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清河畔的新故事

時隔17年再訪粉清河

是誰把亂石灘變成了米糧川？

是誰讓我們吃上白饃大米飯？

是誰讓農人有了退休養老錢？

是誰讓這窮山溝成了桃花源？

……

一個黑瘦的老漢在小河邊悠閑地看風景，一邊走一邊用粗啞的嗓子唱著自編的曲兒。一溜汽車下了高速公路口往神農架方向駛去。其中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速度慢下來，輕輕滑行，在老漢旁邊停下來。

老漢似乎沒看見這車，顧自悠然陶醉在自編的小曲中。或許他早已司空見慣。自打鄭州到萬州的高速鐵路通車后，往昔偏僻閉塞的荊山深處一下就烏雞變鳳凰成了旅游熱線，保康縣城到神農架的公路沿線峻嶺深谷一下都成了美麗的風景。無論是邀約車友自駕游的，或是到處找新聞題材博流量的自媒體人，時常會受這風景的吸引下車觀光。抖音上好多視頻都是在這里拍的，所以老漢看到轎車在自己身邊停下，并沒在意，依然哼唱著自編的小曲。

從車上出來的人遠遠望著小河對面大畈黃燦燦的稻田大發感慨，自言自語地說：“出保康城盡是崇山峻嶺，沒想到這深山峽谷間會有這么一大片米糧川！”

車主大概是個自媒體主播，邊說邊拿出手機拍攝，并對著鏡頭發著感嘆：“看看！上天真是眷顧這方百姓呀，瞧，這大山深處竟然生出這樣一塊生長稻米的小平原，真是“人養人，皮包骨；天養人，肥嚕嚕……”

這話讓哼小曲的黑瘦老漢聽見了，他大聲說：“這可不是上天賞飯吃呢，這是我們村的黃書記領著全村人在亂石灘上一點點填起來的。”

主播十分驚訝，這老漢雖是黑瘦，竟然中氣十足，聲若洪鐘。主播臉上頓時寫滿尊敬，放低身段弱弱地問老漢：“您說這是一片人造平原？”

黑瘦老漢對著主播的手機鏡頭，略顯得意地擺起龍門陣來——“可不是嘛！原來這河灘茫茫一片都是山水沖下來的石頭，人稱亂石灘，主要在我們北邊山根，現在上、下游都建了電站，這河水流量很大，上游建電站把河泓抬到半坡上變成了一條大渠，穿過我們村子流到馬橋二級電站再發電，我們這邊亂石灘上造了田又修了河堤，現在你看到的水流只這么細一點吧，水都從上面渠里流走了……”

自媒體主播顯然來了興致，掏出香煙給黑瘦老漢點燃，纏住他講講這個村的故事。

黑瘦老漢接過煙深吸了一口，愜意地給主播擺起了龍門陣。

“我也正想把老書記的故事講給人聽，讓外面更多人知曉，我跟老書記是一個年代的，我比他大幾年，今年78歲，當年抬石頭、挑土方填石灘我年年都是模范呢，獎狀紙貼一墻。老黃書記不喜歡人宣傳他，我是擔心我們這代人一走，這些陳年往事就沒人知曉了。十幾年前一個作家在縣上聽到我們老黃書記的事，跑來村里住了半個月，自己走訪村民，寫了本書叫《汾清河的兒女們》，這汾清河就是我們腳下這條河，原本是脂粉的粉，作家說這粉字俗氣，書里頭就把它改作汾清河了。聽說這書得了個什么大獎，汾清河就出名了，你在網上能搜得到的。作家說我們中坪村名字不好聽，建議我們把村名改作汾清河村，改名的事很復雜，說要上報國家民政部批，才能改成，不過我們村辦企業出產的葛根粉、紅薯粉、橡子粉產品商標注冊都用的是‘汾清河’……”

“那本寫粉清河的書，村上有吧？”

“我估摸還有，那書太厚了，我們看得一知半解，反正都是我們老黃書記真實的故事，懂行的人看了無人不感動，說是精彩……”

黑瘦老漢是保康中坪村人，自述叫李明炎，是中坪4隊多年的隊長兼黨小組長，他對主播說想要聽中坪的故事就跟他到村里去。于是主播便跟著李明炎往這個叫中坪的村子走去。

主播在滿目青綠的稻秧田埂上拍個不停。李明炎說：“這秧田肥著呢，到秋下那才好看！滿畈金黃、稻穗尺把長！現在你看著是一展平原，這粉清河是從神農架流來的，在上游沒修電站以前，一遇山洪暴發大水能淹到南北兩山的山腳根，水一退河邊全是一灘大大小小的亂石。當年號召學大寨，我們村的黨支部書記黃立杰，就學大寨人三戰狼窩掌的事跡發動社員填灘造田……”

李明炎忘情地回憶起當年的場景：“那時候——嗨，真是熱火朝天……青年突擊隊從河灘里把石頭砌成一道道的田埂子，用化肥炒炸藥把山土炸松，全村男女老少齊上陣，用筐子抬，用挑子挑，用板車拉，山上的土不斷往河灘上填，兩千多人川流不息，螞蟻搬家一樣……

“每年的冬春，都是挖山填灘造田的季節。那些年，連洋芋苞谷糊都吃不飽，可是人們不曉得哪來的勁頭，工地上熱火朝天，互相比賽，看誰挑的土方多，看誰填的面積大，黃書記那時還是小黃，他自己帶頭，兩百斤重的石頭用肩扛，用背馱。省報社記者來采訪時，現場就拍到了一張黃書記扛石頭壘堤埂的照片，那石頭比人都重，英雄得很呢！

“老黃書記凡事講規矩，下苦的活干在前頭，打鐵先得自身硬是他的口頭禪，人們便給他起個外號‘黃鐵匠’，在保康縣，你只說到中坪村的黃鐵匠，哪個不曉得！”

李明炎老漢感嘆道：“我們老黃書記的事其實作家那本書也沒寫完，最讓村人感激的是，黃書記堅持共同富裕，集體企業的錢他從不亂花一分，攢著為全村人都買了社會養老保險，女的從40歲開始，男的45歲開始，一直買夠15年，像我這樣的農村老漢，別的村只有國家給的養老補助一個月200元，我現在除了國家給的200元，每個月社保局又給我發1000多元！還年年漲一點，現在我每個月已經有1852.14元了，時間一到，存折上就有1852.14元上賬，一年下來，光社保就發給我2.2萬元！我老伴比我只少50元，我們兩老口子一年就有4.4萬元了，你說我們有多幸福！”

“你們村民能從社保上領退休金？與城鎮職工一樣的標準？”自媒體主播很是驚訝。

“就是呀！十幾年前縣社保局搞試點，讓村辦企業職工也與城鎮企業一樣給職工買養老保險，人家嫌我們村人口太多，我們中坪村是全縣人口第一，本村戶口人數將近4000人呢！社保局搞試點就繞過中坪，動員附近人口少的幾個村買，可是不知為什么人家都沒有買，這事讓我們黃書記曉得了，他主動找到社保局，求著人家在我們村試點。你不曉得，當時村‘兩委’班子成員一聽要集體出錢給村民買養老保險，每年都要拿幾百萬元交社保局，都炸了，一齊反對。十幾年后才開始兌現，天曉得十幾年后是個啥結果？老黃書記斬釘截鐵一個人頂著壓力堅持買。黃書記說‘社保局代表國家，我們連國家都不信？’結果讓黃書記說對了，社保給買了保險的村民都開了銀行賬戶，一到退休年齡就領錢，這讓中坪人一下掉進了福窩窩！而這個試點政策中坪一實行就停止了！什么意思知道不？過了此村無此店，我不敢說全國，至少湖北省就只我們一個村買了！等于中坪全村人人中了大彩！夜夜夢里笑醒幾回，周圍村的哪個不羨慕我們，看到我們就說，你們中坪人該享福，你們有個好書記！實話說如今農村養老是最大的事情，一旦喪失勞動能力，沒得收入了子女都不待見，我們中坪村例外，老年人都跟香餑餑一樣被子女搶著要……”

這主播感覺發現了大新聞，這個叫李明炎的村民特別健談，仿佛心里裝了太多，不對人說出來就難受的樣子。他這番話讓主播聽得眼都直了。“這位老李同志，你講得要是真的，那就是當今中國農村的典范，可是怎么電視報紙都沒見宣傳過？”

李明炎咳了下嗓子不屑地說：“我們黃書記是個實誠人，他不愿別人宣傳，你到我們村委會樓上看看去，國家級、省里、市里、縣里發的各種獎牌多得沒處掛，都碼起來了。老黃書記口邊的話‘就是一定不要圖虛名，只要把村里的事辦好，村民人人有錢就是最大的幸福！’”

李老漢的話讓主播臉上升起了一種崇敬，他誠懇地向李老漢說：“大叔，我去你家借住兩天行吧？吃住都在你家，你按民宿價格收費。”

李明炎叫起來：“嗨呀，你要宣傳我們中坪村是好事情，你住我家跟我們一樣吃就是了，哪里要你什么錢？我月月養老金都沒處用……”

