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歷史學家沃倫·羅伯茨(Warren Roberts)在《簡·奧斯丁和法國大革命》(Jane Austen and the French Revolution,1979)一書中曾調侃當時流行的論調:女作家小說里有法式落地窗、法式面包和法國廚師,但沒有法國大革命。很顯然,這是對溫斯頓·丘吉爾的隔空回應—后者晚年回憶,二戰中他臥病在床,令人取讀奧斯丁的《理智與情感》,對小說中描繪的和平世界感慨系之:“那些人過著多么平靜的生活!他們不用擔心法國大革命,也不用擔心炮火紛飛的拿破侖戰爭。”
事實也的確如此。翻遍所有作品,不難發現,簡·奧斯丁(1775-1817)從未在她的任何一部小說中直接提及法國大革命。與此同時,在身后親友撰寫的回憶錄及訪談中,這一刻板印象似乎有意無意得到了加強。一八七一年,奧斯丁的侄兒利(J. E. Austen-Leigh)寫到,他的姑姑“總是非常謹慎,對任何未知全貌的事情不予置評。她從未觸及政治”—在這位傳記作家看來,英國鄉村的個人、家庭及社區生活乃是奧斯丁全部的世界:“對簡·奧斯丁而言,她自己的家庭無可比擬,世界上其他地方都微不足道……她所有的作品都是宅居的產物。”奧斯丁本人在寫給姐姐卡珊德拉的信中談及自家小說時,也輕描淡寫地將其歸納為“鄉間三四個人家的生活場景”—這似乎印證了一些批評家的觀點,即奧斯丁是“最不具備政治色彩的小說家”。
以《諾桑覺寺》第三章為例。小說男主亨利·蒂爾尼在同自己的妹妹以及女主凱瑟琳·莫蘭閑聊時,忽然“岔開了話題,他從一座嶙峋的山石和他假想長在山石近頂的一棵枯萎的橡樹談起,很自然地就談到了橡樹,談到了樹林、林場、荒地、王室領地和政府,很快便談到了政治。一提及政治,便容易陷入沉默”—由于有女性在場。按照當時的規矩,紳士不得在男女混雜的場合討論政治,因為政治是男人的專利。事實上,不僅書中人物亨利及其父蒂爾尼海軍上將遵循這一慣例,女作家本人似乎也認可這一慣例。在她的小說里,圍坐在起居室的女人通常對鄰里八卦更為熱衷。
然而,自二十世紀中葉以來,隨著文化研究和新歷史主義的勃興,“不講政治的奧斯丁”這一傳統觀點日益遭到質疑。奧斯丁專家索瑟姆(B. C. Southam)解讀《曼斯菲爾德莊園》中所描繪的鄉紳階層的全面潰敗,認為其“根源在于拿破侖戰爭末期的農產品價格下跌以及西印度群島種植園體系的衰頹”;歷史學家尼爾(R. S. Neale)在《英國歷史中的階級:1680-1850》一書中更直截了當地點明莊園的財富乃是“基于安提瓜島上的奴隸制”;哈羅德·布魯姆在《西方正典》中將《勸導》一書視為對英法戰爭中功勛卓著的英國皇家海軍的“崇高禮贊”;瑪麗琳·巴特勒在《奧斯丁與思想之戰》中則論斷:奧斯丁的小說并非單純記錄與世隔絕的鄉村生活,而是作者對革命時代一系列社會問題的回應;巴特勒以《理智與情感》為例解析奧斯丁的“反雅各賓寓言”,并堅信女作家筆下的鄉村生活和革命風波以及思想之戰具有“內在關聯”。毫無疑問,并非只有拿破侖戰爭才算驚天動地的歷史事件,奧斯丁筆下的“英格蘭地產主家庭生活的社會史”(黃梅語)同樣也值得關注。
