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study on the origin of the “Menou armor” in ancient Japan and the “Zaojuan armor” in the Tang Dynasty
摘要:
公元8世紀中葉至9世紀初期,日本曾仿照唐代甲胄樣式大規模制造并裝備了一種由絲綢制成的“綿襖甲”。本文首先對中日兩國現存文字資料進行梳理,發現日本“綿襖甲”源于《唐六典》所載“皂絹甲”,是一種用絲綢縫制并以絲絮填充的新型紡織物軟甲。這種絲綢鎧甲既能御寒又能抵御矢石,還可以穿著在鐵甲之下緩沖鐵甲所受沖擊力,但最終因不符合日本實際戰爭情況而遭日本方面廢止。而后通過將中日兩國現存的圖像資料進行整理和比較,對唐代“皂絹甲”的真實規制與成造進行解析與探究,推測《唐六典》所載“皂絹甲”是以“鰭袖半臂”的形制出現。
關鍵詞:
《唐六典》;絲絮;皂絹甲;綿襖甲;襖甲組配;鰭袖半臂
中圖分類號:
TS941.12; K875.2
文獻標志碼:
B
文章編號: 10017003(2024)10期數0138起始頁碼14篇頁數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4.10期數.016(篇序)
收稿日期:
20230930;
修回日期:
20240912
基金項目:
吉林省社會科學基金博士和青年扶持項目(2023C134)
作者簡介:
宋卓時(1982),講師,主要從事中國古代鎧甲復原、中日文化比較、日本語言學、對日漢語教學等研究。
據成書于開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的《唐六典》記載,唐代軍隊裝備的十三種鎧甲中有一種名為“皂絹甲”的鎧甲,從“因所用物名焉”這點來看,其所用原材料可能為“絹”。然而,由于唐代統治者出于社會安定和政權穩固的考量,嚴禁民間個人私藏甲胄,如《唐律疏議》卷第十六擅興凡二十四條就有記載:“私有禁兵器,謂甲、弩、弓、矛、矟、具裝等,依令私家不合有……甲,謂皮、鐵等。”此外,由于“皂絹甲”制作材料為不易保存的有機物,所以國內至今尚未發現有出土的唐代皂絹甲的實物或者私人藏品。
國內最早關于唐代鎧甲有過較為系統研究的為楊泓,其對唐代“明光鎧”五型分類十分有價值。此外,邢月在《中國古代佛教天王造像身著鎧甲造型特征研究》一文中通過對中國出土的唐代天王像所著鎧甲造型和地域特征的比較分析,將其歸納為“明光鎧”和“長身鎧甲”兩大類。而關于以“皂絹甲”研究尚屬空白。不過,在筆者翻閱文獻及對中日兩國現存的圖像資料進行結構分析和比較的過程中,發現鄰國日本的“綿襖甲”與中國唐代“皂絹甲”之間存在很密切的傳承關系,兩者之間具有很強的同源性。日本甲胄專家笹間良彥關于日本“綿襖甲”的研究與復原成果十分豐富,但關于“綿襖甲”的前身“唐國新樣”卻并未展開深入研究。
如前所述,因為缺少出土及傳世實物,所以要想搞清楚唐代“皂絹甲”的成造與規制,圖像學比較也是重要手段之一。史葦湘[1]研究認為,敦煌莫高窟中的天王、神將與力士形象均以當時武將兵士們的實際形象為創作藍本。因此本文除梳理文獻資料外,還對中日兩國唐代佛教天王和神將塑像所穿甲胄服裝進行結構分析和比較,所采用的圖像資料主要包括中日古代交流史上交流活動最為頻繁的日本奈良時代(公元710—784年)和平安時代(公元794—1192年)的佛教塑像及中國同時期出土的唐代天王俑、敦煌莫高窟壁畫、唐代墓葬壁畫等,通過對中日兩國相關的圖像資料進行分析與對比,解析與探究《唐六典》中所載“皂絹甲”的真實形制。
本文將日本關于“綿襖甲”的文字記載與中國關于“皂絹甲”的文字記載進行對比,力求梳理并考證兩者之間的淵源關系,進而通過對比中日兩國存世圖像資料對“皂絹甲”的真實形制進行解析與探究。
1 日本按照“唐國新樣”仿制“綿襖甲”
據《續日本紀》所載,唐代日本曾經模仿唐朝制作過一大批用絲綢制成的鎧甲,這種鎧甲在日本被稱為“綿襖甲”,此外還有“綿甲胄”“綿甲”“襖胄”“襖”“襖子”等別稱。
1.1 “綿襖甲”在日本相關歷史文獻中的記載
日本關于“綿襖甲”的記載主要集中在《續日本紀》和《延喜式》二書中,《續日本紀》是日本平安時代編撰的官方史書,由菅野真道(公元741—814年)于延歷十六年(公元797年)完成,總計四十卷。該書記載了自文武天皇元年(公元697年)至桓武天皇延歷十年(公元791年)日本發生的重大歷史事件,是奈良時代的基本史料,書中出現多處關于“綿襖甲”的記載。此外,成書于公元927年的《延喜式》中也記載了很多與“綿襖甲”的形制及軍隊裝備使用情況相關的信息。
“綿襖甲”始于《續日本紀》所載的“綿の襖冑”一詞,據《續日本紀》卷二十四所載天平寶字六年(公元762年)春正月:“丁未。造東海、南海、西海等道節度使料綿襖胄各二萬二百五十具于太宰府、其制一如唐國新樣。仍象五行之色。皆畫甲板之形。碧地者以朱,赤地者以黃,黃地者以朱,白地者以黑,黑地者以白。每四千五十具成一行之色?!庇纱丝芍?,公元762年日本政府模仿唐朝甲胄形制用“綿”料制造并武裝的自己的軍隊,緊接著公元762年二月日本政府發布命令“乙卯,造綿甲胄一千領以貯鎮國衛府”,各個地方部隊也開始將“綿襖甲”作為制式裝備進行列裝和儲備。