這自媒體主播跟著李明炎老漢進了村，從村容村貌看，與別的村子并無明顯的區別，鄉村振興的標語，共同富裕、幸福中坪的文化墻等都是這個時代的普遍特征。然而當他深入進去，與老李和路上遇到的村民們隨便一聊，又看了村上的企業，看了村民們的養老金存折，難怪這黑臉李老漢一個勁地夸贊他們的村書記呢。主播也看到了《汾清河的兒女們》這本書，認為這樣的農村黨組織在全國范圍也是數得著的典型，便聯系上了全國有名的《時代報告·中國報告文學》雜志，由雜志社組織一批知名報告文學作家赴中坪采風。因為我曾寫過這個村的故事，于是有幸受邀忝列諸名家之間再訪粉清河。

粉清河畔的責任交接

此時正是中坪山村最美麗的季節，粉清河還是那樣清澈，村里面貌卻已大變，沿山腳的大渠邊上最搶眼的是村委會、村醫院、村醫養中心三座大樓比肩而立，渠邊村民們的小樓普遍升級換代，十里長渠上修起了一座座廊橋，渠水兩邊花樹中夾雜著月季和紫薇，燦爛、惹眼的鮮花裝點著渠水邊的村莊，讓我記起一部20世紀的朝鮮電影《鮮花盛開的村莊》，那時候很羨慕我們的鄰國。把中坪村稱作鮮花盛開的村莊才名副其實。

我首先想到的是見黃書記，接待的村干部便問：“不知王老師是找老黃書記還是小黃書記？”此時我才記起聽人說過老書記早已退下來了，我想還是找現任的黃書記吧。

現任村黨委書記名叫黃森林，人稱小黃書記，沒想到居然是老黃書記的兒子。我有些納悶，心想農村也講二代嗎？便說我先去找老熟人李明炎吧。

李明炎是我寫《汾清河的兒女們》時認識的，雖然過去了17年，老李老了許多，但精神仍然矍鑠，老遠看到我就嚷嚷起來：“嗨呀我的作家朋友，你怎么把我跟老黃書記都忘了呢？上次我見到一個主播，說我們中坪人這么幸福怎么就沒人來寫了呢！還真是把你們給盼來了！”

“我可沒忘了你，這不，書記都沒見就先來找你了嗎？這回來的作家都比我厲害，你要熱心提供情況哦！”

李明炎迎我走進他家新擴建的樓屋里，泡了茶，點了煙，咳了一聲說：“那是自然，你找我就對了！跟老書記創業的這代人剩下的不多了，我就是想趕著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呢。”

我于是委婉地向老李打聽老黃書記交班的事情。李明炎說：“嗨，這事說起來復雜呢，沒半晌說不清的。”

我說：“就是想聽你講講這個過程。”

老李說：“不了解情況的都以為老書記把村里書記主任的位cf871a3e51b6fd1eca337bcb9e45a193764adcdee505cb79f903a3050e35474a置交給了自己兒子，其實鎮里也是這個意思，因為村大人多，老黃書記威望高，怕別人接不下來，就動員小黃回來接手。結果老黃堅決不同意，說共產黨可不能搞世襲，讓人議論背不住。再說他自己當了半輩子村書記，得罪人不在少數，不想讓下一代再當這得罪人的村書記。黃森林在自己姑父的礦上當經理，掙錢多，說自己沒得金剛鉆，不想回村里攬這修瓷器的活。鎮里領導正在做工作呢，這時候出了岔子。我們村上有個在廣州做生意的老板，這些年也賺了些錢，看到老家里紅紅火火，有心回來接書記主任的位置。正好老書記年紀到了一再要求退休。這老板看到機會來了，就趁我們縣上領導去廣東招商的機會盛情招待，借機向縣領導表明自己想回中坪為群眾服務的愿望。這是人才回歸嘛，縣領導自然是高興，縣領導就向鎮里領導推薦了這個老板。明說要讓他回村當書記。鎮里領導深知中坪的復雜性，人多黨員也多，村一級民主選舉是真刀真槍來的硬家伙，領導表態也不算數。鎮領導感到巨大的壓力，始終對縣領導不敢表態，只答應把他增加為考察對象，在村里原有3名候選人的基礎上再增加這1名。領導希望這人能選上，又怕他真的被選上。

好在民心是桿秤，鎮領導擔心完全多余，先是黨員選村黨委書記，全村3個黨支部，96個黨員投票，黃森林得票77張，另三人共分走19票，其中縣領導打招呼的那個老板，只有2票。

接著村委會選舉，有選舉資格的村民3010個，黃森林得票超過2700張。

兩項選舉結果充分體現了村民意愿。馬橋鎮黨委不再征求老黃和小黃的意見，直接就下了文件。

“黃森林就是這樣被推上去的。”李明炎說。

“這應該還是老黃書記的威望在起著作用吧？”我這樣判斷。

李明炎說：“你這樣想既對也不完會對，村民們為什么都要選老書記的兒子接手呢？這首先當然是對老黃書記家風的認可，農村也是相信紅二代的，最主要的還是村民們為自身利益著想。”

“這話怎么講？”我有些不解。

“你不了解中坪企業的來歷，中坪村辦磷礦是全縣最早的，后來很出名的典型都是跟黃書記學的。磷礦是黃立杰一手創辦，自然是要負總責，可是當時的政策是政企分開，村‘兩委’主要領導不能當企業法人。由鎮上選派一個會經營的人來村礦當礦長。結果當了10年，磷礦沒給村里上交一分錢，賬上還欠下400多萬元的巨額債務。這賬是怎么欠下的呢？就是礦長讓自己的親朋好友都把錢放到磷礦上，按20%計息，到時不取，利息再轉本金，這樣年年利打滾，在礦上存錢的人都發了，村民們看著磷礦轟轟烈烈，就是分不到一個子，村民們不干了，紛紛要求撤換礦長，要求由村書記黃立杰兼法人，財務上由黃書記一支筆簽字把關。黃立杰一接手就通知所有在礦上存錢的人限期來結清賬目，過期不再計息。因為礦上本來就不差錢。只用了兩年就還清了所有欠款，還給村里交上100多萬元。從此以后，村磷礦就成了造福村民的小銀行，在國家還沒取消農業稅之前，全體村民需要交的稅都由村里代交了。村里的電網改造、路面硬化、自來水工程都是由村磷礦上交的錢解決的。后來提出了新農村建設，國家對農網、道路不斷有各種政策性的資金扶持下來，但是我們中坪早就靠自己的資金完成了，鄉村建設都沒用到國家的錢。村磷礦發展成了中坪磷化有限公司，每年成為縣里的納稅大戶，最后攢下的錢就開始給村民買養老保險了。老黃書記退休的時候，村里到了年紀的人已經開始從社保局領錢了，按月發，月月紅。這下村民們更相信黃書記了，為什么別人選不贏黃森林？就是村民們覺得只有黃森林接手才放心。前頭有教訓的，胡打亂捶的搞，村里就是有金山也能給你掏空了。黃森林接了手，他就得照父親的路走下去，稍有偏差，老書記也能出來糾正。村民們買養老保險的政策就能延續下去……”

從李明炎口里了解了中坪村“兩委”班子換屆的內情，我對中坪村的村民們也深感敬佩。他們為了自身和村集體利益，不為小利所惑，在選擇領頭人的關鍵問題上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后來見到老黃書記談起此事，他嘆了口氣說：“群眾信任確實難得，但是這也等于把村里這幾千口人的養老保險責任綁在我們身上了。”

在我與黃森林交談時，他首先談的就是壓力。

面對群眾和組織的信任，他十分感動，但是覺得擔子太重，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

“我對老父親說，我在縣屬企業、民營企業都干過，工作都得心應手，但是農村工作又是一回事。最大的壓力是每年的村民養老金，這是你給村民辦的最亮眼的實事，但是每年幾百萬元，留給后任壓力太大了。

“但是父親說，既然到了這一步，群眾把票都投給了你，組織也下了文件，你哪還有退路？選你接手，只有一條，就是心無雜念，毫無私心，堅持發展集體經濟，繼續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只要集體經濟不斷壯大，村民們的幸福才有保障。”

黃森林小心翼翼地接過了父親的擔子，依靠村“兩委”班子，把壯大集體經濟放在了首要位置。讓黃森林欣慰的是，父親不僅給村里留下了具有相當實力的集體企業，還留下了一個團結、和諧并具有戰斗力的村“兩委”班子——村黨委副書記侯仕勇原本讀完大學后留在北京工作，村里新農村建設需要人才，老書記黃立杰專門把他請了回來。侯仕勇知識結構較為全面，思想活躍，在北京讀書工作時間長，跟老書記時間也長，群眾工作經驗豐富，遇事敢于沖在前面，成為黃森林的得力助手。村黨委分管農業的副書記鄒正祥，分管婦女工作的黨委委員、婦聯主席文升奎都是跟隨老書記多年的資深成員。隨著文藝骨干黎長寧，企業干部李興強、褚運強先后進入班子，村“兩委”面貌一新。在村“兩委”聯席會上，黃森林語重心長地對大家說：“中坪村能有今天，是我們老一代村黨委在困難年代帶領群眾艱苦創業，始終堅持發展集體經濟、堅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的結果，如果集體經濟沒有今天的規模，村民群眾不可能與城里職工一樣享受退休養老待遇，也不會對我們這樣信任。老一代創下的基業，我們不僅要守住，而且要繼續發展，把村企業做大做強。只有村集體保持雄厚的經濟實力，村民們的養老保險才能一直有錢買下去，這是村民們永久的福利，這是村黨委和村委必須要確保的目標！國家養老金繳納額度逐年提高，今年村里為到齡村民買保險的資金已經達到580多萬元，明年上繳額一定會突破600萬大關，這比欠賬還狠呢，每年真金白銀往上繳，這項福利要堅持下去真不是件容易事，我為什么不想接手當這個家？實在是壓力太大了！但是既然沒有退路就只有前進！一是鞏固現有企業，加強管理，挖潛增效；二是二度創業，尋找新的項目，引進資金，擴大村級企業規模。如果沒有非凡的勇氣和信心是無法實現這個目標的。”

