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隨著老齡化的日益加劇,當前養老服務資源呈現出“低供給-高需求”的局面,為緩解養老服務的供需失衡問題,智慧養老應運而生。數字化浪潮一方面催生了智慧養老,為提高家庭養老服務供給效率提供了新思路;另一方面也讓部分老年人面臨“數字鴻溝”,對數字化技術望而卻步。同時智慧城市的發展也提高了城市數字化水平,影響老年人的生活質量。在此背景下研究智慧養老與老年人福祉的關系有助于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提高老年人在數字化時代的社會福祉。文章基于城市與家庭的雙重視角,利用CLASS 2020的調查數據,以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作為社會福祉的衡量指標,使用多層Logit模型作為基準模型探討智慧養老與老年人社會福祉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在家庭視角下,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應用性及拓展性顯著提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而在城市視角下,城市服務數字化水平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呈顯著正相關,城市治理數字化水平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呈負相關關系。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基于城市的視角,智慧養老的可及性在數字化水平較低的城市中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更為顯著,應用性與拓展性則是在數字化水平較高的城市中影響更顯著;基于老年人個體的視角,智慧養老對居住地區為鄉村、心理韌性水平更低的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影響更為顯著。此外,研究發現智慧養老可以通過拓展老年人的親情、友情社會網絡的方式提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因此城市發展應分階段進行智慧養老治理:在數字化水平較低的城市注重智慧養老的可及性接入;在數字化水平相對更高的城市普及智慧養老的應用性與拓展性。在數字化、智能化發展的同時應關注包含老年人在內的數字弱勢群體,尤其關注老年人中的數字弱勢群體,并呼吁老年人通過智慧養老合理拓展其社會關系,實現社會福祉的提升。同時鼓勵適宜不同老年人群體的智慧養老,使智慧養老能夠顧及老年人數字能力與使用場景、滿足老年人真實需求,實現老年人福祉的提升及智慧養老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 智慧養老;生活滿意度;數字城市;智能家居;老年數字鴻溝
【中圖分類號】 C913.6 【文獻標志碼】 A doi:10.16405/j.cnki.1004-129X.2024.06.008
【文章編號】 1004-129X(2024)06-0112-17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底我國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已達1.9億人,占總人口比例達到13.5%。“少子化”結構逐漸成為我國老齡化的加速器,“空巢化”現象成為老齡化的放大鏡。一方面,我國已是世界上老齡化程度較高的國家之一,高速的老齡化帶來了養老需求的大幅增長;另一方面,在當前的養老模式下,高質量養老服務的有效供給不足,形成了“低供給-高需求”的格局。[1]在此背景下,現代科技的迅猛發展為解決目前養老服務資源供需失衡問題提供了解決思路:用智能技術、現代科技為養老服務提供支持,提升服務供給效率、供給水平。2010年IBM正式提出建設“智慧城市”的愿景,在此背景下發展出“智慧養老”概念:利用現代科學技術使老年人在生活起居、安全保障、醫療衛生、學習分享等生活的各方面得到提升,讓老年人過得更幸福,更有尊嚴和價值。[2]隨著數字技術、智能化終端在我國的普及,互聯網等通信技術以及更具針對性的智慧助老、智慧養老設備逐漸出現在老年人家中,為老年人的養老生活提供保障。[3-4]然而,數字化時代也帶來了愈發嚴重的“數字鴻溝”問題。數字能力相對薄弱、身體機能水平相對較低的老人在使用智慧養老相關服務時可能面臨更為龐大的“數字鴻溝”。[5-6]因此,探究家庭智慧養老是否能夠有效提高養老服務供給效率,提升老年人的生活水平,使老年人過得更具價值感與幸福感,對解決我國養老資源供需失衡問題有著重要意義。
數字技術的發展催生著智慧城市。作為智慧養老提出的概念背景以及智慧養老所依賴的環境,智慧城市自2012年在我國部分城市實行建設試點,目前已有290個試點城市。智慧城市的發展加速了城市的工業化、城鎮化與信息化的融合,為城市的基礎設施、城市服務、城市治理等社會各領域帶來智能化的變革,[7]也深刻影響著城市居民的福祉,給居民帶來幸福感的提升。[8]然而,智慧城市發展同樣伴隨著風險:智慧城市相關服務滲透到城市居民生活的各方面,規模不斷擴大的設備、用戶、服務種類將可能造成智慧城市的“數據擁堵”以及老年數字鴻溝的進一步加深。[5][9]老年人作為城市居民的一部分,其生活也將受到智慧城市建設的沖擊。隨著年齡的增長,居民的生活環境逐漸取代工作環境在生活中占據的比重,年齡較大的居民更有可能對所處的生活環境產生依賴,這種情況被稱為“環境順從”,[10]因此智慧城市建設更容易影響老年群體的福祉。本文研究智慧城市對老年人福祉的影響,希望明確老年人和城市居民對于智慧城市建設以及家庭智慧養老的外部性影響,有助于提高智慧城市建設的可持續性,幫助老年人融入數字化時代、跨越數字鴻溝,提高老年人在數字化時代下的社會福祉。
一、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回顧
目前已有相當豐富的關于居民幸福感的研究,它們通常基于家庭或城市的視角開展研究。現有的關于智慧養老的研究更多地站在家庭的視角探究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的影響;基于城市視角的研究更多關注城市數字化轉型對全體居民福祉的影響。在家庭智慧養老層面,目前國內外研究主要基于老年人使用的智慧養老工具展開,并可將研究中的智慧養老工具分為兩類:一是基于互聯網及一系列老年人日常使用的應用程序,二是如智能穿戴設備、智能助浴機、智能監控等基于物聯網的智能助老設備。已有豐富的文獻表明老年人使用互聯網能夠有效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11]使用人際交往類的功能有助于擴大老年人的社會網絡,進而降低老年人的孤獨感、[12]加強社會支持、減輕社會隔離感,[13]提升生活幸福感,[14]同時,使用智能手環等穿戴設備的老年人在身體健康水平、心理健康水平、社會適應能力等多個關鍵指標上均有顯著改善。[4]然而這并不代表現有的智慧養老都能提升老年人的福祉。有研究指出老年人使用互聯網進行社交和娛樂活動能夠顯著正向提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進行學習活動則有顯著的抑制效應,[14]使用被動社交媒體獲取信息時,面對向上比較的不足,容易引起社會比較與嫉妒,最終負向影響生活滿意度。[15-16]過度頻繁地使用互聯網也會縮小老年人社交規模,加重老年人抑郁水平與孤獨感,[17]增加老年人網絡成癮的可能性,最終“迷失”在虛擬世界中。[18]
