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說《繁花》利用滬語思維,為讀者呈現出話本體形式的都市文學。這部作品擁有濃郁的地域語言特色,既繼承了傳統小說的思維方式與語言風格,還彰顯出鮮明的人物形象塑造,既采用了雙線敘事手法又采用交錯穿插的非線性敘事結構,為當代小說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小說中的每個角色都非常生動真實,讓讀者看到了人的復雜性與多面性。小說《繁花》還有向傳統回歸的傾向,讓讀者在閱讀中體味到愉悅的熟悉感。該研究旨在探討小說《繁花》對傳統小說形態的傳承與創新。
小說《繁花》在敘事語言、敘事結構設計、敘事情節中巧妙運用了創新技巧,同時又自然向傳統回歸,讓讀者在閱讀時有一種熟悉感。從敘事層面講,小說《繁花》統一存在于文本中的熟悉感與陌生感,就是對傳統小說形態的傳承與創新。央視劇評給予根據小說《繁花》改編的電視劇版《繁花》“可能會在相當長時間里成為孤品”的高度評價,足見這部小說的精湛。
一、小說《繁花》對傳統小說形態的傳承
(一)文學傳統—上海敘事脈絡
小說《繁花》采用雙線并行的敘事方式,即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主人公阿寶的兒童時期和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成人時期這兩條時間線交錯穿插,描繪了上海1960至1990年間的風云變遷,整個故事真實生動且豐富多彩。雙線并行的敘事方式,既充分展示了不同時代的整體社會風貌,又對人物的內心世界進行細膩深刻地描摹。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恍若自由穿梭時空,真實體悟那個時代的喜怒哀樂與跌宕起伏,對上海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無限繁華與落寞哀傷深刻感受,與那時的人物進行心靈對話。可以說,這種敘事結構為小說增添了不少色彩。
與其他當代小說相比,《繁花》可謂標新立異、獨具匠心,金宇澄對當代上海敘事的語言運用有獨到見解。比如,用較為書面的上海話和半文言半白話的敘事語言,與舊白話小說相呼應,并用獨特的筆觸向世人證明新時代文學的新文體實驗的可能。這種上海話與半文言半白話敘事語言相融合的方式,不僅賦予了小說獨特的江南語態與韻味,還以貼近生活的語調保證其可讀性,最能彰顯作家的個人特色與創新元素。既讓上海讀者倍感親切,也令不懂得上海話的讀者沒有閱讀障礙。《繁花》繼承了上海文學傳統與語言框架,特別是與張愛玲、王安憶等作家的作品形成了人間煙火氣的“上海敘事”脈絡。比如,“阿寶十歲,鄰居蓓蒂六歲。兩個人從假三層爬上屋頂,瓦片溫熱,眼中是半個盧灣區……”這種對地理位置和路名的精準表達,反映了上海獨特的城市風貌和地域文化,與上海文學中一貫注重地域特色的傳統相契合。又比如,小說中出現的“吃杯茶”“有事體”等詞匯,這種方言的運用不僅增強了作品的地域色彩,也體現了上海文學中方言入文的傳統。
(二)語言風格—濃郁滬語方言
《繁花》是上海方言書寫的代表,而它一經問世便在社會上產生了強烈的反響。作品既與古典的“舊”相對應,又彰顯出開拓進取。金宇澄生在上海長在上海,這里是他熟悉且感到親切的地方,他能深刻感知到上海繁華深處的沉默,他沉浸其中并投入自己最熾熱、最淳樸的感情,成功以城市主題為鑰匙打開遼闊的文學視野。《繁花》中的滬語并非原汁原味,而是經過了作者金宇澄的精心挑選與細致加工,既顯示出游刃有余的舒緩,又具有強有力的表現力和文化氣息。
作者在文中用“淮海路國營舊貨店”“石庫門”等老上海地名,用滬語寫作完成方言與城市的密切銜接。而且,整篇小說還避免了滬語的擬音字,以此突顯出滬語的內在精髓。《繁花》的語言是對滬語方言的再次創造,雖然會令非滬語方言者在初讀時產生陌生感,但這種陌生感卻能令更多讀者生發出探究與細致品味之心,在欣賞的同時放慢速度認真感悟,在喚醒老上海人記憶的同時,完整還原出上海市民原生態的生活面貌。
二、小說《繁花》的人物塑造
(一)工人階級的哲學思考
小說《繁花》將“雅”與“俗”融為一體,作者遵循傳統的“往小里說”的原則,引起讀者產生閱讀興趣并在布滿人情世故的故事中認真揣摩。