綿襖甲中的“綿”字在古漢語原意指的是由蠶絲結成的片或者團,延伸指絲絮[2],在日語中讀作“わた”,奈良時代的“綿”指的從蠶繭中抽出來的絲絮,又稱為“絹綿(讀作きぬわた)”“真綿(讀作まわた)”[3]。據《日本后紀》記載植物棉花最初進入日本則是在公元799年左右引入日本的,所以筆者推測日本“綿襖甲”中的填充物應該是絲絮而非植物棉。綿襖甲中的“襖”字在古漢語中指有襯里的上衣,短于袍而長于襦,后簡化為“襖”字[2]1236。在古代日語中“襖”字讀作“あお”,為“あう”的音變,一指闕腋袍,一指帶有襯里或者內里填充絲絮的衣服。闕腋袍在日語中讀作“けってきのほう”,是一種平安時代日本武官所穿禮服,因其腋下不縫合而得名,其樣式為圓領直身,胯部開衩,如圖1(a)所示。根據日本學者關根正直(公元1860—1932年)在出版于1929的《增訂裝
束圖解》一書關于平安時代闕腋袍的制作布料是有定論的,官居五位以上者冬季表為綾、里為以絲線織成的一種紗,五位以下者則冬夏均為以絲線織成的紗縫制而成??偠灾?,“襖”也是一種以絲綢縫制而成的服裝。
絲綢作為商品通過朝鮮半島從海路傳入日本最早可以追溯到漢代,通過對比《后漢書》《三國志》及《日本書紀》等中日兩國史書,大致可以認定中國蠶種及絲綢紡織技術東傳進入日本是在仲哀天皇八年(公元199年)左右[4]。根據《延喜式》卷二十六主稅上記載,平安時代日本平安京(今京都)周邊的畿內地區及伊賀、伊勢、志摩、相摸、武藏、上總、安房、下總、常陸、信濃、上野、下野、陸奧、出羽、越后、佐渡、九州的太宰府等地,均要定期向朝廷上繳絲綢、絲線和絲絮。以唐代日本的國力及技術來講,是有能力依據“唐國新樣”制作并大規模列裝“綿襖甲”的。
綜上所述,筆者推測日本仿照“唐國新樣”制作的綿襖甲應該指的是一種用絲綢縫制并以絲絮填充的新型紡織物軟甲。
1.2 日本“綿襖甲”的樣式與實戰應用
日本甲胄專家笹間良彥[5]研究認為,依“唐國新樣”制造的“綿襖甲”復原品應該如圖1(b)所示,是一種用絲綢縫制的右衽過膝長袍,其雙肩及兩臂被類似于披膊一樣的大塊鎧甲整體自上而下覆蓋保護,其整體形制與圖1(a)關根正直所繪“闕腋袍”很像。此外,笹間氏還根據日本北海道愛奴人的鎧甲造型提出了另外一種假設,認為當時(奈良時代)的“綿襖甲”還有可能如圖1(c)所示,是用絲綢縫制的“半臂”式長袍,而且在長袍上還縫綴了皮革甲片以增強鎧甲防御力。
關于“綿襖甲”的實際性能,日本甲胄研究專家笹間良彥引用《續日本紀考證》中的八淳之條認為“綿襖甲”既可以防寒又能夠抵御箭矢的射擊,還可以一定程度上緩沖亂石的擊打。笹間良彥原書中所引用的《續日本紀考證》八淳之條原文為“按綿襖甲、綿甲胄、綿甲蓋名異物同,寶龜六年五月紀云,以京庫綿一萬屯,甲斐相模兩國綿五千屯,造襖于陸奧國”,以及“天寒眾人多著襖子,蓋襖謂衣有絮者可以防寒又御矢石”。
“綿襖甲”除直接裝備軍隊及用于慶典儀式之外,還可以與鐵甲同穿以增強兵將的防御力。據日本《延喜式》第四十五卷左右近衛府卷記載,大儀之時左右近衛府各級武將兵士們的著裝,除了要攜弓矢配橫刀之外“大將著武禮冠,淺紫襖,錦兩襠”“中將武禮冠,深緋襖,錦兩襠”“少將武禮冠,淺緋襖,錦兩襠”“將監、將曹并皂緌,深綠襖,錦兩襠”“府生、近衛并皂緌,深綠襖,掛甲”。根據日本甲胄專家笹間良彥的研究結果來看,以上記載中出現各色的“襖”指的是“綿襖甲”?!板\兩襠(裲襠)”這里指的應該是用織錦按照鐵制“兩襠(裲襠)”式鎧甲制成的紡織物軟甲,其形制如圖2(a)所示。中國古代的“兩襠(裲襠)甲”是由前后兩副鐵甲構成的,其前幅當胸,后幅當背,《樂府詩集·橫吹曲辭五·企喻歌》中有“前行看后行,齊著鐵裲襠”的詩句。此外,明代陳子龍的《寄密云趙匡谷》一詩有云:“飇然一騎徧三協,歸來未卸鐵裲襠”。圖2(a)為筆者根據日本椒浜經塚古墳出土的兩襠(裲襠)式掛甲[5]81所繪,在日語中“裲襠式掛甲”被讀作“うちかけしきけいこう”。《延喜式》中所載“掛甲”則是由鐵甲葉連綴而成的鐵甲,其形制如圖2(b)所示。圖2(b)為筆者根據群馬縣箕輪天之宮古墳出土的掛甲照片所繪[5]7。由此可見,在當時的日本大儀之時,全副武裝的武將們是把“綿襖甲”穿在兩襠(裲襠)甲或者掛甲之下的。這種軟甲配合鐵甲共同披掛的方法,具有很明顯的互補優勢,由輕薄結實的絲綢和絲絮制成的“綿襖甲”在鐵甲之下能夠起到防寒的效果。此外,將“綿襖甲”穿著在鐵甲之下還可以起到緩沖的效果,鐵甲與人體之間蓬松堅韌的“綿襖甲”可以構成一道緩沖層將鐵甲所受到的沖擊力緩沖掉,從而減輕人體所受沖擊力。為了方便論述,本文暫且將這種織物軟甲配合鎧甲共同披掛的方式稱為“襖甲組配”。
此外,日本還有一種以絲綢制成、用于儀仗慶典的鎧甲,據《延喜式》第四十五卷記載,左右近衛府于每年大射活動的時候“官二人,著皂緌,緋布衫,金畫絹甲形,金畫布胄形”“近衛卌人,皂緌,緋大纈布衫,前后各一人紫大纈,細布甲形,銀畫布胄形”?!堆酉彩健匪d“絹甲形”“布胄形”和“布甲形”應該是類似于唐朝在典禮舞樂時候所穿的“五彩甲”或者“畫甲”,《新唐書》卷二十一志第十一禮樂十一有載“舞者百四十人,被五采甲,持槊而舞,歌者和之,曰八弦同軌樂象高麗平而天下大定也”。另外,《新唐書》卷二十二志第十二禮樂十二有載“是時,藩鎮稍復舞破陣樂,然舞者衣畫甲,執旗旆,才十人而已”。據此可以得知,以絲絹及麻布制成的鎧甲除實戰裝備軍隊之外,還可以添加裝飾用于儀仗慶典。