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爆發(奧斯丁時年13歲),不久遭遇歐洲列強干預。路易十六被斬首后,英國第一時間驅逐了法國大使,法國隨后對英國(及荷蘭)宣戰,由此引發了第一次反法同盟戰爭。拿破侖攫取政權后,將英國列為頭號勁敵,英國在軍事與經濟方面遭受雙重打擊,陷入一場長達二十余年的生存斗爭(直至惠靈頓公爵在滑鐵盧戰役中大獲全勝,迫使拿破侖退出歷史舞臺),這場斗爭幾乎貫穿奧斯丁的一生。誠如朱虹先生在《英國小說的黃金時代》中所言,奧斯丁把自己的小說稱為“二寸象牙上的微雕”,但很顯然,她并非不知道在“三四個人家”的瑣事之外還有一個更為廣闊的世界—她在自己的一生中目睹“一個帝國建立了(指印度歸屬英帝國)和一個國家丟失了(指美國宣告獨立)”,她的一位親戚在法國大革命中上了斷頭臺,她有兩個兄弟在皇家海軍擔任要職……對于國內國外的政治風云,像她這樣一位感覺敏銳的小說家,怎會無動于衷?借用切斯特頓(G. K. Chesterton)的話說:“奧斯丁可能不想去理會真理,但是真理很少不傳到她那里。”
戰爭距離奧斯丁其實并不如人們想象得那樣遙遠。一七九三年,她的兄長亨利加入牛津郡民團并一度擔任代理軍需官。一八○九年春,奧斯丁前往南安普敦(這里也是《曼斯菲爾德莊園》里普萊斯一家的住處),探望時任海軍上校的另一位兄長弗朗西斯。此地距樸次茅斯港不到二十英里,風景秀美,但它同時也擁有一個英國海軍基地(附近有造船廠)。基地港口架設海岸排炮并修筑堡壘工事,戒備森嚴,令小說家感覺日常生活“頗多不便”—在她居留期間,這里還是英國海軍官兵前往西班牙和葡萄牙與拿破侖軍隊作戰的出發港。后來奧斯丁在《勸導》結尾說,安妮“以成為一名水手的妻子而感到自豪,但她必須為此而付出代價”—毫無疑問,她幸福的代價即是“如影隨形的戰爭的威脅”。
對于法國大革命,奧斯丁最直觀的感受來自表親伊麗莎·德·弗伊德(Eliza de Feuillide)—后者也被視為女作家青少年時期短篇小說《凱瑟琳》中的人物原型。伊麗莎出生于印度,后隨其母前往法國,一七八一年與弗伊德伯爵成婚。一七八八年至一七九二年間,伊麗莎夫婦在英國和法國兩地來回奔波,試圖在緊張局勢下保全其家族產業。其間伊麗莎時常落腳于史蒂文頓鄉間,與奧斯丁一家極為親密,與奧斯丁更是無話不談。(伊麗莎曾夸贊卡珊德拉和簡姐妹倆可謂是“全英國最漂亮的兩個姑娘”;同時又指出,“她們倆同樣深明事理,世所罕見,可是我還是打心眼里更喜歡簡”。)
由于法國形勢日益惡化,伯爵將伊麗莎留在英國,孤身一人返回法國。回國后,為幫助另一位貴族朋友脫罪(被指控密謀反對共和國),伯爵鋌而走險賄賂公安委員會秘書,企圖說服此人扣壓指控文件,并提供虛假證詞。秘書假意應允,隨后向公安委員會告發。革命法庭審判時,伯爵又被安上“罔顧公民責任”的罪名—因為他將農田棄耕拋荒,意圖“制造饑饉來羞辱共和政府”。隨后,伯爵被送上了斷頭臺。
