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江興：打破封鎖，締造“中國爭氣機”

正是在鄔江興等科學家們的努力下，我國的科技事業得以快速騰飛，讓人民擁有了更安全、更美好的生活。

他出身于“一門三將軍”的顯赫家庭，卻是一步一個腳印，把自己從普通坑道兵“煉”成了通信科學家、中國工程院院士。今天，手機已經在我國非常普及，與大眾生活息息相關。但在30多年前，裝一部電話都要5000元，令大部分家庭可望而不可即。鄔江興突破西方技術封鎖，首創中國特色的萬門數控交換機，一下將電話初裝費降到兩三百元，才徹底解決了中國老百姓打電話難的問題。此后，鄔江興又率隊研制出全球第一臺擬態計算機，還在國家網絡安全和“物聯網”領域屢立奇功，為我國一次次贏得科技創新的話語權！

將門虎子，自學成才

鄔江興身材魁梧，雙目烱烱，絲毫不像一位七旬老人。打開他的履歷，也看不到一般科學家那樣的名校背景、留洋經歷，鄔江興自稱是“草根”院士。

鄔江興出身于浙江省嘉興一個軍人世家，祖籍安徽金寨。他的老紅軍爺爺參加過黃麻起義，犧牲于大別山區；伯父參加過紅軍長征，在臘子口戰斗中犧牲；父親13歲參加紅軍，母親1938年入伍，鄔江興1953年誕生于軍營。

其父鄔蘭亭16歲入黨，經歷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1961年晉升為少將；哥哥鄔援軍也在2002年被授予少將軍銜。在這種家庭背景下成長的鄔江興，自小立下了報國之志。

但兒時的鄔江興挺頑皮，上小學時他有個習慣——總喜歡將第二天老師要講的內容，先偷偷看一遍，自己做一遍課本后的習題。一旦覺得對下節課“無師自通”了，鄔江興上課便不再認真聽講，要么看連環畫，要么睡大覺。為此，他小時候沒少挨老師批評。

鄔江興初中畢業后，正逢十年動蕩時期，無法繼續學業的他參軍入伍，來到離家數千里之外的深山中，當了一名坑道維護兵。在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鄔江興每天鉆坑道、鑿炮眼、炸巖壁，和戰友們掄錘打釬、揮汗如雨，一天下來灰頭土臉，累得倒頭就睡。當時他才16歲，還是個半大孩子。

年少的鄔江興卻是樂此不疲，經常興致勃勃地計算鑿炮眼的角度，以及炸藥的用量。他吃苦耐勞的精神和那股愿意鉆研的勁頭，令上級領導刮目相看，也為后來進入科研領域打下了基礎。

剛滿17歲，鄔江興就被選拔到南京軍區，成為某機要部門的數據錄入員。從1970年開始，他得以接觸到當時最尖端的計算機。一臺電子管計算機足有一幢樓那么大，鄔江興只有去送紙帶的時候，才能朝機房里面望一眼，只見一派幽靜之中，有無數紅綠小燈閃閃爍爍……他當時驚呆了，從此迷上了那個“仙宮幻境”。

沒有機會讀高中，是鄔江興最大的遺憾。而數據錄入員的工作并不太忙，于是他就在閑時自學起了數理化知識，還迷上了無線電。

找不到老師，鄔江興就通過戰友幫忙，悄悄寫信拜豫園中學的校長周風為師。周老師先是給他寄來課本和作業，然后兩人每天一封信，進行著特殊的“鴻雁傳書式教學”。由于當時通訊不發達，無論鄔江興請教問題，還是周老師批改作業，都要靠彼此寫信?！拔沂擒娻]不要錢，老師每封信要花8分錢買郵票，我很感激他?！被叵肫鹉嵌蝿e樣的求學經歷，鄔江興至今感慨萬千。

但因為與知識分子周老師通信頻繁，后來鄔江興也遭受了不公正待遇，被發配去喂豬。心中委屈的他給父親寫信訴苦，鄔蘭亭在回信中告訴兒子：沒有信念是做不成任何事的，認準的事就要堅定地干下去，管他艱難困苦、還是黑暗光明。

父親的鼓勵和肯定，讓心中迷茫的鄔江興有了“撥云見日”之感，于是他想方設法繼續自學。4年里，鄔江興學完了初二到高三的數理化知識，還自學了高等數學、大學物理、脈沖技術、計算機原理等大學課程。

打破封鎖，獨創“神機”

