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常質疑我為何要選用一種沒有英語那樣顯赫、單一且具有霸權地位的語言進行寫作,他們會說:“嘿,比拉,醒醒吧,面對全球形勢,你這是在限制自己的讀者群。”這種言論時常讓我沮喪,特別是當這些話出自那些本應為自己本土語言感到驕傲的人之口時。不幸的是,人們普遍輕視區域性和少數族裔語言。在南非背景下,這種態度可能源于政府對英語的偏愛,超過了其他語言。那些語言上受過殖民影響的人認為,英語是女王高貴的語言,是全球語言,而他們的本土語言則太地方化、低級、未充分發展、商業上不可行,只適合文化和儀式用途,因此它們的消亡是必然的。“當你專長于一門本土非洲語言時,你無法成為一名國際詩人。”一位朋友曾這樣強調。
這種觀點讓我回想起高中時代,我們被迫在學校里說英語。任何被發現講母語的學生都會因使用本國語言而被重罰。不幸的違規者可能會被暫時扣留、隔離、體罰、停學或在其他同學上課時被要求做苦力。這種情況導致一些學生退學,認為教育是在浪費時間。然而,一些經歷過那種壓迫和恐怖學校政策的人,如今已是父母和專業人士,卻依然看不起自己的語言,只因他們在學校受到了不良的教育。
2006年,時任林波波省教育部執行委員會成員的阿龍·莫索萊迪,試圖在學校推廣使用土著語言教學,卻遭到強烈的抵制。他指出,英語的普及不應以犧牲其他官方語言為代價。改變觀念的道路仍然漫長而艱難。英語在南非被過度抬高,以至于它幾乎成為衡量一個人教育程度和社會地位的唯一標準。這導致了人們對本土語言的自我貶低,以及對英語的盲目崇拜。
然而,正如恩古吉·瓦·提昂戈所說,如果一個作家放棄了母語,他就失去了最直接的表達方式,失去了與民眾最深處情感交流的通道。我們用英語寫作,是因為我們相信它會讓我們獲得更廣泛的讀者群,但實際上,我們可能只是在為他人的話語體系服務,而忽視了自己語言的豐富性和獨特性。我們有責任用我們的母語去創作,去講述我們的故事,去表達我們的思想和情感,因為那是我們身份的一部分,是我們文化的基礎,也是我們區別于他人的標志。
因此,我們必須堅持用我們的語言寫作,即便這意味著我們的讀者群可能較小,即便這看起來像是逆流而上。我們要相信,正是這種堅持,將為我們的文學帶來獨特價值,讓世界看到并尊重我們的多樣性。我們不能讓本土語言走向消亡,而應視為一種珍貴的遺產,需要我們去珍視、去傳承。只有當我們對自己的語言充滿自信,才能在全球文學舞臺上發出真正屬于我們自己的聲音。
作者簡介:沃納尼·比拉(Vonani Bila),南非聰加語及英語詩人,出生于1972年,林波波大學英語講師,出版人,維姆貝國際詩歌節主任,南非金山大學創意寫作在讀博士。著有英語、北索托語、聰加語創作的8本故事書,兩本童書。他主要作品包括詩集《以阿曼德拉之名》《魔力斯坦國的火》《俊美的吉塔》等。曾獲2012年、2013年索·普拉阿杰歐盟詩歌獎二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