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數字人是以計算機圖形學、圖形繪制和運動捕捉的方式,通過采用人工智能、虛擬現實技術和其他先進技術塑造的一系列具備人類外觀行為甚至情感反應的虛擬形象。國內外對虛擬數字人的法律研究均處于起步階段,在虛擬數字人的界定爭論、侵權保護問題上,如何區別德國、英國的傳統著作權保護和美國、日本的理論與實踐分野,成為法學理論亟待回應的現實問題。與此同時,虛擬數字人的外觀與言行表現使其是否具有一定程度上的“虛擬人格權”,也成為難以判定的情感嵌入式倫理沖突。本文以虛擬數字人法律意義的身份界定為前提,通過真人驅動型AI分身式和算法驅動型虛構形象式數字人的分類,明確虛擬數字人情感嵌入風險的表征及動因,探索定位式法律規制體系的路徑,助力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
一、虛擬數字人法律意義上的
身份界定
虛擬數字人是元宇宙經濟系統的第一構成要素,法律需要明確界定其地位。虛擬數字人是否具有法律意義上的主體地位,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論述。
一是虛擬數字人是否與自然人在法律人格上存在共通點?虛擬數字人是通過海量數據收集創造的數字化形象。其是通過算法得出實際行動與語言表達,與人類具有主觀能動性的意識活動有著云泥之別。其缺乏必備的價值判斷和道德關懷,只有本質為復述的形式自主性,并未有實質自主性,必然與自然人在法律人格上不存在共通點。
二是虛擬數字人是否可能具備與自然人平等的主體地位?從本質而言,虛擬數字人是個人或科技公司在大眾視野中把虛擬形象延伸的具象化表征與擬人化展示,是商業化和人性化漸趨融合的成果。因此,即使嘗試賦予虛擬數字人與自然人平等的主體地位,其也不具備承擔民事義務、合理配置資產的獨立思考能力。其缺乏實質上的人格自主性,無法真正融入民商事活動中,自然也不可能具備與自然人平等的主體地位。
二、虛擬數字人情感嵌入風險的
表征及動因
雖然虛擬數字人在理論上不具備法律人格和主體地位,但擁有人類的外觀行為甚至語調情感,這注定了其在大眾視野中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工具式或機械式的人工智能。隨著生活節奏的加快,使用身份記憶式方式將情感嵌入虛擬數字人,成為促進市場發展和滿足人們精神需求的趨勢。但是,突破式的情感賦予給長期穩定的倫理秩序造成巨大的沖擊,部分源頭型算法歧視與欠缺式定性規制容易使相關保護陷入困境。
(一)真人驅動型AI分身式虛擬數字人
近年來,基于真人形象的游戲體驗性虛擬數字人打破了物理空間的限制,使得打斗追逐的場景變得瑰麗奇幻。虛擬數字人被作為基本單元,其承載著人格權在虛擬世界的延伸,會面臨著虛擬人格尊嚴受到侵犯但現實人身損害難以認定的矛盾與沖突。
此類基于真人AI分身的虛擬數字人存在著極大的風險,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延伸性人格尊嚴風險。由于真人驅動型虛擬數字人是享有肖像權、名譽權等人身性權利的自然人在網絡世界的形象延伸,所以有關人格權的問題較為復雜。例如,2019年某網絡春晚引入AI技術,其中虛擬數字人“小小撒”正是以某主持人為原型翻版制作的。如果“小小撒”由于程序設定在舞臺上的言行舉止不當,則極有可能使大眾對現實中的撒某某產生消極印象,此種不當言行將會侵犯他的人格權等合法權益。
另一方面,網絡詐騙風險。例如,從“AI換臉明星直播帶貨”到利用他人兒女的照片對老年人進行視頻詐騙等都存在較大的網絡詐騙風險。今年3月,最高人民檢察院推出虛擬數字人“天妤”,共同揭秘AI詐騙的真相,完善相關規制成為亟需解決的問題。
在真人驅動型虛擬數字人中,還有一部分嚴重沖擊著現有的人倫秩序的數字人類型——“AI復活”。在2023年某衛視跨年晚會上,節目組利用虛擬技術,將某已故歌手利用3D人物形象展現出來。這種思維上和情感上的交互式體驗,在使虛擬數字人人格化和情感化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人格的物化與使用權利的歸屬界定糾紛。不法商家將已故歌手“AI復活”,會給其家人帶來嚴重的精神傷害。
(二)算法驅動型虛構形象式虛擬數字人
算法驅動型虛擬數字人是指不基于現實世界中的真人而創造的虛擬人物形象(如“洛天依”等)。此類數字人的情感嵌入還面臨市場秩序規范和實體信譽的挑戰,在道德倫理上將人推入充滿不確定性的利益物化的境地。虛擬數字人本身是資本的產物,會受利益驅動的影響而跳脫出理性的把控。例如,某電視劇中的數字人演員厘里,“出道”不久就與多個國際品牌合作,擁有超百萬的微博粉絲。但是,虛擬數字人由于缺乏主觀能動性,對表演方式和代言品牌的選擇與信譽擔保都是背后市場資本的投射,故此時其相關作品和代言的品質保障與資本利益的平衡也成為亟需解決的重要問題。
