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單身群體是多層面因素共同催化作用下形成的邊緣性社會群體,社會排斥既是農村單身群體所遭受的結果,也是導致其姻緣難覓的原因,是一個共生互推的過程。采用個案研究的方法,分析四川H村新生代單身群體在農村場域內的社會排斥邏輯,發現由于場域內資本和慣習的力量,該群體在婚姻、社會和文化等方面存在不同程度上的社會排斥。提出完善社會支持網絡來增進社會資本的力量,重構社會觀念來突破傳統婚育文化習慣的影響,同時發揮個體的主觀能動性積極融入到農村社區之中,促進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由“離場”向“在場”轉變,為鄉村振興貢獻自己的力量。
關鍵詞:鄉村振興;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社會排斥
中圖分類號:C912.82;C913.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17-0033-04
The Social Exclusion of the New Generation of Single Groups
in Rural Areas and Resolution
— Based on the Empirical Investigation of H Village in Sichuan Province
Liu Haotian
(Dazhou Municipal Party School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Dazhou 635000)
Abstract: Single groups are marginal social groups formed by the combined action of multidimensional factors, and social exclusion is not only the result suffered by rural single groups, but also the reason for their difficulties in finding a marriage, which is a process of symbiosis and mutual promotion. A case study approach was used to analyse the social exclusion logic within the rural field of the new generation of single groups in H village in Sichuan Province, and it is found that the groups suffer from varying degrees of social exclusion in the areas of marriage, society and culture due to the power of capital and habitus in the field. It is proposed to improve the social support network to enhance the power of social capital, reconstruct social concepts to break through the influence of traditional marriage and parenting cultural habits, and at the same time give play to the subjective initiative of individuals to actively integrate into rural communities, so as to promote the new generation of rural single groups from “off-site” to “on-site”, and contribute their own strength to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words: rural revitalization; the new generation single groups in rural areas; social exclusion
成家在中國人的生命歷程中是不可或缺的承接點與轉折點,在“家本位”文化的熏陶下,人們把家庭看得很重,那些沒有成家的人更像是社會的異端,被主流的社會規范所排斥,婚姻問題不單單是個人問題,更是家庭問題、社會問題,關系個人發展、家庭幸福與社會穩定。根據相關專家估計,中國農村目前有2 000萬左右單身男性存在,且近幾年表現得更加嚴重,根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我國男性人口比女性人口實際多出3 490萬人[1]。農村是單身男性的聚集地,且近幾年有加重的趨勢,在當前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大背景下,加強對農村單身群體的研究顯得更具時代性與緊迫性。
一、問題的提出
目前學界對農村單身男性問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形成原因上,也有少部分學者對單身男性的類型進行了區分。關于這類問題形成的原因,根據不同的層面可歸納為社會障礙因素、家庭障礙因素和個體障礙因素三大類。一是從社會層面來看,基于婚姻擠壓的視角,人口學家認為人口結構的偏差與性別失衡的長期累積是導致單身群體出現的直接原因。持地域差異論觀點的學者關注對地域性特殊成因的討論,認為農村處于婚姻市場的洼地與弱勢現象明顯[2]。另外,持婚姻市場論的學者認為社會文化與風俗的演進,外加天價彩禮等社會因素的干擾,導致婚姻成本急劇上升,使缺失社會資本的農村男性姻緣難覓[3]。二是從家庭層面的因素來看,婚姻的締結不僅與家庭地位和家風有關,而且涉及家庭結構與家的完整性等家庭構件,并且家庭在財富、聲望、權力等方面的累積而形成的綜合性的“家庭支付能力”和“代際支持能力”影響著個人在婚姻市場中競爭力的發揮[4]。三是從個體層面的因素來看,個體的受教育程度、人際交往能力、收入水平以及自由戀愛中身高、長相、性格等形成的個體特質影響著“個體擇偶能力”的實現,生命中突如其來的負性事件往往使個體或家庭陷于困境,進而導致婚戀中被動地位的形成[5]。