2 “唐國新樣”的東傳與廢止
如前文所述,進入唐代日本已經具備相當程度的絲綢紡織技術及產能,因此這種被稱為“唐國新樣”的“綿襖甲”及其制造技術被引進到日本之后,日本方面隨即開始大規模仿造并列裝軍隊,但最終因為不符合日本實際戰爭情況而遭廢止。
2.1 “唐國新樣”的東傳之路
據《續日本紀》卷二十三記載天平寶字五年(公元761年)八月“甲子,迎藤元河清、使高元度等至自唐國。初元度奉使之日。取渤海道。隨賀正使楊方慶等往于唐國。事畢欲歸。兵仗樣甲胄一具。代刀一口。槍一竿。矢二只分付元度”。也就是說公元761年八月甲子日,使者高元度帶著唐國的甲胄參考樣式實物一套、刀一口及槍一桿等到日本。據《唐律疏議》卷第八衛禁凡一十五條記載“將甲一領度關,從私有法,流二千里”可知,在唐代私自攜帶鎧甲出關或者出國是被嚴格禁止。因此,高元度攜帶刀槍甲胄的參考實物赴日應該是得到了當時唐政府的特許,屬于中國官方向日本方面的軍事技術輸送。
那么唐朝政府為什么要將事關國家軍事機密的甲胄制造技術輸入到日本呢?筆者認為這實際上是唐政府與日本之間進行的一次戰時軍事物資交換軍事技術的活動。
森克己引《續日本紀》卷三十三中所載,吉備真備自唐歸日本之時(公元754年)還曾將“絃纏漆角弓一張、馬上飲水漆角弓一張、角弓一張、射甲箭二十只、平射箭十只”一同帶回日本,也就是說唐政府很早之前就在向日本進行軍事技術輸送。而公元761年高元度帶去日本的刀槍甲胄實物參考樣式,很可能是為了換取“牛角”的,牛角是制作唐代騎兵用角弓弓弭的重要原材料[6]。據《續日本紀》卷二十三記載天平寶字五年(公元761年)十月“仰東海、東山、北陸、山陰、山陽、南海等道諸國貢牛角七千八百只。初元度自唐歸日。唐帝語之曰屬祿山亂離,兵器多亡,今欲作弓,交要牛角,聞道本國多有牛角,卿歸國,為求使次相贈,故有此儲焉”。安史之亂爆發后,唐朝幾個主要牧監都被安祿山控制,除戰馬之外,牛角的供應也會出現暫時性不足,所以在這種條件下,很可能是唐政府用更加先進的軍備技術換取突然短缺的軍事物資。
2.2 “唐國新樣”的廢止
日本相關方面在接收唐國新樣之后,開始大規模制造“綿襖甲”裝備軍隊。據《續日本紀》卷三十六記載寶龜十一年(公元780年)“五月辛未,以京庫及諸國甲六百領,且送鎮狄將軍之所”,秋七月“癸未,征東使請甲一千領仰尾張叁河等五國令運軍所”“甲申,征東使請襖四千領,仰東海東山諸國,便造送之”,從這幾段記載可以看出為了應對“寶龜之亂”,當時的日本政府給鎮亂軍隊調動配備了一千六百套“甲”和四千套“襖”。這里的“襖”應該就是指以絲綿及絲絮制造的唐國新樣“綿襖甲”,而“甲”應該是此時已經普遍裝備日本軍隊的“短甲”(圖2(c))或者“掛甲”(圖2(b))。這兩種形制的鐵質甲胄實物在日本各地古墳之中都有出土,日本專家所做相關研究已經汗牛充棟,在此不做贅述,僅列舉其中兩套以供參考。圖2(c)為筆者根據福岡縣德丸古墳出土的草摺付短甲照片所繪線稿[5]87。
不過正當日本政府從各地調動“甲”和“襖”要裝備軍隊開戰的時候,事態卻發生了變化,寶龜十一年(公元780年)八月“庚戌,敕,今聞,諸國甲胄稍經年序,悉皆澀綻多不中用,三年一度立例修理,隨修隨破,極費功役,今革之為甲,牢固經久,裹躬輕便,中箭難貫,計其功程殊亦易成。自今以后,諸國所造年料甲胄,皆宜用革,即依前例,每年進樣,但前造鐵甲不可徒爛,每經三年,依舊修之”。從文獻中可以得知,使用絲綢縫制的“綿襖甲”在高溫多雨的日本氣候下非常容易發霉朽爛從而失去實戰價值,同樣由鐵甲片串綴而成的短甲和掛甲也因為潮濕多雨的天氣而腐蝕生銹。至此,日本統治階層開始采用髹漆皮革代替絲織品和鐵來制造鎧甲,并最終全面廢止了依據“唐國新樣”制造“綿襖甲”的軍事行動。
3 從古文獻看“綿襖甲”與《唐六典》“皂絹甲”的同質性
關于日本引進“唐國新樣”這件事,筆者未能在中國古代文獻中找到確切記載,但找到了多處關于同為絲綢制成的“皂絹甲”的記載。本文就兩者之間的同質性問題,從制作原材料、披掛方式及實戰應用三方面進行探討。
3.1 從制作原料角度考察“皂絹甲”與“綿襖甲”的同質性問題
從前文所引《唐六典》的記載內容來看,“皂絹甲”應該是唐代軍隊裝備的一種由紡織物制成的鎧甲。據“因所用物名焉”這點來看,“皂絹甲”的“皂”意為黑色或者黑色染料,“絹”字于《說文解字》釋為“繒如麥”,即如麥莖色的絲織品,后通稱生絲織品[2]925,“皂絹甲”應該指的是用染成黑的絲織品縫制成的護身鎧甲。古代特別是中古時期,黑色由靛藍制成并普遍用于染布,藍靛是從藍草中制取,再進行發酵染色。北魏賈思勰早在《齊民要術》中關于靛藍的還原染色技術已有成熟記載:“七月中,作坑,令受百許束;作麥稈泥泥之,令深五寸;以苫蔽四壁。刈藍倒豎于坑中;下水,以木石鎮壓令沒。熱時一宿,冷時再宿,漉去荄,內汁于甕中,率;十石甕,著石灰一斗五升,急手抨之,一食頃止,澄清,瀉去水。別作小坑,貯藍淀著坑中;候如強粥,還出甕中盛之,藍淀成矣。”記載中所云“藍淀”,現代漢語中稱之為“藍靛”即“靛藍”。“靛藍”可以不受地點、季節的限制,進行大批量染色,而且染料的利用率也較高,適合大批量生產。天然靛藍染料無毒無害,對皮膚無過敏性和致癌性,具有較好的生物可降解性和環境相容性[7],是十分適合作為鎧甲襯服的。也不排除為了加強“皂絹甲”所用絹布強度,對其經過某種特殊處理之后呈現黑色,期待今后的研究中能夠對其進行更深入的探索。