金宇澄在描寫工人群體時著墨較多,小毛的師傅樊師傅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樊師傅是一位技藝高超、經驗豐富且充滿人生智慧的老工匠。
小說中小毛與樊師傅之間的關系,囊括了高貴的尊重、全身心的信賴、諄諄教誨的技藝傳承,樊師傅讓小毛擁有了在社會上立足的本事,是小毛的人生指引者,也是最重要的貴人。二人之間的關系被賦予了深刻的文化意蘊,小毛對樊師傅的尊崇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深刻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尊師重道”的核心理念。樊師傅不僅是小毛技藝上的導師,更是其品德修養的引路人,這種近乎父子的師生關系,彰顯了中華民族對師道尊嚴的崇高敬意;樊師傅技藝精湛,對每一處細節都一絲不茍,他所制作的“陰陽榫”,不僅展現了其高超的技藝,更體現了他對工藝的敬畏與尊重。樊師傅無私地向小毛等弟子傳授技藝,確保了傳統技藝的代代相傳。這一過程不僅是對技藝的珍視,更是對傳統文化智慧與匠人精神的繼承與弘揚;樊師傅對小毛生活的關懷與婚姻的支持,構建了一種超越師徒界限的親情紐帶,展現了中國人情社會中特有的溫情與互助;小毛對樊師傅的絕對忠誠與信任,是師徒關系穩固的基石。這種忠誠不僅體現在技藝學習的勤勉上,更在于對樊師傅教誨的衷心遵循,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忠誠品質的極度推崇;師徒間的互動,還深刻烙印著中國傳統道德觀念的印記。樊師傅以身作則,向小毛傳授誠實守信、勤奮進取、尊老愛幼等美德,這些傳統美德通過師徒關系得以傳承,成為小說中不可或缺的精神財富,引導讀者產生反思與踐行。
作者對小毛的師傅樊師傅的塑造,完全擺脫了傳統匠人呆板、嚴肅的形象,極其深入地表現出工人階級復雜的多面性與深刻性,讓讀者看到這位工人階級代表的無奈與執著、驕傲與淡漠,而這種寫作手法既彰顯了傳統的精妙又巧妙地注入了現代元素,實現了對人物刻畫的創新,使得整個人物形象更加真實、飽滿。樊師傅的“做生活,就是做人”的哲學思考,為傳統工匠精神賦予了現代意義。他強調的不僅是技藝的精湛,更是對人生、對社會的深刻理解與責任擔當。
(二)對女性客觀認知的與時俱進
金宇澄在字里行間所傳達出的女性觀,表面上看似保守傳統,卻流露出男性對女性的期待。
金宇澄在小說中以職場為背景,為女性角色們搭建出舞臺。比如,專注率真的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第一批白領—汪小姐,其學識淵博、眼光不俗,有韌勁,有沖勁,是社會與時代比較偏愛的知識分子;做事雷厲風行、沉穩冷靜的至臻園飯店老板—李李,閱歷豐富、見多識廣,為人處事有卓越的交際手腕,喜怒不露于行,自信獨立且敢于挑戰規矩;處事圓滑且聰明伶俐的玲子,她眼光獨到、自立自強,雖然為人計較利益但有堅韌精神,盡管在社會上經歷無數挫折與考驗卻異常堅定。
在《繁花》中,這些女性角色各自綻放光彩,她們有的展現出堅韌不拔的毅力,有的則流露出溫婉可人的善良,更不乏那些聰慧敏銳、能力出眾的典范,共同繪制出了女性角色群像。這些角色深刻地描繪了女性在不同社會經緯中的生存圖景與心路歷程,不僅映射了她們的心理蛻變與適應策略,更弘揚了一種樂觀向上的生活哲學,強調了女性力量的不可或缺。
三、小說《繁花》對傳統小說形態的創新
(一)獨具匠心的敘事風格
小說《繁花》的創新敘事風格體現在如下多個維度:其一,對時間線索的新穎探索。作者在小說中,巧妙地運用雙線結構將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兒童時期與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成人時期相互穿插。值得注意的是,這兩條時間線并非孤立無援地各自前行,而是交織在一起。在敘述過程中,作者時而引領讀者回到純真的孩童時代,重溫關于成長、友情、夢想的溫馨記憶;時而又將我們拉回到現實洪流中,感受成人世界的復雜。這種交錯穿插的敘事方式,不僅增強了故事的層次感與立體感,還讓讀者在對比中更加深刻地理解了時代變遷對人物命運的影響。這種寫作手法,不僅體現出對傳統敘事手法的尊重,還恰到好處地融入了對時間線索的新穎探索。其二,質樸深沉的語言。小說《繁花》的語言質樸深沉,兼容傳統文學與當代文學,從而展現出厚重的韻味與簡潔明快的風格,雖然有一定深度但讀者理解起來并不難。