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戰爭時期《文學雜志》的美學價值探析

摘要：解放戰爭時期，由朱光潛先生主編的《文學雜志》迎來復刊。復刊后的《文學雜志》延續了先前對于文學美學領域的關注，同時進一步擴充了其文本題材的選擇，聚焦于中華傳統文化與傳統民俗。本文對解放戰爭時期復刊的《文學雜志》進行文本研究，從期刊題材編輯、價值融入以及美學思考三個層面，圍繞其期刊內容進行文本分析與討論，以期深入探析這一時期《文學雜志》的美學價值。

關鍵詞：《文學雜志》 解放戰爭 朱光潛 文學美學

《文學雜志》是中國近代歷史上民國時期出版發行的文學類刊物，同時也是反映中國學術領域在這一時期對于文學美學研究能力的重要刊物。初刊始于1937年5月1日，雜志由中國當代著名美學家、文藝理論家、教育家朱光潛先生任主編。1937年《文學雜志》首次出版發行便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朱光潛曾在1947年《文學雜志》復刊的卷首語中寫道：“《文學雜志》在二十六年（1937年）創辦，發行了四期就因抗戰停刊。當時每期銷量都在兩萬份以上，在讀者中所留下印象并不算壞。”對于當時的中國社會而言，一本專業性的雜志能夠達到每期發行量在2萬冊以上，實屬罕見，在同類文學雜志中更是鳳毛麟角。

《文學雜志》于1937年8月1日受抗日戰爭影響被迫停刊，從初刊發行至第一次停刊共計維持3個月，累計出版共計4期，8萬余冊。1945年，隨著中華民族取得全面抗日戰爭的勝利，《文學雜志》迎來了復刊的契機，朱光潛在復刊卷首語中曾提到：“事隔十年，到現在還有些讀者打聽它有無復刊的消息。這一點鼓勵使我們提起勇氣把它恢復起來。”由此可見，正是因為《文學雜志》在當時產生了重要的社會影響，獲得良好的社會反響，以及中華民族取得抗日戰爭全面勝利的客觀條件才使得《文學雜志》能夠于1947年6月1日實現復刊。受解放戰爭影響，《文學雜志》于1948年11月出版第三卷第六期后被迫停刊，先后累計出版共計22期。

《文學雜志》的命運無疑是多舛的，其出版發行以及最終停刊與當時中國社會局勢的起伏動蕩是高度相關的，但其通過文學美學喚醒民眾意識的嘗試是值得肯定的，其所產生的美學價值和美學教育意義更是不言而喻的。

一、復刊后的《文學雜志》及其多元化轉向

《文學雜志》在1937年創刊之初刊載的文學題材比較固定，顧名思義是一部以文學類作品為主的期刊。創刊初始主要刊載文學理論類與文藝批評類文章，受到朱光潛本人的學術背景影響，雜志在采編上著重突出文學研究與美學探討。在解放戰爭時期，相較于抗戰時期的版次而言，復刊后的《文學雜志》在文學題材采編上出現了明顯的多元化轉向，其中包含了詩詞、戲劇、小說、散文、遺稿、文論、雜文，以及作家與作品簡介等，其中詩歌散文、戲劇、小說、作家與作品簡介占雜志整體版面約五分之三，文學理論以及對文學現象的探討約占整體版面的五分之二。相關作品的作者有當時在世的知識分子，亦有已故的愛國知識分子，如聞一多先生。在題材編輯方面，雜志不拘一格，不僅有當時文學界對于文學理論和文藝批評領域的探討，同時涉及中華傳統民風民俗，對于能夠反映廣大人民群眾生活疾苦的文學題材進行了大量的刊載。隨著雜志的復刊發行，相關的文學作品在民間得到了很好的傳播，在客觀上深化了人們對于美學和文學研究關系的認知。因此，經由復刊后的《文學雜志》，傳統文學題材所蘊含的文學美學價值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揮。