從材料學角度來看,絲綢具備堅韌結實、冬暖夏涼的特性,所以用絲綢制成的甲胄非常適合在氣溫變化劇烈的春秋兩季使用。而且將絲綢多層重疊之后具有很強的耐沖擊力,人類歷史上最初的軟質防彈衣也是將多層絲綢疊加在一起縫制成的,其防彈效果可以抵抗130 m/s的低速子彈頭[8],這種防彈衣是由波蘭裔工程師卡西米爾·齊格林研制成功。
明代楊士聰所著《甲申核真略》一書對闖王李自成軍隊所著鎧甲有載:“甲皆用紬,多至二十層,服之輕便,而矢不能入?!辈贿^這種由多層絲綢重疊縫制的鎧甲對于明軍“而矢不能入”,但面對來自于關寧前線的滿洲軍隊的強弓勁矢“則洞胸穿腹矣”。相較之下,故宮博物院所藏與李自成同時期努爾哈赤、皇太極等清代開國君王御用鎧甲為了適應烈度更高的戰爭環境,均采用在布面之下層層排列鋼甲片的“暗甲”結構。所不同的是努爾哈赤的鎧甲為長袍式,明顯承自于明式鎧甲,
皇太極的鎧甲為上衣下裳式,更加適用于騎射戰術[9]。八一電影制片廠也保存了約1 000套制作于清乾隆十五年(公元1785年)的御林軍鎧甲,其外層用牛皮縫制、銅鉚釘裝飾,內襯由上等江南絲綿縫制,整體造型如棉大衣,有御寒功能,適合北方步兵使用。這種用絲絮填充甲胄的造甲工藝直到清末依然能夠看到,清代故宮的御林軍所裝備鎧甲也是在皮革甲面之下填充絲絮的[10]??v觀古今,絲綢作為制作鎧甲的材料被各個時代廣泛應用,甚至火器時代依然不乏其用武之地。
3.2 從披掛方式的角度考察“皂絹甲”與“綿襖甲”同質性問題
“皂絹甲”所用原材料與“綿襖甲”一樣同為絲織品,不過僅從文獻記載來看,尚無法斷定“皂絹甲”之中是否與日本“綿襖甲”一樣有絲絮填充。但另外有一點值得注意,中國唐代史料中記錄兵士的裝備時,“衣”和“甲”總是同時出現的。如隋末唐初杰出軍事家李靖(公元571—649年)在其兵法著
作《衛公兵法輯本》關于兵士選拔云兵士不可“身貌尫弱,不勝衣甲”“須勝舉衣甲”,關于“攻城之兵,御捍矢石”之狀,言其“袍甲厚重,進退又難,前進既不得上城,退則其師逼迫”。如載所言,李靖將兵士穿著裝備描述為“衣甲”或“袍甲”,筆者從實戰的角度來看認為應該指的是內“衣/袍”外“甲”的搭配。此外《冊府元龜》《太平御覽》《資治通鑒》中均有記載說隋末唐初唐太宗李世民親自挑選千余精銳騎兵皆“皂衣玄甲”,根據楊泓先生的研究成果[11]來看,這里的“玄甲”應該指的是鐵甲而非皮甲,也就是說李世民的精銳騎兵也是將鐵甲披在“皂衣”之上的。再有《舊唐書》卷十九上本紀第十九上懿宗記載咸通十年(公元869年)“便令押衙李詞等各脫下衣甲,防虞官健束手被斬者八百余人。行官石瓊脫衣甲稍遲,便被崔雍遣賊處斬”“況石瓊未脫衣甲,志在當鋒,不能獎其赤誠,翻令擒送賊所”。記載中束手就擒的兵將們被卸下武裝時,不但要卸甲還要脫“衣”,筆者推測像這種軍隊內斗、收繳武裝的時候之所以既要除“甲”又要除“衣”,是因為這里的“衣”應該是一種類似于“皂絹甲”一樣由紡織物制成的軟甲,而“甲”則是正常的皮甲或鐵甲,因為“衣”和“甲”都是具備相當防護能力的護身裝備,所以才要“脫衣甲”。
同樣的“脫衣甲”場景可以從敦煌莫高窟第285窟《五百強盜成佛圖》[12]得到證實,如圖3(a)所示。壁畫中手持刀盾對抗官軍的強盜作戰時,身上穿的是一種看起來十分結實厚重的圓領袍襖,而這些強盜被官兵抓捕制服后,不但被繳去刀盾,還被扒去身上所穿的圓領長袍,被扒掉的圓領袍就散落在處刑場旁邊的地上。同樣款式的圓領長袍還見于一件被馬爾沙克鑒定為粟特銀器的一個銀盤[13],如圖3(b)所示。在這件銀盤中描繪的也是一位身穿窄袖圓領袍服的騎士,其彎弓搭箭在馬上回身射殺一只自后方猛撲上來的獅子。剜眼林里的強盜和粟特銀盤上的射獅騎士所著長袍是否為絲綢制成不得而知,但作為武裝的一部分來講,像這種圓領袍服應該是有一定防御力的。從圖像來看這種圓領袍內部似乎填充了某種紡織物,結合這一時期棉花尚未推廣這點來看,其填充物應該是絲絮。而這種衣甲同穿的做法也符合“襖甲組配”的做法,與“綿襖甲”的披掛方式相同。
3.3 從實戰使用的角度考察“皂絹甲”與“綿襖甲”的同質性問題
據《新唐書》卷八十一列傳第六三宗諸子一節記載:“調露中,天子在東都,崇儼為盜所殺,后疑出(章懷太子李)賢謀,遣人發太子陰事,詔薛元超、裴炎、高智周雜治之,獲甲數百首于東宮。帝素愛賢,薄其罪,后曰:賢懷逆,大義滅親,不可赦。乃廢為庶人,焚甲天津橋,貶大安普州刺史,流訥言于振州,坐徙者十余人?!薄缎绿茣分胁]有詳細記載從章懷太子處繳獲出來的鎧甲是《唐六典》所載十三種鎧甲的哪種。關于這批
鎧甲更加詳細的記載來自于《舊唐書》卷八十六列傳第三十六高宗中宗諸子一節“調露二年(公元680年),崇儼為盜所殺,則天疑(章懷太子李)賢所為。俄使人發其陰謀事,詔令中書侍郎薛元超、黃門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與法官推鞫之,于東宮馬坊搜得皂甲數百領,乃廢賢為庶人,幽于別所”。北宋王溥的《唐會要》卷四“于東宮馬坊搜得皂甲數百領”?!杜f唐書》及《唐會要》明確記錄李賢私藏之甲為“皂甲”。結合這批鎧甲能燃燒這點來看,筆者認為這里的“皂甲”應該是“皂絹甲”而非黑色鐵甲或皮甲。這種以絲綢為原料的“皂絹甲”在短兵相接的戰斗中與日本“綿襖甲”一樣具備相當防護力,以至于本就對李賢猜忌很深的武則天才能借題發揮將其廢黜。