重返南京軍區做通訊員的鄔江興，發現這里的大型計算機經常出故障，有時修理員都來不及修。憑借無線電方面的天賦，和自學的相關知識，鄔江興摸索著修理起了大型計算機，并且往往能做到“手到病除”！這個“野路子科技人才”，也得到了單位領導的器重。

1974年—1983年，是鄔江興厚積薄發的10年。他先后到解放軍洛陽外國語學院計算機專業、解放軍工程技術學院進修學習，順利完成了計算機工程專業本科的學業。

在校讀書期間，鄔江興作為總師組成員，參與了“J103型”百萬次軍用計算機的研制，并擔任內存儲器調試組長。不僅如此，他還參與主持了當時中國最快、最大的計算機項目DP300的研制。

20世紀80年代，中國通信產業尚處于起步階段，全國電話裝機量不足800萬線，平均上百個家庭才擁有一部電話。裝機不但要交5000元錢，還要等上一年。

1983年，國內進口了第一臺程控交換機。而在此之前，我國電話線路老舊，甚至還有民國時期的古董線路在超期服役?！澳菚r候裝電話很難，打電話也難，一上午能打通一個就不容易了。即使打通了，聲音也小得像蚊子哼?！编w江興回憶說。

從1983年開始，歐美的程控交換機紛紛搶灘登陸中國通信市場。進口交換機雖然大大改善了通信質量，但使用成本太高昂了，僅服務費這一項，每年流向西方的外匯就高達近百億美元，而且中國的通信網絡安全也面臨著極大威脅。

于是，我國自主研發程控交換機迫在眉睫，而這個重擔，就落到了32歲的鄔江興身上。從熟知的計算機領域跨界到陌生的通信領域，鄔江興壓力巨大。當時他并不了解什么叫程控交換機，甚至連電話交換機的原理都不太清楚，但還是勇敢接下了這副重擔。而支撐鄔江興搞科研的原動力，正是父親鄔蘭亭推崇的“科技興國”理念。

美國人曾說過：一個錢學森，頂得上5個海軍陸戰師。由此可見，科技人才對于國家的重要性。曾浴血奮戰半生的鄔蘭亭將軍，對于錢學森、鄧稼先、華羅庚等科學家推崇備至。因此，他期望兒子鄔江興也走上科技報國之路。

當時，西方不僅對我們封鎖程控交換機技術，還公然宣稱：“即便到了20世紀結束，中國人也搞不出大型數字程控交換機”。但我國想要持續發展，就必須研發出自己的程控交換機。

對程控機技術一竅不通的鄔江興，和團隊經過一個個日夜的閉門研究，得出的結論是：要解決卡脖子的問題，靠模仿不行，畢竟核心技術始終握在別人手里，我們只有改變思路。最終，鄔江興產生了一個大膽想法：不要試圖彎道超車，而要換道超車，干脆用計算機的理念，去設計電話交換機。

鄔江興的創新思路是：“為什么一定要制造交換機？能否制造一個能打電話的計算機？”經過7天7夜的苦思冥想后，他用自己曾主持的每秒5億次最高運算能力的大型分布式計算機——DP300的設計方案，作為研制可提供電話交換服務的專用計算機基礎，自嘲“試試牛刀殺雞的效果”。

鄔江興還拋棄了傳統程控交換機的體系結構，用“軟件定義功能”的理念，重新詮釋交換機設計方式。后來，他率領一個近200人的科研團隊，用了600萬元人民幣、兩年多的時間，硬是在三流硬件、二流工藝的基礎上，創造出了一流性能的中國首臺大型數控交換機，完成了國外幾億美元、幾千人才能做成的大事！

1991年，中國獨創獨有的、顛覆傳統技術體系的萬門數字程控交換機——HJD04成功研制出來，一舉打破了西方國家長達20年的技術封鎖，徹底解決了國人打電話難的問題。

自此，我國電話初裝費從5000元直降到兩三百元，這也導致國外的程控交換機由最初的每線500美元，一直跌落到40多美元，最終黯然退出中國?！?4機”也因此有了另一個名字——“中華爭氣機”。

“中國軍人打仗不是孬種，搞科研也不是孬種！”在自主創新匱乏的中國，鄔江興也為中國軍人爭了一口氣。正是這位被譽為“中國大容量程控交換機之父”的科學家，讓國人實現了“打電話自由”，也助力了千行百業的發展。這一次，中國技術引領了世界。

國之脊梁，屢立奇功

鄔江興曾說：“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防御侵略。當我國高新技術滯后、民族工業微弱而遭蠶食瓜分的時刻，這里就是戰場，我有責任以這種方式保家衛國。”