總的來看,目前學界對農村單身群體的研究有了一定的積累,并且該問題越來越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各方在其成因研究上進行了很多的探索,但是大部分學者都是從宏觀的角度去研究單身群體所遭遇的社會排斥,并沒有將其納入到特定場域中去考慮。特別是近十幾年來在人口擠壓與婚姻擠壓的背景下,單身男性數量快速上升,這些農村新生代單身男性的境況以及所遭遇的社會排斥是怎么樣的?在鄉村振興的背景下,應該采取怎樣的措施消解對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的社會排斥,將這部分人群轉化為鄉村振興的積極力量?這是本文關注的重點所在。
二、研究方法、對象
(一)新生代農村單身群體
筆者將新生代農村單身群體界定為28歲及以上的單身男性,包括兩種類型:一是28歲及以上從未有過婚配的單身男性,二是28歲及以上有過婚配但是因離異、喪偶等原因目前依然單身并且沒有子女的男性。農村單身群體時間跨度廣、差異性顯著,處于不同時代的單身群體表現出不同的時代特征與個性,改革開放前后人們的成長環境、教育狀況以及社會文化環境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本文以改革開放為時間節點將農村單身群體進行區分,1978年之前出生的稱其為農村傳統型單身男性,1978年及之后出生的稱其為農村新生代單身男性,本文的研究重點是后者。
(二)個案研究
采用個案研究的方法,以四川H村為典型案例進行調研。H村位于四川東部,距離主城區較近,經濟發展水平一般,以農業生產為主,種植水稻、玉米等糧食作物。該村村民主要過著半耕半工的生活,農忙時務農,農閑時打零工為生,中老年村民多是做建筑工、裝修工等體力活,年輕村民在附近工廠、超市等上班。筆者通過非結構式訪談和參與式觀察,獲得了關于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的豐富資料(如表1所示)。
三、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遭遇的社會排斥
在現代社會中,社會世界是由大量具有相對自主性的社會小世界構成,這些社會小世界就是一個個場域。布迪厄認為,“從分析的角度來看,一個場域可以被定義為在各個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絡,或一個構型”。在整個農村場域中有兩股強大的力量形塑著場域內的格局變化,一為慣習的力量,二為資本的力量。在農村場域中,農村的社會結構和家庭婚育觀念以及傳統的道德倫理作用于村民個體,形成慣習,傾向于放大對單身男性的標簽效應,恥辱烙印與污名化明顯,是使新生代單身男性處于劣勢地位的強大形塑力量。農村場域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社會空間,有著相對完整的分層體系,單身群體處于該分層體系的低端,與場域內低端的社會位置相伴生的就是社會排斥,并且所遭遇的社會排斥會反向強化這種在場域內所謂的社會地位,使其在資本的增長和爭奪中更加艱難,進而弱勢地位得到進一步的鞏固,其結果就造成了惡性的循環和弱勢的累積。調查發現,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所面臨的排斥具有選擇性的特點和主動性的傾向,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婚姻排斥的加劇
近年來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面臨的婚姻排斥更加嚴峻。一是傳統婚姻媒介的消失。隨著農村社會的發展,傳統婚姻媒介在逐漸消失,這與農村的生活方式變化有著密切關系。原子化的生活方式逐漸成為農村年輕一代生活的選擇,農村場域內人們的互動方式發生了改變,人情意識逐漸淡薄,由原來的“熟人社會”向“半熟人社會”甚至是“陌生人社會”轉變,傳統婚姻媒介在村莊內式微。村干部I表示,“現在村里邊的人一般不愛管別人的閑事,更別說給誰家孩子說個媒了。”二是婚姻市場的要價偏高。婚姻市場的要價偏高指的是適婚男女在婚姻締結過程中男方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與壓力,男方處于被動的地位,而女方占據著主動權。在農村婚姻關系中,女性主動地位的確立有著多方面的原因,人口結構失衡在農村是客觀存在的歷史因素。
(二)社會網絡排斥的主動性趨勢增強
社會網絡是指社會成員之間因為互動和聯系而形成的相對穩定的社會關系體系。就農村新生代單身男性而言,社會網絡的排斥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同輩群體的脫離。新生代單身男性的同輩群體主要是同村的年齡相近的那部分人,他們交往頻繁,時常聚集,彼此間有著很大的影響,他們是新生代單身男性成長發展的一個重要的環境因素,來自同輩群體的排斥是新生代單身群體人際交往排斥的主要內容,對新生代單身男性的身份認同和心理健康有著巨大沖擊。二是親密人群的排斥。新生代單身男性的親密人群為其直系親屬和旁系親屬,包括與家中世代交好的人群和場域外的親戚朋友等。費孝通先生提到在穩定的社會中,地緣不過是血緣的投影,是不分離的。血緣關系在村莊是最為穩定的社會網絡的締結方式,也是單身群體最為親密的人群,但因為新生代單身男性沒有成家,其親密人群的構成多來源于父母的關系網絡,父代與子代的溝通障礙包括愛的方式出現了偏差,這種關系對單身男性產生了擠壓,甚至是出現了排斥。
(三)文化排斥的根深蒂固