此外,從戰場傷員救治的角度來講,穿著絲質衣物遭箭矢射中時,箭矢很難完全穿透絲質衣物而是隔著絲綢一同插入傷口,因此只需將箭頭連同絲質衣物一同從傷口中拔出即可[14],反之則可能在拔箭的時候造成二次傷害,從而加重傷勢。如清太祖努爾哈赤(公元1559—1626年)在戰斗中就曾經頸部中箭,當時保護頸部的鎖子甲被箭射穿,由于鎖子甲
與頸部之間沒有絲綢制品隔離,拔箭時帶掉了兩塊肉。關于這段歷史《滿洲實錄卷一》有載:“時一人名洛科乘火煙暗發一矢,正中太祖項,鏃卷如鉤,拔出帶肉兩塊【項下有鎖子圍領矢中有聲,鏃分如雙鉤】?!鼻宕惪奠鳎ü?840—1890年)所著《郎潛紀聞初筆》卷十四“滿洲尚武之風”條目關于這段歷史也有所云:“有鄂爾果尼洛科者,從火中突出,射高皇帝中之,一矢貫胄,一矢穿鎖子甲護項,拔之,鏃卷如鉤,血肉并落。”綜合以上記載可知,由絲綢制成的護身甲除了具備穿著舒適、御寒保暖、防護力強等特性之外,在穿著者遭到如箭傷之類的穿刺性傷害時,還能保持傷口完整,將箭簇拔出傷口時還能保證負傷者免遭二次傷害。
綜上所述,從制作原材料、披掛方式及實戰應用三方面比較來看,“綿襖甲”與“皂絹甲”具有較強的同質性,《唐六典》中所記載的“皂絹甲”很可能就是日本“綿襖甲”所仿造的“唐國新樣”。
4 從古代圖像資料看《唐六典》“皂絹甲”的形制
如果把笹間良彥復原的“綿襖甲”與中國古代圖像資料進行對比,可以發現其復原的“綿襖甲”在中國出土的文物及存世古代雕塑中多有出現。自新莽時期到唐代,半臂式戎服逐漸在軍隊中得到普及,進入唐代這種半臂戎服袖口下緣開始帶有褶邊,并大規模裝備軍隊。河北省內丘邢窯博物館館藏的兩尊唐代戴虎頭帽武士俑[15]身上所穿的“半臂”服飾就與復原后的日本“綿襖甲”十分相似,如圖4所示,不過由于年代久遠,武士俑所著“半臂”服飾之上是否有鎧甲紋樣已不可知,因此無法斷定武士俑所著“半臂”服飾之上是否縫綴有金屬或者皮革甲片。
4.1 半臂服飾成為軍隊戎服的淵源探析
這種結構的“半臂”長身服裝出土實物最早見于中國戰國中晚期的江陵馬山一號楚墓的兩套半臂繡絹綿衣及一件對襟(緧)衣(圖5(a))[16]。沈從文先生通過對比滿城漢墓出土長信宮燈鎏金女像、洛陽出土畫像磚婦女像及江陵鳳凰山167號漢墓彩繪女俑之后,認為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半臂應該與《漢書·元后傳》所載“諸于”為一脈相承之女性服飾[16]133。而這種女性服飾作為軍隊戎服最早的記載出
現在新莽時期,據《后漢書》光武帝記載,“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諸于繡镼,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這點可以通過山東省東平縣后屯漢代壁畫墓新莽時期M1號墓墓門門楣壁畫得到印證,如圖5(b)所示,門楣壁畫中左側第二人與第五人皆手持兵刃、身著“半臂”戎服[17]。
進入南北朝時期,作為武士戎服的“半臂”得到了進一步發展。圖6(a)為河北磁縣灣漳大墓出土武士俑身著的兩種“半臂”戎服[18]。其中B型軍服(標本1202)最為顯著,最外面套交領左衽半袖軍衣,通過軍衣上的刻線表現可知該種軍服質地較為厚重,內里應該有填充物,推測為絲絮。圖6(b)
為北齊徐顯秀墓出土的辮發騎士俑,該騎士俑身著一件紅色“半臂”[19]。再有青海都蘭2018血渭一號墓出土8世紀中葉狩獵紋金飾片上鏨刻人物騎射形象(圖6(c)),金飾片騎士身著“半臂”戎服,作回首射箭姿[20]。綜合以上這些出土圖像資料可知,北齊時期作為軍士戎服的“半臂”已經十分普遍,不會再如新莽時期那樣被認為是“服妖”之舉了。
進入隋唐這種“半臂”戎服,開始在短袖的下緣增加一圈褶皺,如圖7所示。新疆克孜爾石窟龜茲壁畫供養人也著“半臂”(圖7(a)),從供養人腰間佩兵器這點推測該供養人應該為武士,其裝扮應該為戎裝,需要注意的是供養人所著半臂袖口下緣有褶邊。同樣帶褶邊的“半臂”服裝在和田以北沙漠中的丹丹烏里克遺址所出唐代木板畫所繪盤腿而坐的人物[21]身上也有體現(圖7(b))。此外,漢地恭陵哀皇后墓出土的多件風帽騎馬俑[22]所著也是這種袖口下緣帶有褶邊的“半臂”,圖7(c)為筆者根據該風帽俑出土實物照片所繪線稿。對比可以發現,風帽俑所著服裝均為右衽,衣長過膝,頭戴尖頂風帽。需要注意的是恭陵哀皇后墓風帽俑所穿“半臂”的兩個短袖十分膨大,估計里面應該有絲絮或者棉花一類的填充物填充,但作為經濟作物的棉花至遲要宋代才開始于中國中原地區被推廣種植[23],因此作為填充物的大概率是絲絮。
像這種袖口下緣帶有褶邊的“半臂”在中日兩國身穿鎧甲的神將及菩薩造像上也有體現,圖8(a)為造于公元839年的日本東寺帝釋天坐像[24],圖8(b)為筆者根據實物繪制的結構分析線稿。將實物圖片結合線稿可以看出,帝釋天坐像所著明光鎧甲之下穿著一件這種袖口下緣帶有褶邊的“半臂”。與之相對,造于五代天會年間(公元957—973年)的山西平遙鎮國寺內一尊菩薩彩塑的鎧甲服飾也與其相同[25],如圖8(c)所示。鎮國寺菩薩彩塑貼身穿著這種袖口下緣帶有褶邊的“半臂”,外套明光鎧并以三叉束甲繩索固定在身上[26]。通過這兩件中日現存的塑像可以更加直觀地發現,這一時期將士們有將這種帶有褶邊的“半臂”服飾穿著在鎧甲之下的做法。不過就款式來講,日本東寺帝釋天像和山西平遙鎮國寺菩薩像所著袖口下緣帶褶邊的“半臂”皆為齊腰長的短款。
