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質效辦理涉互聯網英烈保護民事公益訴訟案芻議

摘 要：“高質效辦好每一個案件”是新時代檢察機關履職辦案的基本價值追求，辦理英烈保護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有利于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人民群眾牢牢樹立尊重英雄、崇尚英雄、敬仰英雄的精神風尚。辦好英烈保護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應當重點關注法律、法規適用的準確性，查清案情，軍事檢察院合理介入，公益損害賠償金數額的確定，庭審庭后注重案件宣傳等，通過司法辦案營造紀念英烈、尊崇英烈、保護英烈的良好氛圍。

關鍵詞：高質效辦案 英雄烈士 民事公益訴訟 公益損害賠償金

一、基本案情及辦案過程

2022年10月至2023年7月間，郭某某、何某某、付某某通過各自的自媒體賬號制作并發布“中共歷史上最惡劣的十大叛徒”短視頻時，將開國少將何克希同志的照片用于革命叛徒顧順章的頭像，該短視頻發布后，在互聯網平臺上被大量瀏覽、轉發，造成惡劣社會影響。其中，郭某某網名為“數據封神榜”的快手賬號粉絲量約2.8萬，其發布該短視頻后，播放量達132萬余次。何某某網名為“悟人生”的抖音賬號粉絲量約356萬，其發布該短視頻后，播放量達32萬余次。付某某網名為“張家界之路邊草”的抖音賬號粉絲量約1.6萬次，其發布該短視頻后，播放量約0.1萬次。

經調查取證后，2023年11月30日，杭州市西湖區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西湖區院”）根據《英雄烈士保護法》第25條第2款，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2條之規定，就郭某某、何某某、付某某侵害開國少將何克希肖像、名譽、榮譽權益案向杭州互聯網法院提起民事公益訴訟。2023年12月21日，杭州互聯網法院開庭審理，當庭宣判，支持檢察機關全部訴訟請求，判令三被告在國家級媒體公開賠禮道歉，并賠償公益損害賠償金15萬，用于何克希同志的紀念、緬懷、弘揚及保護等社會公益事項。

二、涉互聯網英烈保護民事公益訴訟辦案難點及思考

（一）啟動民事公益訴訟程序法律適用的爭議

《英雄烈士保護法》第25條第2款規定，英雄烈士沒有近親屬或者近親屬不提起訴訟的，檢察機關依法對侵害英雄烈士的姓名、肖像、名譽、榮譽，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案件辦理過程中，辦案組成員對《英雄烈士保護法》中“英雄烈士”范圍的界定有不同的理解，有的辦案人員認為，法規中英雄烈士的范圍界定應當僅為“烈士”，如果理解為“英雄和烈士”屬于擴大解釋，本案中開國少將何克希將軍因無烈士身份，故僅使用《英雄烈士保護法》啟動檢察民事公益訴訟程序存在爭議。筆者認為，所謂英雄即近代以來，尤其是對于新中國的成立、建設和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的人物；所謂烈士即近代以來犧牲的，符合《烈士褒揚條例》第8條規定，經有關程序評定后的公民。［1］最高檢2021年發布的《人民檢察院公益訴訟檢察部門辦理英雄烈士保護民事公益訴訟案件工作指引》（以下簡稱《工作指引》）對英雄烈士保護民事公益訴訟應當保護的對象做了規定，英雄烈士是指近代以來，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實現國家富強和人民幸福，促進世界和平和人類進步而畢生奮斗、英勇獻身的英烈先驅和革命先行者。但該部文件并非司法解釋，僅為工作規范指導文件，效力層級較低，但也體現了最高檢對受保護英烈群體范圍的意見和態度。此外，結合《民法典》第185條將《英雄烈士保護法 》中的“英雄烈士”擴大為“英雄烈士等”，將在保家衛國、國家建設中作出巨大貢獻，建立卓越功勛，已經故去的人也納入了保護范疇的規定。因此，檢察民事公益訴訟司法辦案應當將兩部法律中的相關規定結合起來，啟動本案檢察民事公益訴訟辦案程序，這樣就合理解決了英雄烈士保護范圍的問題。