在智慧城市層面,現有研究指出智慧城市的建設將促進當地電子政務的發展,顯著提高居民的生活幸福感。[8]同時,智慧城市加速了城市的工業化、城鎮化與信息化的融合,為城市的基礎設施、城市服務、城市治理等社會各領域帶來智能化的變革,[7]造成了城市層面之間環境的差異,對居民的生活產生了差異化的影響:對老年群體而言,居住在人均GDP更高、收入不平等水平更低的城市能夠獲得更高的認知健康水平;[19-20]在城市化率較高的城市中生活的老年人認知健康狀況也將維持在更高的水平,而數字化水平較高的智慧城市往往與更高的人均GDP、更高的城市化率相關。[21]此外有學者發現城市與鄉村的老年人使用互聯網對生活滿意度產生的激勵效應存在差異;[22]同時,智慧城市建設對低收入群體、居住在人口300萬以下城市的群體影響效應并不顯著,不能有效提升其生活幸福感;[8]而從全球來看,一些典型東亞城市雖有較高的城市智慧水平,但城市居民所表現出的幸福感卻并不與如此高的城市智慧水平呈現正相關。[23]
現有關于智慧養老的研究大多局限于家庭的視角,忽略了不同城市間的影響;而基于城市視角的智慧城市研究大多忽略了以老年人為代表的數字弱勢群體。本文在研究視角、研究主體和研究內容三個方面有所創新:在研究視角方面,選擇基于城市與家庭的雙視角進行對智慧養老的探討。目前的研究在家庭層面主要關注了智慧養老對于老年人健康水平、抑郁程度、孤獨感、生活滿意度等方面的影響以及影響的路徑。然而家庭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處于智慧城市建設的環境中,且智慧養老概念的提出本身基于智慧城市概念的大背景下,不能忽略智慧城市而僅談智慧養老。在研究主體方面,探討宏觀層面智慧城市建設的影響時,將數字能力薄弱的老年人作為研究主體。相較于中青年群體,老年人群體易受環境影響,當下鮮有研究關注在智慧城市建設的背景下,家庭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福祉的影響;基于城市視角,老年人作為城市中的數字弱勢群體,面臨著日益嚴重的數字鴻溝,應該受到關注。在研究內容方面,本文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作為被解釋變量。智慧養老的最終目的是讓老年人過得更幸福,更具尊嚴和價值。[2]傳統的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將人的需求自下而上分為了五個等級,并提出人的需要有自低級向高級發展的過程,[24]老年人生活幸福感是更為高級的需要,更是智慧養老的最終目的。而在衡量老年群體的主觀幸福感方面,生活滿意度是判斷老年人是否成功實現積極老齡化的重要依據。[25]因此,本文將基于城市與家庭的雙視角,關注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探究數字化時代背景下智慧養老與老年人社會福祉之間的關系。
(二)研究假設
首先在家庭層面,本文基于陸杰華等人的研究,將老年人的家庭智慧養老水平定義為老年人對家庭智慧養老設備的使用情況,具體包括可及性、應用性、拓展性三個方面。可及性指智慧養老在老年人家庭中的普及情況,應用性指老年人家庭中對智慧養老的使用情況,拓展性則是指老年人家庭除使用基本的智慧養老外,對更為智能的養老設備的使用情況。根據相關研究,互聯網等智慧工具的使用有利于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提高其身心健康及生活滿意度。[26]此外,根據效用論,消費者使用商品滿足需求時,將得到基本欲望的滿足及生活幸福感的提升。在可及性方面,家中普及互聯網能夠幫助老年人實現積極老齡化,促進社會參與,[27]降低老年人孤獨感,[12]提升老年人幸福感;[14]在應用性層面,使用移動互聯網應用中人際交往類的功能有助于老年人擴大社會網絡,降低孤獨感、[12]加強社會支持、減輕社會隔離感,[13]提升生活幸福感等,而使用學習類的功能時則會抑制生活幸福感,[14]使用被動社交媒體類的功能可能引起老年人的向上社會比較,降低生活滿意度。[15-16]更具體而言,使用智能健康管理程序對老年人有顯著且積極的影響,[28]使用短視頻、微信等應用程序可以促進老年人身心健康水平的提升,[29]而過于頻繁地使用互聯網也可能導致老年人網絡成癮,反而提升其孤獨感;[18]在拓展性層面,配備較先進的智能穿戴設備能夠有效提升老年人多個關鍵的健康指標,[4]而當下種類繁多的智能設備未必能滿足老年人的真實需求,未必能實現老年人對智能設備的充分利用。[30]家庭智慧養老對老年人身心健康、生活幸福感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以上豐富的研究成果表明家庭智慧養老分別能從可及性、應用性、拓展性方面影響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提升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能夠顯著提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
H1b:提升家庭智慧養老的應用性能夠顯著提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
H1c:提升家庭智慧養老的拓展性能夠顯著提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
其次在城市層面,本文根據新華三集團發布的《中國城市數字經濟指數(2020)》劃分標準,以城市數字化指數衡量智慧城市的建設水平,從城市的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城市服務、數字城市治理三個維度進行測度。數字基礎設施指的是城市數據及信息化基礎設施得分,主要考察固網寬帶、5G試點、政務云以及城市大數據平臺的建設及應用情況;數字城市服務考察了教育、醫療、交通等八大領域服務的數字化水平;數字城市治理則是考察公安、信用、市政、應急等領域的城市治理數字化水平。現有研究表明城市數字化的發展對居民(尤其是老年人群體)福祉存在雙向影響:一方面,城市數字化水平的提升能夠提高城市的運行效率,在民生服務方面的普及也將提高城市的服務質量,老年人作為城市居民的一部分,能夠切實地享受到城市數字化水平提升帶來的效益;另一方面,城市數字化水平的提升可能導致以老年人為代表的數字弱勢群體被排斥與邊緣化,最終降低他們的主觀幸福感。[31]
