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臨時政府執政三年回眸

6月30日，第三次阿富汗問題特別會議在卡塔爾首都多哈舉行，阿富汗臨時政府首次派代表團參會引發國際社會廣泛關注。盡管國際輿論針對阿方參會仍存一定爭議，但阿臨時政府認為此次會議取得了成功，與會各方均表達了“與阿富汗合作”的態度，聯合國則認為這次會議可成為與阿方繼續接觸的“開始”。而在此前，2023年5月舉行的首次阿富汗問題特別會議阿臨時政府并未獲邀，今年2月舉行的第二次會議阿方雖收到邀請，但由于其與聯合國未能就參會條件達成共識，最終未派團參會。

阿富汗塔利班（阿塔）自2021年8月重掌政權至今已逾三年，由當前阿臨時政府所處形勢可看出，其或有望逐漸獲得國際社會的實際認可。這三年來，阿臨時政府治下的阿富汗都發生了哪些變化？

西方“經濟崩潰論”想象未出現

阿富汗當前既沒有出現西方想象中的“經濟崩潰”，也沒有出現“災難性人道主義危機”，未來阿臨時政府重在尋求經濟持久增長動力。

在阿富汗變局之初，不少西方媒體炒作阿富汗“經濟崩潰論”：自2001年以來，阿富汗經濟嚴重依賴外部輸血，及因服務駐扎在阿富汗的大量美國及其盟友軍隊而出現的城市第三產業。2021年8月，美國及其盟友軍隊倉皇撤離后，該國外部輸血大規模縮水，此前依附于外國軍隊存在的大量城市服務業經濟也不復存在，因此阿富汗經濟勢必走向崩潰。更為嚴峻的是，美英還凍結了阿富汗中央銀行90多億美元外匯資產。今年2月，美國總統拜登宣布，將繼續凍結阿富汗外匯資產。這將給阿富汗本已脆弱的宏觀經濟和財政體系增加額外壓力，并導致阿臨時政府在提供基本社會服務、進口必需品及保持貨幣穩定方面捉襟見肘。巴基斯坦分析與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古爾稱，美國持續制裁阿富汗中央銀行，還導致阿富汗金融體系與全球金融體系隔絕，極大限制了阿富汗與外部世界的金融交易。

不過，大部分阿富汗人認為，阿臨時政府在中央和地方兩級的控制力和控制范圍都強于上世紀90年代初次掌權時期，更強于本世紀前20年由美國扶持的前政府掌權時期，臨時政府在電力供應等基本服務方面的作為也好于前政府，前政府時期存在的大規模腐敗問題也得到大幅緩解。此外，截至目前，國際社會普遍擔心阿富汗在冬季會出現的災難性人道主義危機實際也未發生，這是因為國際社會仍持續對阿提供人道主義援助，但更深層原因是阿富汗農牧經濟基本盤和少數城市經濟相雜糅，其韌性超出了外部想象。

今年5月，世界銀行公布《阿富汗發展更新》報告表示，阿富汗經濟前景仍不明朗：在2025年前其經濟停滯的危險仍將存在；阿富汗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在過去兩年縮水26%，預算外支出的外部融資渠道減少，私營部門存在結構性缺陷，支持社會基本服務的國際資金減少；阿富汗一半人口已陷入貧困，1500萬人面臨糧食不安全問題。展望未來，受制于自身財政能力，阿臨時政府施政重點應是維持現有治理結構，但在發展領域恐難依靠自身投入足夠資源。因此，如何充分調動外部資源、發展比較優勢，尋找支撐阿經濟長遠發展的引擎，將是阿臨時政府未來執政亟需解決的問題。例如，阿富汗礦產資源極為豐富，而包括寶石、貴金屬在內的大宗產品在地區乃至國際市場上都有很大需求，但因多年戰亂、基礎設施嚴重滯后、面臨諸多經濟及金融制裁等原因，迄今阿富汗礦產資源未能得到充分開發，沒有給阿富汗國家和民眾帶來應有福祉。

“伊斯蘭國”成最大內部安全威脅

安全上，阿富汗正處于“近幾十年來最安全時刻”，但系列安全挑8mAQSi3fzL7arZGnc26RrA==戰仍然存在。在2021年9月前，阿富汗安全形勢極其嚴峻。以美國為首的駐阿外軍頻繁發動空中打擊和地面清剿，以阿塔為首的各類武裝組織則持續發起突襲，并使用路邊炸彈、汽車炸彈等方式與美國及其盟友部隊、阿政府軍對抗。阿塔再次上臺后，隨著美軍等外軍的倉皇撤離，戰事告一段落，阿富汗暴恐襲擊事件發生率斷崖式下降，安全形勢大幅改善。例如，大部分阿富汗民眾認為，當前已是阿過去40年來最安全時刻，民眾已可自行從坎大哈到喀布爾旅行，且旅行時間大幅減少。

