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與水稻,是中國的兩種主要糧食作物。“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坐鎮南方,改良水稻,解決了中國人的溫飽問題。而在北方,“雜交小麥之父”、中國科學院院士李振聲,開創了小麥遠緣雜交品種在生產上大面積推廣的先例。
堅守麥田,二十三載培育一粒種
1931年,李振聲出生于山東淄博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小時候遇到連續大旱,村里人把樹皮都吃光了,因為饑餓,父親患上嚴重的胃病,在他13歲時撒手人寰。高二那年,為了減輕家里的負擔,李振聲決定輟學,到濟南找工作。一則山東農學院的招生啟事,照亮了他的人生。“又有飯吃,又能上大學,這是我從來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山東農學院,李振聲的專業是研究小麥育種與栽培。當時,學校農場種植了在山東推廣的幾個優良品種,李振聲將它們引種在自家地里,果然當年的產量不錯,惹得種地的“老把式”都來向他請教。這讓李振聲切身感受到,科學技術對提高糧食產量的重要性。
1951年,從山東農學院畢業后,20歲的李振聲被分配到中國科學院北京遺傳選種實驗館(中國科學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前身)工作,被分到了栽培組,與各種牧草打起了交道。5年后,響應中央支援西北建設的號召,李振聲被調往位于陜西楊陵的中國科學院西北農業生物研究所工作。
1950年代,新中國百廢待興,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吃飽飯的問題。彼時,因北方冬小麥產區條銹病肆虐,一年就損失120多億斤。小麥一旦染上條銹病,會減產30%-50%,甚至絕產。在當時,小麥條銹病是一個世界性難題。到了楊陵,李振聲看見不少農民在地頭抱頭痛哭,他的心被狠狠刺痛了。
這時,5年的牧草研究派上了用場。“農民種了幾千年的小麥,但小麥還是這么體弱多病;野草沒人管,卻生長得很好。”對比之下,李振聲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能不能通過將牧草與小麥雜交,培育出一種健壯的、抗病性強的小麥品種呢?
自然界的一粒小麥演化成今天的小麥經歷了近萬年時間,人工育種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多長時間才能成功?李振聲心里沒有底,但他下定決心要把事情干到底。然而8年過去了,那粒理想的麥種還是沒有出現。可能老天也愿意幫助執著與勤奮的人。那年夏天,小麥成熟前連續40天陰雨,直到天氣暴晴,1000多份小麥雜種后代一日之間幾乎全青干了,但有一株仍保持著金黃的顏色。
李振聲如獲至寶。直到1979年,他才在這株麥子的基礎上將偃麥草的抗病和抗逆基因成功轉移到小麥上,育成了小麥新品種——“小偃6號”。遠緣雜交前后花費了23年的時間,李振聲也年近半百。但他收獲了陜西農民給他的最高評價:“要吃面,種小偃!”
“小偃6號”能同時抗8個條銹病生理小種,且產量高、品質好。這些特質讓它成為中國小麥育種的重要骨干親本,其衍生品種80多個,全國累計推廣3億多畝,增產小麥逾150億斤。由小偃麥衍生出的品種“高原333”,至今仍保持著單產最高的世界紀錄。
麥田里的研究讓李振聲先后獲得全國科學大會獎、國家科技發明獎一等獎、陳嘉庚科學獎農業科學獎等。人們親切地將他與科學家袁隆平并稱為“南袁北李”。
亦師亦父,各方面都是學生的榜樣
1983年,李振聲擔任中國科學院西安分院院長、陜西省科學院院長。陜西省科學院給他在西安分了房子,他沒去,因為他覺得在楊陵作學問是最好的選擇。在楊陵的20多年,李振聲吃過120多戶農民家里的飯,知道農民想什么、要什么。“科學研究的主流應該是從生產中來,到生產中去。”1991年,李振聲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2006年,他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人生已經熠熠生輝,但他依然沒有止步。
在躬耕、守望麥田的過程中,李振聲培養了一批又一批農業科技人才。75歲之后,李振聲在給自己晚年確立的三個任務中,把繼續著力培養青年一代放在首位。他提出重啟小麥遠緣雜交,并布局了兩個接地氣的著力點——規模化創制優異種質資源小偃麥種質庫(也稱“種子銀行”)和選育支撐飼料糧安全的耐鹽堿偃麥草品系,從而讓青年科學家“把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
每年入冬前,李振聲都要帶學生去田里看小麥的苗期繁茂性,早春去調查小麥的抗寒性,五六月在田里指導選種。“哪一塊地有好材料,他都記得很清楚,要求學生也盡量做到這一點。”中國科學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鄭琪是小偃麥種質庫的踐行者,李振聲提出創制1000份獨立、穩定的小偃麥新種質的目標,她帶領學生已完成了800多份。
中國科學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副研究員李宏偉則是耐鹽堿偃麥草品系的踐行者。他眼里的李振聲,是一位“時髦”科學家:40歲學英語、50歲學電腦、80多歲學用微信,樣樣不落。
李振聲對名利十分淡泊,獲得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后,他認為榮譽首先應該歸集體,他把獎金全都捐給中國科學院遺傳與發育生物學研究所,作為學生的“助學基金”。
(摘自《時代郵刊》馮麗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