村黨委副書記、村委財經委員侯仕勇說：“森林書記提出的要求和目標就是我們村‘兩委’的任務，我堅決支持！現在講初心、講使命，我們不能停留在口頭上，什么是初心？其實具體說就是我們老書記這一輩人的創業精神、奮斗精神和實干作風、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堅持原則敢于硬碰硬的精神，老書記有個縣內外都知道的外號叫鐵匠書記，這是群眾對老書記的最高評價——干起活來像打鐵一樣扎實，對自己嚴格要求，打鐵先要自身硬，堅持原則、堅持真理像鐵一樣硬！我們這代人要學習老書記的精神，現在講文化傳承，那么我們中坪村的文化就是鐵匠文化。老書記退休了，但是鐵匠精神的旗幟要繼續舉起，永遠飄揚。我們要大力宣傳老書記艱苦創業的事跡、宣揚他鐵一樣過硬的作風！讓老書記的鐵匠精神發揚光大，在中坪村樹立起熱愛集體的正氣，一心為公的正氣，在二次創業中弘揚老書記當年扛石頭、背山土的英雄氣，只有這樣，我們這個班子才會得到群眾的認可，受到村民們的發自內心的擁戴。只有這樣中坪才有希望！”

于是，傳承老一代創業精神、堅持共同富裕道路成為新一代村“兩委”班子的共識。可以說，這次村“兩委”換屆交接對于中坪村來說，具有歷史象征意義——這標志著中坪村黨委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的一次接力。

從“為民做主”到“由民作主”

中坪村黨委和村委兩套班子換了屆，新班子象征著中坪村開啟了新時代，一代新人展現出新氣象。新班子在認識新時期的農村也有了新的視角。作為村黨委書記、村委會主任的黃森林努力適應著新的角色。意識到老父親那代人普遍文化程度偏低，老書記讓群眾信服憑的是自己幾十年一直大公無私、打鐵先要自身硬，苦干實干帶頭干，凡事吃苦沖在前樹立的威信。在規劃中坪村未來的村“兩委”班子會上，黃森林深有感觸地說：“侯書記的意見很有見地，他提出的文化傳承很重要，在繼承傳統的同時我們還要創新，現在我們面對的村民主體文化素質普遍比較高，大部分都上過中學。我們再像老一代大集體時那樣光靠帶頭干、光憑自身硬已經不靈了。我們這代人接手的是老一代創立的基業，沒有經歷過最初創業的艱辛，自然也不具備老書記那種個人威望。所以我們要適應新形勢，要探索出一條新的鄉村治理模式。”

“森林書記和我想到一起了！”侯仕勇進一步論證說，“老書記那代人是受傳統戲劇里清官治世文化的影響，講當官要為民作主，而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黨中央提出以法治國，農村的村民委員會是村民自治組織，那么我們思想上就要由為民作主轉化為由民作主。”侯仕勇的話引起了村“兩委”班子的深思。

鄒正祥、文升奎都是上一屆的村“兩委”成員，他們想起老書記早些年就曾經制定過村規民約，只是時間長了，跟不上形勢了，也就階段性閑置起來。

當初制定村規民約的起因大家都還記憶猶新。

在改革開放以后村民收入提高了，生活改善了，一些不良風氣也開始在農村蔓延。首先是請客風，在鄉間公認的大事是婚喪嫁娶，只有紅白喜事才置酒請客。但是后來就走偏了，有心思活泛的人家便發展到慶生日辦酒席，比如添人進口的兒孫滿月酒，孩子成長中3歲、12歲，成年人40歲生日、50歲壽辰，老年人60大壽、70大壽……此風一開就再收不住，想想一戶三代人、全村上千戶，幾乎每天都有辦酒請客的，辦酒就是殺豬、整席，煙一買幾十條，酒一灌就是上百斤。一家過事，全村都要去吃酒。吃酒就要隨禮，從50元到100元開始，逐年加碼，村民們隨禮出了錢就要想主意把禮錢收回來。于是這家的席沒散，就有幾家人搶著接客——“大后天，我家老爺子65歲，滿場都接……”

于是各種生日泛濫，漸漸就演變成了家家過事，天天吃席。在鄉間，人情大似債，只要請了就都得去。人人感覺負擔難以承受，卻又人人爭先恐后置酒辦席，誰家都不甘落后，因為你不請就意味著吃虧。

黃立杰看在眼里，就與村“兩委”班子開會著手解決。黃立杰說，再不采取措施大伙都承受不起了！家家都在趕情送禮，家家又在辦酒收禮，看起來熱熱鬧鬧，其實家家都在犯愁，一年到頭辛辛苦苦攢的錢都耗在酒席上了。這個風必須要扼制住！村“兩委”成員們也紛紛叫苦，說這樣下去把家家都整窮了！村黨委書記黃立杰說：“把過事請客變成斂財手段，人人都反感，人人又都搶著做。不做怕自己吃了虧，這件事還不能用行政手段制止，必須開村民大會交給大家討論，由村民全體定出規矩，以后處罰起來有章可循，有規可依。”結果一開會，村民們反響強烈，紛紛發表各種意見要求村里出面制止。黃立杰引導大家一起算賬，辦酒請客究竟誰賺了錢？通過算賬大家心服口服，意見逐步趨向一致，最后共同約定了規矩——除了紅白喜事外，只有新生兒滿月或老年人滿60歲壽辰、蓋樓搬遷新居這幾個事可以宴請親朋好友。其余一律禁止。

另一件事是過年鞭炮，因為家家蓋了樓，戶戶有存款，豐衣足食就開始相互攀比，放煙花鞭炮就漸漸變成了炫富爭高低，看誰家的煙花火焰大、誰家炮仗炸得響、誰家掛鞭時間長。一到過年，全村1000多戶人家，半個月鞭炮不斷，煙火不停，整個山谷成天都彌漫著濃煙和火藥的氣味，持續不散。害得老人孩子咳嗽不止，走親訪友的來客呼吸不暢留不住客。老書記再開群眾會，問大家要不要定個規矩？沒想到眾村民齊聲贊同，說早該有規定了！原來所有人都對這樣無節制的鞭炮煙火深惡痛絕了。不用做思想工作，交給村民自己討論。過年限量放鞭炮的規矩就立起來了。以后每年春節期間家家都自覺遵守規定，限量買的煙花鞭炮都集中在年三十和初一集中燃放，既表達了喜慶，又樹立了文明新風，過年也能享受清新的空氣。過年放鞭無節制的現象在全縣很普遍，縣城里也一樣，聽說中坪村把煙花鞭炮管住了，十分驚奇，來問黃立杰取經——“我們下文件都沒起作用，你既然這么輕松就管住了，用的什么辦法？”黃立杰把村民們定的村規民約拿給領導看，回答很簡單：“我們沒哪個干部出來管，沒得規矩派誰都管不住，讓村民自己定規矩，定了村里就要監督落到實處，還是毛主席那句話，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就看你認不認真！”縣領導贊嘆不已，農村一盤散沙，鄉村治理是個大難題，沒想到中坪的村規民約這么管用，中坪的村民自覺性這么高。中坪的做法被推廣到全縣。

這兩件大事的解決方式，讓黃立杰感受到了村民自己的力量，于是，這就是《中坪村村規民約》最初的雛型。

黃森林看著村委會樓上堆得滿滿的牌匾，感慨地說：“過去的榮譽我們不但要保住，還要有所創新，繼續發揚光大。爭取更大的榮譽，創造新的高度。我們還是首先從村民民主自治抓起，國家提依法治國，我們村民委員會是自治組織，怎樣實現高水平自治，這是我們面臨的新課題。”

