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克思揭示出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一種“假象”:盡管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建立在對他人勞動的剝削之上,但其正義觀卻仍然尊崇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凹傧蟆钡某霈F無可避免,因為資本與雇傭勞動的交易中財產權的邏輯起點只能被追溯到勞動和所有權的同一。剝削的非正義性就在于,盡管能夠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卻由于無法兼容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剝削實質上背離了資本主義對正義的承諾。馬克思的新正義觀超越財產權的有限視野,關心的不是道德義憤而是現實生活,不是法權關系而是占有問題,不是分配本身而是生產方式,力圖使實際的占有適應社會生產和人的需要,展望了自由全面發展的理想境界。
[關鍵詞]伍德命題;正義;剝削;所有權
[作者簡介]魏旭,上海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中的中國式現代化理論與實踐重大創新研究”(22ZDA027)的階段性成果。
剝削正義與否,是分配正義研究的熱點問題,也是馬克思正義觀的三個根本問題之一[1](3)。20世紀70年代,艾倫·伍德(Allen W.Wood)在《馬克思對正義的批判》(The Marxian Critique of Justice)一文中對剝削作出非規范性闡釋,石破天驚地提出“資本對勞動者的剝削并不是一種不正義”[2](34),至今仍然是理解和建構馬克思主義正義理論的重大“障礙”[3](6)。如佩弗注意到的,伍德是將正義解讀為“徹底地只適用于特定社會形式的內在的法權概念”,故而“試圖把‘外部的’正義原則應用于某種社會形式是冥頑不化的”[4](320),長期以來學界對伍德命題(Wood Thesis)回應頗多卻很難打破其“堅固性”[5](74),就在于思路上總是試圖跳出資本主義尋求外部的正義原則。對于資本主義正義觀,伍德援引馬克思“權利決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的論述,認為“唯一適應資本主義社會的分配標準是資本主義財富分配的產物”[6](257),這似乎意味著,有什么樣的生產方式就有什么樣的正義觀,與特定生產方式相適應,就必然與某種正義原則相符合。
問題是,剝削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一定實質上符合資本主義正義原則嗎?杰拉斯曾提及:“馬克思剝削概念的核心,只是表達了一種資產階級的評價”,“被資產階級的標準限定”[2](270),這蘊含了回應伍德命題的嶄新思路: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正義觀念探討剝削的不正義。馬克思一段被反復提及的觀察則為這一思路提供了明確指引: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其意識形態之間存在“假象”和“混為一談”。下文試圖指出,這則長期被忽視的馬克思的觀察至關重要,它表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其正義觀建立在相互矛盾的所有權基礎之上,足以看到剝削實質上無法適應資本主義正義觀。這不僅為回應“伍德命題”提供了新的可能,也帶來理解馬克思新正義觀的新視野,為當前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提供理論滋養。
一、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假象”
關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其意識形態之間存在“混為一談”“假象”“奇怪的結果”抑或“幻覺”,馬克思曾有多處深刻且明晰的論述。將這種“假象”運用到對資本主義正義觀特別是等價交換原則的考察上,就打開了一條審視剝削究竟正義與否的新理路。
早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就提及一種論調:“有人責備我們共產黨人,說我們要消滅個人掙得的、自己勞動得來的財產,要消滅構成個人的一切自由、活動和獨立的基礎的財產。”[7](45)他們回應:“你們說的是資產階級財產出現以前的那種小資產階級的、小農的財產嗎?那種財產用不著我們去消滅,工業的發展已經把它消滅了,而且每天都在消滅它?!盵7](45)這里說的是,現實已經轉向“資產階級財產”,人們卻仍然追憶“以前的那種小資產階級的、小農的財產”。
