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空虛的沼澤

空虛是怎樣一種感受？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生活和工作都很忙碌，卻只是在不斷重復，找不到愉悅感，更像是行尸走肉；雖然生活還算優渥，拿著不錯的薪資，但每天就像戴著面具扮演不同的角色，覺得沒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總縈繞著一股莫名的痛苦；經常會莫名地煩躁，“無聊”“沒意思”成了口頭禪，休息時做以前喜歡的事情，卻感覺不到從前的快樂，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人生目標，更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感受。

個體感受到自己的感覺、幻想、愿望都是僵死或缺失的，還感受到自己對外部的刺激缺乏足夠的反應或只存在機械的反應，精神病學家史蒂文·利維把這種狀態定義為空虛。空虛是一種對復雜情感的主觀描述，信念、熱情、親近感被“沒有生機的感受和流于表面的淺薄感”所替代。

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鄧迪大學和倫敦大學組織了一支研究空虛的精神健康小組，他們用了4年的時間與400多名年齡在18至80歲之間的參與者進行交流，發現無論心理健康狀況如何，所有參與者都有體驗過空虛，有的是轉瞬即逝的，有的是周期性的，有的則會一直帶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甚至可能威脅生命。

參與者對空虛的描述有：“永遠無法填滿的無底洞”“與社會格格不入和被隔絕的感覺”“被吸走了生命和能量”等等。

空虛的感覺，本質上是“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沒有真實的存在感”。正如《?自我構建、?防御與調節》一書中所說，空虛是我們無法真正察覺自己的感受、情緒和情感，也不能理解自己的需求和欲望，無法為生活找到目標和意義感，只是以一種機械回應外界的方式來延續生活。

那為什么我們會“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呢？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最根本的原因是“假我”的發展。

心理學家溫尼科特認為，當我們還是孩子時，能從照顧者的反饋中得到安全感，那么我們就容易形成“真我”——能自如地感知自己的需要、愿望、恐懼等，能順暢地表達自身的感覺，體會真誠的自己，長大后我們也能自然地產生對未來的期許，找到熱情所在。

但如果照顧者不能識別我們的需求，我們從小感受挫折過度，感知外界非常危險，那么自我就會被弱化，一味順應照顧者的期許，從而形成創傷，逐漸發展出“假我”。與自己真實的愿望、情緒疏遠，不能構建感受自己的能力，對外界期待很敏感，長大后我們容易缺乏對生命的渴望和對將來的期待，找不到“真實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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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虛并非一無是處

雖然空虛會帶來痛苦，但同時它也發揮著重要的防御作用，里面潛伏了很多幻想、欲望和沖突，它以一種彌散的、沒有太多意識內容的精神狀態，去逃避現實中難以忍受的痛苦與抑郁。

這是一個心理咨詢案例：一位女性長期被空虛困擾，感覺不到生活的意義，在關系里無法對他人產生真誠的感情，即使是與自己的丈夫也總保持疏離的感覺。白天，在職場里她是個很有能力的管理者，處理工作雷厲風行、張弛有度，但到了夜晚，就感到空虛孤獨，壓抑著痛苦無處釋放。

人內在有兩個重要的部分：一個部分是“硬”的，像個勇士一樣去解決現實中的問題和困難，這位女性的工作狀態證明了她很擅長這個部分；另一個部分是“軟”的，就是能從容面對自己的脆弱無力和負面情緒，但明顯她不懂得應對和解決這個部分，只會一味地掩飾，用“空虛”“不存在”“不真實”的狀態在關系里主動疏離他人，來避免他人懷疑她是“不夠優秀”“不夠有用”的人，從而實現沒有沖突的和諧，讓自己穩定于“強大”的身份里。無論在家庭還是職場中，她都沉浸于這樣的一種自我保護方式當中。

精神病學教授羅伊·謝弗認為，空虛能抵御對“關系沖突和崩塌”的恐懼，通過“我虛無，我不被看見”來避免“我得不到你的認同”的痛苦，從而實現自己想要的協調。

在空虛的沼澤中自救

與其他負面情緒一樣，一定程度的空虛是正常的，但如果強度和頻率讓人痛苦難耐，那么我們就要消減空虛。下面介紹兩種行之有效的方法。

發現真實的自己，感覺真實的存在

我們需要對自我的動機、感受、欲望以及優勢和劣勢、喜好和厭惡有全面認知。例如，我很內向、收斂，但也有外向、尖銳的一面；我很感性、情緒化，但也有理性、篤定的一面。當這些復雜性被自我覺察和了解，我們便能形成對自己全面的認知和身份認同。

發現真實的自己可以通過冥想、書面記錄、談論心路歷程、身心運動等方式來訓練。人格心理學教授柯尼斯建議使用正念這一頭腦鍛煉方法，它能讓我們學習放下對自己的固有看法，學會以“第三人”的角度客觀且全方位觀察自己。這個過程是困難的，因為我們需要直面自身的缺陷，最后才能走向真實的內核。

如上述案例中，這位女性需要探尋在空虛掩蓋下的真實的自己，包括她的脆弱、情緒化和欲望。她需要穿透她“堅固”的外殼來面對真實的自己，看到自己內在的渴求：“希望被救”，這是從不在別人面前展露，為了自我保護而不得不掩蓋起來的內心活動。只有真實面對自己“希望被救”的想法，學著真誠地把它展示出來，才能得到療愈。例如嘗試跟丈夫坦然地聊自己的心路歷程，把“希望被救”的愿望表達給丈夫。這看似是一種“冒險”，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但這才是面對真實的世界——“感覺自己真實的存在”。

驅動對生活的渴望，探索有意義的事情

澳洲伍倫貢大學的一組研究發現，空虛與缺乏渴望、熱情、動力高度相關，他們建議空虛者尋找一些有期待的事情。可以這樣向自己發問：有什么具體的事能讓我開心，讓我獲得成就感？我可以為自己設定簡單的目標是什么？我有沒有辦法實現它？我可以擺脫哪些讓我感到壓力大的事？我能為生活再增加一點什么來讓我更滿意？我通過什么事情能幫助到更多的人？

我們需要創造更多動機，點燃生活的激情。

嘗試每天花時間去學習知識，與志同道合的人制訂共讀計劃，可以從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開始，單純享受求知的樂趣和充實感。

嘗試幫助他人，從陪伴家人，向朋友伸出援手開始，到關注更廣闊的人群，感受到自己的行為能賦予他人能量。這種幫助并不復雜，哪怕只是分享經驗，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回答一個問題，對不起眼的小事給予贊美，這些都是有效輸出。逐漸地，我們可以投入更多時間和精力去做更有價值的事情，如參與公益活動，持續分享知識和見解，發起號召和倡議等等。這些做法不但能為我們帶來價值感，還能跟生活建立深入聯系。心理學家理查德·瑞安認為，把焦點放在更廣的群體上，我們所感受到的踏實感和意義感就會變得更強。

消減空虛是一個充滿挑戰的漫長過程，但它能給我們帶來更健康的心理和更高的幸福感。讓我們試著洞察自己的內在，處理創傷，找到每天都值得期待的事情，努力走出空虛的沼澤并獲得成長。

（本文作者系中國心理學會少兒心理咨詢師、兒童心理作家，全國婦聯《婚姻與家庭》特聘專家）

編輯：沈析宇 17555627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