方法選擇[J]. 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22,39(9):177-204.
[31] DE CHAISEMARTIN C,D’HAULTFOEUILLE X. Two?way fixedeffects estimators with heterogeneous treatment effects[J]. Americaneconomic review,2020,110(9):2964-2996.
[32] 呂敏,齊曉安. 我國綠色稅收體系改革之我見[J]. 稅務與經濟,2015(1):99-105.
[33] 冉凈斐,曹靜,劉清峰. 南水北調中線水源地產業生態化轉型的路徑研究[J]. 區域經濟評論,2021(4):82-94.
[34] 趙普. 重污染行業產業生態化的環境成本分擔機制與路徑研究[J]. 價格理論與實踐,2019(10):4-8.
[35] 鄭加梅. 環境規制產業結構調整效應與作用機制分析[J]. 財貿研究,2018,29(3):21-29.
[36] 楊書,范博凱,顧蕓. 投資型環境規制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非線性影響[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22,32(5):120-131.
[37] 王勇,陳詩一,朱歡. 新結構經濟學視角下產業結構的綠色轉型:事實、邏輯與展望[J]. 經濟評論,2022(4):59-75.
[38] 張國興,林偉純,BIN S. 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何以生效:基于弱排名激勵視角的實證分析[J].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23,33(5):60-74.
[39] 姜雅婷, 杜焱強. 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如何生成地方生態環境治理:基于岱海湖治理的長時段過程追蹤[J]. 管理世界, 2023,39(11): 133-152.
[40] 余紅艷,沈坤榮. 財政制度改革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基于全景視野的績效評估[J]. 財政研究,2021(12):34-47.
[41] 儲德銀,建克成. 財政政策與產業結構調整:基于總量與結構效應雙重視角的實證分析[J]. 經濟學家,2014(2):80-91.
[42] 余東華,王青. 國有工業企業自主創新效率變化及影響因素:基于1998—2007年省域面板數據的DEA分析[J]. 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10,32(1):94-101.
[43] 孫燕銘,諶思邈. 長三角區域綠色技術創新效率的時空演化格局及驅動因素[J]. 地理研究,2021,40(10):2743-2759.·195
[44] 王雅秋,李桂平. 山西打造全國能源革命排頭兵的內在邏輯、現實困境與突破路徑[J]. 經濟問題,2020(1):95-102.
[45] 陳林,萬攀兵,許瑩盈. 混合所有制企業的股權結構與創新行為:基于自然實驗與斷點回歸的實證檢驗[J]. 管理世界,2019,35(10):186-205.
[46] BECK T,LEVINE R,LEVKOV A. Big bad banks: the winnersand losers from bank deregul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J]. Journalof finance,2010,65(5):1637-1667.
[47] TONE K. A slacks?based measure of efficiency in data envelopmentanalysis[J]. European journal of operational research,2001,130(3):498-509.
[48] 馬凌,李麗梅,朱竑. 中國城市舒適物評價指標體系構建與實證[J]. 地理學報,2018,73(4):755-770.
[49] 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 節能減排財政政策綜合示范指導意見[J]. 中國資源綜合利用,2011(7):12-13.
[50] 韓順法,李向民. 基于產業融合的產業類型演變及劃分研究[J]. 中國工業經濟,2009(12):66-75.
[51] 楊得前,劉仁濟. 地方財政支出對產業生態化的空間溢出效應研究[J]. 財貿經濟,2018,39(7):49-64.
[52] 宋洋,賀燦飛,YEUNG G,等. 中國資源型城市產業結構升級對土地利用效率的影響[J]. 地理研究,2023,42(1):86-105.
[53] 蓋美,朱瑩瑩,鄭秀霞. 中國沿海省區海洋綠色發展測度及影響機理[J]. 生態學報,2021,41(23):9266-9281.
[54] GOODMAN?BACON A.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with variationin treatment timing[J]. Journal of econometrics,2021,225(2):254-277.
[55] 白俊紅,張藝璇,卞元超. 創新驅動政策是否提升城市創業活躍度:來自國家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的經驗證據[J]. 中國工業經濟,2022(6):61-78.
[56] 曹越,陳文瑞,魯昱. 環境規制會影響公司的稅負嗎[J]. 經濟管理,2017,39(7):163-182.
(責任編輯:劉照勝)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基于國家認同的南疆新型城鎮化助推機制研究”(批準號:20BJL090);山東省重點研發計劃(軟科學)項目“科技支撐中國式現代化山東實踐路徑研究”(批準號:2023RZA0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