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馬克思又談到了這種“顯而易見的”“幻覺”:“所有現代的經濟學家,無論偏重經濟學方面或偏重法學方面,都把個人自己的勞動說成最初的所有權依據,而把對自己勞動成果的所有權說成資產階級社會的基本前提?!盵8](349)這顯然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相背離,于是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結果”:“資產階級社會的占有規律的真實性竟不得不被搬到這種社會本身還不存在的那個時代去,而所有權的基本規律不得不被搬到還沒有所有權的那個時代去?!盵8](349-350)
在“資本”章中,他談到一種“外觀”和“假象”:“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生產和以這種交換價值的交換為基礎的共同體”,“它們會造成一種外觀,仿佛財產僅僅是勞動的結果,對自己勞動產品的私有是[勞動的]條件”,“這種交換制度是以資本為基礎的,而且,如果把它同資本分開來考察,像它在表面上所表現的那樣,把它看作獨立的制度,那么,這只是一種假象,不過這是必然的假象”[9](504-505)。
在1859年出版的《政治經濟學批判》中,馬克思在談到“工資應當等于勞動的產品”時,特意把一種“臆想”和“實際與理論相矛盾”寫到注解里:“資產階級經濟學家方面對李嘉圖的這種非難,后來被社會主義者方面抓住了。他們假定這個公式在理論上是正確的,責備實際與理論相矛盾,要求資產階級社會在實踐中貫徹它的理論原則的臆想的結論?!盵8](456)
在后續的另一處文本中,馬克思再次提到這種“混為一談”:“不僅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理論(政治經濟學,法哲學等),而且資本家本人在自己的觀念中”,都喜歡把“自己的所有制形式和占有形式”與“以直接生產者對自己的生產條件的私有制”混為一談,“也喜歡把對資本主義占有形式的任何侵犯說成是對任何一種以勞動為基礎的所有制的侵犯”。他據而認為,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身上有著“二重的東西”:“在經濟上,他們都反對以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證明對群眾的剝奪的優越性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優越性?!薄霸谝庾R形態和法律上,他們把以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的意識形態硬搬到以剝奪直接生產者為基礎的所有制上來?!盵10](159-160)
在恩格斯那里同樣關注到資本主義關于“公平感”的“空想”:“勞動決定商品價值,勞動產品按照這個價值尺度在權利平等的商品占有者之間自由交換……就是現代資產階級全部政治的、法律的和哲學的意識形態建立于其上的現實基礎”,“這個認識一經確立,老實的資產者必然會因世界的邪惡而感到自己高尚的情感深受傷害,這個世界雖然名義上承認公平原則,但是事實上看來時時刻刻都在肆無忌憚地拋棄公平原則”[11](205)。
通過上述幾處例證可以看出:第一,馬克思區分了兩種生產方式、私有制或者說所有權,一種是“以勞動為基礎的所有制”,運行前資本主義的“勞動和所有權同一”的“商品所有權規律”,一種是“剝奪直接生產者為基礎的所有制”,運行“勞動和所有權相分離”的“資本主義占有規律”。第二,馬克思指出了一種正義觀或者說“公平原則”,即把交換活動中財產的正當性追溯到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馬克思注意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其正義觀之間的一致性是靠“假象”維持的,從生產方式上看,“商品生產的所有權規律”已然轉化為“資本主義的占有規律”[12](678),但是在意識形態中,正義原則仍然奠基在自己勞動的所有權之上,也就是有學者指出的,“作為資本主義法權的正義概念”“一直標榜的作為意識形態的是勞動所有權正義”[13](91)。
這說明了什么?說明馬克思有一大發現,發現資本主義正義觀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存在矛盾,畢竟“把對勞動群眾的所有制的剝奪說成是以勞動為基礎的所有制的生活條件,當然總會發生很大的困難”[10](159)。而若果真如此,便可以得到一條揭露剝削不義性并回應“伍德命題”的新思路:剝削對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成問題,卻未必在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中不成問題,換言之,剝削可能在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同時卻違背了資本主義正義觀。