具體而言,在城市數字基礎設施與服務水平方面,現有研究大多證實了其對居民主觀幸福感正向的影響,基礎建設與民生領域數字化水平的提升提高了如公共交通、政府部門等服務的運營水平,[32]能夠提高城市服務的供給質量與效率,或是從促進就業的角度提升當地居民的生活幸福感;[8][33]然而,在城市數字治理方面,許多研究持有數字治理水平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負向相關的觀點。在公安領域,數字治理水平的提升伴隨著新型詐騙方式的層出不窮,也導致以老年人為代表的數字弱勢群體常因信息鴻溝而陷入各類電信詐騙中;[34]在市政領域,曾經的健康碼、出行碼等使部分操作不熟練或不會使用智能手機的老人在疫情防控期間出入公共場所感到無所適從,甚至選擇閉門不出,導致部分需求不能得到及時解決,[35]以上這些原因將導致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降低。上述現象的出現源于數字弱勢群體缺少足夠的數字技能而不能享受數字化的便利。城市治理的數字化通常更關注治理效率以及主流市場的需求,而忽略數字弱勢群體的障礙,進一步降低他們的主觀幸福感。[32]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本文在控制了家庭層面的智慧養老水平后,提出以下假設:
H2a:城市層面的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正向影響老年人生活滿意度。
H2b:城市層面的數字城市服務水平正向影響老年人生活滿意度。
H2c:城市層面的數字城市治理水平負向影響老年人生活滿意度。
我國幅員遼闊,城市間數字化發展的水平參差不齊,這將導致不同城市在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應用性、拓展性上的關注點不同。依據先前學者的研究結果,在數字化水平不同的城市之間、同一城市的城鄉之間均存在著“數字鴻溝”, [14]數字化程度更高的城市容易形成智慧養老規模效應,老年人使用智慧養老后能夠在社會影響范圍內為親友提供智慧養老的正向宣傳、支持幫助,提升其數字能力;[36]且新興的智慧養老技術、交互友好的智慧養老設備更有可能出現在智慧程度更高的城市,這些城市相對而言具備更為開放的智慧養老環境,[30]影響著家庭層面智慧養老的效用。由此,我們提出H3:
H3:家庭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在不同數字化水平的城市中具有異質性。
除較為宏觀的城市數字化水平因素外,老年人自身特點與家庭智慧養老是否契合同樣能夠影響家庭智慧養老的效用。依據Lawton提出的“能力-環境壓力模型”,老年人個體能力特征與環境之間存在匹配效應。[37]居住環境與老年人之間并非簡單的空間關系,而是老年人個體能力與環境空間的交互作用過程,[38]個體能力與環境越匹配的老年人,環境對其生活滿意度的提升作用將越強。已有研究表明不同年齡段的老年人之間使用互聯網的情況存在差別,在互聯網使用對老年人幸福感的影響過程中,城鄉間存在的老年數字鴻溝導致了老年人使用互聯網后獲得的幸福感也不相同。[14]與環境交互的個體能力不止老年人本身的經濟狀況、居住地區、受教育程度、年齡等老年人的個體特征,社會適應水平、抑郁水平作為心理韌性水平的體現也是老年人能否適應智慧養老環境的關鍵指標,[4]因此老年人個體特征的不同將導致家庭智慧養老效用存在差異;心理韌性水平較低的老人能夠在家庭智慧養老的輔助下,使自身能力與環境壓力形成良好的匹配,由此提出假設H4與H5:
H4:老年人受教育程度、年齡以及居住地區的差異能夠影響智慧養老效用。
H5:家庭智慧養老對心理韌性水平較低的老人的生活滿意度提升作用更強。
延續假設H5,心理韌性水平較低的老人更需要家庭智慧養老,幫助其提升心理韌性。而老人心理韌性較差的表現(如社會適應水平低、抑郁水平高等)是老年人個體與社會、親友隔離程度較深的體現。因此心理韌性水平較低的老人更迫切地需要家庭智慧養老,幫助他們擴大社會網絡、維持親密關系,從而恢復心理韌性,提升生活滿意度。根據已有研究,老年人使用互聯網能夠拓展線上社交,擴大社會網絡,并提高社會參與,[12]我們假設加深社會網絡的密切程度有助于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家庭智慧養老與老人使用的互聯網處于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因此我們假設家庭智慧養老能夠幫助老年人擴大社會網絡,密切其社會關系,最終提升生活滿意度。對老人而言,其主要社會關系網絡應劃分為親情網絡與友情網絡,由此,提出以下假設:
H6a:親情網絡在家庭智慧養老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之間起中介作用。
H6b:友情網絡在家庭智慧養老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之間起中介作用。
二、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文數據來源于中國人民大學中國調查與數據中心負責的中國老年追蹤社會調查(China Longitudinal Aging Social Survey,CLASS)2020年數據,采用分層多階段的概率抽樣方法,范圍覆蓋了全國除港澳臺、海南、新疆和西藏外的28個省(672b3d091674a7ef61c32f9ad3b8407e區、市),涵蓋了60歲以上各年齡段的老年群體樣本,數據內容包括老年人個體信息、健康、經濟、社會支持、心理感受等方面,本文將全體60歲以上老人作為研究對象,將生活滿意度設定為0~1變量后作為被解釋變量,分別選取家庭層面、城市層面智慧養老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其余參考已有文獻完成控制變量、中介變量的選取。城市層面變量來自新華三集團發布的《中國城市數字經濟指數(2020)》,本文將該指數根據CLASS 2020中老年人的居住城市進行匹配,在對數據進行相關變量設置、清洗后,保留11 398條樣本進行實證分析。
(二)變量設置
1. 生活滿意度的衡量
老年人生活滿意度是老年人福祉的體現。本文結合已有研究,選取生活滿意度指標作為因變量,智慧養老的最終目的是讓老年人生活感到滿意、幸福、有尊嚴、有價值。在衡量老年群體的社會福祉方面,生活滿意度是測度國民幸福感的重要指標,是判斷老年人是否成功實現老齡化的被接受得最為廣泛的界定。CLASS 2020問卷中詢問了老年人:“您對您目前的生活感到滿意嗎?”包含“不滿意、比較不滿意、一般、比較滿意、很滿意”5個選項。本文參考已有文獻,[36]將被解釋變量設定為0~1變量,將“不滿意、比較不滿意、一般”處理為“不滿意”,并賦值為0;“比較滿意、很滿意”處理為“滿意”,賦值為1。