除此之外，這一轉向也體現在以下方面。第一，以1948年8月出版的《文學雜志》第二卷第三期為例，其出版的文學題材目錄包含了文論、詩歌、戲劇、小說和散文。一本雜志之內能夠包含五種文學文體，在同一時期的其他文學雜志中是絕無僅有的。第二，在五種文體中，文論部分刊載了聞一多的遺著作品《端午考》、常風的《新文學與古文學》、游國恩的《楚辭用夏正說》，以及傅庚生的《論文學的本色》四部作品。這一部分保留了《文學雜志》1937年時重視文學理論和文學史研究的基本特征，同時也打破了以往僅刊載當世作者作品的慣例，首次刊載了已故愛國文學家聞一多先生的個人遺作，可見朱光潛編輯該期雜志時借助聞一多的作品進而凝聚國民對于國家命運前途思考的共識。與此同時，在該期雜志上，除文論外，其他文學作品內容相比較于前，內容更為通俗化，如詩歌部分刊載了穆旦的《荒村》、俞銘傳的《溜冰場》，小說部分刊載了張英的《減租》，以上具有生活化氣息的內容與人民群眾生活習慣息息相關，其中對地主文老爺冷漠形象的描繪可謂入木三分，凸顯了這一時期編者對于文學題材涵蓋生活美學的基本傾向。在散文部分，通過編輯朱光潛本人的作品《生命》和馮至的《決斷》兩部作品，進一步將生活美學提升到了一定的思考維度。這一時期的文學題材表明，其文學美學內容包含了對傳統文學題材的探討，也包含了對于生活之美與生命之美意義的基本思考。在國家仍舊處于戰亂之際，對于安定和平生活的向往，對于個人和國家前途命運的反思，是這一時期廣大人民群眾與知識分子群體的共鳴，進而使雜志傳播的價值理念更為接地氣，其美學價值也正是體現于此。

相較第一次停刊前，1947年復刊后的《文學雜志》所刊載的美學類文學題材遠遠突破了原有的題材內容范疇，實現了多元化的轉向，概括而言具有兩個方面的基本特征：一方面，其所包含的題材更為多樣，不僅僅局限于學術類；另一方面，相關文學題材內容更為通俗化，出現了更多反映普通人民群眾生活的優秀作品。結合解放戰爭時期的《文學雜志》內容，筆者認為其美學研究價值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復刊后的《文學雜志》能夠體現出美學教育意義的文學題材更為多元化；二是在解放戰爭時期復刊后的《文學雜志》有其更為明顯的價值導向；三是著名美學家朱光潛先生始終擔任《文學雜志》主編，復刊后的《文學雜志》能夠清晰體現出其編輯思路與技巧。因此，這一時期的《文學雜志》有其相應的美學研究價值。

二、倡導“文學美學”：《文學雜志》的美育功能與價值導向

在文學作品的現實傳播中，美學價值發揮出價值導向與傳播作用古已有之，追溯其歷史可到先秦時代。如孔子在《論語·泰伯》中指出，“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可見以詩為代表的文學美學作品，對于涵養道德，提升人的道德境界發揮著重要作用。與此同時，荀子曾在《勸學》中指出，“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可見良好而適當的傳播方式會促進信息本身的傳播，因此價值導向與傳播方式二者常相互影響，彼此促進。復刊后的《文學雜志》傳承了古人對于價值本身的思考，作為解放戰爭時期一份以文學作品匯編為主的雜志，其蘊含著重要的文學美學價值導向。復刊后的《文學雜志》通過發揮美學價值導向，進而實現其美育功能，其中所包含的美學價值導向包含三個基本方面：其一為家國情懷，關注現實；其二為和而不同，提倡包容；其三為傳播良善，追求自由。

首先，與復刊前的《文學雜志》相比，復刊后的《文學雜志》明顯增加了以往未有的文學題材，如《荒村》《饑餓的中國》《煤區行紀》等。不同于1937年初刊時的純文學作品，從以上列舉作品的題材內容來看，其中包含了朱光潛本人對于國家命運、民間疾苦以及廣大人民群眾日常生活的關注。如《荒村》中所描述，“荒草，頹墻，空洞的茅屋，無言倒下的樹，凌亂的死寂……”，作者通過白描的手法，寫出了當時平民居所的頹圮與荒涼以及特殊時局下作者壓抑的心情，而《煤區行紀》《棺材匠》直接反映了當時中國社會底層平民百姓生活的百態。《減租》《饑餓的中國》反映了在動蕩社會環境中平民百姓生活的艱辛。而《病中雜詩九首》與《三十誕辰有感》則反映了作者在當時國家危亡、社會動蕩的背景下，對于國家命運與個人命運前途的擔憂。這些作品對于現實的關注，正是朱光潛希望通過文學作品反映出其中所固有的文學美學價值，即憂國憂民關注現實的家國情懷。

其次，作者群體的改變也體現出《文學雜志》的美學價值導向。在《文學雜志》1937年5月初刊發表的時候，其投稿作家絕大多數都為京派與新月派學者，而雜志復刊后的作者群體主要以學院派和自由派的知識分子為主，其中既有初刊之時的京派作家，也有左翼傾向的作家，以及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在復校之后的廣大師生群體如李廣田、馮至、徐盈等，這些作家中不乏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黨員的成員，新成員的加入為《文學雜志》帶來新的氣象。復刊后的雜志依舊發揮著文學美學重要的社會功能，同時也走出了文學的門戶之見、學派之見以及個人之見。因此，這一時期復刊后的《文學雜志》在客觀上起到了提倡包容的價值導向，這種導向帶來了不拘一格的風氣，《文學雜志》也正是在這種不拘一格的成長中逐漸形成了和而不同，提倡包容的文學美學價值理念。

