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去青海旅游,短短幾天,我睜大雙眼,卻無法看盡高原明珠的千種風情;敞開衣襟,又無法收盡那青藏高原的萬種風光。
在翡翠湖畔發會兒呆
看過茶卡鹽湖的神奇與美麗,以為鹽湖美景已然覽盡。繼續向西,來到海西州大柴旦鎮,看過翡翠湖,我又詫異了,這里美得太過分了!
路上,朋友說,翡翠湖面積約26平方公里,盛產硼、鋰、鹽、鉀肥、芒硝等,因淡青、翠綠、深藍的湖水交相輝映、晶瑩剔透,當地人便稱之為“翡翠湖”。朋友所言不虛,這是一片夢也夢不到的人間仙境,遠比夢境更加瑰麗。歷經多年鹽業開采,翡翠湖旁邊形成了大小不等、形態迥異、深淺不一的鹽池,這些鹽池又構成一片片獨立的小湖。鹽池深的,湖水呈深藍色;淺的,則呈微微的青翠色,湖水在臨岸結晶出雪白的鹽,恰到好處地為這些翡翠天境鑲了一圈白邊。它們如同散落的翡翠碎片,與翡翠湖簇擁相依。
這里不像茶卡鹽湖那般人來人往,想拍張風光照,得跑來跑去四處找角度,以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翡翠湖尚未開發,游客寥寥,舉起相機隨意按下快門,都會定格一片令人怦然心動的絕美。頭頂碧空如洗,偶有幾塊白云隨著清爽的微風悠然飄過。遠處,英雄嶺、油砂山奇偉挺拔、氣勢磅礴,褐紅色的山體螭龍縱紋,如木質浮雕,和著藍天白云,倒映在恬靜的藍色湖面,色彩的反差,讓湖泊更添立體的美感。
靜靜地站在一片籃球場大小的小湖前,定神凝眸,那奇妙的青翠色讓人恍惚如醉。水體澄明,加上至真至純的色彩,令人透心地舒爽。我敢說,世界上再高明的丹青大家,恐怕也調不出如此純粹又如此撩人的色調了。當清爽的微風拂來,湖面泛起陣陣漣漪,如同起皺卻依然柔滑的綢緞。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想,如果可以,何不把心肺拿出來,放到水里洗一洗,那樣,一定會滌去內心所有的紛擾雜念、污垢浮塵。
如此妙曼的景致黏住了我的腳步,我貪婪地飽覽著,任憑靈魂在湖面盡情游弋,思緒在晴空恣意飛揚。人世間,很多美好,尚未希冀,卻已抵臨,這種意外往往更讓人刻骨銘心。翡翠湖,便是如此。告別翡翠湖時,我心里反復念叨著:一個人,在湖邊,坐在石堆上,面對這些純情而恬適的湖泊,靜靜地發會兒呆,定然是一段美妙的享受。
黃河清濕地的隨性
那天,去了貴德縣國家地質公園,千佛峽、麻吾峽等丹霞地貌造型奇特、色彩明快,堪稱神奇。然而,公園內鮮見綠色植被,很多地方寸草不生,頗感荒蕪蒼涼。于是,我們沿著S101公路繼續向西,正當我哈欠連天時,不經意向窗外望去,一片濃綠讓我倦意頓消。
朋友說,那是黃河清濕地,再往南就是黃河了,它與地質公園的景致截然相反。濕地里,游客不多,顯得清靜。濕地小路迂回曲折,兩岸是豐茂的灌木叢,偶有罅隙處,透過清澄的水面,可見拇指粗細的小魚,三五成群,閑適地游弋。朋友說,黃河上游是雪山融水,加上高原氣溫低,導致水溫也低,因此這些魚兒是長不大的。
再向前,路東側豁然開朗,沒想到,我竟走進了一片如夢似畫的勝景里。近處,是一片片無序分布的蘆葦蕩,一眼望過去,蔥綠鮮艷而不失純真。蘆葦蕩周邊水面如鏡,對岸的密林外,連綿起伏的群山巍峨雄壯,它們也是雅丹地貌,褐色山體頗為鮮亮。紅色遠山、白色浮云、蔚藍天空倒映在水面上,色彩的反差、山水的搭配,世上還有比這里更美的景色嗎?
往西南步行二十多分鐘,格桑花漫山遍野,在風的慫恿下,相互擠來擠去,像一群頑劣的孩童在嬉戲。隨著地勢而起伏,它們如同色彩斑斕的波浪,因此,當地人稱之為“花海”絕非徒有虛名。走近看,有的呈深紅色,那抹紅奔放而豪情;有的呈粉紅色,如同懷春少女羞赧的臉龐;也有的呈白色,顯得素雅而純粹;還有的集紅色、白色于一身,花瓣由內向外舒展開來,色彩也由雪白變成大紅。無論花瓣何種顏色,它們的花蕊都呈鮮黃色。
面對著這片數不盡的格桑花,我抱著相機,變換著角度,遠景近景,大景小景,頻頻按動快門。沒想到,在這蒼茫的高原上,我竟邂逅了原生態的世外桃源。
德令哈之夜
抵達德令哈時,已近晚上10點。德令哈位于柴達木盆地東北,是青海省海西州州府所在地,蒙語意為“金色世界”。
選一家飯店,點了特色菜肴,又斟上青稞酒,朋友說:“哥哥,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來,干杯。”他端起酒杯,詭笑著,笑得我莫名其妙。我納悶著,直到一飲而盡時才猛然想起,這是詩人海子《日記》里的詩句,這首詩就寫在德令哈。
閑敘得知,德令哈建了海子紀念館。酒過三巡,我執意要拜訪海子紀念館。朋友說,閉館了。我說,明早要趕路,現在去紀念館門口看看也好。步行十來分鐘,趁著燈光,依稀看到幾間仿古的尖頂瓦房,那就是海子紀念館了。前面小廣場上燈光亮些,中間豎了碩大的青石碑,碑頂是海子頭像,他戴著眼鏡,微笑著,頭發亂糟糟。頭像下,就是那首詩了: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朋友說,詩中的姐姐叫白佩佩,在北京時,和海子曾是同事,她對海子關愛有加,海子對其心生愛慕。遺憾的是白佩佩已有家庭,后來回到了德令哈老家。1988年,海子思念心切,曾專程來尋找她,苦尋數日無果,寫下了這首詩。
對朋友的解釋,我并不完全認同。對詩的理解應抹去世俗化、個人化和具體化,結合海子有姐弟戀的情結,“姐姐”也許是詩人心中淑美的化身。站在石碑前,品讀著詩人的戚戚悲音,我似乎看到寂寥夜色里,詩人如離群孤鶩,踽踽游走在空冷的街頭,他的哀鳴讓人心碎,同時穿透時空,撩痛了我的心弦。
廣場毗鄰巴音河,河岸石板路上,怡然雅靜。河水涓涓,霓虹燈倒映河面,如星光閃爍。河對岸是鱗次櫛比的高樓,更遠處,隱約可見連綿起伏的昆侖峻嶺,皎潔的月光下,如同剪影。頭頂一輪滿月,若不仔細辨認,險些把它當成路燈了……德令哈,在我的觸覺和視覺里,已不再是一座荒涼的城,草原泛著綠,青稞萌著芽,人們安逸祥和。今夜,我也在德令哈,而我的今夜與詩人的今夜已截然不同。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