2. 家庭層面與城市層面智慧養老變量
家庭層面核心自變量與城市層面核心自變量是本文的核心自變量。家庭層面智慧養老核心解釋變量包括是否配有互聯網(可及性)、應用性和家庭智能設備(拓展性)變量,可及性指老年人家庭是否配有互聯網,值為1表示老年人家庭配有互聯網,為0表示未配備;應用性指老年人使用互聯網進行的日常活動,根據問題“您上網一般會做什么事情”賦值,活動分類有語音視頻聊天、文字聊天、購物、看新聞、瀏覽新聞外文章/信息、聽音樂/廣播/看視頻、玩游戲、交通出行、管理健康、投資理財、學習培訓、其他等共12項活動,有使用該活動則賦值為1,沒有則為0,再將各項活動使用情況加總,得到最大值為12,最小值為0;拓展性指的是老年人家庭配備的其他智能養老設備,如智能輪椅、電子血壓計、智能一體機等共8種養老設備,本文將老年人家庭配備的智能設備種數賦值給拓展性變量“家庭智能設備”,最高為8,最低為0。
城市層面核心自變量包括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城市服務、數字城市治理。已有研究對智慧城市建設變量的處理多采用設定為0~1變量的方式,如該城市是否在智慧城市名單中,或某年該城市的智慧城市試點政策是否頒布。然而我國建設名單中智慧城市已達290座,各智慧城市發展水平之間存在差異,設定0~1變量的處理方式難以得到智慧程度對老年人福祉的邊際影響。本文選用新華三集團發布的《中國城市數字經濟指數(2020)》,覆蓋全國除港澳臺外的31個省(區、市),評估了148個城市的數字經濟指數,其中包含城市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城市服務、數字城市治理部分。數字基礎設施指的是支撐城市民生服務、城市治理和產業融合的數據及信息化基礎設施得分,是衡量城市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考察固網寬帶、移動網絡、5G試點、政務云以及城市大數據平臺的建設及應用情況;數字城市服務考察了教育、醫療、交通、民政等八大領域服務的數字化水平;數字城市治理則是考察公安、信用、市政、應急、自然資源等領域的城市治理數字化水平,上述三項指標值均為0~100,為方便回歸估計系數之間的比較,本文統一將指標值除以50,指標值在0~2之間。
3. 控制變量
考慮其他因素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本文參考已有的文獻,選取老年人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居住地區、婚配情況、是否獨居、患有慢性病種類數量、自評經濟狀況、自評健康水平作為控制變量,獨居界定為老年人獨自一人居住。控制變量具體賦值方法為:在控制變量“自評經濟狀況”中,被試者主觀認為經濟比周圍人好賦值為2,差不多賦值為1,不如周圍人賦值為0;變量“自評健康水平”中,被試者認為自身健康賦值為2,一般賦值為1,不健康賦值為0;性別為男性賦值為1,女性賦值為0;“受教育程度”中,小學及以下賦值為0,中學賦值為1,大專、本科及以上賦值為2;“婚配情況”中,已婚有配偶賦值為1,其余賦值為0;“居住地區”中,居住在城市賦值為1,居住在鄉村賦值為0;“是否獨居”中,獨居老人賦值為1,非獨居賦值為0;“年齡”中,70歲以下賦值為0,70~80歲之間賦值為1,80~90歲之間賦值為2,90歲及以上賦值為3。“社會適應水平”變量根據問卷中反映社會適應水平的8個相關問題賦值,加總后得分最高為56,最低為8;“抑郁水平”變量根據問卷中反映心理健康水平的9個相關問題賦值,加總后得分最高為27,最低為9。
4. 機制變量
為研究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影響的可能路徑,本文采用老年人的社會網絡作為中介變量,研究其在家庭智慧養老與生活滿意度之間的中介作用,將老年人社會網絡分為親情網絡與友情網絡,變量分別通過問卷中問題“您一個月至少能與幾個家人/親戚見面或聯系?”與“您一個月至少能與幾個朋友見面或聯系?”生成,若老年人一個月不與家人/親戚見面或聯系,則賦值為0,與1個親友聯系賦值為1,聯系2個親友為2,聯系3~4個親友賦值為3,聯系5~8個親友則為4,聯系9個及以上賦值為5。全部變量的描述性統計情況見表1。
(三)研究方法
已有研究表明:在不同規模、不同地區的城市中,居民的生活幸福感本身存在不可忽視的差異。[23]本文的目的是研究城市與家庭視角下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福祉的影響,在此情形下,若僅使用固定效應控制城市,則是忽略了不同城市組間的差異,回歸得到的隨機誤差項將不滿足同方差的假定。結合CLASS 2020,由于樣本數據存在分層結構,家庭智慧養老的數據嵌套于城市層面之中。研究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時,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是“城市-家庭”共同作用的結果,對本文樣本數據進行研究時,應考慮不同城市層級間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存在的差異。為解決上述問題,結合本研究的因變量數值特點,本文選取多層的Logit回歸模型(Multilevel Logit Regression),處理嵌套結構的非獨立數據,能夠同時關注不同城市組間的差異以及組內差異,解決隨機誤差項的異方差性,更好地估計研究結果。模型具體公式如下:
第一層模型:
[P(Yi=1)=exp(β0j+β1X1ij+β2X2ij+β3X3ij+k=4KβkXkij)1+exp(β0j+β1X1ij+β2X2ij+β3X3ij+k=4KβkXkij)]
第二層模型:
[β0j=γ0+γ1Z1j+γ2Z2j+γ3Z3j+μj]
[i]表示個體,[j]表示城市;在第一層模型中,[P(Yi=1)]表示老年人對生活滿意的概率,[β0j]代表回歸的截距項,[X1ij]、[X2ij]、[X3ij]分別代表老年人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應用性和拓展性,[β1]、[β2]、[β3]是對應的回歸系數,[Xkij]代表控制變量,[βk]是控制變量對應的估計系數,[K]表示所有自變量的個數;在第二層模型中,[γ0]為截距項,[Z1j]、[Z2j]、[Z3j]分別表示城市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城市服務、數字城市治理情況,[γ1]、[γ2]、[γ3]是對應的回歸系數,[μj]表示城市層面的隨機誤差項。
三、實證結果
(一)基準回歸結果