用“文化排斥”的概念來指稱普遍流行的文化和社會輿論所倡導、宣揚的價值觀念,與部分群體實際生活狀態之間的差距,以及由此帶來的相對剝奪體驗。農村場域內的尊祖敬親、輩分文化、地緣關系等對于農村場域內的社會整合起著不容小覷的作用,也為新生代單身群體遭遇文化排斥提供了文化土壤。經調查發現,在村莊場域內對于“光棍”(新生代單身男性)的文化排斥有著根深蒂固的特點,并且這種現狀在短時間內難以改變。“光棍”的字面意思即沒有皮的樹干,沒有皮的樹干自然長不出葉子,也就是沒有子孫的意思。這與農村傳統中的生育文化、血緣文化以及“孝文化”相違背,因此不論是因為什么原因而沒有成婚都是不被允許的。這種文化慣習往往轉化為實踐行動,通過村莊的公共輿論進行直接體現,文化排斥是一種軟排斥,起著潛移默化的影響,久而久之導致新生代單身群體自我認同喪失,心理壓力擠壓,社會風險增大,加劇了他們原子化的趨勢。
四、消解社會排斥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的措施
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遭遇的社會排斥問題,不僅僅是婚姻和家庭的問題,還關乎農村社會的穩定與發展。消除對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的社會排斥對于鄉村振興和基層社會治理有著重要的意義,為此,國家、基層政府和單身群體等都必須積極尋求解決問題的對策。
(一)完善社會支持網絡
場域的本質就是各種社會關系網的互動與聯結,個體在社會互動中占據著場域中的各種位置,其掌握的社會資本起著決定性作用,因此要整合社會支持網絡需要場域內外各方力量多措并舉,促進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由“離場”向“在場”的轉變。首先是政策上要與國家的鄉村振興戰略與各地基本政策相銜接,建立針對農村單身群體的傾向性和政策性的保護與服務,經濟上保障其充分就業,對于家境困難的、喪失勞動力的單身家庭要給予適當的經濟補貼,積極吸納該群體融入村莊。其次是構建精神支持網絡,通過社區關系緩和、人際關系修復、鄰里互助和家庭關系重塑等,改善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的人際交往窘境和精神孤獨問題。依托社會組織提供專業的社會服務,深入農村開展社會工作,提供助力新生代單身群體自我成長與潛能發揮的服務項目。通過以上措施拓寬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社會支持網絡的廣度,增加其社會支持網絡的密度,避免他們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陷入多重邊緣者的社會地位。
(二)突破文化慣習的影響
農村傳統婚育文化表象的背后是根植于中國人骨髓中的“家”文化和“孝”文化,雖然近年來在農村這種傳統文化有式微的傾向,但是其在一定程度上依然發揮著社會整合的作用,這種文化特質似乎對于單身群體來說是先賦性的排斥因素,在農村場域內傳統婚育文化慣習制約著新生代農村單身男性的身心發展,為他們遭遇社會排斥提供了文化的土壤。對傳統文化慣習的突破不是完全摒棄場域內的傳統“家”文化和“孝”文化,而是改變這種文化的外在表現方式,不一定非要通過婚姻締結和家庭養老等外在形式來實現這種文化進路。這需要做到觀念重構,打破慣性思維與刻板印象,摒棄婚姻賤農主義,轉變養老觀念,尊重人格發展。將重心落在社區,以鄉村社區為重要依托,培育社區文化,革新婚育文化的表現方式,做到“揚棄”,以改善社區的文化環境,增進凝聚力與認同感。同時發揮村民主體作用,辯證看待“傳宗接代”和“家庭養老”的文化慣習,以自上而下嵌入式的公共文化供給與農村社區自在自為的文化進路相結合。
(三)發揮個體的主觀積極性
年齡這一因素對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年紀小是農村新生代單身男性在整個單身群體中特有的資本,年紀小意味著他們還有極大可能性脫離單身的身份。所以要想改變在村莊結構中受排斥的這種現狀,就需要充分發揮個體的積極性與主觀能動性。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要充分發揮個體的能力,適時地改變擇偶觀念,調整擇偶的標準,通過打工、創業等積累家底,增加婚姻資本,提高在婚姻市場中的競爭力。撕下被排斥的標簽可以通過重新定義來實現,這就需要農村新生代單身男性積極尋求改變,約束自己的不良嗜好與行為,改變并擴大自己的交際圈,積極參與到社區公共事務之中,積極成為村莊公共事務的參與主體,在社區參與中尋找認同感與歸屬感,為鄉村振興貢獻自己的力量。
五、結語
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面臨一系列的社會排斥,主要包括婚姻排斥、社會網絡排斥和文化排斥等。社會排斥具有多重負面效應,導致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在農村社會被邊緣化,其主要表現為單身群體日益成為家庭內部關系的“疏離者”、社區人情交往的“退出者”、村落公共生活的“沉默者”和日常政治參與的“旁觀者”。為消解對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的社會排斥,國家應提供相關政策支持,基層鄉鎮政府和村“兩委”要完善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的社會支持網絡,農村基層組織要營造良好的社區文化氛圍,農村新生代單身群體要發揮個體主動性和積極性,主動尋求改變,積極融入農村社區,為鄉村振興作出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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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浩天(1996—),男,漢族,四川廣安人,單位為中共達州市委黨校,研究方向為基層社會治理。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