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云上的云》,腦中一度閃現顧曉剛導演的《春江水暖》,二者都是縈繞的氤氳詩意,皆為當下電影創作清流。
上來就拿法國《電影手冊》2020年度十佳影片第七位的《春江水暖》作比,對跨界當導演的李玉剛來說有捧殺之嫌,然影片沁透的那種克制與清新,不僅放眼全年商業市場鶴立雞群,在今年的藝術片里亦如錐處囊中。
說《云上的云》乃電影圈一股清流,不僅是對躁動的業態而言,作品內在氣質也是如此。以呂星辰飾演的秋拾為例,本就是“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電影中,婺劇對秋拾可謂“赤泉給我飲,員丘足我糧”,無奈“高峽出平湖”的時代,曾經“高山流水”的婺劇被截流了。作為民族及戲曲藝術的執燈者,導演李玉剛并沒有為婺劇唱挽歌的意圖,而是以秋拾為載體,最大限度地挖掘、重塑婺劇之美。要說李玉剛沒有由己及人,悵惘民族藝術復興之心路,那不可能——但他更多是作為一個傳統藝術的拾遺者,用“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的細膩,徐徐打開一方水土的人文畫卷,讓觀眾自己去嗟嘆婺劇之美。
作為一部弱情節的文藝片,程青松的編劇如“嶺樹攢飛栱,巖花覆谷泉”。三段式的講述里,秋拾的部分上來就是父親突然離世與婺劇場拆除,喪父之痛與失業危機的雙重打擊。文本并沒有著墨于父親之死,也沒有過多刻畫離別之殤,甚至連葬禮的呈現皆無。人世無常,事業和親情皆如是,往往來不及告別,精神世界突然被抽離。秋拾的執念,無外乎要補父親一場“告別演出”,而選擇在父親意外去世的采石場建新劇場,在外人來看,荒唐而不切實際。
故事看上去是關于愛,其實是滿滿的鄉情與鄉愁。

戀人青云段落,代表的是常人的困惑,或說世俗的種種。青云對秋拾的愛,無可挑剔。他遠在深圳打拼,為的就是能給秋拾一個好未來;秋拾有難,他第一時間趕回;秋拾不走,他毅然選擇留下。這樣的暖男,秋拾怎能辜負?然而青云趕回來的第一場戲,編劇就暗示了這對戀人的結局——秋拾的心就像她家的老門,已上鎖。青云對秋拾的不解,正是常人對秋拾的困惑,放到現實中,沒有人能理解秋拾傾家蕩產,非要在采石場蓋戲院的執念——尹塵除外。
師兄尹塵的段落,是精神守護。導演李玉剛并沒有給自己飾演的尹塵加戲,而是把更多的鏡頭留給了我見猶憐的秋拾。尹塵始終未對秋拾流露愛意,哪怕是在第二段青云的觀察視角里,其三角關系也似是而非。尹塵對秋拾的守護是默默的,對她的支持卻毫無保留,甚至變賣房產來實現秋拾采石場的舞臺夢。個中情愫,你可以說是愛的守護,也可以說是對同行由己及人的惻隱使然,畢竟,秋拾是他選拔、提攜、培養起來的,是他舞臺夢斷的精神延續。也許正是師兄這份不能承受的守護,成為秋拾不辭而別的最后原因。至于秋拾走了是否歸來,選擇誰做情感的落腳,那是商業片要糾結的問題,文藝片更傾向留白。
故事看上去是關于愛,其實是滿滿的鄉情與鄉愁。古人的鄉愁是“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現代人的鄉愁則多了一重文化的割舍,有時候你明明還在原地,卻“無可奈何花落去”,甚至“物是人非事事休”。好在李玉剛沒有當作悲情故事來講,轉而追求另一番靜聽泉流的意蘊。故事中縈繞的氤氳詩情和畫意,可謂“時時聞鳥語,處處有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