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政府“大換血”，能助其擺脫困境嗎

9月5日，烏克蘭最高拉達（議會）批準任命九名內閣部長，這是自烏克蘭危機全面升級以來烏政府出現的規模最大的人事變動。

這一系列人事安排中，最受關注的莫過于更換外交部長。9月5日，烏最高拉達投票批準外長庫列巴辭職。庫列巴去職后，曾擔任總統辦公室副主任和外交部第一副部長的安德烈·西比加成為新任外長。此外，烏議會此番通過的人事任命，涉及副總理、司法部長、戰略產業部長、退伍軍人事務部長、環境保護和自然資源部長等要職。

在俄烏局勢仍處于對峙僵持狀態、烏總統澤連斯基即將赴美爭取更大支持之際，烏政府高層“大換血”更多是為了重新集結力量應對即將到來的秋季挑戰。就目前來看，這一舉動或許有助于烏克蘭社會和西方支持者繼續對烏政府保持期待和信心，但難以助其從根本上擺脫戰場內外的困境。

改組政府以應對內外挑戰

澤連斯基如此急迫地啟動政府人事調整的背景是，烏克蘭在戰場內外都面臨著嚴峻挑戰。

在戰場上，俄烏雙方持續激戰，俄方仍占據著相對優勢，烏方在俄境內僅推進了約1300平方公里（截至9月13日）。由于武器彈藥和兵力不足，烏軍的作戰意志和作戰能力都有所減弱，烏方既難以阻止俄方在頓巴斯的攻勢，也難以確保自身在庫爾斯克的安全，所以亟需提升國防能力，以及爭取西方加強軍援并放松對其使用遠程武器打擊俄境內縱深目標的限制。

在戰場外，一方面烏官員腐敗案頻發、戰爭帶來的經濟困難和社會問題使民眾對澤連斯基政府的信任度持續下降。烏政府征兵進展也不順利，年輕人逃避兵役的情況屢屢出現，迫使政府不得不采取一些強制手段以及征招囚犯和雇傭兵補充兵源。另一方面，西方國家的政治動態引發了烏克蘭的不安。隨著11月美國總統選舉的臨近，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批評美國對烏軍事援助過多，并提出希望結束俄烏戰事。這使得烏方擔憂，在選舉結束后美國可能會推動其與俄羅斯進行談判，并可能要求烏方做出讓步。而德國已宣布2025年對烏軍事援助將減半。一旦西方國家對烏援助放緩甚至停止，烏方將難以維持現有的作戰能力。

在這種情況下，澤連斯基需要拿出新舉措予以應對，而對政府高層進行人事調整是其采取的重要措施之一。他希望通過撤換官員平息民眾不滿，增強公眾信任，通過選拔忠誠、年輕且有活力的干部為政府注入新思維，從而提高政府行政效率和適應新挑戰的能力。更為重要的是，他希望利用政府改組這一契機，并抓住美國總統選舉前的窗口期，爭取西方向烏提供規模更大的援助，以扭轉烏方在戰場上面臨的不利局面。澤連斯基近期表示，期待政府爭取更多金融、國防、能源保護和重建方面的國際支持，加速加入歐盟進程，打擊俄羅斯的“虛假宣傳”，促進中央政權與社會之間的互動和理解。

外長緣何辭職

此次烏政府人事調整對外界而言并不意外，原因在于：一是烏政府內部存在大量空崗需要填補，例如，此前社區與領土發展部、農業政策與糧食部、文化與戰略傳播部、退伍軍人事務部、體育與青年部的部長職位均處于空缺狀態；二是外長庫列巴因與總統辦公室主任葉爾馬克存在矛盾被撤換的消息在烏坊間早有流傳；三是烏政府和軍隊一直在進行人員調整。2023年以來，澤連斯基陸續更換了國防部長、武裝力量總司令、國家安全與國防委員會和空軍司令等高層官員。

庫列巴曾是烏最年輕的外長。他1981年出生在一個外交官家庭，其父親曾官至副外長。2019年澤連斯基當選總統后，庫列巴被提拔為副總理，負責外交相關事務。2020年3月，庫列巴出任外長。作為一名資深的外交官，庫列巴對歐洲事務有比較深刻的理解和豐富的經驗。在擔任外長期間，他表現出極高的活躍度，積極推動西方國家向烏克蘭提供支持，并對俄羅斯實施制裁。同時，他也致力于爭取“全球南方”國家的支持，且在這些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然而，在與同行的互動中，庫列巴有時也因言辭激烈或用詞不當而受到批評。盡管庫列巴任外長的同時兼任國家安全與國防委員會委員，但他并未處于烏克蘭決策的核心圈，主要扮演著澤連斯基政策執行者的角色。此外，澤連斯基也多次表達了烏外交部需要注入新活力的觀點。這些因素最終導致庫列巴辭職成為不可避免的結果。