本文首先構建多層Logit回歸模型作為基準回歸進行實證分析。由于選取的基準回歸模型為多層Logit,后續本文通過層次回歸以及更換核心解釋變量的方式檢驗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先將家庭智慧養老變量通過主成分分析法(PCA)聚合為一個家庭智慧養老綜合指標。本文設定模型(1)為未控制變量時,家庭智慧養老綜合指標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多層Logit回歸結果。模型(1)結果的ICC值為18.7%,表明組間差異不應忽略,選用多層次的Logit回歸模型合理;綜合考慮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在家庭與城市層面存在的差異,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控制了城市層面的數字化水平;為檢驗家庭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穩健性,模型(3)將家庭智慧養老綜合變量分離為可及性、應用性與拓展性;模型(4)在模型(3)的基礎上控制了相關控制變量,檢驗了上述模型的穩健性。
本文將家庭層面變量分為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老年人家中是否配有互聯網)、應用性(老年人日常使用互聯網所進行的活動)以及拓展性(老年人配有的智能養老設備數量)。回歸結果表明:家庭智慧養老整體能夠提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進一步考慮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家庭互聯網的接入與老年人更高的生活滿意度表現出正相關;應用性方面,老年人日常使用互聯網進行的活動種類越繁多,將具有更高的生活滿意度;拓展性方面,家庭智能設備數量也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有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可及性的結果反映了老年人跨越數字接入鴻溝能夠有效提升其生活滿意度;應用性與拓展性的結果表明老年人跨越使用鴻溝也將提升其在數字化時代下的生活滿意度;從三個角度考量,家庭智慧養老總體表現出了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之間顯著的正相關,普及家庭智慧養老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滿足老年人生活中的需求,提高老年群體的社會福祉。
城市層面的結果表明城市的數字基礎設施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之間并沒有表現出顯著的相關關系,而數字城市服務水平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顯示出顯著的正相關,數字城市服務水平越高,老年人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數字城市治理主要包含公安、市政等方面的數字化水平,數字城市治理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表現出負相關水平。參考現有研究發現智慧城市主要通過優化環境處理能力、提高城市宜居性水平的方式提升城市居民的幸福感,然而典型的東亞城市(如中國香港特別行政區、韓國釜山等)在提高城市數字化水平、城市運行效率的同時,引起的高人口密度、高房價、收入差距等問題導致了這些城市的數字化水平與居民幸福感呈現負相關。[23]數字城市治理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呈現負相關也意味著我們在追求高效率的城市治理數字化的同時,也應給予適老化、居民生活幸福感等方面適當的關注。
(二)異質性分析結果
1. 城市數字化水平異質性
根據前文的研究假設與理論分析,不同數字化水平的城市間存在著“數字鴻溝”。[14]同時,數字化程度更高的城市更易形成智慧養老的規模效應,且新興的智慧養老技術、交互友好的智慧養老設備更有可能出現在這些城市中。[30]考慮數字基建角度,高數字化水平城市具備更新興的技術、交互更友好的智慧養老設備以及更豐富的智慧養老供給,能夠更好地滿足老年人多元化的需求,[36]因而對當地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有更強的促進作用;考慮智慧養老推廣的內在機理,在數字化水平較高的城市中,老年人家庭配備智慧養老的比例更高,朋輩、親友關于智慧養老的配備將影響并提升老年人對于智慧養老的使用意愿,并不斷地疊加“社會影響”,將智慧養老推廣、普及到更多老年人家庭,以點帶面提升智慧養老的規模效應,進一步提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36]基于上述觀點,預期在數字化水平較高的城市中,家庭智慧養老的應用性與拓展性將相對數字化水平低的城市有更好地發揮;而對于數字化水平較低的城市,可及性的提升將更為有效。因此,本文將城市層面的數字基礎設施、數字城市服務、數字城市治理水平作為分組依據,在各組數據中,取數字化水平前50%的城市作為該項數字化水平較高的分組,后50%作為較低的分組,進行分組回歸,探究由于城市層面數字化水平的高低造成的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影響的異質性。
表3檢驗結果表明家庭智慧養老效用在不同數字化水平的城市之間存在異質性。在可及性層面,在數字化水平較低的城市群中提升家庭智慧養老的接入水平能夠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產生更為顯著的效用;在數字化水平較高的城市中,提升家庭智慧養老的應用性與拓展性,能夠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有更明顯的促進,城市高水平的數字基礎設施是應用性與拓展性得到充分發揮的必要保障。[30]
家庭智慧養老以可及性為基礎,應用性、拓展性的發揮依賴于可及性的廣泛普及,如線上買菜、出行、家庭物聯網等能夠為老年人家庭生活帶來便利的服務,需要在城市范圍內形成一定的數字化基礎,才能更好地為老年人家庭提高服務供給效率。因此,對數字化水平較低的城市而言,其首要目標應是廣泛開展老年人家庭中互聯網的接入,提高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水平;對于數字化水平較高的城市而言,在擴大可及性規模的同時,需要更為關注老年人家庭對應用性與拓展性的需求,讓老年人家庭享受到更為豐富的家庭智能養老服務,彌補家庭養老服務需求的缺口,提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
2. 個體特征異質性
