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陳修園治療咳嗽的辨證用藥

【摘要】清代名醫陳修園治療咳嗽見解獨到，認為咳本在肺，內傷外感之邪皆能犯肺致咳，而總不離水飲，辨證論治既分虛實，也分內外，重視化飲，法遵仲景，頗具特色。

【關鍵詞】陳修園；咳嗽；辨證論治

Brief analysis of CHEN XiuYuan’s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medication intreatingcough

SU Dacheng

Fuji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Fuzhou， Fujian 350000， China

【Abstract】CHEN Xiuyuan，a famous doctor in the Qing Dynasty，had unique insights in treating coughs.He believed that coughs originate in the lungs，and Both internal and external pathogenic factors can invade the lungs and cause coughing，but always depend on excessive fluid.His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of coughs not only distinguish between deficiency and excess，but also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with emphasis on resolve retained fluid and following the principles of ZHANG ZhongJing，which is quite distinctive.

【Key Words】CHEN Xiuyuan； Cough；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陳修園，清代著名醫學家，福建四大名醫之一。在治病救人的同時，他對中醫的普及、扭轉當時醫學界不良風氣也作出了極大貢獻，留下了諸如《醫學三字經》《醫學從眾錄》等廣為流傳的著作，其中不乏陳氏對咳嗽病的獨到見解和治療思路。茲就其對咳嗽的認識、辯證及用藥試淺析之。

1 咳嗽的病因病機

1.1咳嗽的發生機制

陳修園《醫學三字經》云“肺如鐘，撞則鳴，風寒入，外撞鳴，癆損積，內撞鳴”[1]，認為咳嗽的本臟在肺，肺體如鐘，無論是外感六淫，邪客于肺，還是內傷七情，勞損久虛，波及肺臟，都能“撞”之使其鳴，從而導致咳嗽的發生。

肺為華蓋，宣發衛氣，通于外界，合皮毛，在竅為鼻，故外感邪氣從口鼻肌表內侵，多首犯肺衛，即“外撞鳴”；肺又為嬌臟，體清虛，不耐病邪，故其他臟腑的病變和虛損多易累及肺臟，致其宣肅失常，即“內撞鳴”。

1.2水飲對咳嗽的致病作用

而陳修園在《時方妙用》中認為咳嗽“實者，外感風寒而發；虛者，內傷精氣而生也?？偛浑x乎水飲”[2]，可見無論外感內傷，他都強調水飲對咳嗽的致病作用，甚至提出了“水飲二字，乃咳嗽之根”（《醫學實在易》）的論斷[3]。臨證上，陳氏治咳對化水飲尤為重視，干姜、細辛、五味子是其化水飲幾乎必用藥組[4]。

《金匱要略》有言“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干姜、細辛、五味子的配伍便是這一治則的體現，三者皆入肺經，干姜、細辛可溫肺化飲，五味子酸溫又能收斂肺氣，為仲景去痰飲所常用，就如《醫學三字經》所云“姜細味，一齊烹，長沙法，細而精”[1]，重視仲景之法的陳修園，對姜細味這一配伍是尤為推崇的。

2咳嗽的臨床分型

陳修園認為咳嗽有外感內傷之分，又有虛實之別，外感多實，內傷多虛；而對不同證型的辯證上，陳修園則又對脈診的作用尤為重視[4]。現就從外感和內傷兩個方面，結合陳氏脈診認識，分析咳嗽的臨床分型。

2.1外感致咳

外感者，為六淫邪氣侵襲所致，皆可犯肺，撞之使其鳴。病初起時，多在衛分，起病總不離乎風寒、風熱、燥邪外襲，或從肌表入，或從口鼻入者，俱可內舍于肺，使肺失宣肅而致咳。風寒者，脈多浮，帶弦緊；風熱者脈浮數；燥邪犯肺者，脈浮而多兼弦數。然外邪再傳則入少陽，寒熱往來，咳時兩脅作痛者，不可再以表論治。

外感之邪可內傳再變。能直犯肺臟者，風熱、風寒、秋燥皆可見之，風熱或風寒入里化熱，可致邪熱壅肺，發為咳喘，脈當洪長，或見浮數有力；燥邪易化熱傷陰，入里則致燥熱傷肺，發為干咳，燥象明顯，脈可見弦。能入肺經者，為陽明經證，肺胃熱盛，此證能有咳嗽癥見者，多是感受暑邪，起病則直入陽明，肺經被灼，引動內飲；能使他臟受劫，上干于肺者，或為少陽之邪不解，肝氣郁結犯肺，甚則化熱，木火刑金者，脈當左關弦，或為濕邪直入太陰脾，上犯于肺礙其宣發者，脈可浮細，俱能使肺咳。