剝削正義與否的討論離不開等價交換活動及其原則?!皠兿鳌笔且粋€常識用語,馬克思的文本中有時指事實現象,也就是資本家通過交換活動無償占有工人剩余勞動的行為,有時則“帶有道德譴責的意味”[14](72),是依據某種正義原則而來的價值判斷,二者有著恩格斯辨析的“經濟事實”和“道德情感”“道德意識”的不同[11](205)。作為“經濟事實”,剝削內生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毫無疑問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本剝削雇傭勞動的剩余價值,緣于生產領域資本家對勞動產品擁有所有權,這又緣于流通領域資本與雇傭勞動之間的交易。作為“道德情感”“道德意識”,剝削意味著對交換活動中正義原則的違背,一般來說,這種正義性訴諸等價交換原則,這本是傳統視域中的交換正義問題,但其背后的深刻復雜性也觸及分配正義問題。等價交換原則是交換活動的“純粹形式”,包括三個要素,即作為主體的交換者、“被承認為相等”的對象物以及“交換行為本身”。馬克思強調,主體“只有作為等價物的所有者,并作為在交換中這種相互等價的證明者,才是價值相等的人”[9](196)。這表明,等價交換原則不但考察對象物的“相等”,而且考察主體作為所有者的“相等”,即交換活動中商品必須權屬明確。問題不在于物實際上由誰來占有,而在于財產的所有權如何歸屬??梢?,若得到剝削是非正義的結論,則剝削必然違背了等價交換原則,要么違背了對象物的“相等”,要么違背了商品所有者的“相等”。
剝削符合等價交換原則嗎?從對象物“相等”看,資本家和勞動者一邊手握資本愿買,一邊身持勞動力愿賣,剝削在單純形式上似乎并未違背等價交換原則。有學者為了反對“伍德命題”,提出資本和雇傭勞動之間存在被迫成分,資本家可能利用壟斷地位壓榨工資等,可是,這些強迫和奴役的成分畢竟不是交換本身導致,絕大多數學者也都反對把強迫看作剝削的必要特征[15](62)。然而,從商品所有者“相等”看,剝削是否符合等價交換原則遠沒有這么簡單?!豆伯a黨宣言》一針見血地揭露道,“勞動所創造的是資本,即剝削雇傭勞動的財產”,“資本是集體的產物”,無非“已經積累起來的勞動”[7](45-46)。既然在資本和雇傭勞動的交易中,資本其實就是過去由雇傭勞動所生產的剩余價值,那么,判定商品所有者是否“相等”的關鍵就在于——生產領域剩余價值的權屬。假如剩余價值理應歸資本家所有,那么只需參考馬克思的字面說法就可以了——“勞動力使用一天所創造的價值比勞動力自身一天的價值大一倍。這種情況對買者是一種特別的幸運,對賣者也決不是不公平”[12](226)??杉偃缡S鄡r值理應歸勞動者所有,資本家手里的資本就成了對剩余價值的無償占有。這時,一方拿著另一方的東西交換,這樣的交換如何談得上權屬明確?一方拿著另一方的東西繼續竊取新的東西,這樣的交換如何談得上等價交換?一旦違背等價交換原則,剝削當然也就是非正義的了。
何種意義上才能說剩余價值理應歸勞動者而非資本家所有呢?由于剩余價值出自勞動者自己的生產,這就要求勞動者享有對自己勞動及其產品的所有權、不能無償占有他人的勞動和產品,也就是勞動和所有權必須同一。巧合的是,馬克思發現的“假象”恰好指向這一點:資本主義正義觀正是把個人自己的勞動說成最初的財產權依據。恩格斯也談到這符合資本主義的“道德感”:“按照資產階級經濟學的規律,產品的絕大部分并不屬于生產這些產品的工人。如果我們說,這是不公平的,不應該這樣,那么這首先同經濟學沒有什么關系。我們不過是說,這個經濟事實同我們的道德情感相矛盾?!盵11](203)不難看出,當資本主義正義觀中出現“假象”,也就是資本主義仍然把正義性建立在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之上,那么,勞動者取得剩余價值才是正義的,資本剝削雇傭勞動絕非正義的。
二、剝削違背資本主義正義觀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基于剝削他人勞動的所有權,資本主義正義觀卻在“假象”中尊崇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由兩種所有權而來的等價交換原則在單純形式上具有相似性,使得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并未察覺其中的“混為一談”,而二者畢竟實質上完全不同,又使得剝削縱然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卻無法符合資本主義正義觀。