黃森林還認真研究了鄉村自治的歷史。在古代，幅員廣闊的鄉村朝廷是管不了的，自古就有“皇權不下縣”的說法，朝廷命官只管到縣一級。縣以下，靠地方上有威望的大戶鄉紳牽頭制定一些維護公眾秩序、約束鄉民行為規范的條文。一般以儒家的倫理道德觀念為基礎，如禮、義、廉、恥；提倡忠、孝、仁、愛、信、義、和、節這八個方面作為人的基礎道德品質。在漫長的封建社會，主要靠鄉約維護社會的和諧，其性質為鄉民之間自主規勸和互恤互助，組織制定和實施的鄉村精英就被稱為“鄉約”，這種純粹的民間組織和約法，是古代鄉村治理的基礎。到了清朝，清政府為了加強對鄉村社會的控制，鄉治被朝廷轄制，鄉約歸由朝廷禮部掌控，賦以其“司教化”的功能，即所謂“宣講圣諭”為主，而維護社會穩定則另設保甲、社學、社倉，保甲用于緝盜安民，社學專門用于教養，社倉專事賑災救濟。民國時期延用，但因為社會動蕩，鄉村治理漸為豪強劣紳把持，轉而變成壓迫人民群眾的工具。

新時期以來，隨著新中國社會主義體制的建立，基層政權得到加強（鄉鎮一級有了政府），但村一級仍實行村民自治。國家規定村民委員會是村民的自治組織。

通過對村規民約起源的追溯，特別是老書記用村規民約解決村民共同難題的經驗，黃森林思路逐漸清晰。他提出要適應新時期的特點，將創建全國法制示范村作為新班子工作的突破口。把村民自治提高到一個新水平。原有的村規民約是20世紀90年代為解決問題就事論事制定的，條文過于簡單籠統，特別是有的條文已經不適應新時期（比如計劃生育之類），必須加以修訂，對原有條文重新檢視，根據時代特點及時補充新的內容。

修訂村規民約是村里的大事，村“兩委”廣泛征求群眾意見，由村民代表先提出草案，提交黨員大會討論。內容十分寬泛。包括社會治安綜合治理、農業生產、農田管理、山林管理、村莊規劃等13章，包含了鄉村治理的方言面面。條文十分具體，通俗易懂具有可操作性。讓每個村民都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為保證新的村規民約真正發揮作用，起到促進鄉村文明新風。新班子傳承了老書記的“認真”精神。不是口頭上的，每戶村民都要在新的村規民約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用印泥按下自己的手印。這樣就有了一種莊重的儀式感。與此同時，黃森林還把“十星級文明戶”創建推向了新的階段。

十星分別是：愛黨愛國星、勤勞致富星、遵紀守法星、團結友善星、誠實守信星、創新創業星、孝老愛親星、科教文體星、生態保護星、環境衛生星。由村民自我評級與村民互評相結合，幾乎每戶都達到了十星的標準。這也是村“兩委”的一種策略，每戶都認為自己達到了十星的標準，行為上就能主動自覺地維護榮譽。村民小黃家來了客人，外客來了想打牌。按外面規矩一打牌就要“帶水”。開始因為小黃的提醒只玩一元兩元的，覺得太小沒意思就悄悄加碼，結果越打越上癮就發展到幾十幾百了。這事原本外人不知道，少數人傳言也沒抓著現場。但是小黃想來想去感覺不安，最后自己把“遵紀守法”這顆星摘了交給了村委治調主任黎長寧。平時看慣了十星的小黃每天看見那塊十星牌上空了一格，心里不是滋味。經過一年時間觀察考驗，小黃家再沒有打過“帶水”的牌，村委經過征求村民代表意見，同意小黃重歸“十星文明戶”。當黃森林和黎長寧把“遵紀守法”這顆星親自為小黃安上時。小黃拉著黃森林的手說：“書記放心，通過這個教訓，我覺得每顆星都十分珍貴，以后決不再丟失！”

在村“兩委”的努力下，中坪村實現了從“為民作主”到“由民作主”的轉變，2018年，中坪村榮獲“全國法制示范村”榮譽。

新的榮譽極大鼓舞了中坪村人，村民們評價說，村“兩委”新班子把老書記的精神實實在在地傳承下來了！

抓鄉村振興促產業升級

與別的村不同的是，黃森林一班人接手后面臨的不是經濟困難，而是中坪村包括經濟在內的各項工作的高起點。

在老書記這代人手上，中坪村集體經濟不斷發展壯大，為全體村民買養老保險的事在省市內外廣有影響。村里各項工作都得到省市縣各級黨委政府的表彰。如此高的起點讓新班子倍感壓力。黃森林在村“兩委”會上說：“老一代給我們中坪村留下了這樣好的基礎，我們如何在高起點上帶領村人更上一層樓？這是我們新班子的難題。怎樣才能打開新的局面？現在我們像小學生面對一篇高難度作文，考驗我們如何破題！”

黃森林全面盤點了中坪村的所有企業之后，對老書記這代人的創業精神不由十分敬佩。老書記不僅帶領村人在河灘上造出了2000畝的高產田，徹底改變了中坪人紅薯疙瘩苞谷糊的飲食結構，讓村人永遠吃上了白米飯和白面饃，還憑著一雙手創辦了中坪磷礦等一批村辦企業，并且在白手起家的基礎上將村辦企業規模不斷擴大。

注冊為保康縣中坪磷化有限公司的骨干企業，每年為國家貢獻各項稅費4000多萬元，多年來一直是保康縣的納稅大戶。

注冊為湖北中坪葛業有限公司的葛根加工廠也成為國內不多的綠色生態企業；生產的葛根產品已經暢銷省內外，在行業內有了較高的知名度。

村里還在襄c1a9aac18fd819abea3011aed93419bc17047d6be5f4a47b9438bc589daf1a9e陽市保康工業園區投資了兩家億元企業，分別是天一化工有限公司和億佳誠節能科技有限公司。這兩家工廠是為了支持縣政府在襄陽建保康工業園區而投入，目前效益還有待發揮。但能在襄陽市郊擁有230多畝的工業園區，這也顯示了中坪村企業的實力。這些企業創造的價值保障著全體村民的養老，也支撐著村里的各項基礎建設。無論路、橋、水、電、學校、醫院都是出自這些企業。村民們只有村集體經濟發展得好大家心里才踏實。

不過，黃森林在深受鼓舞的同時，也隱隱產生了一種危機感。磷礦是資源開采性質，這種自然資源是無法再生的。必須尋找替代產業，老書記在任時已經做了很多努力，葛根加工廠能夠做到這樣的規模就是老書記重視的結果。黃森林對葛根加工進行了深入研究，覺得還有繼續提升的空間。同時黃森林與磷礦公司法人李興強（礦長）一起對礦山開采工序進行研究，對整個生產過程采取精細化生產。對高低品位的礦石搭配進行深化改進，盡量減少低品位礦石的耗損，真正做到物盡其用。

深入思考之后，看到創業功臣趙禮敏已到退休年齡，黃森林與村“兩委”商議，加強葛業公司的領導力量。黨委委員、復員軍人宦吉運被委任為企業法人、總經理；已辦理退休手續的經理趙禮敏以返聘方式重回公司發揮余熱，請她給公司擔任顧問，扶持宦吉運加強生產技術管理和市場營銷。趙禮敏對葛業公司有著難以割舍的感情，雖然只是顧問，但她返聘以后仍像在職時一樣全身心地投入到葛根生產的各個環節。黃森林深慮遠謀，從葛業公司可持續性發展和帶動種植農戶致富的角度，他要進一步建強產業鏈條、實現更好發揮聯農富農效應，他與黨委副書記侯仕勇一起認真研究國家扶貧政策，積極爭取黨和政府的支持，侯仕勇發揮文化優勢，積極向縣鎮政府爭取立項、認真組織村民調整責任田，為葛業公司爭取到了由馬橋鎮政府立項的易地扶貧搬遷項目（即中坪葛粉加工扶貧車間建設項目），獲得政府扶持資金885萬元。這筆錢猶如一股新鮮血液注入葛業公司，使葛業公司從廠房到設備進行脫胎換骨的升級改造，新添置的自動化生產線、烘干設備、冷庫等現代食品設施使葛業公司如虎添翼，不但使產品品質全面提升，還擴大了生產經營品種，在趙禮敏和宦吉運的努力下拓展了生產經營范圍，增加了橡子粉生產和紅薯粉等本地特色產品。這些產品都源于自然，是真正的綠色食品，因此有很好的銷路。尤其橡子粉和紅薯粉絲這兩種產品給村民和附近農戶帶來很好的收益。過去滿山遍野的橡子果落在地上，加工季節一過就爛在山上了，而本盛產的紅薯季節性更強，一到成熟期不挖就只能爛在地里，挖出來無法保存也只能就地賤賣或作為喂豬的飼料，隨著葛根加工廠的升級擴產，原來掉在山上無人撿的橡子果變廢為寶，老人小孩都可撿回來直接賣給葛業公司變現錢，給村民們創造了一條增收的路子。而產量很高的紅薯賣給葛業公司比直接喂豬要合算很多。可以說，葛根加工廠的改造升級直接帶動了本村村民和附近農戶的種植和就業。趙禮敏不負村“兩委”重托，繼續在產品創新上下功夫，把原來的葛粉、葛根茶做成了知名保健品牌，還相繼開發出葛粉為原料的小休閑小食品，使中坪葛業公司成為村里的骨干企業，也成為省市有名的農業龍頭企業。

