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躍在淵,進無咎也”,你也許不會相信,上古時代關于“龍”的傳說正在中國科學家手中成為現實。
2002年,中國科技部啟動“蛟龍號”載人深潛器研制,崔維成被任命為702所(中國船舶科學研究中心)所長,負責該項目的推進。2012年,在刷新7062米的世界作業類載人潛水器下潛紀錄后,他又率領團隊沖擊11000米的新目標。
深海探測就像是大海對人類的終極考驗,而“蛟龍號”正是我們探索未知的利劍。在崔維成眼中,“蛟龍號”不僅是一臺潛水器,更是中國科技的驕傲。
我從小就具有很強的好奇心,這也許能算作科研人員的一個主要特征。在拿到博士學位并做了3年的博士后研究后,我發現自己有一定的科研特長,于是正式決定以科研作為今后的職業。但在當時,我的科研之路并沒有特定的方向,只是想著一切根據國家的需要來選擇。
這是我科研路上的“清單”:我的本科專業是固體力學,博士學位是在土木系拿的,博士后研究又在航空系進行,1993年到1999年在702所研究水面船舶,1999年到2002年在上海研究超大型浮體……可以說,我只是堅守“說得出,做得到”的原則,答應干什么就一定努力干好。2002年我開始學習潛水器的技術,作為一個“外行”邊學習邊科研。從外行到專家,“認真”的工作態度和“誠實守信”的道德要求始終給我提供了強大的驅動力。
我國重視深海探測,是出于科學和應用2個方面:科學上,理解海洋生態系統對于理解整個地球的生態系統有重要作用;應用上,廣闊的海洋空間和豐富的海洋資源都是解決人口—資源—環境沖突的現實出口。這一切都依賴于高技術裝備,而深海探測就是其中的核心。
我下過許多次深海,只有一次到達過7000米以下的馬里亞納海溝底部,最開始的1000米距離就陡生許多變化。這也是發展載人深潛器的原因之一,無人潛水器在變化多端的海底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失蹤”。人就是載人深潛器的“保險”。我們像古代的龍騎士一樣,在幽暗的深海中征戰,一次次突破極限,讓“蛟龍號”在海洋的深淵中展翅飛翔。我始終相信,科技的未來就由那些勇敢逐夢的先行者書寫。
“蛟龍號”立項花了10年,研制又花了10年,總共20年的時間,我國從載人潛水“零基礎”,到如今已經擁有了世界上領先的全海深全海域作業能力。
在科研的過程中,我也在逐步成長為科學家。每去一個新的海域,我關于海洋的知識都有新的增加。我們曾在7000多米的深度見到深海“獅子魚”,知道萬米的深海生活著“溝蝦”。雖然我并不是生物學的專家,但我國的海洋科學家利用我們“蛟龍號”海試的成果,寫出了重量級的科學論文。
好奇心帶給我的欣喜常常讓位于使命感。工作中,我的關心重點是潛水器作業狀況如何,是否有故障:沒有故障我就高興,出現故障我就緊張。當然,機器般的人生在我看來是不圓滿的,工作之余我也有愛好,比如閱讀哲學與歷史學書籍,各種牌類游戲我可以一看就懂,朋友任意選擇游戲規則,我都能奉陪。
成功之外,科研過程中的失敗經歷當然也有很多。任何一個問題,在研究之前對結果有一個猜測。研究后發現與猜測的一致,我們稱之為成功;如果與預想的不一致,可以定義為失敗。這是科學探索過程中必然包含的。
事實上,我每次從失敗中學習到的東西更多。當然,失敗后可能會“獲得”抱怨與批評,所以需要有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焦慮和發脾氣對于解決問題沒有幫助,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就趕緊睡覺,第二天才有充沛的精力。我自認為已經磨煉出了比較強的承受力,不僅能夠應對失敗,還能給團隊提供可以專心致志的環境。
科研也常常伴隨著危險。我從大學起就喜歡哲學,總在思考“生從何來”“死往何去”“我是誰”的哲學三問。在第一次海試遭遇“莫拉克”臺風時,在試航員感到恐懼時,我選擇了帶頭下潛。我對自己的生命觀有了更深的體認。
作為團隊的領導者,我想讓他們明白我愿意承擔風險。經過幾次示范,大家終于消除了恐懼,之后的海試得以順利進行。廣泛的學習與思考讓我敢于相信自己的決定,也堅定了我作為科研者的使命。
“蛟龍號”標志著我國具備了在全球99.8%的海洋深處開展科研、資源勘探的能力,但那0.2%的深淵卻是未來海洋大國競逐的核心區。在“蛟龍號”創造深潛新紀錄的第二天,我就開啟了新的航程。
通過“蛟龍號”項目的科研經歷,我掌握了深海技術領域的前沿知識,也培養了大型工程項目的管理能力,新的啟示在此時萌發:技術困難并不是最大的難題,人才也不是最大的瓶頸,只要科研人員專心致志,團隊齊心協力,攀登世界科技高峰可以心想事成。
為了進一步驗證自己的看法,我發起了“彩虹魚挑戰深淵極限”項目。通過7年的實踐,2條科考船“張謇號”和“沈括號”,2代的萬米級著陸器和萬米級無人潛水器,以及3次前往馬里亞納海溝開展的科學考察,算是在新模式探索下取得的一些成績。
現在我會對學生們說興趣很重要,也會尊重學生結合自己的興趣來選擇研究題目。但就我個人而言,我出生的年代是解決生存問題的年代。我是我們這代人中的幸運者,我享受了東西方最好的科學研究的培養和訓練,應該比同齡人肩負更重的社會責任。工作的轉變并沒有改變我的初心,我希望把自己從事的領域帶到國際前沿。至于究竟是哪個領域,以國家的需要作為我選擇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