基于“能力-環境壓力”模型,[10]老年人個體特征與環境的匹配程度將影響家庭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的影響效果,老年人數字能力與環境匹配得越好,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的影響就越有效。而基于研究假設部分的理論分析,數字鴻溝的形成機理包括了老年人的年齡、受教育程度、居住在城市或鄉村,這些機理分化了老年人的數字能力,也影響著家庭智慧養老的效應。因此本文選取老年人的居住地區、受教育程度、年齡作為個體特征的分組依據,探究不同個體特征的老年人受到的智慧養老效應的異質性。
表4結果反映了多組老年人特征與智慧養老效用之間的關系,通過對比發現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對所有老年人的影響效應都正向顯著;在應用性方面,居住在鄉村、8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應用性效應更為顯著;在拓展性方面,家庭智慧養老的拓展性對居住在鄉村、受教育程度為中學及以上的老年人的影響更為顯著,在不同年齡組之間則沒有顯著的差異。總體來看,家庭智慧養老對居住在鄉村的老人具有更為顯著的影響效應;對不同年齡的老人而言,智慧養老可及性對年齡在80歲以下的老人的影響更為顯著,應用性則是對80歲及以上的老人具有更為顯著的影響效應。相比之下,居住在鄉村的老人對養老服務有著更為迫切的需求,且所在地區的養老服務供給更為有限,較為年長的老人更需要智慧養老的應用性來度過獨處的時光,因此家庭智慧養老對具有這些特征的老人更為有效。
3. 心理韌性異質性
依據“能力-環境壓力”模型,老年人與環境壓力匹配的自身能力包括社會適應水平、心理健康水平等心理韌性。在外界環境壓力相同的情況下,心理韌性水平較低的老人更需要借助外力使自身能力與環境壓力相匹配。根據本文問卷設置及變量處理方式,社會適應水平變量的樣本均值為24.43,本文選取得分在24分及以下的樣本作為社會適應水平較低的分組,得分24分以上的樣本作為社會適應水平較高的分組;抑郁水平樣本均值為16.28,選取得分在16分及以下的老人作為抑郁水平較低組,16分以上的老人作為抑郁水平較高組,進行心理韌性水平的分組回歸,以研究家庭智慧養老的異質性。
模型結果顯示智慧養老對心理韌性水平較低(社會適應水平低、抑郁水平高)的老年人的影響更為顯著。在可及性與應用性層面,社會適應水平低的老年人使用互聯網及互聯網相關的功能能夠豐富其生活,在網絡世界中促進社會交往,有助于找尋屬于自己的社會空間,進而提升其生活滿意度;而在拓展性層面,配備家庭智能設備能為老人提供輔助出行、人機交互等功能,增進老年人社會適應水平,有利于生活滿意度的提高;對于抑郁水平高的老年人,家庭智慧養老的影響效應與社會適應水平較低的老年人大致相同,抑郁水平高的老年人更需要通過家庭智慧養老找到屬于自己的空間,家庭智慧養老可及性、應用性及拓展性總體與老年人更高的生活滿意度呈現正相關,假設H5得到檢驗。
(三)機制檢驗結果
根據上一節的分析結果,家庭智慧養老對社會適應水平較低、抑郁水平較高的老年人的影響效應更顯著,可能是家庭智慧養老有助于拓寬其社交網絡,提高社會參與感,最終提升生活滿意度。根據表6的機制檢驗結果,從家庭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社會網絡的影響機制來看:在可及性層面,老年人家庭配有互聯網為老人提供了方便與親友溝通的工具,有助于拓寬親情網絡和友情網絡;在應用性層面,老年人家庭應用性水平與其親情網絡的緊密程度表現出負相關關系,已有研究表明過多地使用應用程序將占據老人與親人相處的時間,從而減少親情網絡的緊密程度。[18]因此在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時,應給予老年人網絡成癮問題相應的關注;在拓展性層面,配備家庭智能設備能夠使親友對老年人的身體狀況、日常生活有更為全面的了解,有助于親情網絡與友情網絡的維護。因此檢驗結果表明家庭智慧養老能夠有效提升老人的社會網絡緊密程度。
觀察社會網絡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之間關系的檢驗結果,模型結果表明親情網絡與友情網絡越緊密,老年人便能擁有更高的生活滿意度。本節的檢驗結果表明家庭智慧養老能夠通過可及性、應用性、拓展性三個方面分別影響老年人的社會網絡,其中可及性與拓展性的提升能夠幫助老年人提高其社會網絡的緊密程度,而社會網絡緊密程度的提升最終能夠作用于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提升,從而假設H6得到檢驗。
四、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智慧養老是國家養老戰略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面對養老服務資源供需匹配失衡局面的必然選擇。本文通過對智慧養老福祉效應及影響機制的研究可以回答智慧養老對老年人生活滿意度有著怎樣的影響、影響的路徑與機制是什么以及不同群體的老人之間是否存在智慧養老效用差異的問題,能夠為合理配置智慧養老資源提供參考。基于本文的實證分析結果,我們得到以下結論:
一是家庭智慧養老與城市服務的數字化水平能夠正向促進老年人生活滿意度,而城市治理的數字化水平與生活滿意度呈現顯著負相關。基于家庭視角,家庭智慧養老的可及性、應用性及拓展性總體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之間有著顯著正相關;基于城市視角,與民生更為相關的數字城市服務與老年人生活滿意度呈現顯著的正相關,而城市治理中如公安、市政等方面則是與老年人福祉表現出顯著的負相關。因此城市在追求智慧、高效治理的同時,也應給予數字能力薄弱的弱勢群體相應的關注,避免“數字鴻溝”問題的加劇。
二是在數字化水平更高的城市中,家庭智慧養老效用更為顯著。在數字化水平居于前列的城市中,家庭智慧養老能夠與城市的數字化發展相得益彰,更好地發揮家庭智慧養老的規模效應,家庭智慧養老的效用也更為顯著。對于數字化水平較高的城市,應鼓勵老年人家庭進行應用性、拓展性智慧養老的資源配置,使智慧養老提高養老服務供給效率的優勢得以發揮;對于數字化水平較低的城市,應首先注重數字化水平的提升與可及性的普及,為家庭智慧養老提供堅實的基礎。
三是心理韌性水平較低、居住在鄉村的老人,家庭智慧養老效用更為顯著。心理韌性水平較低的老人需要家庭智慧養老以緩和他們在現實生活中的不適應;居住在鄉村的老人更需要家庭智慧養老提高養老服務的效率。此外,智慧養老在不同年齡和受教育程度的老人間影響效應也存在差異:可及性對年齡較低、受教育程度較低的老人影響更顯著,應用性、拓展性則對年齡更高、受教育程度更高的老人影響更顯著。較為年長的老人更需要智慧養老的應用性來度過獨處的時光;受教育程度更高的老人本身數字能力更強,更能發揮智慧養老應用性與拓展性的效率優勢,享受到科技應用對于生活的便利。