2021年，縣委號召加大招商引資力度，在縣領導的牽引下，浙江千島湖鱘龍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來到中坪村考察。中坪村優美的自然環境、源自神農架的粉清河水，尤其是村干部整體管理水平和村民們的文明法治意識吸引了這家浙商。這千島湖鱘龍科技是一家生產出口魚子醬的公司，市場上著名的“卡露佳”魚子醬就出自這家公司。魚子醬由鱘魚制作，而鱘魚對水質純度要求十分高，浙商對中坪村的自然環境十分滿意，更滿意的是村干部的管理能力和中坪村較高的村民素質。雙方要簽訂租賃土地廠房合同的時候，廠家看上了這片人造平原，想把辦公樓和加工廠建在這小平原上。這事讓老書記知道了，他站出來說話了：“我退休以后從不干預你們村‘兩委’的工作，退了就是退了，不要老是插手讓你們放不開手腳。可是這次我要出來說話，在這小平原上建樓房蓋工廠當然好看，可是村民們將來吃什么？你們知道這塊小平原多少年才造出來？全村人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不要忘了我們是種糧的農人，不能光顧賺錢把口糧田都糟蹋了！”

魚子醬是高端食物，平時都是論克賣，歐洲最早是法國貴族把價格抬起來的，一斤售賣幾萬法朗，稱作軟黃金。隨著天然鱘魚的絕跡，人工養殖把價格降了下來，人工養殖最成功的是我國的千島湖，打開了國外市場。上等的魚子醬一斤要賣到幾萬元！縣領導很重視這個項目，便要求村里盡量滿足浙商的要求。但這時的黃森林終于領悟了父親的苦心，他也反復向縣領導和浙商解釋這片小平原的歷史和它對于村民們生存的重要意義，堅持不能動用基本口糧田。黃森林后來談起這事很感慨，覺得老書記什么時候都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不急不躁，走每一步都著眼于長遠，永遠把村民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是值得后輩永遠傳承的可貴品質。縣領導也理解了中坪村“兩委”和老黃書記的堅持，也給浙商做工作，最終說服浙商調整用地規劃，把村里原來堆放磷礦和廢礦碴的地方騰挪出來，不足部分盡量在邊角坡地調劑。當我去看這個項目時，魚池已經建成，這魚池大得讓人震撼！因為鱘魚成熟產卵要長到上百斤，所以魚池就特別大，并且水質要不斷更換，一直要保持與千島湖一樣的水環境，巨大的水泥池冒出地面一人多高，池子下面好幾米深。我不由發了很多感嘆。如今內地招商困難，尤其是山區，很多地方為了完成招商任務，只顧當前，不考慮未來，往往無原則妥協，不惜犧牲長遠利益，很多基本農田就被短視的領導為了眼前政績給糟蹋掉了，讓人看著就心疼。相比之下，中坪村的老書記和村“兩委”新班子更讓人敬佩，同時也很敬佩開明的縣委領導，他們最終都能聽取正確意見，把村民的長遠利益放在了優先位置。據黃森林介紹，隨著鱘魚的放養，加工車間也要在河灘邊建起來了，不久的將來，中坪村也將與千島湖一樣生產出源自粉清河的“軟黃金”來。魚子醬的出口將讓中坪村和粉清河走向世界。鄉村振興中的重要支點是產業振興，國家有很多扶持性的配套政策，而黃森林這一屆中坪村“兩委”班子就抓住了機遇，讓中坪村的集體經濟緊扣時代脈搏，對技術和設備進行升級改造、大膽引進更加貼近時代和市場的項目，整體邁上了一個新臺階。

激活文化、人才振興雙動能

黃森林上任之際正是國家將新農村建設升華為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節點。村“兩委”班子成員團結一心，在企業升級的同時，也對村里基礎設施硬件進行了升級改造。這些自有資金建設的村級公路由于年代久遠已經開始出現破損現象，加之當年農村小汽車尚未普及，而今幾乎家家有了汽車，原來的路面便顯得狹窄了。黃森林決定抓住鄉村振興的大機遇把村里硬件建設提檔升級，更好造福村民。

村組公路破損地方得到修復加固，通往村委會和高速路口的干道公路擴寬成4車道，所有公路全部加厚攤鋪上了瀝青。村民們的小轎車行駛在刷黑后的路面上舒適而愜意。村民們自豪地說：“咱們中坪村的公路比城里公路還漂亮呢！”

黃森林與老黨委鄒正祥商量，把所有的農田設施都進行改造升級，村里所有的機耕路和田間灌溉渠全部用水泥硬化，按現代農業標準一步到位，一勞永逸。

黃森林領著村“兩委”成員們對穿過村莊的盤山渠進行重新規劃。這條大渠依山而建，這是當年縣里為馬橋二級電站把粉清河抬上山腳來的。它像一條玉帶，正好把中坪全村9個村民組串連起來。只要上游電站發電放流，滿滿一渠清水流過，映出沿渠各種自然野生花樹，整個村子就被襯出一種山村特有的美。

黃森林每每在欣賞這種風景的時候總覺得還缺了點什么。在接手村黨委書記和村委會主任之后，在做鄉村振興規劃時就想在這渠水上面做點文章。能不能在上面建幾座廊橋？

在盤山大渠上面修建廊橋其實是黃森林一直在琢磨的事，他在旅游景點看到這種建在兩山之間峽谷之上的廊橋時感覺到一種特別的美。在當地這是為路人避雨而建的“風雨橋”，這是當地的一種文化，因為廊橋有著特別的觀賞價值，隨著時間流逝、Trbr2nnOF2F1nEUMmcCAXw==年代久遠就有了歷史的滄桑感。加上一些文人圍繞廊橋寫下的詩篇、拍出的電影，使廊橋文化不斷豐富，尤其在少數民族地區就成了文化標志。黃森林想，既然咱們有這個天然的條件，為什么不把中坪村打扮得更美呢？村“兩委”成員們都贊同這個想法，于是一座座廊橋很快就在渠上架了起來，這讓住在水渠兩岸的村民們十分興奮。這種只有在廣西少數民族旅游區才能看到的風景現在就在自己家門口。

原來村民只能眼看著渠水清悠悠地從家門前流過，卻沒地方觀賞，這一座座廊橋修起來，等于憑空給村民們增加了好多休閑場所。無論下雨還是晴好天氣，村人只要有閑就抱著娃娃、帶著孫輩或是拄著拐杖到這廊橋上來閑坐閑聊，孩子們也結伴到橋上亭子里來嬉戲，年輕人吃過飯也喜歡來橋上找會清靜、錄視頻、刷手機、搞直播……村民們說：“這新班子就是不一樣，老書記著眼艱苦創業攢錢買保險，小書記新眼光，把我們村子美化得像旅游景點！以后外面來玩的人多了我們也可以做農家樂生意呢……”

為了讓中坪村加快文明進程，黃森林提出殯葬改革的大膽想法。

殯葬也是一種文化——在黃森林看來+AXVAxrFurrdA381UJvVww==，殯葬文化改革也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他說：“雖然我們屬于土葬區，但是多年來無規劃，把墳埋得到處都是，老墳很多已經無主，新墳還在不斷堆起，這些新老墳地遍布在村邊、路邊、渠邊十分扎眼。雖然這是每個人的必須面對的，但是能不能由村里管起來呢？讓喪葬更加文明，比方說，我們村里建一個集體公共墓園，建一個像城里一樣的殯儀館，凡是去世的人都在殯儀館送行、告別，像毛主席在《為人民服務》里說的那樣‘村上的人死了，開個追悼會，寄托我們的哀思’。這樣以后每年清明節、過年祭奠起來也顯得隆重又有儀式感，這樣是不是也朝文明社會更進了一步？”

大家都覺得這個想法很有創意，有時代的先進性。黃森林認為這需要一個過程，特別是一些老墳地，要在做深入細致的工作以后，征得墳主家人同意之后自覺把老墳逐步遷往公共墓園。黃森林建議墓園由村里找一座荒山，請專業規劃，報民政部門批準，栽上長青樹，種上各季的鮮花，安排專人守護看管，環境優美，風景秀麗，像公園一樣，這樣活著的人逢年過節去祭掃、獻花，既規范又莊重，充滿儀式感。

在征求了村民代表們的意見之后，村里就緊鑼密鼓地開始尋找墓園、修建墓園的籌備工作。

人才是鄉村振興中的重要支點，在老書記任上就一直重視村里的人才培養，大學生村官侯仕勇本來在北京有一份很不錯的工作，并且所在公司對他青睞有加，在京城戶口十分稀缺的情況下給他解決了北京戶口。然而侯仕勇有一種情懷，就是有了知識以后要回來建設美好家鄉。老書記與他一席話，侯仕勇就被家鄉領導對人才的重視所感動，毅然放棄了北京的工作回到了中坪村。老書記對這個大學生很是看重。一回來就委以重任，先是讓他進入村“兩委”班子主管財經，后來又提拔成黨委副書記。侯仕勇沒有辜負老書記的期望，他跟著老書記學習鍛煉，處處學著老書記的優良作風，敢打敢沖，遇到困難從不退縮，不怕得罪人，不怕威脅恐嚇，成為老書記的得力助手。他跟著老書記工作了6年，換屆后又與黃森林一起工作了7年。這期間國家加大農村投入，為了振興鄉村各級都成立了相應的機構，這些機構有企業性質也有事業性質，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招募人才。湖北省鄉投公司成立保康公司，主要領導早就看上了侯仕勇這個既有學歷又有豐富實踐工作經驗的村干部。與侯仕勇談話之后，舉行了一個規范的考試儀式就將侯仕勇挖走了。