一七九二年夏,法國大革命正處于激烈的階段,杜伊勒里宮遭到巴黎市民猛攻(路易十六軟禁于此),恐怖統治(Reign of Terror)呼之欲出。身在倫敦的伊麗莎致信奧斯丁:“我相信,你這么多愁善感的人,在得知法國近期發生的悲劇事件后,肯定會坐立不安。根據我收到的私人信件,報紙上刊登的信息千真萬確,并沒有夸大其詞。德·弗伊德先生正在巴黎,他之前決定來英國,但后來發現無法脫身。”同時,在給另一位親友沃爾特(Philadelphia Walter)的信中,伊麗莎又描述了英國雅各賓派在倫敦街頭煽動的暴力事件:“喧鬧聲沸反盈天,衛兵們劍拔弩張,磚塊和灰漿碎片從四面八方砸落,其中一塊差點砸死我的馬車夫,街道盡頭的槍聲震耳欲聾,令我膽戰心驚,久久不能平靜。那場騷亂整整持續了兩天一夜,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里,我只看到成群結隊的士兵在這條街上游行……他們一心想要拆毀這些房子,我始終擔心,他們會縱火焚燒這里。”對于這一事件,《泰晤士報》隨后(6月6日)的報道聲稱:“我們在暴徒中看到數名外國人,我們清楚其中許多人是被派來煽風點火的……人群中的法國人高唱法國大革命之歌‘目標定會實現’,這一口號助長了騷亂。”毫無疑問,作為半官媒的《泰晤士報》此處有“帶節奏”之嫌—將本國的異議分子和反政府暴徒與法國大革命聯系在一起,正好可以合力圍殲,一舉而擊潰之。
法國大革命爆發后,英國一些激進分子(即雅各賓派),對本國政治體制深感不滿,他們通過人民之友、革命協會、倫敦通訊社等政治組織,致力于建立民主共和制,徹底鏟除特權階層。其中倫敦通訊社出版的《波拿巴將軍回憶錄》鼓吹暴力革命,矛頭直指英國政府,這自然引起時任首相小皮特的高度警惕。一七九三年二月,曾在法國國民公會上發表演講的倫敦通訊社領導人約翰·弗羅斯特(John Frost)被舉報在一家酒館發布煽動性言論,旋即被捕入獄。倫敦通訊社謝菲爾德分會領導人借用盧梭和《法國人權與公民權利宣言》,要求實現權利平等,使“奴隸成為人,人成為公民,公民成為國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使他成為共同的主權者,而非臣民”,很快也因“圖謀顛覆”罪被捕。審判過程中,有法官堅持認定英國憲法“完美至極”,因此任何提議修憲之人都應被視為全民公敵。此舉也導致更多的人被逮捕。
幾乎與此同時,法國軍隊即將入侵英格蘭的消息更加使得人心惶惶。面對嚴峻形勢,小皮特立即啟動立法程序。一七九四年,議會宣布暫停人身保護令,對于政治犯及嫌疑人,允許未審先拘;緊接著通過《危及治安集會處置法》和《反叛國法》兩項法案,進一步擴大警方處置權;不久,又出臺專門針對犯罪和煽動性文章的《報紙出版法》,針對持不同政見者團體的《反結社法》,以及對輿論總體進行管控的《禁口法》(Gagging Acts)。如歷史學家所言,在十八世紀的最后五年以及此后的數年間,以消滅雅各賓派為名的一系列舉措實質上已淪為政府打擊異己的“政治迫害”。在這一政治事件中,統治者眼中原本循規蹈矩的公眾一變而為桀驁不馴的人民—后者因此也成為重點防范和控制的對象。
一七九二年九月,巴黎發生大屠殺事件。消息傳至英國,引發倫敦及周邊地區長達數日的恐慌。有傳言稱法國人正沿泰晤士河逆流而上,準備將倫敦夷為平地,而倫敦市民正暗中密謀起義—打算效仿巴黎,推翻王權和圣壇,建立革命公社和人民法庭。當局惴惴不安,一方面從各處調集警力彈壓地面,一方面加強防御,設置路障,一方面抽調民團時刻警衛倫敦塔(以免攻陷巴士底獄的場景再度發生)。一場大戰(或內戰)似乎迫在眉睫。