四是老年人社會網絡的緊密程度在家庭智慧養老與生活滿意度之間具有顯著的中介效應。家庭智慧養老能夠通過擴大、緊密老年人的親情與友情網絡,間接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家庭智慧養老能夠提高服務供給效率、擴大老人社會網絡,但同時仍需要老人不著迷于虛擬世界,更積極地擁抱真實世界的生活,才能提高老人生活滿意度,最終實現積極老齡化。
(二)政策建議
隨著我國智慧城市建設進程的不斷推進,適老智能化產品的不斷推出,我國政府和社會各界對老年人面臨的不斷凸顯的數字鴻溝問題愈發重視。[30-31]2020年11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實施方案的通知》,讓老年人更好地共享信息發展成果,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鴻溝。結合上述實證結果,站在老年數字鴻溝的視角下,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第一,推動資源平衡配置,彌補數字“接入溝”。加快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采取政府補貼的方式降低老年人配備互聯網門檻,做好互聯網入家入戶的宣傳工作,提高互聯網在老年人家庭中的普及率,從而緩解數字鴻溝中的“接入溝”。由于我國存在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問題,伴隨著城市數字化程度的不平衡,分配互聯網普及資源時應多顧及數字化水平較低的地區,如在社區內設置專門的老年網絡活動室以滿足老年人互聯網使用需求,縮小城市間與城鄉間的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差異,幫助數字落后地區的老年人跨越數字“接入溝”。
第二,倡導提升數字能力,縮小數字“使用溝”。加強老年人數字能力,提高老年人數字能力及家庭智慧養老應用性的豐富程度。有條件的社區可以適時對老年人開展互聯網培訓班,由培訓班教授課程并采用老年鄰里之間溝通交流的方式幫助老年人掌握基本的互聯網技能,如互聯網支付、微信聊天、影音播放、打車買菜、互聯網資訊獲取等日常應用的使用,使其感受到智能技術給生活各方面帶來的便捷,同時擴大其社會網絡,有助于提升老年人福祉。此外,促成社會數字助老的風氣,提倡在老年人應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場景中施以援手,提倡子女對老人“數字反哺”,并引導老年人合理使用互聯網,緩解其因數字能力薄弱而產生的焦慮,預防可能存在的網絡成癮,幫助老年人跨越數字“使用溝”。
第三,精準識別老人需求,實現智慧養老差異化“再擴大”。引導企業研發更多能與老年人實現友好交互、滿足老年人真實需求的智能養老設備。多數老年人更希望智能設備具有一鍵服務、語音操作、簡潔清晰等特征,企業研發產品時需考慮老年人訴求,結合用戶畫像,完成智能助老設備的設計。對受教育程度更高、更為年輕的老年人,可以設置功能更為多樣化的產品,對更需要便捷操作功能的老年人,可以通過放大字體、簡化操作等設計適應老年人的特點,擴大老年人家庭智慧養老的使用面,提升老年人的智慧養老福祉。
第四,關注弱勢老齡群體,幫助老人跟上時代步伐。城市建設與發展中兼顧對弱勢老年人的關注,在政府民生方面的數字化建設可增加針對老年人群體的宣講,幫助老年人更好地適應民生服務方面因數字化水平的提高而導致的變化;在城市治理方面的數字化建設可在辦公大廳等處適當增添志愿者、添加說明書,為需要解決相應問題的老年人提供指導,縮小因數字鴻溝導致的數字能力差異。在社區中增加對老年人的隨訪活動,并設置老年影音室、老年活動室等場所,幫助社會適應水平較低、抑郁水平較高的老年人通過觀影等活動提高生活滿意度,讓老人在參與觀影等活動的過程中得以擴大社會網絡、豐富晚年生活,最終實現老年人福祉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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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傅 蘇]
Research on the Social Welfare of Smart Elderly Care
from the Dual Perspectives of City and Household
MAO Yihua,YAN Zhehao,ZHANG Zhao
(College of Civil Engineering and Architecture,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Zhejiang,310058,China)
Abstract:As the issue of an aging population becomes increasingly severe,the current elderly care services are facing a situation of "low supply-high demand". To alleviate the imbalance between the supply and demand of elderly care services,smart elderly care has emerged. The digital wave,born out of modern technological advancements,has,on one hand,given rise to smart elderly care,providing new ideas for improving the efficiency of family-based elderly care services. On the other hand,it has also left some elderly people facing a "digital divide", feeling intimidated by digital technology. At the same time,the development of smart cities has increased the digital level in various aspects of urban areas,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lives of the elderly. Against this backdrop,study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mart elderly care and the welfare of the elderly can help bridge the digital divide