侯仕勇感覺對不起老書記的苦心栽培，去征求老書記意見。老書記像對待自己兒子一樣誠懇地說：“從心里說，我舍不得你走，因為中坪需要你。可是古諺說人往高處走，能去國家單位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才能。中坪村畢竟只是一個村，你去了省鄉投公司能夠為保康全縣的鄉村振興服務是好事，我也為你高興，你是從中坪村走出去的人才，這也是我們中坪村的驕傲。你去省公司吧，只是別忘記中坪村……”

老書記話語樸實，飽含真情，侯仕勇被深深感動。侯仕勇很快當上省鄉投保康公司副總經理，成了國企高管，但他時時關心中坪村的發展，逢年過節或者老書記生日他都趕回中坪看望老書記和村“兩委”班子的同事們，并經常把各種信息提供給村里，這讓老書記和黃森林都很感動。去年侯仕勇又考入中國農業科學院碩士研究生去北京繼續深造，相信他將來一定會在鄉村振興方面大有作為。

侯仕勇考走了，黃森林感覺缺了一股重要的力量。以前遇事習慣了先同侯書記商量，現在他心里有種空落落的感覺。這也讓他感覺必須加大對年輕干部的培養。班子調整以后，他從企業干部中選拔出骨干充實到村黨委。中坪磷化是儲存干部的人才庫，中坪磷化的法人（礦長）李興強、財務主管褚應強先后進入村黨委班子。2021年村“兩委”換屆中，中坪葛業法人代表、總經理宦吉運進入了村黨委班子，宦吉運是葛業公司創業人趙禮敏的兒子，他行事低調而又穩重，復員后一直保持著軍隊的優良作風，中坪葛業不僅是村里的門臉企業，也是縣、市的門臉企業，省市領導都先后考察過葛業公司，省市內外不斷有人前來學習參觀，這讓宦吉運感到巨大壓力。但他還是勇敢地接過了中坪葛業的擔子。他努力學習母親的市場開拓精神，學技術、抓質量，開發新產品。由于政府的扶持和母親的言傳身教，宦吉運的管理能力和市場意識不斷增強，2023年度，葛業公司出產野生葛粉30噸、人工種植葛根近千噸，出粉率提高了3.5%，加上紅薯粉絲和橡子粉以及各種副食品，年銷售收入480萬元。在宦吉運的悉心經營下，湖北中坪葛業從形象到產能都上了一個新臺階。

黃森林在鄉村振興中感覺到班子成員文化程度的重要，加大了培養回鄉知識性人才的力度，村“兩委”班子里新補充王虎和杜揚兩名大學生青年。杜揚是“95后”，進村委會時剛26歲，他在大學學的是計算機應用技術，畢業后在阿里巴巴旗下的子公司做“云計算”，得知村里需要網絡技術人才，就懷著一腔建設家鄉的熱情回到村上。村黨委大膽使用，重點培養，他選上村委委員之后，正好副書記侯仕勇考上了湖北鄉投公司，侯仕勇原來作為村委財經委員的兼職就分配給了杜揚。像侯仕勇一樣，村委每個委員都身兼數職，杜揚負責的不只是村里的財務，還包括了村環境衛生、村道管理、檔案管理等一應公共事務。農村的垃圾清運是一項重要的工作，鄉村風景原本就很美，原來人們印象中的農村臟亂，就是因為環境衛生無專人管理，村民的生活垃圾隨意丟棄，風刮得漫天亂飛，落在大路旁邊、田溝里，掛在樹枝上，十分扎眼。經過下雨浸泡又會形成污染。但是中坪村在新農村建設之初就有了專人管理。新班子上任后對環境更加重視，村委分工由杜揚在做好財經工作的同時兼管環衛013b2d3727342d95987e6f75d588e142e520272a1720adebbef6bb2572a860e3，全村共設27個垃圾中轉點，由專職環衛人員每天清運集中送往鎮上的垃圾處理站。在做好分內工作的同時，杜揚還充分發揮自己所學，將村里的地理環境、旅游資源、土特產全部搬上網絡，讓中坪特色廣為人知，為村里招商引資、發展鄉村旅游搭建了一個平臺。小伙子沉穩踏實，基本功扎實，為中坪村在網絡時代的發展提供了可靠的技術保障。

新進入村委會的另一個大學畢業生是王虎。王虎當選村委委員后接替黎長寧負責治安調解工作。黎長寧是磷化公司成長起來的優秀青年，在管農業的老黨委副書記鄒正祥即將到齡調整去負責工程建設之后，長期分管治安調解工作的村委治調主任黎長寧接替黨委副書記鄒正祥，擔起了分管農業工作的擔子。在農村農業畢竟是大頭，是基礎，所以每屆分工抓農業的都是資歷較深的黨委或村委成員。年輕的大學生村委王虎就從黎長寧手上接過了治安調解工作。

王虎看上去屬于有點冷幽默的性情，感覺他在這個崗位上狀態很好，進入村委會時才24歲，一張娃娃臉上始終帶著樂觀天真的笑容。這樣說并不是他幼稚，工作上他很敬業，很珍惜村民和黨委對他的信任。他的工作是與村民打交道，調處村民之間的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糾紛，無論城鄉其實都一樣，人際關系是復雜的，再和諧的鄰里關系年代久了總會因一些雞零狗碎的小事發生齟齬。村里的治調主任就很關鍵。在黎長寧擔任治調主任期間，依靠村“兩委”的支持，以村規民約為抓手，結合“十星級文明戶”評選活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村民文明素質有了很大提高，被國家授予“全國法制示范村”榮譽。這對新任村治調主任的王虎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壓力，王虎不斷警示自己，在黎主任手里獲得的榮譽決不能在自己手上丟掉！他一邊總結黎長寧擔任治調主任時的經驗，一邊苦練基本功。首先是要接地氣，對全村1000多戶村民家庭情況進行了解，人家電話一打，你必須知道這是哪個組的。黃森林和黎長寧都曾對他說過，村規民約是處理村民日常糾紛的準繩。村里的村規民約從老書記創立到現在，經過多次增刪、多次補充完善，已有1.3萬字，王虎有空就看，一條條銘記在心。到了調解問題的時候，隨口就能解答——“根據村規民約第幾章第幾條……”在他接手后最棘手的是6組兩戶村民的矛盾。6組村民王忠孝和宦忠學是鄰居，原本關系很好，人說他們兩家處得像兄弟一般。但是因為王忠孝家建房子的時候把棚子搭在了宦忠學門前，新房建好本應拆除，王忠孝卻遲遲不拆，致使宦忠學收糧食進不去，這顯然是王家有錯在先，只是宦忠學的家人氣憤之下采取了過激措施，直接把王家的東西給摔壞了，這樣王家更不肯拆了，一定要宦家賠償道歉。宦家自然不肯，兩家鬧起來影響到了村里的和諧，村里開始介入調解。此事在黎長寧手上立案，反復調解，做工作，怎奈兩家人互不相讓，都是先要對方賠償道歉。這件膠著狀態的糾紛到了王虎手上，兩家人也不把這毛頭小伙放在眼里。但王虎有耐心，一趟趟上門，給兩家人講歷史故事，引導他們回顧兩家以前兄弟一般的友情，分析利弊，分析對村里的影響，對自家家庭的影響……這樣反復多次，由開始對王虎的說教不理不睬到各家逐漸開始反省自己。我在采訪王虎時，他津津樂道地講他做工作的過程，我問結果怎樣，王虎信心滿滿地說：“快了！勝利在望，我馬上就會讓他們簽諒解書了。”

我稱贊他這么年輕還能有這樣的耐心，王虎說：“這件事難度確實很大，有一段時間我都想放棄了，心想兩家都這么擰，讓他們走法律訴訟程充序去吧。但是想到我們全國民主法治示范村的榮譽，想到森林書記對我的期望，我還是硬著頭皮上門，人不是石頭，你工夫到了，還是會有反應的。”王虎自豪地告訴我，老書記在任時獲得了“全國文明村”的榮譽，黃森林接手以后，先是被授予了“全國法治示范村”“全國老年友好社區”，去年又被授予了“全國鄉村治理示范村”“湖北省百佳村民委員會”等榮譽。至于省級、市級的榮譽，他都記不清有多少了……

在不了解的人眼里，似乎一個村干部的工作很簡單。在我沒來中坪村之前也這樣想。但是在我寫了《汾清河的兒女們》一書之后，便徹底改變了觀念，不要說當村上的一把手，就是一個普通的村干部都很難勝任。黃森林說：“要說這種看法也對也不對。要是你不想做事情，工作無目標無標準，混日子的干部也確實好當。現在只拿補助不管事的村子也客觀存在，村里書記、主任一年到頭不見人影，村集體沒一分錢積累，外面來個客商管飯的錢都沒有，村里矛盾任其發展，誰厲害誰就狠，出了刑事案子直接找公安。在我們中坪村那不行，每個崗位工作責任、考核標準都公開貼在墻上，村民都看著你，沒一個干部敢偷懶耍滑，每個人都想自己分管的工作在鎮里縣里排前頭，各人職責分工明確，誰的工作出了差錯會追責到人。”