從單純形式上看,商品所有權究竟是基于自己勞動還是剝削他人勞動,對于等價交換原則來說似乎沒有差異?;谧约簞趧拥慕粨Q,是通過自己勞動的產品獲得他人勞動的產品,基于剝削他人勞動的交換,無非通過資本獲得他人勞動的產品,二者都是在流通領域交換商品所有權。正因為二者作為等價交換似乎沒有形式差異,也難怪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把剝削中的財產權溯源到勞動者自己的勞動,馬克思評論道:“從洛克到李嘉圖的一般法律觀念都是小資產階級所有制的觀念,而他們所闡述的生產關系則屬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使這一點成為可能的是:在這兩種形式中買者與賣者的關系在形式上始終是一樣的?!盵10](159)從這個意義上說,剝削在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眼里符合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也就當然被認為具有正義性。
然而,把形式追究到實質,財產權究竟是基于自己勞動還是剝削他人勞動,則會導致兩種完全不同的等價交換原則。對于基于自己勞動的交換活動,流通領域的財產權是通過生產領域的自己勞動而確立的,勞動和所有權從生產領域到流通領域保持同一。而對于基于剝削的等價交換,流通領域資本的所有權來自生產領域無償占有的他人勞動,此時,勞動和所有權是完全分離的,“勞動的產品表現為他人的財產,表現為獨立地同活勞動相對立的存在方式”[9](445)。更有甚者,生產領域和流通領域也是斷裂的,商品所有權無法追溯到生產領域,所謂等價交換淪為流通領域的空洞表象,“表現為最初活動的等價物交換,已經變得僅僅在表面上是交換”,“資本家和工人之間的交換關系,僅僅成為屬于流通過程的一種表面現象,成為一種與內容本身無關的并只是使它神秘化的形式”[12](673)。由此可以說,基于自己勞動和剝削他人勞動的等價交換實質上完全不同,與之相應的,兩種等價交換原則究其實質也完全不同。
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何以是一種“假象”呢?因為它尊崇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恰恰使這種所有權為剝削所消滅。在《資本論》中,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被設想在“資本的前史”中通行,這又是勞動和所有權急劇分離的過程,“靠自己勞動掙得的私有制,即以各個獨立勞動者與其勞動條件相結合為基礎的私有制,被資本主義私有制,即以剝削他人的但形式上是自由的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所排擠”[12](873)。諷刺的是,這個過程居然是在“等價交換”原則下進行的:起初,交換中的所有權以自己的勞動為基礎,而隨著勞動力進入交換,無償獲取他人勞動成為可能,最終,交換成了純粹的表象,所有權對資本家來說表現為無償占有他人勞動產品,對于工人來說則表現為自己勞動不能獲得所有權,于是,“以商品生產和商品流通為基礎的占有規律或私有權規律,通過它本身的、內在的、不可避免的辯證法轉變為自己的直接對立物”[12](673)。這就是馬克思總結的資產階級所有權兩條規律,“第一條是勞動和所有權的同一性;第二條是勞動表現為被否定的所有權,或者說,所有權表現為對他人勞動的異己性的否定”[9](463),“毫不奇怪的是,交換價值制度,以勞動為尺度的等價物的交換,會轉化為不通過交換而對他人勞動的占有”[9](505)。顯然,所有權由基于自己勞動向基于剝削的轉化代表著生產方式的實質性變化,馬克思曾以“一種奇異的結果”[9](450)來形容,伍德則稱之為“辯證式的翻轉”[2](22),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對立面正是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問題在于,這種生產方式的“辯證式的翻轉”有沒有同時發生在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所觀察到的“假象”表明——沒有。故而,剝削縱然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卻無法符合資本主義正義觀,因為后者還停留在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之中。