此外據筆者調查發現,這種袖口下緣帶褶邊的“半臂”還可以套在鎧甲之外。圖9(a)(b)分別為筆者根據日本唐招提寺金堂帝釋天塑像[27]、大阪孝恩寺帝釋天立像[28]所繪線稿及局部細節放大圖。其中唐招提寺帝釋天塑像所著“半臂”款式為左衽長身款;大阪孝恩寺帝釋天立像所著“半臂”為領口開闊的套頭式,領口周圍還特別加厚,且雙肩縫有護肩。筆者推測領口周圍的加厚層及左右護肩是用質地較軟的皮革或者由內填絲絮的多層絲綢或麻布縫合而成的。如圖9(c)所示,在日本“天平甲制”中通常將這種這一時期佛教神將天王塑像穿在鎧甲之下“半臂”袖子上的褶邊稱為“鰭袖”[29],日語讀作“はたそで”。為了方便論述,筆者也暫且沿用這種叫法,將這種帶有褶邊的“半臂”服裝稱為“鰭袖半臂”。
4.2 結合中日兩國現存圖像資料來看“鰭袖半臂”的應用
將以上對比結合楊泓先生關于唐代明光鎧的研究成果[30]來看,幾乎所有隋唐時期中日兩國的佛教天王神將塑像都在明光鎧之下穿著這種“鰭袖半臂”服裝。如圖10所示,興
建于和銅四年(公元711年)的日本法隆寺五重塔中的南面彌勒佛像土中的兩座天王像(圖10(a))[31]、興建于天平五年(公元733年)的日本興福寺八部眾立像(圖10(b))[32],以及造于公元8世紀中期新藥師寺本堂十二神將像(圖10(c))[33]等都在鎧甲之下穿著這種“鰭袖半臂”服裝。
同樣,這種“鰭袖半臂”服裝在中國境內出土的唐代陶制及三彩著明光鎧武士俑身上也均有出現。如陜西禮泉縣煙霞鎮陵光村北冶姑嶺出土的唐韋貴妃鎮墓武士俑(圖11(a))[34]、陜西省禮泉縣煙霞鎮興隆村唐李貞墓出土的鎮墓武士俑(圖11(b)),以及臨川公主墓出土鎮墓武士俑(圖11(c))[35]、安菩夫婦墓中出土的兩件唐三彩鎮墓武士俑(圖11(d))[36]。安菩為唐定遠將軍,該墓確切年代為唐中宗景龍三年(公元709年)[37]。
石窟中的天王像也是在鎧甲之下穿著這種“鰭袖半臂”服裝的。圖12(a)[38]為麥積山石窟第五窟“牛兒堂”踏牛天王像,該窟為隋代開鑿。隋代隋文帝、隋煬帝兩代皇帝推崇佛教,全國佛教盛況空前并于麥積山修造了這座大型崖閣[39]。該天王像身披明光鎧立于牛背之上,其鎧甲之下穿著“鰭袖半臂”服裝。中國莫高窟多座天王像也在明光鎧甲之下[1]224穿著這種“鰭袖半臂”服裝,如建于公元698年的第322窟天王像(圖12(b))[12]93、建于盛唐時期的第45窟天王像(圖12(c))[12]85、第46窟天王像(圖12(d))[12]91。
綜合以上圖像資料來看,唐代中日兩國天王神將塑像均在明光鎧之下穿著這種帶有褶邊的“半臂”服裝,其具體稱呼筆者尚未在古籍中找到,期待在今后的研究考證中能夠找到這種古代戎服的真正稱呼。
除明光鎧外,從已經發掘出土的唐代陵墓壁畫及浮雕中也能夠發現唐代兵將們也會在長身鐵甲[40]之下穿著這種“鰭袖半臂”。至今為止,昭陵已發掘的陪葬墓中墓道繪有鎧甲儀衛圖的分別是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埋葬的長樂公主墓[41]、麟德元年(公元665年)埋葬的程知節墓[42]和乾封元年(公元666年)埋葬的韋貴妃墓[34]96,這三座墓壁畫所繪的儀衛武士們均身著一種覆蓋全身、長可過膝的鐵甲。此外,李壽墓石棺槨槨壁浮雕中的武士也身著這種覆蓋全身、長度過膝的鐵甲。長樂公主墓壁畫中的鐵甲武士(圖13(a))[43]、李壽墓石棺槨四壁上雕刻的鎧甲武士(圖13(b))[44]、韋貴妃墓鎧甲武士(圖13(c))及程知節墓鎧甲武士(圖13(d)),所披掛鐵甲之下也都穿著這種短袖膨大的“鰭袖半臂”。
綜上所述,從中日兩國的圖像資料來看,唐代兵將們通常會在金屬鎧甲之下,作為第二道防御手段穿著一件“鰭袖半臂”。這樣做除了可以抵御寒冷之外,還能成為一道緩沖層減弱人體所受打擊力。這與《延喜式》中記錄的日本將士們會將“綿襖甲”穿在“掛甲”之下及中國文獻記載中的“襖甲組配”情況是完全吻合的。據此筆者推測《唐六典》中所載“皂絹甲”的真實形制,可能就是中日兩國該時期佛教天王神將塑像在鐵甲之下穿著的這種“鰭袖半臂”;而且根據露出來的短袖膨大情況來看,這種“鰭袖半臂”之內為了增強御寒功能和緩沖能力,很可能填充了絲絮。
5 結 語
關于日本“綿襖甲”與《唐六典》中所載“皂絹甲”有如下結論。
公元755年唐代爆發了“安史之亂”,由于安祿山、史思明占據了當時唐代主要幾個大牧監,導致唐代缺少制作角弓的重要原材料“牛角”。于是唐代皇帝委托高元度等遣唐使歸日之后,尋求軍事物資支援,其交換代價為向日本傳授用絲綢和絲絮制造“絹甲”的技術并將“絹甲”樣式一同交付日方,日方稱其為“唐國新樣”,很可能就是《唐六典》中記載的“皂絹甲”。日本于公元761年接收了用絲綢和絲絮制造軟甲的技術及“絹甲”樣甲,并且于公元762年開始大規模按照“唐國新樣”制造“綿襖甲”。公元780年為了武裝平息“寶龜之亂”,日本開始在實際戰爭中使用“綿襖甲”,但是由于絲織品在日本高溫多濕的自然環境之下容易朽爛腐壞,并不適合日本的戰爭環境,最終不得不廢止。