2.2內傷致咳

一是上焦肺本臟起病。肺氣虛者，功能減弱，咳嗽少氣，脈當微細；肺陰虛者，虛火灼肺，宣肅失司，脈多細數；合則成肺氣陰兩虛之證，脈見虛數，久病亦可發為《金匱要略》所言之肺痿，或為肺臟虛熱，或為肺氣虛冷。

二是中焦脾胃的病變。脾胃氣虛者，脈當微細，或為脾不能散精歸肺，土不生金；或為水谷精微無力化生營衛之氣，營衛失和，肺失表固；或為脾虛不能運化水液，痰濕內生，上犯于肺[5]；或可化生陰火，上乘于肺，煉液為痰，皆可致肺失宣肅，導致咳嗽。脾胃陽虛者，多為脾胃氣虛之漸，見癥相類而痰濕更重，多見寒痰。脾胃陰虛致咳者，當以胃陰虛為主證，正所謂“肺最重，胃非輕”（《醫學三字經》）[1]，臨床多發為肺胃陰虛見證，或為虛火上炎灼肺，或為胃陰虛累及于肺，致肺失清肅，皆可致咳。脾胃虛損與肺關系密切，故陳修園頗為重視，臨證多行補土生金之法。

三是下焦腎的病變，因金水相生，肺腎同源，故腎的虛損是咳嗽的重要病機。腎氣虛咳嗽者，脈當浮澀，多為腎不納氣，呼多吸少，或為腎氣虛不能調節水液，致使痰濕內生而犯肺致咳，即所謂“腎為生痰之本”，臨床常發為肺腎兩虛之證，多伴飲邪內盛。腎氣虛久則發為腎陽虛，右尺脈弱，腎不納氣加重而痰飲更盛，除此之外，腎陽虛不能上助肺陽，可致肺氣虛冷；真陽不固，虛陽上浮，可致沖氣上逆，皆能致咳。而腎陰虛者，脈浮數，左尺弱，多見腎水不能上濟肺陰，金水不能相生，而發為肺陰虧虛之證，然腎陰不足，陰虛火旺，亦可見虛火灼肺。腎陰虛日久則腎精虧耗，脈則浮數而虛，或致肺失所養，或亦致腎不納氣，皆能致咳喘。

3咳嗽的辯證論治

陳修園對咳嗽病常分虛實論治，對咳嗽的多種臨床證型都給出了行之有效的治法方藥。而，常與癥相參以指導用藥?，F就以上條咳嗽的臨床分型為綱，結合陳氏脈診見解，淺析陳修園對咳嗽的治療。

3.1外感咳嗽的治療

外感風寒咳嗽者，肺氣被遏，每挾水飲，治療上應以理肺化飲為要，宜使邪從表散。據陳修園《醫學從眾錄》所言，風寒輕證者宜六安煎，重證則金沸草散、小青龍湯主之[6]；六安煎化痰飲為主，兼以理肺散邪，其法平穩，適合表證輕者，而后二方皆為解表散寒，溫化寒飲，宣降肺氣之劑，能使寒飲內化外散，適合外寒內飲皆重之咳嗽。風熱襲肺，風溫上受之咳嗽者，當施以辛涼解表之法疏散風熱，可用銀翹散、桑菊飲或荊芥、防風、豆豉之類辛微溫發表之品助之；同時亦需兼顧化痰，陳氏治風寒喜用半夏化痰，而治風熱則多用浙貝母代之以防助熱，臨床亦可用紫蘇子、白芥子、萊菔子、葶藶子之類化在肺之痰濁；而風熱內傳蘊肺，或風寒入里化熱，均可致肺熱壅盛之證，直當清瀉肺熱，“輕者瀉白散加減主之，重者竹葉石膏湯主之”（《醫學從眾錄》）[6]，皆為清肺火，止咳喘之良方，若伴發熱喘甚者，亦可選用麻杏甘石湯。

燥邪襲表犯肺時，多可化熱，致肺氣失宣，宜用輕清之品清上焦，并施以辛涼清潤之法以散邪潤燥，可用桑杏湯輕宣溫燥，潤肺止咳；若脈反沉弦者，則為外燥內飲，故化飲不宜用辛燥之品，以防更傷津液，可以郁金、陳皮之類行氣化飲，兼施理肺潤燥之劑；若燥邪化熱入里，成燥熱傷肺之證，則急當救津潤燥，滋陰護肺，當用喻嘉言清燥救肺湯[7]，陳修園稱此方對燥傷肺金有神效，對陰傷咳嗽者常加減用之。