真正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只能是基于剝削的等價交換原則,而非資本主義正義觀的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要理解這一點,必須深入理解馬克思關于正義原理的論述。馬克思寫道:“生產當事人之間進行的交易的正義性在于:這種交易是從生產關系中作為自然結果產生出來的。這種經濟交易作為當事人的意志行為,作為他們的共同意志的表示,作為可以由國家強加給立約雙方的契約,表現在法律形式上,這些法律形式作為單純的形式,是不能決定這個內容本身的。這些形式只是表示這個內容。這個內容,只要與生產方式相適應,相一致,就是正義的;只要與生產方式相矛盾,就是非正義的?!盵16](379)這里涉及“生產方式”“這個內容”“這些形式”“交易的正義性”四個關鍵概念,它們構成了多組原理性命題。首先,“交易的正義性”是什么呢?在于交易作為生產方式的“自然結果”,也就是說,“這個內容”只要適應生產方式就是正義的。其次,作為“自然結果”的交易是什么呢?在于“表現為”“單純的形式”,也就是說,只要“這個內容”是正義的,就表現出“這些形式”。最后,“形式”又是什么呢?“形式只是表示這個內容”,也就是說,“形式”是生產方式“內容”的表現,所謂正義性既在于適應“內容”也在于符合“形式”。由此來看,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相適應的正義原則,由于“內容”與“形式”是單向的決定關系,剝削在內容上作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自然結果”,在形式上無疑只能表現為基于剝削的等價交換原則,而不可能是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
那么,資本主義正義觀何以能夠尊崇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呢?“假象”所發揮的作用正在于此。通常來說,有什么樣的生產方式就有什么樣的“內容”,有什么樣的“內容”也就有什么樣的“形式”,所謂適應生產方式既是內容的適應又是形式的符合,也就是說,只要適應生產方式就足以視為正義的。然而應該指出的是,“內容”與“形式”畢竟不同,形式屬于上層建筑層面,一個社會采用何種形式作為正義原則并不僅憑內容來表現,而是有著思想觀念在自身傳承發展中的獨立性,在階級社會中往往是“虛假意識”。這就意味著,一項交換活動在內容上是否適應生產方式是一回事,形式上是否符合某種原則或形式則是另一回事,內容上適應未必就在形式上符合。對于資本主義來說,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基于對他人勞動的剝削,這種“內容”所表現的“形式”本應是基于他人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但事實上資本主義正義觀卻尊崇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而判斷正義與否的依據又直接地要看采用何種正義原則,如此一來,資本主義在“內容”和“形式”之間的抵觸就不可避免,剝削被資本主義正義觀視為不正義也不可避免。只不過,由于“假象”的存在,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得以一邊在經濟上擁護剝削他人的勞動的行為,一邊卻在正義觀念中歌頌自己的勞動,把兩種相互抵觸的東西混為一談卻不自知。直到馬克思科學揭露了這種“假象”,剝削實質上違背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也就昭然若揭了,這時僅憑資本主義正義觀就能夠看到剝削的非正義。
問題是,“假象”何以會出現在資本主義正義觀中呢?原因在于,基于剝削的交換活動無法在流通領域尋求財產權起源,而只能從生產領域尋求一個似是而非的邏輯起點。等價交換要求商品權屬明確,但流通領域只是交換所有權,“商品的生成過程,從而商品的最初占有過程,發生在流通之外”[8](348),這就得為財產權的最初確立找到一個起源,比如諾奇克正義理論的“第一個議題”就是“持有的原初獲取,對無主物的占有”[17](180)。而要把財產權起源追溯到生產領域,勞動和所有權的同一就成了最優解,馬克思一語道破玄機:“從流通的觀點來看,只有通過自己勞動的轉讓才能占有他人商品即他人勞動,所以從這一觀點來看,發生在流通之前的商品占有過程必然表現為通過勞動而占有。”[8](349)比如,洛克正是運用自我所有權(self-ownership)給出了這樣一套自由主義經典解釋:由于“每人對他自己的人身享有一種所有權”,于是“他的身體所從事的勞動和他的雙手所進行的工作,我們可以說,是正當地屬于他的”[18](19)。這套解釋提出了財產權的邏輯起點,即每個人對于自身及其勞動天然具有所有權,不但能夠為占有自己勞動的產品辯護,而且能夠為剝削他人勞動辯護,麥克弗森認為:“對洛克而言,一個人的勞動是他自己的財產,這一點絲毫不容置疑,所以他可以自由地為了工資而出賣勞動”,“買主于是就有權將勞動產品據為己有”[19](224)??