最后，《文學雜志》在創刊之初就確定了“寬大自由而嚴肅”的基本理念，因此傳播良善、追求自由就成為這一雜志的基本價值導向。朱光潛先生認為，文學表現了一個國家和民族自身的生命力，文學作品存在好壞之分，但不應存在新舊左右之別。在當時社會環境下存在一系列的不健康的雜志報刊，其宣揚鼓吹西方世俗拜金主義、物欲主義、種族主義、殖民主義以及中華民族歷史虛無主義等，這些內容影響了中國年輕人的健康成長和理性認知，因此，《文學雜志》復刊之時就確定了其為文學正本溯源、凈化社會文化環境的目標。朱光潛在復刊卷首語中指出：“來培養成一個較合理的文學刊物，借此在一般民眾中樹立一個健康的純正的文學風氣。我們現在仍望指著這個目標向前邁進”。這一目標所傳達出的價值理念正是知識分子所追求的良善與自由，同時朱光潛也曾在《我對本刊的希望》一文中坦言：“一個不誠實的、無用的人，無論是在思想或在文學方面都不會有成就。”由此可見，傳播良善，追求自由是其基本的文學美學價值追求，并在當時社會中發揮了不可多得的美育價值。

三、“編輯三法”：《文學雜志》的美學采編技法

主編朱光潛先生在《文學雜志》中為了實現其文學美學價值所追尋的目標，采取了科學嚴謹的采編技法。從期刊編輯的角度而言，朱光潛所采取的編輯技法既是其雜志采編技巧的所在，同時從美學研究角度而言，相關編輯技巧的運用也是其實現文學美學價值的重要手法。結合文本分析，筆者認為，其技法大致可以分為三種，即美學文體擴充、美學價值融入以及美學價值思考。

所謂美學文體擴充，通過前文分析可以得知，復刊后的《文學雜志》相比較于1937年5月初版時期，可以歸納為“兩不限”的特征：其一作者群體不限其學派、身份乃至黨派歸屬，無論是京派作家，還是左翼作家，以及普通的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師生；其二文本題材不限具體范式，文學學術類與文學非學術類的文體都可以刊載。作者群體的豐富和多元在客觀上為《文學雜志》帶來了文體上的豐富和擴充，從而增加了《文學雜志》的讀者群體。《文學雜志》初次發行的時候每月可達2萬余冊的銷售發行量，隨著文體擴充，相應的讀者群體必然會隨之擴大，雖然至今無法準確得知解放戰爭時期《文學雜志》的月銷售發行量，但是基于合理推定，有理由相信這一數量大概率超過初次發行時的每月2萬余冊。因此，在客觀上《文學雜志》所傳播的文學美學價值也得到了很好的傳播，應當說這得益于編輯所采取的擴大文體數量的方法。

除了美學文體擴充之外，編輯朱光潛先生也采取了美學價值融入的技法。所謂美學價值融入，即在《文學雜志》復刊的時候就確定了維護“藝術良心”，提倡“自由主義文藝”的宗旨和目標，朱光潛在《復刊卷頭語》以及《蘇格拉底在中國》等文章中又重申了這種辦刊宗旨和目標。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宗旨和目標有效地體現了《文學雜志》所倡導的家國情懷，關注現實，和而不同，提倡包容，傳播良善，追求自由的美學價值。《文學雜志》中經朱光潛所選取的作品，也巧妙地詮釋了這一基本的價值追求。如沈從文的小說《貴生》，李健吾的劇本《一個沒有登記的同志》，林徽因的《病中雜詩九首》，穆旦的《荒村》《饑餓的中國》《三十誕辰有感》，徐盈的《煤區行紀》，俞銘傳的《溜冰場》，張英的《減租》，邢楚均的《棺材匠》，林庚的《苦難的日子》等，這些作品有力地支撐起《文學雜志》所要追尋的文學美學價值。同時在編輯工作中，朱光潛也巧妙地將所要實現的美學價值融入其中，有選擇性地借助文體類型編輯，正是融入其文學美學價值最好的方法。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是，編輯采取了融入美學價值問題思考的方法。在復刊后的《文學雜志》中，編輯刪減了以往的評述和個人議論部分，對于相關文體朱光潛本人沒有給出任何的個人意見性評述，而是將相關美學價值問題留給了廣大讀者來思考，如中國社會究竟需要什么樣的文學，何以用文學來實現救國的目標，筆者認為編輯在此應有更深層次的思考，在當時社會條件下，啟迪民族更勝于冗長的議論與鋪陳。

（作者紀聰系吉林大學博士研究生；李龍系吉林大學哲學社會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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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曲涌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