但也要看到，阿富汗安全仍存重大隱憂，尤其是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已成為阿最大內部安全威脅。“伊斯蘭國”自成立至今不僅在中東多國頻繁發動暴恐襲擊，還在全球各主要地緣板塊建立分支機構，其中，襲擊范圍橫跨南亞、中亞和西亞的分支“呼羅珊省”尤其值得關注。2022年2月，聯合國安理會評估認為，阿塔重掌政權前后大量囚犯越獄或獲釋，其中不少是“伊斯蘭國呼羅珊省”骨干成員，導致后者戰斗人員從2021年的2200人飆升到2022年2月的4000人左右，其中約一半為外籍恐怖分子。2023年2月，安理會報告分析稱，“伊斯蘭國呼羅珊省”成員應已發展為3000～6000人之間，其中約200人來自中亞。2023年以來，美國高級官員反復強調“伊斯蘭國呼羅珊省”的國際威脅。例如，美國國防情報局長貝里爾曾在美國會聽證上表示，“‘伊斯蘭國呼羅珊’省終將有能力和意圖攻擊西方，這只是時間問題。”

或有望逐漸獲得國際社會實際認可

外交上，阿臨時政府外部空間有所增加，有望逐漸獲得國際社會尤其是地區國家的實際認可。自2021年9月阿塔宣布建立臨時政府以來，其作為新生政權，對外首要任務就是爭取國際社會的政治承認。今年2月，聯合國組織的第二次阿富汗問題特別會議在多哈召開，阿臨時政府以“獲知日程太晚，來不及安排”為由未參會，但真正原因是其參會前提條件未得到滿足，即“國際社會承認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是阿富汗的唯一合法代表”。今年6月，在聯合國的支持下，阿臨時政府發言人穆賈希德率六人代表團與來自25個國家和五個國際組織的代表在多哈舉行對話，這是其代表首次出席聯合國組織的此類會議。阿臨時政府負責政治事務的副總理卡比爾表示，阿塔“有效參與”此次多哈會議的前提是其訴求得到滿足，其中包括繼承阿前政府在聯合國的席位，女童教育、婦女就業、組建包容性政府等議題不列入會議議程等。

美國作為西方國家的領頭勢力，其是否承認阿臨時政府將影響西方國家在阿富汗問題上的態度。因此，阿臨時政府在與美國雙邊接觸及參加聯合國主導的多邊會談時，反復要求國際社會承認其是“阿富汗的唯一合法代表”。例如，今年2月，有美媒傳出美國可能在喀布爾重開領事館的消息，阿臨時政府發言人穆賈希德就此表示，“我們希望與國際社會打交道。若美國重返阿富汗，我們將為其使團提供必要安全保護。我們希望與美國翻開新的一頁，希望大批外國駐阿使領館能在安全氛圍中運作。”

美國迄今雖仍不承認阿臨時政府合法性，但并不排斥與其進行技術性接觸。2023年7月，阿臨時政府代理外長穆塔基率領代表團在卡塔爾與美國阿富汗問題特使韋斯特率領的美國政府代表團舉行會談。阿臨時政府發言人表示，雙方在會談中討論了如何建立信任措施，包括取消制裁和旅行禁令，歸還阿富汗中央銀行在國外持有資產等。美國阿富汗問題特使韋斯特及阿富汗婦女、女童和人權問題特使阿米里呼吁阿撤銷對女童接受中等教育和婦女就業的禁令，并釋放被拘留的美國人。美方代表還與阿富汗中央銀行、財政部代表討論了阿經濟情況及阿銀行和金融系統面臨的挑戰，并對雙方就穩定阿經濟形勢展開技術性對話持開放態度。除進行雙邊正式對話外，美國還與阿臨時政府代表在聯合國等提供的多邊對話平臺進行技術性接觸。

與此同時，阿臨時政府在地區面臨的外部環境明顯向好。今年1月，阿臨時政府派遣的駐華大使卡里米向中方遞交國書。對此，我外交部發言人表示，作為阿富汗的傳統友好鄰邦，中方始終奉行面向全體阿富汗人民的友好外交政策，同阿富汗保持外交關系和各領域交流合作。中方接受阿臨時政府派遣新任駐華大使，并向中國國家領導人遞交國書正本，這是正常的外交安排。希望國際社會加強同阿臨時政府的接觸交流，鼓勵其積極回應國際社會關切，共同幫助阿富汗推進重建發展，支持阿方打擊暴恐勢力，為地區和平穩定與繁榮作出積極貢獻。5月，俄羅斯總統阿富汗特使卡布洛夫表示，俄羅斯相關職能部門已向總統普京建議，將阿塔從俄官方恐怖組織名單上去除，以便未來俄決定是否正式承認阿臨時政府。

總而言之，阿富汗局勢走向事關地區和平、穩定與安寧，與一些西方國家空談人權、不負責任一走了之、阻撓國際人道主義援助甚至凍結阿中央銀行資金不同，地區國家的對阿政策更加務實，并聚焦政治接觸、經濟復蘇和強化反恐三大領域，形成了初步的地區合作機制和網絡。當前，阿富汗仍處于關鍵過渡期，對于阿富汗問題，當前地區國家有望持續溝通合作，推動阿局勢實現平穩過渡。

（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研究所副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