梢姡斣噲D為等價交換中的商品權屬尋求最初起源,財產權的邏輯起點又被追溯到勞動和所有權的同一,資本主義正義觀就必然被建立在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上。只是如此一來,資本主義正義觀的形式就實質上抵觸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容,要使“勞動者在商品生產交換中的自我所有權與勞動者因資本積累而喪失自我所有權之間的同時并存”[20](65),當且僅當資本主義意識形態出現“假象”才有可能。
三、馬克思的新正義觀與實際的占有
資本主義正義觀用自己勞動的“假象”掩蓋資本主義剝削他人勞動的真相,弄巧成拙地暴露了剝削徹頭徹尾的不正義。只不過這種不正義,是資本主義正義觀中的、邏輯推演的不正義,是理論上而非實踐上、法權關系而非經濟關系的不正義,是“資本主義違背了它所標榜的理念”與“資本主義的整個正義體系失去了根據”[21](88)的不正義。由此就不難理解,馬克思一邊不遺余力揭露剝削和正義的實質,另一邊又常對道義憤慨持輕視態度,就在于這種價值判斷只是在財產所有權問題上打轉,絲毫不觸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進而言之,只有超越所有權的有限視野、直面人的實際占有問題,一種馬克思所持有的新正義觀(或者說后資本主義正義觀、社會主義正義觀)才有可能。
資本主義正義觀能否避免“假象”并運行其他正義原則呢?不能,因為把財產權起源追溯到勞動和所有權的同一有著邏輯上的必然。一方面,勞動和所有權同一順應了分配正義關于應得的樸素觀念。西季威克注意到,人們的常識中有回報幫助的自然沖動,這可以歸結到更普遍的直覺即“人應當依其勞績而得報”的原則中,他認為這就是常識中的“真實而簡明的分配原則”[22](297)。通過自己勞動取得所有權正是勞動應得補償的直觀體現,也就是說,用勞動獲取財產只是一種關于分配的常識道德。另一方面,勞動的確是人類社會最本質、最抽象、最簡單的活動和范疇,是“被現代經濟學提到首位的、表現出一種古老而適用于一切社會形式的關系的最簡單的抽象”[9](46),于是,人們很自然地把勞動視為財富源泉,并把財產權起源追溯到自己勞動中,換句話說,財產權的確無法脫離勞動。只不過,勞動和所有權畢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將二者同一只能是出自意識形態的人為建構,恩格斯正是這樣批判法權觀念的:“這個因素似乎不是從經濟關系中,而是從自身的內在根據中,可以說,從‘意志概念’中,獲得它存在的理由和繼續發展的根據?!盵23](322)就此而言,資本主義正義觀固然有假象,卻是無法擺脫的“假象”,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固然不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卻不失為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人為建構的正義觀念。
那么,財產權究竟是如何起源的呢?事實上,這從頭到尾就不是一個抽象的邏輯起點問題,而是一個現實的實際占有問題。在馬克思這里,所謂財產權,“僅僅是有意識地把生產條件看作是自己的東西這樣一種關系”,而實際的占有,“從一開始就不是發生在對這些條件的想象的關系中,而是發生在對這些條件的能動的、現實的關系中”[9](486),兩種關系中人所扮演的角色分別是所有者(proprietor)和占有者(possessor)。這在康德那里也區分過:一種是理知的占有,即“純然法權的占有”“無須持有的占有”,占有的是與主體有別的對象;另一種是感性的占有,是對對象的“有形的占有”“經驗性的占有”[24](252)。馬克思的獨到之處就在于,把財產權起源勾勒為“實際的占有”被“看作”“自己的東西”,此處“看作”十分精妙,因為無論是否“看作”都不影響實際的占有,但有了“看作”就有了財產所有權??梢姡敭a權不是人與物之間的占有關系,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意志關系或者說法權關系。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把財產權追溯到自己勞動,恰恰是在人與物的關系里打轉,而財產權作為人與人的關系,本就是無法追溯邏輯起點的問題。