暑灼肺經，引動內飲致咳者，自當清暑化飲，清暑宜六一散，化飲用姜辛味；肝氣郁結犯肺者，即內經所言之“肝咳”，宜用逍遙散梳理肝氣，久則肝郁化火，木火刑金者，正所謂“兼郁火，小柴清”（《醫學三字經》）[1]，宜用小柴胡湯疏肝郁，清肝熱，或用龍膽瀉肝湯直瀉肝火；亦可補益肺之氣陰，或以培土生金之法，使金旺則不懼木侮；濕邪蘊脾，上犯于肺，致肺失宣發者，即為內經所言之“脾咳”，治當肺脾同調，既要燥濕和中，亦需開宣肺氣，可用二陳湯合三拗湯加減，或用《圣濟總錄》半夏陳皮湯。

3.2內傷咳嗽的治療

對于上焦肺的虛損，陳修園一般從他臟論治，正如他在《醫學從眾錄》中所說“咳嗽為癆傷之漸，非氣虛即精虛也”[6]，氣虛責之于脾胃，精虛責之于腎，肺虛常與之同治，故對于陳氏治肺虛咳嗽之法，便移至下文，與其治療脾胃腎之虛損咳嗽合析。

脾胃氣虛者，土不生金，對肺影響頗大，常至肺脾兩虛之證，然本在脾臟，故當補土生金；雖以補脾氣為大法，臨證亦有不同：脾虛不能生肺氣者，宜直補脾土，補中益氣湯、歸脾湯主之；脾氣虛生痰犯肺者，可在前方基礎上，加入姜辛味、半夏、紫菀等以化痰，或用六君子湯健脾化痰；脾虛不化營衛之氣致營衛失和咳嗽者，當用黃芪建中湯建中調營衛；脾胃氣虛化生陰火，煉液為痰犯肺者，宜補脾氣，化痰熱，用六君子湯加減，可入川貝之類走肺經而清熱化痰之品。而脾胃陽虛者，為氣虛之漸，故治療上不離補脾氣之法，因其多有寒痰，故應合入溫脾陽、化寒痰之品，如附子、干姜、肉桂、半夏之類。肺胃陰虛者，可伴脾陰虛，然終是胃陰不足，肺脾失潤，甚則虛火灼肺，其根本治法在于補養胃陰，胃陰足自可滋潤肺脾，宜沙參麥冬湯，或用益胃湯、石斛、知母、花粉之類；又因其致咳多是胃失和降，肺失清肅所致，故應配伍旋覆花、苦杏仁、紫蘇子、前胡之類降氣之品。

腎陰虛可兼有水飲，此時可先用豬苓湯利水養陰，待水飲得排，再服六味地黃丸。腎陰虛日久可致腎精虧耗，肺失所養而咳，當補腎填精，六味地黃丸亦主之，虛甚者可用龜鹿二仙膏，或合入黃精、肉蓯蓉、蛤蚧、紫河車之類益精填髓之品，再用人參大補元氣以助之，并宜加入麥冬、阿膠、胡桃肉、百合之類滋肺之品標本同治；且腎精不足者亦可見腎不納氣，可合入五味子、胡桃肉、訶子之類斂氣之品。

4.小結

對于咳嗽病，陳修園認為外感內傷皆可犯肺治咳，外感多實，內傷多虛，并強調水飲與咳嗽密不可分；辯證分虛實，重脈法；治療上分外感內傷，外感多以病邪論治，兼顧其內傳生變，內傷多以病位論治，并細分病性，但總不離乎水飲，喜用姜辛味化飲；尊《黃帝內經》之意，善用仲景之法。陳修園的思想對后世治療咳嗽病影響頗深，值得深入學習，細細探討。

參考文獻

[1] 陳修園.醫學三字經[M].林慧光，校.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6：12-15.

[2] 陳修園.時方妙用[M].王鵬，王振國，整理.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23：50-52.

[3] 陳修園.醫學實在易[M].林乾樹，校.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6：55-57.

[4] 崔為.陳修園[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7： 136-138.

[5] 夏婷婷，鄭文麗，王惠，等.“肺脾胃腸”模型辨治內傷雜病之探析[J].浙江中醫藥大學學報，2022，46（8）：864.

[6] 陳修園.醫學從眾錄[M].劉德榮，校.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6：27-31.

[7] 楊清高，周璟.淺析陳修園論治咳嗽[J].中醫藥導報，2012，18（2）：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