“綿襖甲”和“皂絹甲”都是通過將絲綢面料層層重疊使其具備相當的防護能力,可以抵御矢石。軟甲內部填充了絲絮形成保溫層和緩沖層,在天氣寒冷時可以用來御寒,此外還可以穿在鐵甲之下用來緩沖消解鐵甲上承受的打擊力。在實戰中,身著絲質衣物遭箭矢射中,絲質衣物會隨著箭矢一同插入肌體,在箭矢及破損人體組織之間形成一個保護層,這樣在拔出箭矢時能夠起到避免撕裂及擴大傷口的作用。日本根據“唐國新樣”仿制成的“綿襖甲”除了用于直接裝備軍隊及穿在鐵甲之下以外,還可以制成裝飾性甲胄用于儀仗慶典之上,此外為了增強其防御力還會在“綿襖甲”之上縫綴金屬或者皮革甲片。
根據中日兩國現存圖像資料比較分析來看,《唐六典》中所載“皂絹甲”很可能是以“鰭袖半臂”的形制出現,這種“鰭袖半臂”軟甲內里填充絲絮由多層絲綢縫制而成,在領口和肩部會加裝以皮革或者多層絲綢縫制而成的厚領、護肩,其上臂短袖中填充了絲絮用以增強肩部和上臂防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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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 origin of the “Menou armor” in ancient Japan and the “Zaojuan armor” in the Tang Dynasty
ZHANG Chi, WANG Xiangrong
SONG Zhuosh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hangchu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Changchun 130000, China)
Abstract:
From the mid-8th century to the early 9th century, Japan mass-produced and equipped a type of armor called “Menou armor” made of silk, modeled after the armor style of the Tang Empire. This paper sorts out the existing textual materials of China and Japan, and finds that this type of “Menou armor” is highly likely to originate from the “Zaojuan armor” mentioned in Tangliudian. Through sorting and comparing the existing image materials of China and Japan, this article analyzes and explores the true regulation and formation of the “Zaojuan armor” in Tang Dynasty.
In 755 A.D., the Tang Empire erupted into the An Lushan Rebellion. As An Lushan and Shi Siming occupied several major ranch areas of the Tang Empire at that time, the Tang Empire lacked the important raw material for making horn bows, known as ox horns. So the Emperor of the Tang Dynasty entrusted Kougendo and other envoys to seek military material support after returning to Japan. The exchange price is to teach Japan the technology of manufacturing “silk armors” using silk and silk floss, and to deliver the physical samples of “silk armors” to the Japanese side together. The Japanese side called it the “Tangguoxinyang”, which was called the “Zaojuan armor” recorded in Tangliudian.
