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間接言語行為理論的間接會話策略分析

摘要：間接會話策略是人們在會話中頻繁使用的，交際目的不同，會話策略的選擇也不同。以日本京都人在不同場景的會話為語料，根據語境和語言文化背景，分析會話中的話語意圖，掌握人們在會話中使用哪些間接會話策略。通過分析表明，委婉型間接會話策略在會話中運用最多，在表達抱怨的時候，多用反語型間接會話策略。

關鍵詞：話語意圖；文化；間接會話策略

中圖分類號：H36;H03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0-0058-04

An Analysis of Indirect Conversational Strategies Based

on Indirect Speech Act Theory

Hu RuiWeng Xiaoliang

（Mudanjiang Normal University， Mudanjiang 157011）

Abstract： Indirect conversational strategies are frequently used in conversations， and the choice of conversational strategies varies with different communicative purposes. Taking the conversations of residents in Kyoto in various scenes as the corpus， this paper， based on the context and linguistic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analyzes the discourse intention in the conversations to grasp to which indirect conversational strategies people resort in the conversations. The analysis shows that in conversations， the euphemistic indirect conversational strategy is employed the most， and that the ironic indirect conversational strategy is often utilized to express complaints.

Keywords： discourse intention; culture; indirect conversational strategy

禮貌是通過語言行為實現的，其是構建人際關系的關鍵，也是間接言語策略頻繁使用的地方。會話形式的選擇很可能會因語言、語境和人際關系的不同而不同。日語的表達很曖昧，尤其是日本京都人，為了關照對方心情和面子，說話方式九轉十八彎，被稱為能熟練運用真心話和場面話的語言大師。因此，京都人的說話方式不同，代表的意義完全不同。日本MBS電視臺的一個節目《讓人“啊～”的事情》為了考驗嘉賓們是否理解京都人的思維邏輯，設計了一個“請喝咖啡”的情境——與京都人商談完畢準備離開時，京都人說要請你喝咖啡，以下哪種表達是“真的想要請你喝咖啡”？

A．您要喝咖啡嗎？

B．給您倒杯咖啡可以嗎？

C．別著急走，來杯咖啡？

D．口渴了吧，要來杯咖啡嗎？

結果顯示，由于4個選項的字面意思相同，嘉賓很難判斷出真正的話語意圖，因此沒有人能立刻給出正確答案。京都人一般會用B這種表達方式，以想繼續對話為前提，詢問對方喝咖啡是否符合口味，此處咖啡只是作為一種選項供對方選擇。節目組給出的解釋是這樣的：A是一種表達送客的方式；C想表達的意思與句中意思“別著急走”完全相反，是主人催促你快走；D是表達催促對方走的意思，偷偷酸對方喋喋不休。這里每句話的話語意圖，是通過雙方共知的語言信息和所處的語境來推斷出來的，當字面意思與話語意圖不一致時，此時的會話策略即為間接會話策略。

一、理論基礎

（一）間接言語行為理論

間接言語行為理論是在英國語言哲學家奧斯汀言語行為理論的基礎上提出，美國語言哲學家塞爾等人加以發展形成的。奧斯汀認為，說某話可以被理解成做某事，說話時可能同時有三種行為：發話行為、行事行為、取效行為。發話行為就是含有意義的話語，側重于字面意思；行事行為可以理解為“言外之意”，即話語內的第二層意思，與說話人的意圖或者語境相關，是說話人的真正意圖；取效行為側重聽話人對話語的理解，涉及話語對聽話人產生的效果，這與說話人意圖無關，不管聽話人所理解的內容是否符合說話人本意，都是說話人行為的一部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行事行為，也是奧斯汀關注的重點［1］。

我們發現，在生活中，人們通常會出于某種原因或某些目的，不以直接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真實意圖或真實目的，而是通過間接的演講來表達他們自己真正的需求［2］。因此，在奧斯汀的基礎上，塞爾提出了間接言語行為理論。間接言語行為理論是研究說話者意圖和聽話者理解問題的理論，通過實施一種言語行為來間接實施另一種語言行為就是間接言語行為。在間接言語行為中，說話人依靠他們共同分享的語言和非語言背景信息，以及聽話人的理解和推理能力，與聽話人進行更多的交流，而不是他實際說的［3］。也就是說，說話人如何通過“字面意思”表達話語中的第二層意思，或者聽話人如何從說話人的“字面意思”中推斷出間接的“言外之意”，是間接言語行為要解決的問題。

