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謹以此篇拾起我在額爾和鄉這方遺落的世間冷暖。借此表達在這里的遇見、感恩、懷戀。逝去的時光在有溫情的山水間流淌著,在家鄉的味道里,在老鐵鐘的聲響里,在曾經奮斗過的寧靜山鄉中漫步……
—題記
那年,好多燕子在電線上忙著開會,準備飛往南方之時,我被調到莫力達瓦達斡爾族自治旗尼爾基鎮第一中學任教。
在額爾和鄉中學工作十余年,直至臨行前,我好像還沒有仔細打量過這兒的樣貌。想著有空時,拾起遺落在這里的世間冷暖。可一晃二十載過去了,其間往返故鄉的途中,即便偶爾路過,也只是匆匆一瞥。然而,在時光的來來往往中,我的心里始終有它的一塊自留地。
額爾和(達斡爾語“岸邊”之意),因其地處甘河岸邊而得名,是鄉政府所在地。緣分使然,又是一個晴朗的秋日,我有幸和莫力達瓦達斡爾族自治旗文聯一行來此參加額爾和中心校組織的“放下手機,捧起名著”的讀書倡議活動,回到這片既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的土地。
一進校門,一條地毯似的紅色塑膠甬道鋪展開來,那時的平房早已被現在的教學樓所取代。藍天白云下的五星紅旗迎風招展,草綠色的操場彈跳著生機和活力,教室里不時傳出清朗的讀書聲。微風跟著同仁們的問候漫進樓門。頓時,我感受到這里的爽潔和親切。
翠英、寶芬、春鳳、陳偉、玉紅等老師在這里忙忙碌碌,各盡其責。“老師,你還是老發型,狀態還是這么好……”杜旭和志勇瞅著我咯咯地笑著說。是啊,從上班那天起,我就一直梳短發。
昔日的時光并未走遠,她們的話語讓我內心溢出感慨,頓時把我拉回剛來這里工作時的時光。那天同樣秋高氣爽,我穿著統一定制的灰西服,和老教師們在一起歡慶中國的第一個教師節。從此,努力伴著勤奮,意志攜著堅韌,一路摸爬滾打……
那時,夏日里、夕陽下,小學校園東側的那棵大樹下,時常響起我們蕩秋千時的笑語。亞娟的笑聲尤為響脆,偶爾還會從記憶里跑出來。那口銹跡斑斑的老鐵鐘,每天上課下課由它“發號施令”,時光好似都淹沒在了它的氣息里。
雪花飄落的冬季,我們幾個組集中在一個大辦公室備課辦公。爐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響著,火焰漲紅了半個油桶的爐身。坐在旁邊的宋大姐,臉上開出一朵紅花兒,一個勁兒地往后挪椅子,卻丟不下手里的那道數學題。看似簡陋的條件,大家的工作熱情絲毫不減。
當春風拂綠山岡,中學小路北側王嫂家的一壟壟蔥綠得誘人,好像把春天搬到了自家園子。轉眼間,那一串又一串的紅辣椒被她掛在房檐下時,曾面色紅潤,走路帶著跳躍,哼著“阿哥阿妹情意深”的阿蘭,我們真誠祝福的阿蘭,不知何故,忽然有一天,她捏爛了手里的一片黃葉,目視著以前很少注視的山巒和莊戶人家的房屋,一轉頭拖起行李箱,告別了這里。到底世間情為何物?