小說雖沿用了傳統章節劃分,但章節之間采用了非線性的敘述方式,打破了傳統小說的線性結構,使得故事更加靈活多變,充滿驚喜和懸念。其三,對日常生活的細致描繪。小說《繁花》對日常生活描繪得非常細致,作者深入觀察并深刻理解了都市生活的復雜與煩瑣,所刻畫的每個人物真實生動且立體飽滿,每個人物形象都為城市的風采增添了不平凡的美麗,這些人物的言行舉止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讀者在閱讀時可以因這些人物而能夠更深刻地感受到都市生活的真實面貌,增加了小說的代入感和真實感。此外,小說中還融入了詩歌、演奏、方言、集郵等敘事元素,這些元素不僅豐富了小說的文化內涵,也增加了小說的藝術魅力,這些元素的運用使得小說的情節和人物塑造更加生動有趣,為讀者提供了更多的閱讀樂趣和思考空間。
(二)緬懷傳統反思當下的主題情感
小說《繁花》深刻緬懷了傳統并反思了當下,交織出懷舊與現實的復雜情感。在緬懷傳統上,作者細致描繪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與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上海都市生活,還原了那個時代的獨特風貌和人們的日常生活。比如,在描寫中通過服飾、飲食、娛樂等細節,為讀者呈現出那個時代的人情風貌,感受那個時代的韻味。作為上海最具代表性的居住形式之一的弄堂,承載著豐富的歷史和文化內涵。《繁花》通過對弄堂布局的細膩描繪,層層疊疊的屋頂、老虎窗下的夜景等,讓讀者仿佛置身于那個時代的上海弄堂之中,感受到其獨特的空間布局和建筑風格。茶樓的布局、茶客的身份、茶水的種類等,讓讀者感受到了上海茶館的獨特魅力,茶館里人們談天說地、交流信息的場景,展現了茶館作為社交平臺的獨特作用。弄堂里男男女女的生活瑣碎,如鄰里間的交往、日常生活的點滴等,這些都充滿了濃厚的生活氣息。這些場景不僅展現了上海人的生活方式,也反映了他們的生活習慣和情感狀態。小說精妙地刻畫了一系列平凡市井百姓的輪廓,諸如阿寶、滬生、小毛等角色躍然紙上,細膩地鋪陳了他們的歡愉與哀愁和生命旅程中的種種風貌。這些角色個性鮮明,各自承載著不同的命運軌跡與心路歷程,卻奇妙地匯聚于同一座璀璨之城—上海。攜手編織出一幅生動且復雜的社會風情畫卷。在這座城市中,他們雖經歷各異,卻共同勾勒了屬于這座城市的社會風貌與人文氣息。小說還為讀者展現出如婚禮、葬禮、廟會等傳統文化習俗,表達作者對傳統文化的懷念和尊重。在對當下反思中,《繁花》為讀者全面揭示了現代都市生活的精神空虛與人際疏離等問題。現代社會,幾乎每個人的心中都隱藏著難以訴說的孤獨、莫名其妙的焦慮、前途渺然的迷茫等情感,通過對這些心理問題的描繪,促使讀者對現代生活方式進行反思,思考如何追求真正的幸福和滿足。《繁花》在情感表達上交織著懷舊與現實,作者金宇澄既懷念過去的美好時光又憂慮現代社會的種種問題。這種情感的交織使得小說情感層次豐富,讀者在共鳴中深入思考生活與社會的意義。
綜上,小說《繁花》以獨具匠心的敘事風格與獨特的人物塑造,成功展現了懷舊與現實的交織情感。《繁花》一書還憑借對弄堂瑣碎日常的精細刻畫、茶館獨特氛圍的鮮活重現、對市井百姓情感波瀾的深刻描繪,卓越地傳遞了濃厚的上海風情。這種風情不僅鮮明地烙印于地域文化的獨特韻味之中,更深層次地滲透進了人們的日常習慣、情感世界中,展現了上海這座城市的多維度魅力。這部作品不僅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還富有感染力和共鳴力,引導讀者重新審視傳統與現代的關系。
小說《繁花》承襲傳統敘事技藝,如雙線交織與敘事視角融合,同時傳承質樸深邃的文筆與章節布局。在革新方面,它突破敘事結構,采用非線性時間敘事;創新語言運用,融合方言與普通話。可以說,《繁花》在傳統與創新間架起了橋梁,成為當代文壇的里程碑。小說中出現了很多老上海地名與滬語,為讀者展現了上海這座城市的繁華歷程。同時,作者對日常生活的細膩描繪和豐富的敘事,使得小說在創新表達上更加靈活多變、深刻生動,為讀者帶來了全新的閱讀體驗。《繁花》所傳達的主題和情感既有對傳統生活的緬懷,也有對現代社會現象的反思。這種主題和情感的表達方式,既保留了對傳統的尊重,也展現了現代人的思考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