（二）間接會話策略

趙剛將間接會話策略定義為：凡是不使用施為施為：指行動、行為、所做之事。動詞而實現某種言語行為的會話策略均為間接會話策略，即在拒絕、邀請、抱怨等語言行為中不使用施為動詞的會話策略，均可視為間接會話策略。間接會話策略可分為規約性間接會話策略和非規約性間接會話策略。規約性間接會話策略是指聽話人能通過話語形式直接推斷出說話人的話語意圖，是被已經約定俗成的方式表達出來，話語意圖與字面意思基本一致。與其相比，非規約性間接會話策略更為復雜，它需要雙方共知的語言信息和所處的語境來推斷出話語意圖。這里分析的內容均為非規約性間接會話策略［4］。

基于日本的文化背景，分析京都人在會話中使用哪些間接會話策略，了解說話人的言外之意，對今后會話策略在實際中的應用是很有必要的。趙剛從修辭學的角度出發，將日語的間接會話策略分為委婉型、省略型、疑問型、反語型和夸張型五類［5］。從以上日本MBS（每日放送）電視臺節目的選項中，A屬于疑問型，通過側面地詢問對方情況來暗示話語意圖，意思是“差不多您該離開了”；B同樣屬于疑問型，通過側面地確認對方是否愿意留下來，來暗示想繼續和對方進行對話的話語意圖；C和D是反語型，雖然結尾用的是疑問的語氣，但前半句故意說出與其真實意圖相反的話來暗示，想讓對方離開。本文通過京都人在會話中的常用表達，分析對話中的話語意圖及間接會話策略的類型。

二、職場會話分析

職場中，為了和客戶保持良好的合作關系，經常會用到間接會話策略。在和客戶談生意時，若對方不能持續性地談核心內容，總是偏離主題，使會話變得冗長，應該如何巧妙地結束對話呢？有電視臺主持人對京都商業街的路人進行隨機提問，以下是提問的會話內容例1—5的場景會話，在不改變原有意思的基礎上翻譯成中文，對話內容均出自日本脫口秀節目《秘密的縣民SHOW??！》。。

例1記者：比如去談生意，對方講個沒完，這種情況您會怎么辦呢？

路人：有句京都人常說的話。

記者：是哪句話呢？

路人：“您這手表挺不錯啊”，這句很常用的。

在例1的會話中，被采訪者回答，可以用“您這手表挺不錯啊”突然岔開話題，實際想表示的意思是“你瞧瞧都幾點了”，提醒對方注意時間，并表示這句話在工作商談中經常使用。表面是贊揚，實則是通過對對方的贊揚來委婉地表達話語意圖，屬于委婉型。如果對方沒有手表，可以用日本MBS電視臺節目設計的“請喝咖啡”情景中除B以外的表達，讓對話回到重點。

除了與客戶之間，公司內的職場關系也需要聽懂對方的言外之意。如果上司覺得員工發色過于張揚時會說“真有你的風格啊”，這并不是真的在夸贊，而是用稱贊的方式提醒員工發色不符合職場要求，暗示對方換成低調點的發色，這種表達同樣屬于委婉型。在職場中為了追求禮貌，大部分人會使用委婉型表達，但說話者也會通過其他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請求或者抱怨。當與同事共同完成一項任務時，團隊意識會體現在工作效率中，如果聽到有人說“工作做得真仔細啊”，表面上是在夸你工作很細心，實則對方想說“你的效率很慢，交給你的工作怎么還沒有完成”的意思。這是說話人通過形式上的贊賞等語言手段，來誘導聽話人推測話語意圖，言外之意是想讓你加快速度完成工作，屬于反語型間接會話策略。如果你沒聽懂對方的話語意圖，反而覺得對方在夸你，就會拖延整個團隊的工作效率，會在同事腦海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三、鄰里關系會話分析