黃森林對村“兩委”的每個成員都很器重，在放手任用的同時也給予很高的評價。在談到幾位老黨委成員時他十分感慨，特別提到老黨委副書記鄒正祥，說他與老書記合作共事幾十年，現在到了快退休的年齡，仍然兢兢業業，工作起來一絲不茍。原來鄒正祥分管農業，為了鍛煉年輕干部就讓黎長寧接替鄒正祥管農業。讓他半休閑狀態管管村里在建工程。但是鄒正祥從不松懈，反倒因為快要退休了格外珍惜時間，盡量多留下些造福村民的工程。

黃森林列舉了鄒正祥近幾年負責完成的工程：7組居民改造工程、民居環境、廁所改造；5組至2組沿線粉清河渠環境整治；渠上廊橋、村委會小廣場、停車場建設；5組磚瓦廠到渠堤擴路加寬；1組鄧家莊、2組趙家莊、6組孫家梁子居民門口路面擴寬；20多戶零散住戶門前的道路和門前全部硬化；全村主要道路、所有支線全部安裝路燈；觀音梁子旱地改水田200多畝；二組大樹灣旱地改水田100畝；在趙家莊的觀音梁子上筑壩建成一座蓄水7萬立方米的小水庫；在王灣修河粉清河渠1200米灌溉新改的300畝稻田；甘溪溝河堤修筑與新修排灌渠工程；水庫下面河灘上再改水田130畝；大橋頭廣場即將啟動，將來直升飛機可以在中坪村降落和起飛……

在與鄒正祥交談時，他坦誠地表露了自己的心跡，說：“我跟著老書記搭班子幾十年，現在要退休了，想把最后這段時光抓緊點，森林書記交在我手里的事情，盡量在我手上完成，不想留尾巴給后來的班子成員。”

隨著時代的變遷和歲月的推移，中坪村“兩委”班子也在不斷變化中。班子里老資格的委員也都與鄒正祥一樣的心情，格外珍惜為村民服務的機會，在采訪村婦聯主席文升奎時，她表露的正是這種心情。談起自己的成長歷程，文升奎很是感慨，她說自己是幸運的，剛嫁到中坪村就被村委黨當作人才培養，村一級的婦聯干部名稱幾經變更，由婦代會主任到婦聯主任，現在婦女工作一律對應上級婦女組織，從上至下統一改稱婦女聯合會主席。不過村里人不管這些，一直沿用舊習慣，稱她為文主任。17年前寫《汾清河的兒女們》時我就采訪過她，那時她還是一個美麗的少婦，現在她說已經升級當外婆了，女兒大學畢業后在武漢一家醫院工作，她說退休了就去給女兒幫忙。她說不知村干部什么政策，如果55歲退休她就快了，所以她的心情也是和鄒正祥一樣，希望能趁在職的機會為村里多做些事情。談到現狀，文升奎憂心忡忡。她說因為老書記打下的基礎，中坪村集體經濟一直在健康發展，村民待遇每個人退休都能像城里人一樣領養老金，可以說中坪村的人是幸福的，“周邊好多農村人都羨慕我們，可是我們中坪的年輕人也面臨婚姻危機，單身男青年越來越多，這是很令人擔憂的”。她能做的就是順應潮流，把各項政策宣傳落實到位。我想了解民風方面的情況，文升奎說：“其實家庭是否和睦，社會是否和諧還是由經濟決定的，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們中坪村可能沒有大富之家，但是每戶都達到了一定的富裕程度，這就是我們村黨委堅持發展集體經濟、堅持共同富裕的結果。老人即使失去了勞動能力，月月也有退休金，都不找兒女要錢，用不了的退休金還扶持兒女_{B8qFxz9eswXuWOOixI3W4uUr1P/vl8ajrJScadgdL0g=}們，這樣的父母誰不喜歡呢？”她說現在中坪村顛倒過來了，婆婆把媳婦看得金貴，特別是媳婦懷孕后伺候得那叫一個周到。文升奎講了一個例子，說一個媳婦懷孕了，婆婆不準她做一點事，甚至不讓她沾水；媳婦出門遛彎散步，婆婆手里端著茶杯，拎一個小板凳跟在后面；媳婦走累了想要歇氣，婆婆就像勤務兵一樣把板凳放到媳婦身下……我聽到這里笑了，說：“這事要說給城里人聽一是不信，二是一個字——作。”但是心里卻不能不佩服黃立杰的眼光和魄力，古人管子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老書記要不是為村里人爭取來這個巨大的利益，中坪村的婆媳間哪來這讓城里人都羨慕的“作”呢……

從整個情況看，中坪村的責任交接是平穩而成功的。這正是鎮黨委和村民們都希望看到的。黃森林對他的班子成員都十分滿意，哪怕年輕不太成熟，他要給他們鍛煉的機會，讓他們成長。對老一代的創業功臣他給予充分的尊重，讓他們參與到黨的建設和村里的管理之中。磷化公司有兩位干部進入了村黨委，一位是磷化公司的礦長李興強，另一位是財務主管褚應強，這兩人都是創辦磷礦的企業骨干，如果沒有他們協助磷礦的經營管理，磷化公司也不可能發展這樣穩健。礦長李興強把整個心思放在開采安全生產上，在當下國家對安全高度重視的環境下，安全生產上不能出任何事故，不然，企業就陷入無法擺脫的被動。這些年來中砰磷化沒有出過大的安全事故，這與李興強的努力是分不開的。而對于褚應強來說，掙錢難，管理更難，他自己說，從開礦開始就跟著老書記，把企業的每一分錢都看得很神圣。一元一角都不含糊，他當出納管錢26年，過手的現金都是百萬、千萬，但是從未錯過一分錢。褚應強說，中坪村的磷礦資源與周邊村相比是最少的，而村里人口卻又是人家的多少倍數，要是管理稍有松懈，村集體經濟也不可能有現在的規模。我向褚會計咨詢村里的資產總額，他能把每一處、每一筆投資都精準地列出來，哪份是優良資產，哪份是負資產，村里6個多億的總資產他能精確到萬元脫口報出，如數家珍。黃森林這樣評價這兩位來自企業的黨委委員——“李興強是磷礦的安全閥，褚應強是我們村守護集體財富的鐵面衛士！”

共同富裕描繪幸福生活

在中坪村，聽得最多的詞是共同富裕，村民們說：“共同富裕喊了這么多年，咱們中坪村這才真正實踐著呢。”

據黨委委員、磷化公司財務主管褚應強掌握的數據，中坪村集體資產規模已達到6億元。這是老書記帶領村“兩委”艱苦創業奮斗來的，是老書記黃立杰始終堅持共同富裕道路積累下來的。人們都記得，有一個時期，上面要求把所有集體礦產都作價賣給個體私營企業主。縣里有人明確要求將中坪磷礦賣給個人經營，老黃書記堅決頂著不肯賣，結果挨了批評，說老黃書記跟不上形勢，不換思想就要換人！黃立杰也橫下心頂到底。到最后他發狠說：“我好容易為村里攢下這點家底，賣給私人了，村里什么都沒有了，還怎么為村民謀幸福？如果你們誰敢說發展集體經濟犯法了，讓他拿法律來說話！”村礦保住了，在他精心管理下一直穩步發展，村集體才有錢一直為村民們購買養老保險。據褚應強提供的數據，村里為村民購買社會養老保險每年投入資金600多萬元，截至2024年，到退休年齡的村民中已經有1100人開始從社保按月領取退休金了。褚應強說自己也是共同富裕的受益人，他父母都開始領退休金了。父親褚方儉，1949年生人，領退休金已經5年，現在每月退休金實領1852.14元；母親季書英，1951年生人，現在每月領取退休金1808.92元。

“我的父母與礦長李興強的父母年紀都差不多，都是第二批。”

我問：“李興強的父親是誰？”

“李明炎，他可是個熱心快腸的人，逢人就說咱們中坪村是最幸福的。”

我找到李明炎家時，忽然記起17年前采寫《汾清河的兒女們》時就見過他的。這次見到格外親切。一定要留我吃午飯。席間還把他和老伴楊顯秀的社保賬戶存折拿出來給我看，果然如褚應強所說，存折上清晰地打印著當月金額1852.14元的字樣，老伴楊顯秀存折上果然也打印著當月金額1808.92元的字樣。李明炎興奮說：“作家，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喊人寫我們中坪村呢？你看看，我們老兩口子一年多少錢，一個是22225.68元，一個是21707.04元，兩個人加起來就是43932.72元！在山里頭吃糧是自己種的，菜是自家菜園里的，豬是自己養的，我們一年要殺兩頭大豬呢！雞蛋是自養的雞，你看，這錢往哪花？另外我還煮酒，一年煮幾百斤苞谷酒，我煮的酒味道正，多少人找上門來買，一年又是萬把塊。我感覺實在是太幸福了，看到有的村干部只顧自己瞎吹，沒給村民帶來一點兒好處！村里欠銀行一屁股賬不敢對外說，倒是我們村的老書記在外沒名氣，只會腳踏實地為村民干實事謀幸福，這樣的好書記卻宣傳不出去，所以只要見到拍錄相搞直播的我都喊他們來村里幫我們宣傳。作家你只管給我們好好寫！我是個老黨員，當過多年生產隊長、黨小組長，我沒得半句虛言。”

