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夜半汽笛

有人說愛如烈火，有人說愛如潮水，有人說愛如一碗熱湯……你會用怎樣的比喻來形容愛？

我讀到過一個有趣的比喻，來自腦洞清奇的村上春樹，他用夜半汽笛來描述愛。由于那段文字實(shí)在太精彩了，我不得不大段大段地摘錄：

女孩問男孩：“你怎么樣地喜歡我？”

少年想了想，聲音低沉地回答說：“就像喜歡夜半的汽笛聲一樣。”

“有一天半夜里我忽然醒了。”他解釋說，“半夜里，我獨(dú)自一個人，沒有誰在我旁邊。你試想這種情形。四周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見，沒有一點(diǎn)聲音，我突然感到自己被隔離在一處遙遠(yuǎn)的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我體會到在這廣大的世界上，沒有誰愛我，沒有誰跟我說話，沒有誰會想到我。即使我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了，也沒有誰會發(fā)覺到吧？就像被裝在大鐵箱沉入深海的心情。”

少年的描述充滿了深夜的靜謐感，他說：“但是這時我聽到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有汽笛聲。那真是很遠(yuǎn)的地方的汽笛聲。微微的聲音似乎聽見了，又似乎聽不見。但我知道那是火車的汽笛聲。沒錯。我在黑暗里靜靜地諦聽著。于是我再一次聽到了那汽笛聲。鐵箱子慢慢浮上海面。這都是由于那汽笛聲，由于那又像聽見又像聽不見的微微汽笛聲。”

說到此處，少年停頓一下又說：“我愛你，就像愛那樣的汽笛聲。”

村上春樹的一些想法真是有趣，這夜半汽笛的愛，雖不能完全理解，卻讓人深有感觸。只有寂寞的人才能聽到這半夜汽笛的聲音，只有夜深如海中獨(dú)自醒著的人，才如同溺水的人需要一根稻草，需要遙遠(yuǎn)傳來的一聲夜半汽笛聲。這夜半汽笛，分明是午夜的唯一依靠啊，盡管那么遙遠(yuǎn)縹緲。為什么用夜半汽笛來形容愛？大概因?yàn)閻矍榫褪沁@樣的，在最孤獨(dú)無助，愛情講義情感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世界拋棄的時候，有人突然拉了你一把，那種內(nèi)心觸動是無以言表的。甚至有時候，那都不必是愛情。

當(dāng)然，我也在想，這如同半夜汽笛一般微小的愛情之光也只有少年才能察覺吧？我們都曾是這樣一個內(nèi)心異常敏感的少年，黑暗中悠悠的鳴笛聲，讓我們知道自己還在這世上，生命里總會遇到一個人，哪怕Ta還在山長水遠(yuǎn)的地方，還未出現(xiàn)在我們的生活中，但知道Ta也同在世上，這就很好，哪怕彼此隔著茫茫人海。真正的愛，總略帶著寂寞。在人間尋愛的過程，真像是去茫茫宇宙中投胎，橫渡蒼茫，從天涯到海角。但漫漫歲月想到某個人在世界的某個地方生活著、存在著，我們就原諒了世界，甘愿忍受一切。人生苦短，唯愿夜半汽笛，披著細(xì)碎的星光幽幽傳來，予我們救贖。

（朵朵摘自“文化學(xué)者黎荔”微信公眾號，Shand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