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而堅實的飛翔

青年女詩人李昀璐是近年來閃耀于云南詩壇乃至在全國都有一定影響力的璀璨新星，她以獨特的視角、靈敏的思悟、開闊的視野和獨具個性的漢語表達方式形成了自己鮮明的詩歌風格。剛剛出版的詩歌集《你在飛魚座》與之前出版的詩集《玫瑰星云》和《尋云者不遇》相比，既保持了原有的清新古雅、靈動奇異、細膩深邃的風格，又在意境、視野、技巧及時空思維上有了進一步的突破和提升；既飛揚靈動、奇幻瑰麗，又具有平實的煙火味?？侦`又充實的詩歌風格以及強烈的時空意識，使得李昀璐的詩歌集《你在飛魚座》更具氣象萬千、格韻高遠和生機盎然；詩人清醒頑強的“我在現場”的主體意識，讓她的詩歌呈現出豐富的審美內涵及生命的蓬勃意識。

《你在飛魚座》共收錄李昀璐近年詩作162首，全書按照詩歌內容與風格分為“共赴命運曲”“天是無盡?！薄敖裣嗾渲亍薄拔疵囊簧薄盎ㄓ叭紵龝r”“博物館”六輯；單憑書名就可一窺昀璐詩歌的多元意象和獨特的美學特征。

李昀璐的詩歌風格最主要的兩個主題詞也就是“空靈”和“充實”，能空、能舍，而后才能深、能實，在不經意間參透玄機、本色流露，在松風與麥香中，搖曳著空靈、腳踩大地，輕松行走在詩歌的長廊、一路星光點點。

李昀璐詩歌中，除了隨處可擷取的時空元素外，還體現了內在的“空”，對于藝術而言，作者心靈內部方面的“空”更為重要。司空圖《詩品》里形容藝術的心靈當如“空潭瀉春，古鏡照神”，致虛守靜和精神的淡泊，才能讓靈氣往來、美感誕生、物象呈現著靈魂生命。

李昀璐的詩歌保持著真情流露、淡然淳樸、寧靜虔誠和自然本我的書寫，保持著人格上的獨立自由，追求生命的真實價值和心靈上的自由，頗有將莊子“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超越的人生境界溶于自己的美學思想和抒寫的意味；因此，她的詩歌中具有一種時光意識、自然意識和生命的澄明之境。同時，她的詩歌深受古典詩歌影響和美學浸染，將傳統元素和現代生活元素融合，通過自己細微的觀察、思悟又呈現出新穎奇異的意象和意境。例如：“她站成一只優雅的酒杯＼無須再盛滿什么，足夠多＼輕盈的空＼已經填滿了＼時間的裂隙”（《舞之刃》）“我愛我所有的悲哀＼仿似朱欄玉砌的倦怠……＼置身一瞬蟬鳴，亂箭齊發＼千聲萬聲混沌＼千人萬人噤聲＼”（《擬烏夜啼》）；在《鷓鴣天》《浣花詞》《金縷曲》和《聲聲慢》等詩歌中不難看出中國古典美學對李昀璐的詩風浸染，使得她的詩語言精練含蓄、清麗明亮、意境澄凈高遠。

對于李昀璐來說，“詩歌是言而有信的護身符＼保佑了名字永恒如鋼鐵的骨骼”（《長途旅行一兼致饒佳》）；“高舉詩歌＼修正歷史的遺跡＼人類起源于一朵閃爍的蒲公英＼詩歌抵達了命運＼以一種痛苦＼關聯著全世界的痛苦”（《房間》）?？v觀李昀璐的詩歌，她不是純粹的最求單一的詩歌狹隘的形式美、表現一己之情，她的詩歌透露出青春理想、家國情懷，年輕的女詩人雖然沒有經歷過炮火硝煙的戰爭，但在《翠湖之夜.兼懷聞一多》《湘江之夜》中，卻飽含對紅色歲月的深情回望和對革命先輩的崇敬之情。“喉嚨里＼安裝過瞭亮的喇叭＼詩歌被寫在天上＼后世會為詩人的榮光而感到無限光榮＼也為同一個人的同一種崇高＼心生敬意＼放聲哭泣”（《翠湖之夜.兼懷聞一多》）；一切正義和美好都在她的詩歌里得以體現。“擰干水分潮濕的天氣＼希望明天＼天空會像干凈的襯衫＼所有煥然一新的日子＼我們都＼大聲唱歌”（《謠曲——兼致一獒》）。這些語言清亮純凈、陌生新穎，具有巧妙瑰麗又樸實簡淡的蒙太奇畫面，將多意的視聽藝術元素融匯于詩歌里，呈現出鮮活的詩歌畫面和含義。在《訪劍川石窟》一詩中，昀璐的詩想象豐富、但也能把沉思和關切的目光投向大地山河，行走在田野、村莊，關注自然山川、百姓生活、溫暖瞬間。如：“每到果子成熟的時節＼母親就會開始釀酒＼…今天＼她因錯過了當季的青梅＼而手中空空＼晚飯后＼端出空甕＼坐在家門口＼裝了一壇霞光”。平常的景色因奇巧的想象和組合而意味無窮。其他如：《與羊群看落日》《山中事》等也是從個體的視覺感知出發，立足于自我對世界的獨特觀察和別樣認識的基點上，為我們呈現了廣闊的審美空間和豐富別致的審美內涵?！拔恼潞蠟闀r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保ò拙右住杜c元九書》）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年輕女詩人，李昀璐始終用飽滿的激情、熱切的歌喉歌頌當下、歌吟這個偉大多彩的時代。她在《綠孔雀》中寫道：“哀牢山中＼我們的家鄉馱著老虎的目光＼春風持續滴下翠綠＼為所有美妙的事物戰栗和疼痛”；在《玉米觀察》中寫道：“萬物都在生長中向土地復歸…＼沒有什么比婚紗更白了＼豐收的季節＼麥穗捧花撒向天空＼依次喊出植物的名字＼辨認出一種浪漫又古老的幸福”。擁抱時代，李昀璐立足堅實的大地、用飛揚獨特的形象思維寫出一行行清純空靈、自然樸實又韻味深遠的詩，從現實起飛的詩歌即使浪漫靈動也氣韻飽滿，使得不太好把握的脫貧攻堅題材也展現出極大的張力。