黃森林對老李的評價是一個熱愛中坪的老黨員，總是想把中坪的故事說與外人聽。但黃森林始終記著侯仕勇講的文化傳承，老書記幾十年都是低調干實事，他也要像老父親一樣扎扎實實地為群眾干事，不喜歡拋頭露面，周邊鄰村的人說中坪村的書記都是讓老百姓悶不吭聲享福發財不張揚。

不過李明炎是個心里有話不吐不快的人，他說：“我們是干部家庭外人感覺沒有說服力，f6BW8k4p1RzEUxLDOy6mS3oycDhHrhSGmdeH05ebRPw=中坪村的五保戶都比外村享福呢！”

“這五保戶不是家里沒勞力嗎？他們錢從哪來？”我有些疑惑。

李明炎說，五保戶只是沒后人，不是沒勞力。每個人都有一份村里買的養老金，到了60歲也跟我一樣領退休金，一個人也是1800到2000元，因為沒有子女，享受五保政策，國家給五保的錢是每個月1000元，凡是五保都拿雙份錢，比一般村民更富有。其他村的五保不好過，只有1000元只夠自己糊嘴，生老病死沒人愿意管。中坪村的五保戶有退休金，凡是沾點親的都愿幫忙照顧……

于是我專門找黃森林了解中坪村的五保戶問題。黃森林說，說實話，五保戶在中坪村是共同富裕最直觀最典型的受益者。現在村里單身漢越來越多，這些人注定是未來的五保戶。怎么才能讓他們安享晚年？光有錢還不行，平時生活洗衣做飯可以自理，一旦生病或是年老無法自理怎么辦？這個問題從老書記就開始思考。先是委托血緣關系近親家門DgOUDQbfnuGvAzX0ZX/yvUHJclpu0BKXOxCFSQWOV5Q=代養，由村里與他們簽訂了委托照料承諾協議書。黃森林說村里文書趙乾坤專門管理檔案，可以找他了解具體情況。

村委會大樓寬敞明亮，像縣里行政服務中心一樣，一排電腦、辦公桌，每天有輪流值班的村委干部，趙乾坤是每天固定值班的村文書，如果遇到具體問題需要分管的村委簽批或解決。電話一打村委隨叫隨到，村民十分方便。趙乾坤聽說我找他的來意，說：“正好今天有幾戶村民來簽委托照料護理協議書，你可以現場看一下。”

小趙拿出一份《保康縣特困人員分散供養委托照料護理服務協議》說：“‘五保’這個稱呼是以前的叫法，指無兒無女由生產隊集體保障生活，有歧視含義，現在統稱‘特困人員’。”

今天來簽協議的一位是特困人員褚方才的委托護理人褚應甲（褚方才的侄子），另一位是特困人員宦吉福的委托護理人宦仁菊（宦吉福的侄女）。在趙乾坤的指導下，他們一字一句地讀了整個協議的條文，理解了協議所包含的內容，除了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人格得到尊重這類大項之外，還有十分具體的服務內容，細到打掃衛生、換洗衣被、生病及時送醫、喂藥……

褚方甲和宦仁菊讀完并先后表態一定要信守承諾，他們表態的意思基本一樣——“作為親侄關系，本來就該照顧的，現在政策這么好，他們既有退休金又有五保金，我們不過就是出點兒力，還能掙到護理費，再不好好照顧真不算人了。”他們分別在各自的護理服務協議上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感嘆說中坪村各方面都走在了社會發展的前列，這很難得。黃森林卻說：“這種委托并不是最好的方式，這只是過渡，我們的醫養中心大樓去年年底竣工，今年開始試營運。這是個新生事物，倒是想請作家們把這一塊給我們宣傳出去……”

黃森林說，老書記為村民辦的實事很多，除了退休養老金以外，還引進人才創辦了中坪村醫院。中坪是個大村，群眾感覺鎮衛生院條件有限，設備、床位也有限，有個大病小恙總往縣里跑很是不便。老書記就想，一個醫院不在大小，主要是醫生水平、檢查設備、醫院管理水平決定了病人對醫院的信任程度。黃立杰到處務色人才，一位名叫姜浩的醫師被黃立杰聘來創辦中坪醫院。

姜浩原本是公立醫院在編醫師，除了有較高醫術外還精通醫院管理。后來毅然辭職單干，結果他開的一家小診所把當地鄉鎮醫院擠垮了。

黃立杰對姜醫生說：“我把中坪村醫院交給你辦，村里有錢給你投資，醫生經過你自己挑選考試聘用，各種醫療設備你開清單我一樣樣的給你置齊，但是你必須把醫院辦出水平來！”

黃立杰舉中坪學校為例，馬橋鎮原有一二十所學校，經過教育上幾次整合，最后按硬件和師資條件比較只保留下了兩所完全小學，一所是鎮辦小學，另一所就是中坪小學。黃立杰要求姜浩把醫院也要辦到這個水平。

姜浩沒有讓黃立杰失望，從社會上招來18名專業醫師和護士，配齊了內外科、理療科、中醫、婦科、口腔科、檢驗科等科室，村里投資購買了CT、四維彩超、全自動生化分析儀等各種影像檢查設備40余臺，實力很快與鎮醫院旗鼓相當，并且機制靈活，一切以方便病人為宗旨，很快在馬橋鎮和周邊神農架林區的鄉村產生了影響，醫院住院部的病床居然經常住滿。黃森林看到了姜浩的管理能力，想到老齡化社會逼近、村里單身男村民越來越多，養老必須由社會承擔。雖然都有退休金但也得有人照料護理。黃森林萌生了把養老產業化的想法。在經過反復論證、考察之后，村里用企業積累投資5000萬元建起了集醫療保健、康復、預防、教學、養老為一體的醫養中心。占地面積2429平方米，建筑面積13900平方米，托養床位250張，其中標準公寓36間，可以容納300人的規模。每個套間配有衛生間、熱水器、灶具等一應俱全。黃森林說，很多老年人雖然有退休金但是無人照料，就是有子女也不一定都在身邊，很多年輕人為了下一代的教育在城市買房住到襄陽和保康了，他們也愿意出錢請人照料護理，所以養老是順應時代的一個產業。村“兩委”決定將這個中心委托給醫院經營管理。老人隨時可以喊醫生檢查，有了醫院保障，這個養老中心將來會很受歡迎。

黃森林說：“養老中心今年已經開始試運行，你可以去看看。”

這座樓只有11層，但是在山村里已經顯得很是壯觀。里面與大城市里的公寓樓很相似，兩部電梯上下十分便利。我走進一間門半開的套間，門口標有718室。進去看到一位老人斜臥在躺椅上，一位醫護人員正在為他量血壓。我上前攀談，得知這人叫付國華，68歲，他有兩個兒子都在深圳，沒有人照護就把他委托給醫養中心了。另一個老人叫季紹云，78歲，有4個子女，兩兒兩女，大兒子開修車鋪，小兒子在深圳經商，大女兒在房縣，小女兒在馬橋鎮上開店經商——子女雖多，卻無人能陪伴照護老人，于是就把他委托給醫養中心。

接著是護理人員來征求他們的午餐意見：“您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呀？有蒸肉、小炒、白菜粉條燉肉，主食有白面饅頭也有米飯……”

這兩個例子很典型，也預示著醫養中心的創立真是掐準了時代脈博。我一下想到了自己，雖然我現在尚有余力可以替女兒做些家務，但將來有一天徹底喪失自理能力后怎么辦？女兒有時間管我嗎？我忽然有些感傷，就對黃森林說：“也許將來有一天我也會住到你們醫養中心來呢……”

黃森林說：“那我們當然歡迎！不過說實話，在大城市里的養老院未必能有我們這樣醫養一體保障的條件呢。”

重訪粉清河我感慨良多，17年過去，中坪村既熟悉又新鮮，感覺變化太大，但是又好像沒怎么變。變的是新班子在前人基礎上不斷探索發展創立的新事業，不變的是讓所有人同享幸福的共同富裕方向。正如老黨員李明炎所說，黃森林接過了老書記的擔子，他學的是老書記的榜樣，堅持的是老書記的道路，但是比老書記思想更加開放，招商引資更有創新精神，有了這兩點，中坪人就永遠是幸福的。

采訪結束了，臨走時我很有些不舍，我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留在了中坪，無論在古城襄陽，還是漂泊在遙遠的上海，我心里始終牽掛著這塊土地，牽掛著老書記黃立杰，牽掛著熱情幸福的中坪村民們，看著大山腳下的美麗村莊，看著淙淙流淌的粉清河水，我在心里默默祝福，愿中坪村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發展得更好！愿中坪村民們的幸福像粉清河一樣源遠流長。

責任編輯/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