for them and enhance their social welfare in the digital age. This article adopts a dual perspective of cities and families,using survey data from CLASS 2020,and takes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the elderly as the measure of social welfare. It employs a multilevel Logit model as the baseline model to explor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mart elderly care and the social welfare of the elderly. The research results indicate that:from a family perspective,the accessibility,applicability,and expandability of family-based smart elderly care significantly enhance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the elderly;from an urban perspective,the level of digitalization of urban services is significantly positively correlated with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the elderly,while the level of digitalization in urban governance is negatively correlated. The results of the heterogeneity analysis further indicate that:from an urban perspective,the accessibility of smart elderly care has a more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the elderly in cities with lower levels of digitalization,while applicability and expandability have a more significant impact in cities with higher levels of digitalization;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dividual elderly people,smart elderly care has a more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those living in rural areas and those with lower levels of psychological resilience. In addition,the study finds that smart elderly care can improve the life satisfaction of the elderly by expanding their family and social networks. Therefore,the development of cities should carry out smart elderly care governance in stages:focusing on the accessibility of smart elderly care in cities with lower levels of digitalization;and popularizing the applicability and expandability of smart elderly care in cities with relatively higher levels of digitalization. While developing digitalization and intelligence,attention should be paid to the digital vulnerable groups,including the elderly,especially the digital vulnerable among the elderly. It is encouraged for the elderly to expand their social relationships through smart elderly care in a reasonable manner,with the aim of improving social welfare. Furthermore,smart elderly care should be tailored to different elderly groups,taking into account the digital capabilities and usage scenarios of the elderly,meeting their real needs,and achieving the enhancement of elderly welfare and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smart elderly care.
Key Words:Intelligent Elderly Care,Life Satisfaction,Digital City,Smart Home,Elderly Digital Divide
【收稿日期】 2024-04-02
【基金項目】 國家重點研發項目:基于多邊資源整合下的醫養康智慧中臺服務體系研發(2022YFC3601604);浙江大學平衡建筑研究中心立項項目:智慧養老背景下社區適老化改造及其服務體系構建(K橫-20203512-28C)
【作者簡介】 毛義華(1963-),男,浙江建德人,浙江大學建筑工程學院智能建造與工程管理研究所教授;嚴喆昊(2000-),男,浙江杭州人,浙江大學建筑工程學院智能建造與工程管理研究所碩士研究生;張 釗(1998-),男,黑龍江哈爾濱人,浙江大學建筑工程學院智能建造與工程管理研究所博士研究生(通信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