和諧的鄰里關系是互幫互助的前提，共建良好的關系，間接會話策略必不可少。遇到對方熱情邀請，但因一些原因想體面地拒絕時，該如何巧妙回應呢？

例2媽媽友：佐藤，你看了嗎？前幾天電視里介紹了汐留飯店的自助午餐，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佐藤：?。∥乙部匆娏??？粗婧贸浴?/p>

媽媽友：是吧。對了，下次叫大家一起去吃午飯吧。

佐藤：好呀，我特別想去。什么時候去？

媽媽友：○○號怎么樣？

佐藤：哎呀，我沒時間啊。真可惜！

某日本電視臺放送了一條廣告，有一家自助餐很好吃，但人均6 000日元以上（折合人民幣約300元），對普通家庭來說消費略高。例2中，媽媽友（兒童母親之間的社交形式）邀約佐藤，但佐藤巧妙地拒絕了此次邀請。對于媽媽友的邀請，佐藤剛開始時并沒有拒絕，而是先迎合對方的想法，再表示自己想去，但由于時間不合適，表達無法共同去的遺憾。既沒有折損對方的面子，也隱藏了自己不去的真正原因。在這個對話中，佐藤總共用了兩種間接會話策略。首先，佐藤先對對方進行詢問，用“什么時候去”來詢問對方時間，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有意愿想邀請自己去吃自助餐，這里用了疑問型間接會話策略；其次，再通過“真可惜”這種話語表達自己因時間問題無法應邀，表述自己的困境，委婉地拒絕了對方，這里用了委婉型間接會話策略。

還有一種情景，鄰居家有孩子在練習鋼琴，但練習頻率過高，或者練習時間不合理，被打擾到的人想提醒鄰居時，京都人絕對不會對對方說“太吵了”，而是會用“彈得越來越好了”的表達，通過確認對方的相關情況（鋼琴彈得更好了）來委婉抱怨，屬于委婉型間接會話策略?！懊刻煸缟隙寄苈牭?，都能聽出彈得越來越好了呢”“每天早上都能聽見天籟之音”的話語，是利用形式上的贊賞等語言手段誘導對方聽出自己的抱怨，實際想表達彈琴頻率高得都能聽出水平的變化了，“一大早就能聽到鋼琴聲音，真擾民”的意思，這種說話方式則屬于反語型。說話人會用輕快的語氣說“彈得真棒呀！聽著就很開心”時，才是真正想夸贊彈鋼琴聲美妙。我們發現，表達同一種話語意圖，不同的人會用不同的間接會話策略，而判斷對方話語意圖是否與字面意思一致，則需要通過當下的語境和語氣去判斷。

此外，如果回禮給京都人，而對方收到時說“這么貴重的東西……”，實際上就等于“我不喜歡”的意思。京都人看重關系的對等，送比對方便宜的禮物，顯得沒禮貌，此時對方說這句話屬于反語型，“這么‘高級’的東西，送給我就浪費了”。送比對方貴重的禮物，會傷及對方自尊，此時這句話屬于省略型，用委婉、曖昧的表達方式，讓對方推測被省略的話語。不管是這里面的哪一種情況，都表達一種拒絕。

四、朋友關系會話分析

朋友之間在相互交往的過程中，有時也需要顧及對方的心情或面子。在某些場合下，間接會話策略使用得當會避免尷尬和傷害。

例3A：飯好了，用餐吧。

B：這味噌湯真好入口。

在例3中，當B去京都的友人A家中做客，朋友用過于簡單飯菜招待時，B表面是在說味噌湯不燙嘴，易入口，實則想表達“味噌湯有點涼”，希望對方熱一下就好了。這樣的對話內容也會出現在餐廳中，說話人給聽話人提供信息，委婉表達熱一下再端上來的意思，屬于委婉型。為了不讓對方丟臉，拐彎抹角地提醒別人，有時也可能會說反話，心口不一，說反話表揚，不好吃就說好吃，這是京都人的待客之道。

