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4 - 2172(2024)04-0003-02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4.04.001
宋代(公元960年—1279年)之前的音樂作品,迄今所知,僅尚存兩份:一份是七弦琴譜《幽蘭》,唐代抄本,為六世紀一個名為丘明的人所傳;另一份是四弦琵琶譜,由25首組成,抄寫于公元933年之前,發現于敦煌石窟。二者是其類樂譜中的孤例,其破譯涉及諸多不確定性。《幽蘭》文字譜是當下琴譜的端倪所在。至于敦煌琵琶譜,尚未在其他中國樂譜中發現可比者,倒是在日本有相關的樂譜資料。
宋代的樂譜更清晰地與后世中國作品一脈相承。放眼整個宋代,可見譜式各異而又不可或缺的樂譜文獻。然而,不知為何,在緊隨宋后的一個多世紀里,竟然沒有任何一種音樂譜例留世。正因為可用樂譜資料的這一分布狀態,我方選擇宋代作為樣本,而非我要賦予這個政權時期任何額外的中國音樂史底蘊。從政權角度來看,宋代的三百年,被之前政權紛立的五十年和其后蒙元統治的一百年所界分,但是,其時不能作為中國音樂歷史分期的依據。
我的研究基于原始樂譜。我幾乎不用的樂譜資料是明清時期的樂譜匯編,即便其可能含有宋樂,以及宋代之前的音樂。此種匯編常由皇家敕纂而成,編纂者想必能利用皇家藏館中的古本和稀本。但是,這些匯編中的樂曲出處很少被注明,而且,確定這些所謂古曲的年代是一項超出目前研究范圍的任務。我僅依賴一份明代文獻引述音樂譜例,其被明確地認為是確鑿的宋代樂譜。
除了音樂譜例,宋代還給我們留下了音樂理論著述、音樂實踐史錄,以及載有音樂逸聞趣事的文學作品。朝廷官員和民間學士皆有撰寫,史學家有之,詩人有之,還有若干度曲家。我們之所以擁有所有這些資料,一定程度上歸因于宋初雕版印刷的發展。眾多宋作原始刻本保存至今。其他宋作則以摹本、手抄本、重印本等形式存留下來,這要歸功于明清學士的努力——其以嚴謹的考據方法和深入的探究著稱——那些精妙評注版的宋本如今依然可見。
在宋代樂譜中,計有87份不同的音樂譜例。儀禮歌曲有過半之多,但是,其間有風格差異:一些旋律源自俗樂;一些則是附庸風雅的矯揉造作,以至于讓人懷疑其是否曾經作為音樂真正地演出過。俗字譜樂曲有27首,由宋代俗樂家譜寫。一些由著名宋代詞人填配了宋詞,一些看似只保存了旋律而沒有唱詞。琴曲有7首,尤其是虛譜無詞的5首,乃純器樂形式,其可能是全部現存宋樂中最純粹的器樂作品。
解譯不同記譜法所涉及的問題繁雜多樣。用漢字來記寫音高的樂譜,其解譯只需一個可靠的版本。就古琴而言,精細的指法譜體系和當下如出一轍,宋代著述印證了當今打譜之法可用于推定音高。遺憾的是,原本的節奏不能依此推定,雖因現代古琴記譜法也不記節奏,但檢視現代操琴之法也能有所啟發。
宋代度曲家所用的俗字譜,是第三種記譜法,但宋之后就鮮為人知了。該記譜法表現為一組譜字,其中一些可以根據所用的具體宮調來改變律高。因為要按照宮調規范推定譜寫,所以宋代歌曲都LmzfxONvZ9kcqhzXY7UaSOI8f75bqAzs8dotRlS8oC0=標有宮調名。為此,我們要找到最匹配這些作品的宮調注解。常見宋代著述給出的注解是不完整的,只有在一本個人筆記的補筆注解,我們發現了一份大約比音樂譜例早一百多年的完整宮調說明,其記述了音階用聲中所有任何的棄用和選用。得益于此,樂譜中的每一個譜字都能被準確無誤地唱讀出來。為了從純樂律角度驗證所論的用聲,我也加入了據此所譯旋律的分析。
于中國音樂史而言,外來樂調的引入是一個大事件。然而,唐代論作中的音樂描述整體熱情洋溢但又有些模糊不清,這使得后來的學士難以確切理解宮調之義。我們只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宮調經歷了錯綜復雜的變化。到了宋代,有了更多具體的音樂譜例和精確描述,這就使我們有可能清晰地闡明何為宮調理論,及其如何被運用于音樂實踐,至少對宋而言可以如此。不過,待解之題還是有的。比如,對基本音階的界定存在分歧,十分常見的“寄煞”模式與曲調運用在著述中也不曾論及。
宋代的典型特征——偏好理論、崇尚復古——充分反映在了它的音樂中。很多儀禮歌曲,恍若隔世,或是模擬周風之作。當時不用的宮調也在儀禮歌曲和宴享歌曲中得以采用,甚至音樂著述也彌漫著宋之秉性。與國際化的大唐帝國不同,宋代中國是一個自覺的民族主義國家。中亞音樂在唐時傳入中國,在宋時與中國音樂融合,其理論融入了中國音樂天人合一之道。眾所周知,唐代的詩文與說話謳歌音樂之能、音樂之美,但是,宋人不落窠臼,以工筆之法記寫了諸如定律、制作樂器、調弦與讀譜等切實問題。眾多博學之士之所以聚焦如此切合實際的問題,部分原因在于他們本能地效力于古代禮樂的復興。
我們今天熟知的一些宋代音樂著述,在它們所處的時代卻得不到及時的認可。在新儒學家之中,可以看見音樂學士,他們是道教政府派別的勁敵,經常得不到宋朝帝王的支持。這些新儒學家的著作在當時被忽視(如陳旸的《樂書》),甚至受到公開批判(如蔡元定的《律呂新書》)。另一方面,在其后的歲月中,由于儒學史家的厚愛,這些著作有許多幸存下來,有些幾乎成為經典(如朱熹的《儀禮經傳通解》)。
我們應該青睞關注那些擁有實權的宋代音樂官府,如宋徽宗時期設立的大晟府,可我們現在所知甚少。慶幸的是,不乏民間編撰者,他們創作了珍貴記錄和歷史匯編,且完成得客觀而細致。這些也幸而保存下來,我們從其音樂專論中可以直接或間接地采集到一些信息。
譯者簡介:于韻菲,博士,上海音樂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