正是在此時,伊麗莎再次造訪史蒂文頓并停留了較長時間(她日后嫁給與奧斯丁關系最為親近的兄長亨利,閨蜜變成了姑嫂,亨利轉行成為銀行家,兼任奧斯丁的文學經紀人)。也正是在此期間,奧斯丁創作《凱瑟琳》(并題獻給伊麗莎,一同題獻給她的還有另一部書信體感傷小說《愛情和友誼》)。盡管這部“少作”從未發表,但根據研究者的看法,其中相當一部分內容被“挪用”到六年后的長篇小說《諾桑覺寺》中。
《諾桑覺寺》故事開篇寫女主凱瑟琳前往巴斯的一段旅程,“我們一路安然無事;每逢一站便換驛馬,幾乎是每過路卡必付稅金。途中天氣明媚,一塵不染。人人都甚感愉快”—這是奧斯丁本人巴斯溫泉之旅的真實記錄,“每過路卡必付稅金”是她最鐘愛的一個橋段,也是當時社會現實的寫照。抵達巴斯后,凱瑟琳很快和來此旅游的蒂爾尼兄妹成為好友,并受邀造訪聞名遐邇的諾桑覺寺。這座陰森恐怖的哥特式建筑激發了女主豐富的想象力—其中既有捕風捉影的無端猜想(比如推測蒂爾尼上將是殺妻狂魔),又不乏基于現實的合理推斷。在一次閑聊中,凱瑟琳聲稱“倫敦即將出現駭人聽聞的東西”,并且“這要比我們迄今遇到的任何事情都更可怕”。她的好友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三千名暴徒聚集于圣喬治墓地的場景:他們襲擊銀行,圍攻倫敦塔,倫敦街頭血流成河。于是,第十二輕騎兵團(在兄長亨利率領下)作為國家的希望,受召從北安普頓奔赴至此地平息叛亂……”后來,經過一番解釋,好友才明白凱瑟琳所指的倫敦暴力事件乃是新近一部小說中的場景。
照評論家的闡釋,女主好友想象中的暴亂極有可能暗指一七八○年的戈登暴亂。一七七九年,喬治·戈登勛爵(Lord George Gordon)組織新教團體,反對議會通過的解放天主教徒法案。次年六月,戈登率支持者向議會遞交取消該法案的請愿書,引發騷亂。騷亂持續了一周,最終被政府調集的軍隊和民兵聯手鎮壓。戈登暴亂造成很大的財產和人員損失,民眾傷亡多達三百余人。此外,小說中襲擊英格蘭銀行及圍攻倫敦塔的內容則影射了一七九二年底席卷倫敦的大恐慌—當時里士滿公爵擔心會發生暴動,派遣重兵加強首都戒備。據情報透露,“政府破獲了一起由外國人策劃的陰謀詭計:他們鼓動暴民攜帶偽裝成本土植株的異常燃燒物……縱火燒毀這座城市”。
盡管奧斯丁的描述無法與上述任一事件完全匹配,但有關暴亂的段落似乎真實反映了人們對戈登暴亂和十八世紀九十年代數次騷亂的惶恐心態。法國大革命對英國社會及民眾所造成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一七九七年,日后憑借“潔本”《家庭版莎士比亞集》(1807)著稱于世的英國內科醫生托馬斯·鮑德勒(Thomas Bowdler)在游記中寫道,如果一名同胞在英國各地旅行,他會在沿途各處看到花團錦簇的繁榮景象;但若悉心傾聽,他將會“聽到許多人開口閉口只有怨恨,壓迫,戰爭和毀滅”。