不過，讓各方略感意外的是，烏媒體多次報道可能被撤換的總理什梅加爾仍然留任。有分析認為，更換總理未能得到人民公仆黨內議員足夠的支持，而該黨議員在議會內占據半數以上席位，有能力影響議會投票結果。另外，從此次人事調整結果來看，總統辦公室主任葉爾馬克被指權力日益擴大，但這遭到其本人否認。葉爾馬克稱其僅僅是澤連斯基命令的執行者。無論如何，如此規模的政府人事調整在議會得以快速順利通過，有助于澤連斯基實現提升政府凝聚力和鞏固政權安全的目標。

烏民眾對于政府人事調整總體上持謹慎觀望態度，支持者期待這些調整能夠推進反腐和改善政府效能，反對派和批評者則質疑此番人事調整的動機和實際效果。大多數西方國家對于烏政府人事調整表示支持，認為這是烏克蘭為了更好地應對挑戰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不會引發烏內外政策根本性變化

在這次烏政府重組中，雖然涉及的人事變動范圍較廣，但新任命的多數官員在政府內部長期任職，擁有豐富的從政經驗，因此此次人事調整不具有顛覆性，這有助于保持政府運作的連續性和穩定性以及政策的連貫性。在當前烏克蘭面臨復雜國際局勢的背景下，從利益相關者對烏政府維持信心和預期層面來說，這種穩定性和連續性至關重要。這也將使烏克蘭政治生態中強化垂直管理、優先考慮戰事的特征變得更加明顯。

關于烏克蘭新外長及烏外交政策走向，外界給予很大關注?，F年49歲的西比加畢業于利沃夫國立伊萬弗蘭科大學國際關系專業。他于1997年開啟外交生涯，曾于2016年至2021年擔任烏克蘭駐土耳其大使。2021年5月，他被任命為總統辦公室副主任，并處理外交政策和戰略伙伴關系發展問題，今年4月出任外交部第一副部長。西比加在擔任外長后立即宣布，其工作的優先事項是在各方面“確保烏克蘭的防御能力”——從落實安全協議和武器供應到發展防務合作。他還強調要推進加入歐盟和北約進程，向亞非拉國家推廣“澤連斯基和平方案”，起訴俄羅斯軍事高官并要求賠償，任免新的大使和領事等。他表示，將“根據戰時現實”調整外交政策，推進議會和經濟外交，吸引專家和企業界參與外交政策的制定，加強與境外烏克蘭人合作，促進領事服務的數字化以及打擊俄羅斯的“虛假宣傳”。他宣布召回烏克蘭駐格魯吉亞臨時代辦米哈伊爾·哈里申，認為“他完全不了解交戰國外交的現實”。9月15日，西比加在蘇梅地區視察烏作戰部隊時表示，烏克蘭不會在領土問題上妥協讓步或進行“明斯克式”談判。

對戰事發展的影響相對有限

烏克蘭若要在戰場上取得決定性的優勢，需要顯著提高其作戰能力和堅定其戰斗意志。然而，這并非僅憑烏一國之力就能達成的目標，也非通過簡單的政府人事變動就能實現。烏作戰能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西方軍援。而軍援也成為美國控制俄烏戰事節奏和進程的重要手段之一。截至目前，西方國家仍堅持“滴灌式”援烏方式，根據戰場形勢提供適當援助，并允許烏方漸進式突破已有限制，以保證烏方擁有足夠的對抗意志和對抗能力，不致潰敗，但也無法取得對俄軍的全面勝利，從而達到俄烏相互消耗的局面。利用烏克蘭削弱俄羅斯符合西方戰略和安全利益。當前在缺乏阻止俄方使用核武器的有效辦法的情況下，西方也擔憂過分支持烏克蘭會導致沖突失控進而危及自身安全，而采取“滴灌式”援烏能夠保障西方以最小的成本和最低的風險獲得最大的收益。

俄羅斯與烏克蘭及西方之間的矛盾沖突具有零和性和長期性。盡管庫爾斯克行動對于俄烏戰事產生一定沖擊，促使戰線拉長，戰事有所升級和外溢，但難以改變俄烏對峙僵持的局面。目前，沖突雙方尚不具備進行對話和談判的條件。各方仍在增加軍事投入，同時為可能的長期沖突和未來的談判做準備。預計在短期內，俄烏戰場將繼續沿著消耗戰的軌跡發展。美國將于11月舉行的總統選舉具有較大不確定性，其結果將對俄烏局勢走向產生重要影響。中長期內，若西方對烏援助日益弱化，俄烏戰事的烈度或將隨之下降，并最終走向凍結。沖突雙方將展開談判，達成?；饏f議，但領土問題難以解決?？傊?，俄羅斯與烏克蘭及西方之間的對抗將呈現長期化趨勢。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烏克蘭室主任、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