在算法驅動型的虛擬數字人中,還存在一種特殊的類型——“中之人”。“中之人”是指為了完成虛擬數字人的創制,需要對某個特定的真實自然人進行面部和動作捕捉。通常情況下,為了保證這種虛擬偶像的“人設”,制作方或運營方會嚴格保密“中之人”的身份信息。但是,有的狂熱粉絲會對“中之人”進行“人肉搜索”并公開其相關的個人信息。虛擬數字人背后的“中之人”是現實世界中真實存在的自然人,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其個人信息會受到法律保護。但是,因數字人產業的新興及規制的不完善,部分“中之人”的權利難以獲得充分的保障。
三、定位式法律規制體系的路徑探索
(一)推動數據源合規與行業監管雙向并濟
當前,人工智能發展風險還未明朗,相關人工智能科技公司做好人工智能產業開發端的風險把控依然是最穩妥和務實的策略選擇。虛擬數字人的創造和訓練依賴于海量數據的獲取與處理,而低質量的數據集可能會在算法執行任務指令時生成錯誤信息、偏見觀點以及具有誘導傾向的內容。為從源頭保障數據安全、避免算法歧視,人工智能科技公司應當使用具有合法來源的多樣化數據和基礎模型,增強訓練數據的真實性與多樣性。人工智能科技公司大量收集個人眼球位置、腦電圖、脈搏等個人生物信息,在使用時需加強數據加密和匿名化處理,采用安全可信的芯片、軟件、工具和算力,以保護數據的安全性和隱私性。同時,其可以制定清晰、具體、可操作的數據標注規則,建立統一的行業監管技術標準、評級體系、算法解釋方案等。
人工智能科技公司和商業平臺在使用虛擬數字人進行直播帶貨或廣告代言時,應當明確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禁止發布廣告或有特殊廣告要求的商品或服務,重點關注麻醉藥品、精神藥品、醫用毒性藥品等特殊藥品。對利用人工智能、數字視覺、虛擬現實、語音合成等技術展示虛擬形象的從事網絡直播營銷的商家或平臺,應當按照有關規定進行安全評估,并用醒目的方式予以標識。人工智能科技公司和商業平臺負有核對廣告內容真實性的責任與義務,需要注意查驗相關信息是否與實際相符,并對產品、宣傳文案和話術等進行預先審查與合規調查。
(二)加強身份性權屬與定位式歸責雙重保障
虛擬數字人的創造應事先取得相關權利授權和資質手續,為數字人制定合法、清晰的肖像權、著作權等相關權利授權和公示鏈接,以便奠定后續長期穩定使用的權利基礎。對于滿足大眾的情感寄托和精神追求的“AI復活”數字人,人工智能科技公司要進行嚴格的限制,加強身份性權屬的保障。
與此同時,對于生成式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科技公司與商業平臺需要共同構建權責匹配的責任分擔機制,謹慎簽訂合同,明確各方責任和風險分擔,建立并完善勞動合規機制和糾紛解決機制。此外,商業平臺需要嚴格遵守與“中之人”簽訂的相關個人信息保密協議,注意對“中之人”提前開展合規培訓,重視“中之人”的言行與藝德培養。
(三)促進立法規制與平臺構建齊頭并進
算法審核主體應當由相對獨立的第三方機構擔任。為了明確人工智能的責任規則,相關部門可以通過法律解釋的方式,明確人工智能侵權的控制者責任和不同的歸責原則。同時,相關部門需要根據實際情況不斷完善相關文件,積極探索人工智能技術合規監管的方法和路徑,確立統一有效的裁判尺度,及時解決當前訴訟中審判標準不明確、難認定、結果不統一的問題。相關部門還應建立健全辟謠機制并提供投訴舉報入口,及時受理、處理并反饋處理結果,并對相關企業或用戶個人依法依約采取警示、限制功能、暫停服務、關閉賬號等處置措施,用明確的立法規制促進虛擬數字人行業的有序健康發展。
維護穩定的人工智能市場秩序,需要建立健全的人力資源管理體系。隨著技術美術等新興職業的興起,相關部門需要明確崗位設置和員工權益保障機制,確保在引入智能化技術的過程中,其崗位調整和員工待遇調整符合法律規定。另外,科技與創意產業相融合的專業人才培養也需要進一步加強。例如,深圳大學與某公司聯合開發的“VR數碼人”微型班,除了開設虛擬IP運營等主要專業外,還采取“課程合作+項目合作+IP共創”的教學方式。當前,我國多所高校不僅在探索“娛樂法律”“游戲法律”和“元宇宙”,并且在不斷探索虛擬領域與律師事務所、法院、檢察院和互聯網巨頭企業的交流與合作,以適應未來的發展。
結語
人工智能打開了新技術的大門,也帶來了新的應用糾紛難點與法律領域要求。隨著虛擬數字人走向實際場景應用,本文通過明確虛擬數字人法律意義上的身份界定,探究其在實際運用中數據安全與算法規制的復雜性、情感嵌入倫理沖突的挑戰性等深層動因,充分解釋和適用現有法律條款的基本概念。總體規制立足推動數據源合規及加強身份性權屬保護,以過程風險預防為核心,促進法律規范與產業創新同頻,最終助推虛擬數字人技術在合規合法框架內成為有助于社會進步和經濟發展的重要技術創新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