此后，他又在我國信息化建設進程上完成兩項重要工作：“中國高速信息示范網”“中國高性能寬帶信息網”。以此為基礎，我國建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現代化電信網，一批通信企業崛起。

2001年，鄔江興被授予專業技術少將軍銜，兩年后又當選為中國工程院院士，順利完成了從“高工”學者到戰略科學家的轉型，同時也迎來了新的挑戰和任務。

如今，人們對IPTV（網絡電視）這個名詞已經不陌生了，幾乎家家都在用IPTV，傳統的有線電視則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但鮮為人知的，那個改變無數家庭看電視方式的機頂盒，也是鄔江興團隊發明的。

“互聯網真能承載期望的語音、數據、視頻等多媒體服務嗎？”2002年，高清電視誕生，但是能否讓它通過互聯網走進千家萬戶？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當時，國家啟動了863計劃重大專項——“高性能寬帶信息網——3TNet項目”，目標就是要實現電信網、廣電網和互聯網三網融合。這次，鄔江興仍是領銜掛帥之人。

他再一次不走傳統主流研究思路，提出了“電路交換、組播推送和信道點播”的“大規模匯聚接入路由器”創新方案，順利實現了“T比特傳輸、T比特交換和T比特網絡應用”的設計目標。

2006年，在德國世界杯電視實況轉播控制中心，鄔江興緊盯著大屏幕。半小時內，5萬人涌進世界杯轉播頻道。隨著觀看人數的增加，主觀評價指標從5分下降到4.7，再降到4.6。后來又有7萬多個用戶同時涌進，數值仍舊平衡在4.6。鄔江興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下了，“4.5是臨界值，降到這個下面就不好了”。這是中國首次利用互聯網，成功承載了高清電視（HDTV）賽事直播。

從這一刻起，3TNet的技術實踐，在世界上首次完成了互聯網大規模承載高清電視的壓力實驗，證明IP網完全可以提供有質量保證的三網融合業務。鄔江興和團隊開創的基于電信網的“三網融合”技術，完全可以與Cable（有線電視電纜）相提并論。從此，高清電視普及的新時代被開辟，這個由中國人創造的技術模式，現已成為世界標準。

在科研道路上，鄔江興一直奔跑不懈。2013年，他又受自然界最為奇妙的“偽裝大師”——擬態章魚的啟發，融合仿生學、認知科學和現代信息技術，率團隊研制出了全球第一臺擬態計算機。

鄔江興設計擬態計算機的靈感，來源于東南亞海域的擬態章魚，為了適應生存環境，它們能扭曲身體和觸手，改變自身顏色，可以模擬至少15種動物。而擬態計算機也仿佛是“變形金剛”，具有高效性、靈活性和自適應性等特點。一般的計算機“結構固定不變、靠軟件編程計算”，而擬態計算機的結構動態可變，“靠變結構、軟硬件結合計算”。因此，針對計算機用戶不同的應用需求，它可以通過改變自身結構以提高效能。

測試表明，我國通過驗收的首臺擬態計算機的能效，比一般計算機可提升幾十、上百倍。它在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物聯網等領域具有廣泛的應用前景，有望推動相關技術的發展和創新。

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年過古稀的鄔江興院士，又將工作重點放在了相關領域被“卡脖子”問題的攻關和人才培養上。退而不休的他，目前還擔任了復旦大學大數據研究院的院長。

去年底，在河南省鄭州市召開的2023世界5G大會上，鄔江興提出了自己的觀點：“網絡安全正在從使用側向供給側轉型?！薄拔磥硎瞧磩撔碌臅r代，創新能力決定經濟增長和質量?！?/p>

更讓鄔江興感到振奮的是，他在10年前提出的“網絡安全要從設計側解決問題”的觀點，得到了以美歐為首的業內領域的推崇和認可?！叭绻沂蔷W紅的話，美歐現在就是我的‘粉絲’。”面對媒體，鄔江興的語氣中是滿滿的自豪。

在科研領域奮斗幾十年，鄔江興一直牢記父親的教誨：你如果能在科技崗位上為國家做點貢獻，比擔任什么職務都強。當年“04機”大獲成功時，鄔蘭亭將軍給兒子打去電話祝賀；可兒子晉升將軍那年，他卻連理都沒理，認為當個將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反正自家已經出過幾位將軍了。

正是在鄔江興等科學家們的努力下，我國的科技事業得以快速騰飛，讓人民擁有了更安全、更美好的生活。也正因為有了這些國之脊梁，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變得指日可待！他們，才是每一位中國人應該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