一旦把財產權起源置于現實的實際占有中加以考察,不但能夠厘清勞動與所有權的真實關系,而且可以看到剝削問題在分配正義中的局限性。其一,財產權的基礎是實際的占有,實際的占有必然表現為一定社會關系,“一切生產都是個人在一定社會形式中并借這種社會形式而進行的對自然的占有”[9](28),財產權就是關于實際占有的社會形式,且無非生產關系的法律用語[7](591)。其二,財產權只是一定生產方式的產物,《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寫道:“私有財產的真正基礎,即占有,是一個事實,是無可解釋的事實,而不是權利?!盵25](137)財產權的起源只能從特定生產方式中去探討,剝削也不應超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去解釋。其三,實際的占有并不天然成為某種財產權,任何形式的財產權都隨生產方式而變化。馬克思嘲諷道:“說財產(占有)是生產的一個條件,那是同義反復。但是,可笑的是從這里一步就跳到財產的一定形式,如私有財產。”[9](28)其四,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并不天然合理,馬克思寫道:“從一個較高級的經濟的社會形態的角度來看,個別人對土地的私有權,和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私有權一樣,是十分荒謬的……他們只是土地的占有者,土地的受益者,并且他們應當作為好家長把經過改良的土地傳給后代。”[16](878)其五,從社會主義視角看,私有財產本身都是荒謬的,《共產黨宣言》說得很清楚:“買賣一消失,自由買賣也就會消失。關于自由買賣的言論……對于共產主義要消滅買賣、消滅資產階級生產關系和資產階級本身這一點來說,卻是毫無意義的。”[7](47)故而,財產權是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剝削正義與否只是特定生產方式的問題,只在財產權的有限視野內關心分配正義。
那么,更高級的新正義觀關心什么呢?正是作為財產權基礎的——實際的占有。如果說人的需要和生產勞動是人類存在于世始終面臨的一對矛盾,實際的占有就是中介二者的橋梁,因為生產勞動只能在實際占有中進行,滿足人的生存、發展和享受需要也只能通過實際占有來實現。共產主義理想社會之所以能夠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歸根到底就在于社會生產所供應的實際占有能夠充分滿足人的需要,馬克思談到“具有盡可能豐富的屬性和聯系”“具有盡可能廣泛需要的人”[9](389),恩格斯談到未來“足以保證每個人的一切合理的需要在越來越大的程度上得到滿足”[23](460),都說明這一點。分配正義根本上探討的就是實際的占有如何分配的問題,在哈馬德看來,正義原則之所以必要,在于“我們很難建立一個提前預知個體、社會需求并滿足這些需求方式的社會”,必須尋求解決“有關社會資源分配的潛在爭議”[26](160)。資本主義正義原則以財產權為中心,同樣無法忽視實際的占有,但是其法權關系無法確保實際的占有,只能用“假象”來為背離實際占有的剝削現象辯護。與之相對,馬克思提出后資本主義社會將“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恰恰是直面每個人的實際占有,這里顯然已經擺脫了財產權的束縛,也就不可能在任何意義上試圖回到基于自己勞動的私有財產抑或自我所有權,“共產主義并不剝奪任何人占有社會產品的權力,它只剝奪利用這種占有去奴役他人勞動的權力”[7](47)。值得一提的是,有學者區分“涉及資本主義剝削的正義觀念”和“涉及社會主義按勞分配的正義觀念”[27](8)具有很強的啟發意義,只是應該強調,前者只是有關正義的一般原理,因為揭露剝削不義是財產權視野內的事,后者才是馬克思的“道德判斷”,這種正義觀直面人的實際占有。
立足實際的占有重新理解分配正義,可以看到正義原則的多層次遞進。在最高級層次上,實際的占有應當適應人的需要。共產主義最具優越之處就在于,直面人的需要進行實際的占有,這時的正義原則在于“各盡所能、按需分配”。要使實際的占有適應人的需要,社會生產就必須達到極高水平,以至于分配已無須借助任何單一的共同尺度。畢竟,不同等的個人“要用同一尺度去計量,就只有從同一個角度去看待他們,從一個特定的方面去對待他們”[23](435),只要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差異無法避免,無論選用哪種單一共同尺度都無法避免顧此失彼的缺憾。在第二個層次上,實際的占有應當適應社會生產。當社會生產尚且無法按需分配時,分配仍舊有賴于單一的共同尺度,馬克思設想的“按勞分配”原則,即勞動時間“調節著各種勞動職能同各種需要的適當的比例”并“計量生產者在共同勞動中個人所占份額的尺度”[12](96),正是使勞動成為調節生產和需要的一種單一的共同尺度。誠然,以勞動為共同尺度仍保留類似等價交換的“資產階級的框框”,但畢竟不同于資本主義的財產權主導,這時勞動只是衡量人們占有消費品份額的尺度而已。用勞動來分配實際的占有,就是使人們的實際占有與社會生產相適應,進而言之,就是適應社會生產狀況使人的需要得到滿足。第三個層次上,尋求財產權分配的更合理尺度。歷史既然選擇以財產權中介實際的占有,根據需要而實際占有不會一朝一夕實現,財產權自然也無法被輕而易舉地摒棄。由于財產關系事實上是生產方式的核心,要使正義原則能夠規制分配而非淪為假象,就要避免簡單地以分配談正義,而是立足生產方式本身進行調整,尋求包括革命和改革在內的社會關系變革,使實際的占有成為財產權的目的而非相反,把實際的占有植根于法權關系的制度架構中。