詩人對弱小與平凡群體的事物觀察細致，充滿悲憫與同情，更多的是對坎坷中不屈與命運奮爭與安之若素的坦然胸襟與人格的贊許“在菜市場，大部分果蔬是不完美的…＼番茄們懷著細長的疤痕＼靠深淺不一的顏色＼與同伴相認＼沒有一帆風順的成長＼…丑蘋果＼帶著歪歪斜斜的野＼…允許傷口＼允許創痕＼允許弱小＼允許一株瓜藤＼未名的一生”（《未名的一生》）。昀璐愛讀書、善思考，她善于將平常物象和語言打亂、用霞光穿針引線、進行剪裁、揉碎，通過哲學和美學的交融、烘焙，組合成新的意象，使詩里的意象蘊含深刻哲理。李昀璐的創作行為純粹而又理想，使她創造出有韻味，神采和情感的全新境界，作為一種回答世界、探尋生命和追尋美好的方式。例如：《火焰觀察》，“多年來，我習慣在暗處＼以欽慕之心＼愛所有發光的事物＼那不問結果的勇＼本身就是熾熱的一部分＼也是我人生中＼尚在缺失的拼圖…＼鍛造鐵的骨骼＼我們知道，唯有火光＼擁有不被覆蓋的權力”，這首詩會令人想到李清照的“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昀璐對圣潔理想和美好事物的追尋是如此決然和果敢，在光明與黑暗的對峙中，詩人始終堅持著美好和信念。

李昀璐善于逆向思維，她常常轉過方向，由我及其物、來考察美的對象、改變著客觀世界的現象，使之成為美的對象，中國古人曾經把這喚做“移我情”或“移世界”，讓美的形象變換方位、新穎涌現，用靈動巧妙的技法和通感手法組合成一個玄妙、斑斕的意境，讓讀者獲得朦朧豐富、新穎別致的審美感受。如《撈月》“所有望月之人的不甘與悲傷＼共同構成了它的光亮”“極目遠望的月亮＼閃爍著一無所有的潔白＼我曾給它很多溫情＼它也報以我同樣的注視。”詩人的主體精神情感和獨特的生命體驗與感受，使她筆下涌現出一個個鮮活靈動的生命體。

李昀璐的詩歌內容豐富，現代性時空意識十分鮮明，既有古戲臺、印著馬蹄的石板，也有飛機、高鐵、高速公路；從彎曲的脊背，想到了江邊世世代代生活的親人；既有唐朝漢磚、也有拔節整齊的商品房既有開闊變幻的時空意象，又有匍匐地表的小草、充滿農家氣息的炊煙、羊群、河水……平常的物象因被詩人獨特的組合和藝術的詩意表達，賦予了鮮活的生命、散發出自己的氣息。

李昀璐的詩常具有一種反慣性的書寫，無論是語言還是構詞組合，使得詩中的意象陌生、新穎而又鮮活，這在體現時空意識和藝術的《你在飛魚座》更為突出，如：“天空的道路，在落日中顯現＼細云彎折，構造流線型筆觸…＼唯一的命運是遠航＼二十歲起＼你便是年輕的水手，獨自駕駛木舟＼往返高原與島＼途經鮮花和佛寺＼更廣闊的世界，你在飛魚座＼在浩蕩的穹宇＼在無邊的想象＼錯過最后一班船?！蓖瑫r，這首詩也反映出詩人敏銳的感悟、深入的思索和新穎的表達。

奇幻而又堅實的時空意識和時空藝術，讓李昀璐的詩歌具有更開闊的視野和藝術境界，奇幻而又堅實。雖然每一個時期其詩歌的審美風格有所不同，但一以貫之的是詩人在詩歌中呈現的強烈的時光意識、自然意識和生命的澄明之境。讓其詩歌展現出廣闊的審美空間和豐富的審美內涵，使詩歌成為追崇美好、表現生命、反映生命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