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包裹的父愛

前段時間，我突然收到了父親從老家寄來的快遞。打開快遞箱，映入眼簾的是一二十個被膠帶層層纏繞的柚子皮。我和母親面面相覷，不知道父親郵寄的是什么。從我懷孕開始，父親每個月都給我郵寄老家的各種時令蔬果，后來因為我胃口太差、工作太忙，父親干脆讓母親從老家過來照顧我。

當時幾個姑姑都責怪父親對我太嬌慣了，說家里那么多農活，我只是懷孕而已，哪至于讓母親專門來照顧我！而且即便我需要照顧，也應該是婆婆的責任，哪能讓我母親來！其實，我也不想讓母親過來照顧我，因為父親雖然勤勞能干，但廚藝太差，做出的飯菜不是煳了就是半生不熟，母親來了就沒人給他做飯了。

可是，父親完全不顧眾人反對，硬是把母親送到了我家，就像我小時候他從不在乎別人的勸說，把我當作心肝寶貝盡心盡力教育一樣。他對我的愛一直都是這般堅定不移。

母親找來一把小刀，將纏繞的膠帶割開，打開了一個柚子皮，里面竟是麥秸稈包著的一個大鵝蛋！我的眼睛當即就濕潤了。

我剛懷孕的時候，和母親閑聊孕期注意事項，母親再三叮囑我，孕晚期要多吃鵝蛋，因為她聽說吃鵝蛋可以避免新生兒黃疸高。我出生的時候，黃疸很重，母親擔心這個病會遺傳。父親聽了，當即決定養鵝。可父母早就搬進了小鎮集體建的單元樓，在哪里養呢？

父親說他可以把鵝養在村里老宅的院子里，每天往返照看。母親擔心他每天往返騎車不方便也不安全，便說現在超市里什么蛋都能買到，讓他別費事了。可父親說：“從外面買的鵝蛋哪有自己家養的吃著放心？”兩人還未達成一致意見，父親就把母親送過來照顧我了。

沒想到，母親過來后，父親竟然悄悄把鵝養了起來。他給我郵寄的，一定是第一茬鵝蛋。因為從我小時候起，家里最好的、最新的東西，他總是先給我吃、先給我用。

那天午飯時，我吃著父親寄來的大鵝蛋，想著父親養鵝的經歷：在已經荒廢了幾年的舊宅里，一點點搭建養鵝的棚子，然后自己種菜，每天蹬著三輪車去老宅喂鵝，然后再返回鎮上……記憶里濃厚的父愛如潮水般沖破時間的閘門，涌入腦海。

我很小的時候，村里的孩子之間互相攀比，一個鄰居小伙伴家里養了鵝，每天都跟我們炫耀，說他家的鵝蛋比我們所有人家的雞蛋都大，吃鵝蛋的他會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這本來只是小孩子之間無厘頭的吹噓，可我偏偏當了真，回家便央求爸媽也養鵝。

母親直接拒絕了，說家里常年養雞，不缺蛋吃，而且養鵝太麻煩，需要專門割草喂，患病了也不好治。總之就是和養雞比起來，養鵝的成本高，性價比低。所以，任憑我反復央求，母親就是不答應。父親看我悶悶不樂，主動向母親保證，他負責給鵝割草。

后來我家養了一群鵝，我也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鵝蛋。大概因為對小伙伴的話記得太清了，我一直覺得，吃了大鵝蛋的我就應該比別人更優秀，因此在學習上很用功，最終成了我們村里少有的考入好大學、在城市有體面工作的女孩。

晚上，我用手機調出父母家的監控視頻，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忙得不亦樂乎——他正在用竹子為他即將出世的小外孫做玩具。以前我不止一次叮囑父親不要太累、不要費事，不管是玩具還是食物，城里都能買到，可他根本不聽勸。后來，母親的話讓我理解了父親：“你爸就是閑不住，他滿心都是這個家和你，可你現在到了城市里，他覺得自己能力有限，無法給你大的幫助，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證明他對你還有用，你就讓他做吧！”

看著監控里忙忙碌碌的父親，我的眼眶漸漸濕潤。他從未像城市里的父親那樣給過我擁抱、對我直接表達過愛，但他將自己的愛重重包裹，藏在了歲月的一點一滴中，匯聚成一條時光之河，一直滋養著我。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