結論
剝削正義與否是“伍德命題”引發的難點所在,也是梳理馬克思正義思想必須面對的重點所在。剝削問題究竟是什么問題?應當區分馬克思“對道德的判斷”與“道德判斷”[28](42),前者把正義原則還原為特定生產方式下的內容和形式,后者則表現更高級生產方式的正義觀,過往對“伍德命題”的反駁收效有限,就在于總是超出而不是立足資本主義來探討剝削問題。其實,剝削正義與否看的是資本與雇傭勞動之間的交易是否符合等價交換原則,這只有置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正義觀中進行討論才有意義。剝削適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就一定是正義的嗎?馬克思觀察到一種“假象”,資本主義把生產方式建立在剝削他人勞動之上,意識形態中卻依舊尊崇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這提示了探討剝削不正義的新思路:剝削由于實質上無法符合基于自己勞動的等價交換原則,因而在資本主義正義觀看來,它實質上是不正義的。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何以發生“假象”?這是因為資產階級意識形態家無法解釋交換活動中財產權的起源,只能將邏輯起點追溯到勞動和所有權的同一,只是這樣一來,剝削就成了資本主義對自身正義承諾的違背。那么,更高級的新正義觀有何獨到之處呢?就在于超出了財產權的有限視野,直面人的實際占有問題。此時,分配正義關心的不是剝削和財產權問題,而是如何依據人的需要和社會生產進行實際的占有,這時剝削問題也就失去了其賴以存在的語境。
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是當今時代所需,馬克思的正義思想特別是對剝削問題的處理無疑為此提供了重要養分。第一,問題不在于道德義憤,而在于改變世界。剝削是人類道德的悲劇,但剝削之不義有賴資本主義正義原則去判斷,這就呼應了馬克思文本中道德判斷與拒斥道德并存的現象。唯物史觀的科學性與規范性并不存在隔閡,否定剝削的馬克思主義絕不滿足于道德批判,更重要的是在根本上超越資本主義。共產黨人致力于社會主義的光輝事業,追求的不僅是更高級的生產方式,還有更具道義合理性的社會主義正義觀。第二,問題不在于財產權,而在于實際的占有。剝削的爭論由財產權而起,但實際的占有才真正值得關注,中國共產黨人把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正是直面人的需要推動實際的占有。不過,實際的占有是對于財產權的超越而非拒斥,在當前我國社會主義仍然處于初級階段、經濟體制仍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條件下,“我們更需要詳細具體的按勞分配原則的指引,甚至還要吸引借鑒權利原則,建構以權利為軸心、以自由為基礎、以正義為訴求的價值觀”[29](68),但必須防范社會生產任由資本邏輯支配,保障勞動者的合法權益,持續擴大人民在發展中的實際占有,不斷邁向馬克思所展望的真正的正義。第三,問題不在于分配本身,而在于生產方式。剝削無論作為一種事實現象還是作為價值判斷都從屬于特定生產方式,然而消滅剝削絕不是在舊的生產方式中為基于自己勞動的所有權招魂,“不折不扣的勞動所得”[23](432)之類的怪論早就遭到嚴肅批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之所以能夠超越剝削,根本上不在于分配領域的修補措施和矯正機制,而恰恰植根于生產方式本身,展示出社會主義的內生正義性。探索中國式現代化就是要發揮超越剝削的制度優勢,通過持續地對生產關系進行變革,構建社會公平正義體制機制,統籌社會財富多次分配,使社會的每一成員不僅參加財富的生產,而且能夠參與財富的分配和共享,足以實現每個人的合理需要和與生產力水平相適應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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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建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