距我的故鄉幾十里地,位于嫩江西岸的額爾和,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驛站。昔日的時光,一直駐扎在我的心里。這不,鳳超他們的話語好似還在耳畔,那個胖墩墩,圓圓紅蘋果臉的盧同學,表演的小品哪有不叫好的……
讀書倡議活動中,穿著蔥綠外衣的小男孩,托腮、鎖眉,又微笑,聽得十分認真。到了孩子們即興提問的環節,氣氛更為活躍。結束后,我們先到華達奇(達斡爾族村)旅游度假村。民宿房、游樂園早早地撲入眼簾。河邊的卵石細沙還是那么美,甘河水三彎五繞,竟在這里無意中沖出一個“河套子”。我們全校師生在這里野游的那個兒童節,夏風融融,鳥語啾啾。多年過去,時光未曾褪色。
這時,我一回頭,河岸上的大飯店居高臨下,進出的游客真不少。一想到人們圍著當地的美食不肯挪步,那唏噓幾近垂涎的神態,也讓我禁不住要流口水。尤其江魚、山野菜等,絕對純天然,一下子就能打開人們的胃口。可一邊把酒臨風,一邊觀賞甘河水。今年首屆的華達奇旅游藝術節,讓人耳目一新。這里的自然環境天生麗質,加之政府的協助與支持,現已成為較有地方特色的景點。
隨后,與未曾見過面的甘河李屯大橋碰一面。這橋,橫跨李屯、何屯兩岸,還真有些氣派。立橋環顧,如飽覽一幅山水素描畫。登上李屯的隆華山莊(棲居于窟窿山頂),秋陽在涼亭上歡跳。二十余里外南面的嫩江市和這里相望。憑欄俯瞰對面,一片深綠,熟悉的何屯松樹林,傳說為達斡爾族先民所栽植的。
高大粗壯的那棵松樹據說幾百歲打不住,想必又壯了些許。
遐邇盡知的那日松蒙古部落隨之進入視野,創建者融合了這里豐厚的天然資源。目光北移,同行者說那是近十年建成的吉爾格勒莊園,看得出主人是下一番功夫的。若坐在河邊,聽著甘河的流水聲,會不乏愜意之感。
據說,窟窿山大大小小的二十幾個窟窿,上下錯落分布于山腰,山體陡峭,幾乎無人進過洞里。冬季常有鴿子和飛鳥出沒于此。夏天好多蛇爬進爬出,隆華山莊的美味時而引來蛇的到訪。它們伸著脖子、探著腦袋東聞西嗅,有時還拱拱廚師的腳,爬上灶臺。莊主言:“不要打它們,咱們是占了人家的地盤呢。”
時光載著我對這方山水的記憶,從未斷流。發源于大興安嶺山脈東麓的甘河,其清冽之水從源頭汩汩而出,一路匯聚了眾多支流,輕柔著,熱切著,奔騰著,流經額爾和全境,為嫩江干流。她滋養著額爾和14個行政村、32個自然村組,滋養著總面積670平方公里上的生靈。她無疑成了境內所有人的母親河。
舊日里那些跟著甘河水從上游而來的一張張木排,越激流繞險灘,還時常再現于眼前。伴著“口耶”(達語,放排組長)一聲聲粗獷的號令和排夫們的即興調子,木排流過平陽、伊哈里故鄉、蔣柳屯、李屯、額爾和村,以及老頭隊新老村落。木排每每經過故鄉時,常惹得岸上的人也對喊對唱著,連拽著大轱轆車的黃牛都扭過頭聽上一會兒。“口耶”又一聲,木排即將拐過山彎,帶上那彼此的笑聲、吆喝聲駛向額爾和,轉過貌似神龜的團山子奔向甘河口。至此,甘河水走完了幾百公里的行程,嫩江水擁其入懷。
這方神秀的土地,有著濃郁的民間習俗。多樣的飲食更是奪人眼球,柳蒿芽、蘇子餅,堪稱一絕不說,南北二屯,十里八村的米腸,你吃過就忘不掉。土里土氣的方言,情真意切。肥田沃土,豆麥碧浪層疊。泉流溪淙,山間可聞;河味山珍,獨具一方。
要下隆華山了,我再次依欄俯瞰著河水。心想,眼前的河段要是有一條船該多好。“快看!”我們順著一個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晴天,河面卻突然起了一團白霧,我睜大眼睛再一瞧,霧團消失,一艘小船身披斜陽,沿江而走。坐船的收網,擺船的唱著:“對面的窟窿山,腳下的甘河水,不知是先有山喲,還是先有河,這邊的松樹林,里面的蒙古包,來嘗嘗我們的燉魚和燒烤……”聲調酣暢、激昂。
額爾和的歷史、底蘊、風情,無法用我笨拙、粗陋的小文來描繪,只能借助我熟知的、記憶里的、此行聽說和看到的,來表達我的一份心意。
返回小城前,昔日同事季井臣老師請大家過了一把殺豬菜的癮。逝去的時光在這方山水間流淌著,在家鄉的味道里,在老鐵鐘的聲響里,在曾經奮斗過的寧靜山鄉中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