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恩師朱輝先生的長子朱奕來電話告訴我,說他擬在互聯網的公眾號中掛一個《朱輝水彩藝術館》的欄目,以示悼念與傳播朱先生的藝術精神及其藝術成就,我認為這是一件眾望所歸且非常有意義的藝術大事。作為朱先生的眾多弟子與學生之一,我雖然沒有取得什么傲人的藝術創作成就或學術研究成果,但也算得上是一位為藝術教育事業一直努力奮斗到退休“下課”的斗士。說得再直白一點,“平庸”畢竟是大多數人的基本活法及狀態。
回顧向朱先生拜師學藝的歷程,我的心中一直有著許多難以忘懷的“藝術故事”,就像看一部好電影似的,總有那么幾個重要鏡頭、重要情節或重要片斷讓我銘心永記。
第一個難忘的重要片斷是,我首次以懵懂少年的“無畏之心”拜見朱先生。我那時正在長沙市第二十五中學讀高中(該校原是長沙幼兒師范學校,“文革”期間改為普通高中,現在又發展成了長沙師范學院),給我們上美術課的羅澤霖老師,是一位德高望重白發蒼蒼的老者,他為人謙和,講課生動有趣,言談舉止間透露著一種獨特的藝術氣質。當時學校為了豐富學生的課余生活,成立了學生課外美術小組,我因受羅先生器重在為數不多的學生中被委任為美術小組組長,職責就是專門負責美術教室的畫材管理與日常衛生工作。羅先生勉勵我們小組成員好好學習,并說找個機會他會帶我們去拜訪他教過的學生——當時在湖南師范學院藝術系任教的朱輝先生。記得當時小組的伙伴們都歡呼雀躍,因為我們都聽說過朱先生的大名,仰慕他的大作。意外的是,羅先生通知大家去拜訪朱先生的那一天,我碰巧生病了沒去美術教室,而錯過了這次難得的機會。事后,我找到羅先生,說明了我的遺憾并表達了我仍想單獨去拜見朱先生的愿望,羅先生便立馬告訴了我詳細住址并說他已向朱先生介紹過我的情況了。幾天后的一個周末,我便獨自一人首次“無懼”地敲開了朱先生的家門,勇敢地做了自我介紹,心存忐忑的我終于見到了平易近人的朱先生及其夫人謝姨,他倆非常理解我們這些藝術學子的求學心情。記得朱先生當時跟我交流了一會兒,了解了我的美術學習情況后,隨即便拿出了他的一些水彩靜物與風景作品讓我觀賞學習……自此,我便結識了朱先生、謝姨以及他們的長子朱奕、幼子朱頡一家人。
第二個難忘的重要片斷是,我雖頻繁地登門求教,朱先生卻總是不厭其煩地耐心指教。自從結識了朱先生之后,我便更加勤奮地開始繪畫學習,以至于隔三差五就帶著自己的一些繪畫習作去向他請教。站在今天的角度看,那個時代由于藝術資訊匱乏導致眼界淺薄,因而我的那些繪畫習作其實就是一些“廢畫”,并無多少藝術元素,但朱先生面對我這些勤奮的“廢畫”,給出的卻是極大的肯定和鼓勵,然后找出問題并耐心指導,每次求教的最后一個環節他總是會再拿出自己的一兩幅近作給我作比較性的分析、指正和總結,讓我收獲滿滿。值得一提的是,朱先生對于當時我們這些青少年那種雖無知卻熱血、青澀而多夢的狀況,常會在指導中私下夾帶著一些“心靈雞湯”式的勵志性“養料”來鼓勵我們,弄得我每次在求教回家的路上常是熱情與信心猛增,可謂是熱血沸騰、壯志豪情!
第三個難忘的重要片斷是,朱先生用言傳身教領我步入了水彩風景的寫生之道。求實地說,我們那時學習繪畫并無多少急功近利的目的性,純粹是出于自身的興趣與愛好,僅希望自己將來一生中能有點“一技之長”,與今天眾多高中生學習繪畫就是為了參加美術高考減分的目的完全不同,因為當時實行的是只有工農兵才有機會上大學的教育政策,一般高中生畢業面臨的去向就是“上山下鄉”去“修補地球”的命運。所以當時我們學校課外美術小組的繪畫練習除了畫素描靜物、石膏像之外,主要就是畫水彩靜物,包括畫陶器、瓷器、玻璃器以及水果、蔬菜等,而對于畫水彩風景的學習則幾乎是零。記得有一天朱先生突然對我說,明天你隨我去畫一次水彩風景吧。當時我說不會畫,朱先生說你看我畫就行了,并教導我說畫靜物與風景差別很大,因為靜物的空間比較狹小,色彩也相對簡單,而風景空間廣闊,色彩更豐富,畫風景會更有利于提升空間感與色彩的豐富性等。第二天我與朱先生去的是水陸洲洲尾的方向,朱先生當時騎的是一輛女式單車,他把畫板放在單車的后架上作畫,邊畫邊與我聊天,聊聊畫畫間,兩個小時就畫完了,當時大約是上午十點半,他對我說他還要趕回家去給兩個兒子做午飯呢。朱先生的這一句話讓他的形象瞬間在我心中又升華了,按今天的話說就是非常的“高大上”!他不僅在工作上兢兢業業且藝術成就頗豐,在家庭生活中也是一位任勞任怨有擔當的好父親!正是朱先生的言傳身教,讓我快速地步入了水彩風景的寫生之道。
這些片斷都是恩師朱先生留給我的“藝術故事”和寶貴的“藝術遺產”,而透過這些,我們感受到的是朱先生高尚的人格與高潔的師德!今年是朱先生逝世的第二個年頭,也是他八十七周年的誕辰,因而我特寫此文,以緬懷恩師對我的教誨之情。
寫于2024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