京都人說反話還有一種場合，如果不了解京都人的思維，是無法聽出他們的言外之意。

例4A：話說，你現在在哪里定居了？

B：我現在在日本的首都，東京住著呢。

A：哎呀，從那么遠的地方過來啊。

在對話4中，B從東京去京都找友人A碰面，在B說出自己的居住地點后，A表示東京距離京都距離很遠。其實，無論B說哪個地方，只要不是京都，A都會這樣表達。這是因為有一部分京都人認為，除了京都以外，其他地方都是鄉村。從東京到京都，坐新干線（高鐵）只需2個半小時左右，并不遠。所以，京都人不是在說對方從那么遠的地方來辛苦了，他想表達“你是從鄉村地方來的呀”，在嘲笑對方是來自偏遠地區的。很明顯，這種表達方式屬于反語型間接策略，不了解京都人有這種思維的朋友，反倒會覺得京都人很貼心。而他們的這種表達方式，不管對方是否能聽出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都避免了爭端，因此也會有人說京都人“腹黑”。

外地人調侃京都人“腹黑”最常見的話是“來碗茶泡飯如何？”。現在的京都人不怎么使用這種表達，但這句話是調侃京都人的經典表達方式，在日本的單口相聲中也經常出現。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意味著說話人在禮貌性地表達“你該走了”的意思。茶泡飯，顧名思義，是把小菜放在米飯上，在盛好飯的碗中澆上茶的食物。然而，茶葉在古代是奢侈品，喝茶是上流人生活中的一部分，老一輩普通人家的茶泡飯并不是用茶泡，而是在冷飯上倒開水，京都人現在還保留著這種艱苦年代留下來的習慣。基于這種風俗習慣可知，京都人再小氣也不可能給客人吃熱開水泡飯，說話人用這句話想委婉地表達送客的意圖，如果不了解京都的文化背景，就無法聽出說話人的言外之意。

朋友間會經常說些輕松的話，比如用“冷笑話”“諧音?！被钴S氣氛，如果未能達到理想效果，京都的朋友會怎么說呢？

例5A：今天來京都，開心超過了C，超過了D，到達了E級！

B：話說，你什么時候開始表演段子的？

A：大概3年前吧。

B：是嗎？我還感到挺驚訝的，因為你看上去很年輕。

日語中“高興”的尾音與日語的“C”發音相同，因此例5的對話中A用了“諧音梗”表達自己來京都很開心，想用諧音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幽默感，顯然結果未能如愿。京都友人B的最后一句話說A看上去很年輕，實際是想表達這個笑話不好笑，意思是“水平還是和初學者一樣，太丟人了”。通過對人進行挖苦等來暗示這個笑話并不好笑，屬于反語型會話策略。

通過分析以上例子可以看出，在非敵意的情況下，朋友間有時也會采用反語型間接會話策略結束話題。而不太熟的朋友之間，更傾向用委婉型來表達自己的真實意圖，避免了有可能發生的沖突。

五、結論

在間接言語的會話中，在表示請求、拒絕和抱怨的言語行為中，采用了多種策略。首先，間接會話策略中運用最為廣泛的是委婉型，這與日本的文化背景有關。其次，在表達抱怨的時候，多用反語型的情況比較多，這是京都人說話的特點之一，經常讓人搞不明白真心話和場面話，判斷話語意圖與字面意思是否一致還需結合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通過語境、語氣以及文化背景，聽出說話者想表達的言外之意。最后，同一種情況，不同的人會使用不同的間接會話策略，甚至也有多種形式組合的會話策略，如在會話例2中同時用了疑問型加委婉型的會話策略。

間接會話策略有利于避免人際關系中的摩擦，但也容易產生誤解。如果不能很好地使用間接會話策略，尤其是在跨文化交際中，往往容易造成文化摩擦產生誤會。因此，在交際中，應注意對于間接會話策略的理解能力，學會理解對方的心理，尊重對方的立場。

參考文獻：

［1］胡壯麟.語言學教程［M］.3版.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84-187.

［2］AUSTIN J L.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2：94-107.

［3］SEARLE J R.Expression and Meaning：An Essay in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9：30-32.

［4］趙剛.間接言語行為的日漢對比研究［J］.日語研究，2004（2）：153-172.

［5］趙剛，賈琦.會話分析［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3：314-318.

作者簡介：胡蕊（1994—），女，漢族，四川江油人，單位為牡丹江師范學院，研究方向為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溫曉亮（1984—），男，漢族，黑龍江哈爾濱人，博士，牡丹江師范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責任編輯：趙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