隨著暴亂蔓延,小皮特政府的“恐怖統治”也隨之升級:他“在發現煽動叛亂的地方加以根除,在尚未發現煽動叛亂的地方則更加賣力地尋找”。其結果是人人自危,舉國到處是間諜。此時叛國罪也被重新定義:它不再局限于密謀武裝暴動和顛覆政權,而是泛化并延展至思想領域(寫作、印刷和傳播“不利于國”之思想言論者皆難逃法網)。在這種恐怖氣氛下,任何關于憲法及政體變更問題的公開討論都成為禁忌話題,任何反對小皮特政府及其治國理政方略之人都難免被指為法國間諜。無怪乎小說中男主亨利在談話中將英格蘭描述為這樣一個國家:在這里,“每個人都被一群自發的間諜所包圍”。此處“自發的間諜”不僅指代出于拳拳愛國之心報效小皮特政府的普通公民,更喻指無數由政府四處安插的密探。
與奧斯丁同時代的詩人柯勒律治(比女作家年長三歲)在《文學傳記》中提及的一則軼事便與此有關。一七九七年,詩人和好友華茲華斯在湖區縱論時事,引起官方警覺,懷疑他們是雅各賓派,乃加派密探尾隨(此前華茲華斯已收到弟弟理查德的警告:“在表達你的政治觀點時要極為謹慎。”甚至在書信中也要小心,因為這些信件會被當局開封檢查)。密探偵聽二人談話中不時提及“大鼻子密探”(spy nozy),疑心自己身份暴露,遂落荒而逃,殊不知兩位詩人談話的對象是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Spinoza)。
據考證,詩人筆下愚蠢而可笑的密探極有可能來自保守派政治團體—“自由與財產保護”協會。該協會致力于查抄反動出版物,并大肆鼓吹保皇派思想。協會人多勢眾,在英國城鄉各地擁有約兩千個工作組。其成員在茶館酒肆游走竊聽,搜尋同情雅各賓派的蛛絲馬跡,尤其著力搜尋書店售賣的頭號“毒草”—托馬斯·潘恩的《人權》。在此高壓之下,因言獲罪乃成市井常態:倫敦一名裝訂工因“沒有(國王)喬治,就沒有戰爭”一1Nwta821KCorVm1Y8lLFQr2S50unJa/s/+2Uy9spTBw=句牢騷,便被判處枷刑(同時需服五年勞役)。漢普郡一名木匠因當眾朗讀一首打油詩,被關了三年牢獄。很顯然,這樣的英國已日益淪為一個極權國家,與自一六八八年“光榮革命”以來樹立的理想信念已漸行漸遠—尊崇憲法為“自由”堡壘,立誓保障個人權利統統成為一紙空文。
正如文學評論家沃德·赫爾斯特羅姆(Ward Hellstrom)在《〈愛瑪〉中的恐法癥》(“Francophobia in Emma”,1965)一文中所說,法國大革命對英國社會和政治生活產生了深遠影響,也改變了奧斯丁的思想觀念。奧斯丁的恐法癥一方面源于真真切切的外部壓力(法國國防動員、英國海軍出海、鄉間民團調防),另一方面更是源自無限放大的內部壓力(取消人身保護、加強書報審查、四處安插密探)。這一癥候在女作家后期作品《曼斯菲爾德莊園》《愛瑪》和《勸導》中集中表現為“對法蘭西民族品格、文化和政治的詆毀”,而在前期作品如《諾桑覺寺》中則表現為“微妙的諷刺”。納博科夫在《文學講稿》(Lectures on Literature,1980)中將這種“通過在簡單的陳述事實、報告消息的語句中悄悄插入一點微妙的諷刺”而達到的效果稱為“梨渦笑”(special dimple),并斷言這是構成奧斯丁偉大風格的重要因素。借用奧斯丁的話說,對于外部世界的種種變化,她并非漠不關心—她只是想“換個法子寫”。或者像她回復攝政王圖書館管理員克拉克(James Clarke)牧師時所說:“我必須保持我自己的風格,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