In 761 A.D., Japan received the technology of making soft armors from silk and silk floss, as well as the “silk armor” sample. In 762 A.D., it began to manufacture the “Menou armor” on a large scale according to the “Tangguoxinyang”. In 780 A.D., in order to quell the Houki Rebellion with military means, Japan began using the “Menou armor” in actual warfare. However, due to the high temperature and humidity of Japan’s natural environment, silk fabrics were prone to decay and were not suitable for Japan’s war environment, and ultimately had to be abolished.
The “Menou armor” and the “Zaojuan armor” are both made by overlapping silk fabrics layer by layer to provide them with considerable protective ability, which can resist the attack of arrows and stones. The soft armor is filled with silk floss to form an insulation layer and buffer layer, which can be used to keep warm in cold weather. In addition, it can be worn under the iron armor to cushion and dissolve the impact force borne by the armor. This way of dressing is named “Aojiazupei” in this paper.
In practical combat, when soldiers wearing silk clothing are hit by an arrow, the silk clothing will insert into the body along with the arrow, forming a protective layer between the arrow and damaged human tissue. This can prevent tearing and expand the wound when the arrow is pulled out. The “Menou armor” imitated by Japan based on the “Tangguoxinyang” can not only be used to directly equip the army and wear within iron armor, but can also be made into decorative armor for ceremonial celebrations. In addition, to enhance its defense, metal or leather armor pieces will be sewn on top of the “Menou armor”.
Based on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existing image data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it is likely that the “Zaojuan armor” mentioned in Tangliudian appears in the form of a “Qixiu half sleeve”. This “Qixiu half-sleeved” soft armor is filled with silk floss sewn from multiple layers of silk, and a thick collar or shoulder guard made of leather or multiple layers of silk is added to the collar and shoulders. The short sleeves of the upper arm are filled with silk fibers to enhance the protection of the shoulders and upper arms.
Key words:
Tangliudian; silk floss; Zaojuan armor; Menou armor; Aojiazupei; Qixiu half-slee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