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玲：坦然

每過一段時間，劉嘉玲總是忍不住要脫胎換骨，去做些不一樣的事情。

綠色的草地上，紅色的虞美人花，鏡頭前一個洋溢著活力的笑容，是劉嘉玲素顏的臉龐。拍下這張照片時，劉嘉玲又去爬山了。她說，登山跑步時，會感慨萬事萬物竟共同存在于這個世界，樹啊，動物啊，所有的人。年輕時，人總需要通過刺激來獲得某種體驗，到了特定階段才能意識到，這種對于理所當然之事的感觸，反而是最難求的。

最初在周潤發的帶領下，劉嘉玲開始嘗試登山，至今已經十年。至少從三十歲開始，她就在保持運動，從未懈怠。劉嘉玲倒沒把它看作苦差，她說，運動之后感受著身體的輕盈、皮膚的光澤，就算年齡的痕跡在，還是非常愉悅。“我三十歲時想象五十歲，覺得很可怕，可一晃眼就快六十歲了，反而可以坦然面對。”

“你每天取得了什么進步，自己應該最清楚的，不用設立很偉大的目標，小小的就可以。”劉嘉玲很從容地說，一半說自己，一半像是在勸導年輕人。在她很年輕，還在讀演藝訓練班的時候，盡管長得漂亮，又被老師疼，她還是非常努力，不肯走任何捷徑。那段生活，對于剛剛移居到香港的劉嘉玲一家人來說都是低潮期，可她相信每天通過努力和掙扎，就可以“創造自己的天地”。隨著她的描述，仿佛可以看到八十年代蓬勃發展的香港，遍地生長著希望。她鼓勵年輕人‘不要這么容易妥協于世界，應該努力爭取一下”。

劉嘉玲自己當下的小小目標，是“演好我的舞臺劇”。說完這句話她立刻就笑，似乎在說‘我知道，這并不算小”。將由劉嘉玲和黃子華共同主演的經典舞臺劇《香港式離婚》，今年12月公演，場次高達58場，只有一個班底，每場都要自己來，沒有任何松懈的余地。“到我這個年齡，其實也可以舒服一點，不需要去接受這樣一個大的挑戰。但是我覺得生命不應該這樣，應該不斷往前進步，實現價值。”盡管下個月才開始正式排練，劉嘉玲現在就已經在收集資料做準備了。她嘗試感受婚姻事S6FW9TcsG9SXZxF/Nlrt/kEsrA+hprpDm2cVYOv9ig0=務所里律師的行為方式，研究各種各樣的離婚案卷。她直言舞臺劇的壓力大到足以令人“涅槃”，可是每過六年八年，自己就忍不住想這樣脫胎換骨一次。

好多人一生致力于盡快找一條最舒服的路，此后便不必再掙扎。而劉嘉玲剛好相反，不論什么時候，她都要不斷去冒險，哪怕是熟悉的路也要走出不同的感覺。之所以喜歡舞臺劇，很重要的原因是，同一個角色可以伴隨著每一場演出有全新的變化，“好像別人畫油畫，同一幅畫，看似完成了，其實還可以不斷修改”。

她的能量從哪兒來呢？出道后的劉嘉玲盡管塑造過許多經典角色，卻數度錯失香港電影金像獎，最終拿到獎時，所有人都替她高興。她說，現在做事已經不再需要從別人那里獲得肯定了，只需關注自己付出了多少時間和精力——也就是說，生命的重點已經從“得到”變成了“給出”。“付出”似乎是劉嘉玲的關鍵詞，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付出，對她而言是“收獲“”。

最終為劉嘉玲贏得金像獎的武則天一角，使她釋放了獨特的吸引力，關于一種母性，一種大氣磅礴的愛。人們贊美一位現代女性，總會強調她的事業成就，可是劉嘉玲不僅是一名不斷挑戰自己的演員，還是善于照顧別人的好朋友，提供支持的好伴侶，社會責任的承擔者。她調和著理性與感性，平衡著多種角色。

“我覺得女人真的是被低估的，她們事業、愛情、友誼、生活都可以處理得很好、很細致。”在公開場合，劉嘉玲總開玩笑地把“影帝老公”掛在嘴邊，以至于人們可能都忘了，跟一位星光熠熠的藝術家一起生活是一件非常難的事——要抵抗住一種耀眼的強力，保持住自己。跟先生梁朝偉共同生活的幾十年里，劉嘉玲絲毫沒有放棄自己的事業，一面還留心照顧梁朝偉的心靈與生活。他離開曾經的經紀公司后，許多工作上的事都交給劉嘉玲幫忙處理，而她的處理方式則是一種女性特有的柔韌的方式：“我不會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情愿用我的經驗跟他探討分析，最后由他自己決定。”如果說傳統女性的自我犧牲中總帶有一種迫不得已的受害者敘事，那么劉嘉玲的做法更像是出于愛與能力的滿溢。

對待朋友，她也是如此。“交朋友一定要真誠，要付出。如果你希望在對方那邊得到什么的話，可能會不開心，但如果真的喜歡那個朋友，多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思考，你們的友情會長久很多。”在節目《嘉人自友約》中，她關心每一位好友，仔細詢問對方生活的方方面面。“因為好久沒見，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們過得好不好啊”，她說。

一個人源源不斷的愛的能力，或許只能來自堅定的自我。劉嘉玲說自己從小性格便獨立、坦率，不能勉強按照別人的樣子生活。“我也試過向某種受歡迎的固定女孩形象靠攏，比如玉女、打女，但這樣反而弄得不像自己。所以，我覺得還是要做回自己，就算有很多缺點，只要你接受，甚至勇敢地放大它，可能就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她說到當年在香港無線電視臺，每個演員都有很多戲要拍，但人人都是凡事自己來，沒有工作人員代為做決定，維護某種“人設”。或許也是得益于此，當年的每個演員都發展出鮮明的個性，保留著完整、健康的自我。她說自己不抗拒參加真人秀和綜藝節目，因為直爽，有什么就說什么。

“年輕時候的每一步都是對我現在有益的，包括我走過的彎路，那些都形成了現在的我。千萬不要后悔。我現在很慶幸我年輕的時候，哇，什么都擁抱過，什么都做過。”就像《阿飛正傳》里的咪咪，傻乎乎地追到菲律賓：《自梳》里的玉環，義無反顧地跳下救命的輪船。勇敢地挑戰過生命，吃過苦，被誤解、被鞭撻過，才能歷練出真正強壯的內核。

假如真的是一飛沖天，順風順水，就絕不是今天的劉嘉玲。

“我很喜歡現在這個狀態，因為累積了很多經驗，會篤定很多。”如今，劉嘉玲會花很多時間獨處，一個人在跑步中靠近生活，看大量曾經“聽都沒聽過”的老電影，去博物館，看藝術并思考其背后更大的時代故事。劉嘉玲和梁朝偉也在盡量資助貧困兒童的學業和生活，“能幫到別人，就是我最大的收獲。”

她坦言，世界每天都在變化，要學的東西太多，可正因如此，才要更加開放地去學習和擁抱這個世界，“有更多領域的知識，你自己的事業工作都會變得更有層次，自然會有一種不慌不忙的感覺，那可能就是一種自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