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地悠悠賦蒼茫,琵琶一曲聲鏗鏘。”白衣素服的雷海青懷抱琵琶走入舞臺深處,留給觀眾無限悲傷和感慨。
這一晚,在上海越劇院范派小生王柔桑塑造的大唐樂師雷海青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自范派宗師范瑞娟以降諸多傳人——包括王柔桑本人——塑造的經典形象。有梁山伯、焦仲卿的深情忠厚;有陸游、趙唯一的剛正不阿;有鄭元和、正德的青春跳脫;也有司馬相如、嵇康的狷狂傲骨。但,雷海青又非他們中任何一人。他,是獨一無二的雷海青,大唐樂師、梨園探花、民間戲神。
他,是青春飛揚的少年,長安城最亮的星。“踏曉霜、乘星月、奉詔覲見”,雷海青如風般闖入玄宗的宮殿,也闖進觀眾的心中。白衣勝雪,星眉朗目,胸懷壯志,此時的他符合人們關于“美好”的所有想象。越劇女小生的“青春美”“自然美”此刻成為具象。面對金碧輝煌的宮殿,他好奇打量,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喜悅、躍躍欲試。他與唐明皇琵琶、鼙鼓相和,自信滿滿,令一代圣主為之心折,令滿朝文武黯然失色。天子親封“梨園探花”,為他“簪花”,他坦然謝恩,又略顯羞澀。舉手投足間無處不見程式規范帶來的美感,但這種規范卻又藏于行云流水的表演中,讓觀眾隨著雷海青的心情起伏,絲毫感覺不到是在“演”的。
他,是來自山野的精靈,歌聲唱著百姓的心。然而,雷海青終究不屬于朝堂。他為貧苦百姓發聲,他對安祿山的暴行不忿,他借曲諷諫,終究觸怒權臣,頂撞天子,被逐出宮。孰料,歸去來兮的他卻在民間尋得了音樂的真諦。海浪聲聲,他與漁民載歌載舞,唱出心底流出的歌——“平平安安漁家愿,團團圓圓在人間”。他一掃宮中的壓抑、糾結,如同在大海中自由翻騰的魚。這一場的表演、念白對于越劇傳統程式都有不小突破,細品有舞蹈、話劇的淡淡影子,但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不適,反而無比準確地傳遞出了雷海青無拘無束的內心世界,讓觀眾亦感安穩舒曠。
他,是鐵骨錚錚的樂工,一曲琵琶揚天地正氣。如果沒有安史之亂,也許雷海青會將對師妹的牽掛,對皇帝的復雜情感埋在心底。但是,目睹百姓流離,他心底的血氣被激起。他是鐵琵琶的傳人,他牢記“伶人身卑志不賤,聲聲彈唱史冊載”,他毅然決然備齊琵琶,進京罵賊。“逆行”途中,一段“哭師妹”痛徹心扉,哭的不僅是逝去的梅妃、辜負了的知音,更是滿目瘡痍,生民多艱。金殿之上,一段“罵賊”氣沖霄漢。“滴滴血,聲聲唱……粉身碎骨骨留香,千載骨留香。”上下翻飛的血色水袖讓人眼花繚亂、血脈僨張,揚起的不僅是淋漓的鮮血,更是亙古綿長的天地浩然正氣。臺上,雷海青忘卻生死,演者王柔桑似乎也忘記了“戲”與“我”。她是小生嗎?是越劇女小生嗎?她那鏗鏘的唱腔中有老生、京劇的旋律?她女小生難得一見的長水袖是吸收了花旦的絕活?或者,那一連串的閃轉騰挪本是武生應工?但,誰還會在那一刻想起這些呢?觀眾的心早已被雷海青征服。
這一晚,我在雷海青身上,看到了獨屬于王柔桑一人的舞臺風格、表演氣質。這是在繼承前輩藝術財富、積淀多年舞臺實踐,并融入個人氣質風格、長期藝術思考而形成的“氣韻生動”。這種氣質通過“雷海青”一瀉千里、透徹云霄的琵琶聲,擊中了觀眾的心房。
這一夜的雷海青,是長安城最明亮的星。
這一夜的王柔桑,是舞臺上最耀眼的光。
近日,“畢加索、莫迪里阿尼與現代藝術——法國里爾現代藝術博物館珍藏展”在東一美術館舉辦。展覽呈現了畢加索、莫迪里阿尼、萊熱、米羅、德蘭等18位先鋒藝術代表人物的61幅作品。從打破規則的“立體主義”到抒發自我的“表現主義”,展覽以4個展區展現20世紀前半葉最具影響的藝術流派。其中最耀眼的是莫迪里阿尼的9件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