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里的河流

養石

喜歡石頭。

喜歡養石頭。

喜歡有名的山無名的山上的石頭。

喜歡有名的江河無名的江河里的石頭。

喜歡故鄉或異鄉的石頭。

撿一些石頭回家，經年累月地養著。

得空時，靜靜地看著石頭，越看心境越安寧，越看目光越清澈，越看越知足歡喜：我也是有大地的人，我也是胸藏丘壑的人，我也是有故鄉的人，我也是從來不曾丟失過自己的人。

和石頭說說話，講講愛情，談談生活。分享我快意的人生或不快的煩惱事。石頭帶給我高山流水、疏星朗月、山海經卷、草木禪機……哦！我只能活一輩子，而石頭將繼續活下去，帶著我們之間的故事或傳說。

石頭，像石頭那樣鮮活地活著。我也應當像石頭那樣，堅定而果敢、自由而自在地活著。

養石頭——就是養一顆心。養一個一生一世永遠空靈鮮活的自己。

對岸的那人到底在看什么

沿河漫步，走走停停，有聊無聊，都可放松身心。

周圍跑步的，唱歌的，打拳的，練舞的，遛狗的……人來人往。

看見對岸有個人，一步三停，在看什么：清且漣漪的河水，一動不動的小舟，生銹的水管，飛來飛去的鷺鷥，誦經的放生者……像，卻又不像。

我決定到河的對岸去一探究竟。

繞過橋，往前走，才靠近他，就聽見他笑著說：“你好！你在對岸津津有味看什么呢？恰巧你過來了，我正想過去呢。”

真有趣！我們都是在河的對岸，彼此都是對方好奇的觀望者。

空椅子

花園里有椅子。

很多時候，椅子常常是空的。

但每次經過椅子時，總感覺到椅子柔和的目光在看著我。讓我忍不住朝椅子上看了又看：上面，坐著風雨、落花、樹影、鳥鳴、陽光的種子、星子的米粒……

如果不是太匆忙，我也會放下身心，舒適地小坐，愜意地把自己完全地交給椅子，休息夠了，再繼續前行。

而椅子一直在這個老地方，等著我路過并看到我。

我坐過的空椅子上，早已留下了一個曾經的我。路過椅子時，那一個個從前的我正不動聲色看著我呢。

他虛位以待，一直堅持等著我，與他同坐。

一一并與我，尋找到可以不再繼續找尋的一生同坐之椅。

腳印如墨跡

真的，我看見我一步一個腳印。

那腳印，像用墨寫下的字，或畫出的畫。

真是奇怪，一些腳印人木三分，踏石有痕。一些腳印如淡墨，需仔細看才可見。而更多的腳印，居然像水色，才落下，即消失。

正吃驚時，更古怪的事發生了，隨著腳印的消失，我的雙腳、腰腹、頭胸……一點點消失。

真的，我看不見腳印，也看不見自己和自己的蹤影。

我飛人墻上一幅水墨畫中，或是一抹黑，或是一塊白。

我看見好多觀眾在看畫在讀字，不知道，可有人注意到我。

但我看到他們或她們，一步一個腳印出現，又一絲一縷消弭：正如我。

等鳥飛翔

街心有銅雕，栩栩如生：

一老人提籠遛鳥，甚是悠閑。

一小孩玩著紙風車，甚是可愛。

每次經過時，我和其他人一樣，都忍不住摸摸小孩子的頭，又摸摸籠中的鳥翅。天長日久，被摸的地方閃閃發光。

遠遠看去，籠中的鳥，似欲展翅飛翔。

可惜，很多年了，那銅鳥一直還保持著固定的姿勢待在籠中。聽說，鳥被人掰走過好多次，也算是另一種被救贖或放飛吧！

可不用太長時間，又一只一模一樣的新銅鳥被鎖進籠中。

等鳥飛翔的我，總忍不住探出手去，伸進籠中，將鳥一摸再摸：一半是好玩，一半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