（二）網絡詆毀造謠背后是否存在外部敵對勢力蓄意破壞

詆毀惡搞英烈類檢察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涉及到國家安全和意識形態，當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是在及其復雜多樣的國際環境下進行的，國外眾多敵對勢力妄圖從政治、經濟、文化等多領域對我們進行“和平演變”和滲透，通過歪曲和造謠歷史事實來否定歷史人物的歷史功績，否認中國過去的歷史是敵對勢力的慣用伎倆。英雄烈士保護公益訴訟案件的承辦檢察官應當具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深挖排除案件背后是否有敵對勢力利用歷史虛無主義手段進行“消解歷史”，影響國家意識形態和核心價值觀，抹黑當前建立的社會主義社會形象，意圖從根本上否定我黨執政的合法性和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2］該案辦理過程中，案涉“中共歷史上最惡劣的十大叛徒”視頻發布者分布在省外多地，傳播地域廣且播放數量上百萬，多個抹黑詆毀視頻同時指向開國將軍何克希，鎖定省外的3位侵權行為人后，經充分聽取何克希將軍家屬意見，檢察機關聯合公安機關先對3位侵權人的家庭背景、家庭成員以及海外關系等進行充分客觀調查，走訪所在社區、村子了解侵權人社會關系網等。綜合研判排除一切可能存在的外部勢力滲透破壞風險后才開始啟動檢察民事公益訴訟司法辦案，詢問筆錄制作過程中重點就發布案涉視頻的侵權行為動機、目的等核心問題制作詢問記錄。

（三）涉案視頻創作源頭難查證，追責難度大

本案辦理過程中經初查后發現，共有涉及抖音、微視頻、快手等網絡平臺約20多個自媒體公眾號發布或轉發過相關侵權視頻。辦案組研判后認為，讓違規視頻的首創侵權人受到應有的法律懲罰，是高質效辦理該民事公益訴訟案件的基本要求。辦案組承辦人按照發布時間順序和傳播影響力對待查證的調查對象進行分類，將轉發時間較晚且傳播量較少的自媒體賬號剔除后，選出了已有證據材料中的兩個目標賬號：一個是發布時間最早；另外一個是粉絲量最大、傳播量最多。檢察官先后前往省外多地對兩個賬號的侵權人進行調查取證，經調查目標賬號背后的自媒體博主都是制作并發布了涉案相關視頻，其中付某某在已有的被調查對象中發布時間最早，但其自述并非最早發布者，并主動提供侵權視頻的來源線索系從快手平臺上看到的。何某某雖然粉絲量360余萬，傳播量30多萬，但其自述是網上看到相關視頻進行下載編輯后再發布的。由于抹黑侵權視頻問題暴露出來后，社會影響較大，快手平臺上的相關視頻早已被刪除，承辦檢察官根據已有的線索，選定時間節點，視頻關鍵詞從快手平臺數據庫中反查已被刪除的目標侵權視頻，在公安機關和平臺方的配合下，終于找到2022年10月另一侵權人郭某某發布的相關侵權視頻，該賬號發布的案涉視頻播放量高達130余萬次，系侵權人郭某某自己拼湊圖片制作而成，自此視頻的首發源頭得以查證。由于郭某某是首創始發且傳播量最大，故也承擔了較大的侵權責任。

（四）軍事檢察院可否充分參與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辦案

根據《關于加強軍地檢察機關公益訴訟協作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近年來軍事檢察機關聯合地方檢察機關辦理了一批具有較大社會影響的涉軍公益訴訟案件。但統計后發現，案件均為聯合制發檢察建議，共同推動問題落實整改的行政公益訴訟案件。目前為止，全國范圍內軍事檢察機關聯合屬地檢察機關辦理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時，參與到民事公益訴訟庭審中來的實踐還沒有。根據《意見》規定，軍事檢察機關可以參加民事公益訴訟庭前會議，但未規定是否能夠參加庭審。本案中，杭州軍事檢察院從案件線索發現后走訪家屬到案件調查取證以及辦案分析研判均全程參與。筆者認為，探索軍事檢察院參與庭審是存在較大空間的，軍事檢察院全程參與案件調查和辦案研判，對案件非常熟悉了解，他們參與庭審的方式方法至少可以有兩種：第一，以“專家證人”身份參與庭審，主要介紹被保護對象的軍旅生涯和英雄事跡，使庭審效果更具教育意義；第二，以“特邀檢察官助理”身份參與庭審全過程，更加體現軍地協作共同辦案的屬性特點。因此，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的辦理，鑒于被保護對象的特殊性，通過合理的制度設計，讓軍事檢察院參與到庭審中來是有必要且有意義的，有助于更好的實現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辦理的政治效果、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的統一。

（五）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如何提公益損害賠償金訴請

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如何提金錢賠償訴求，一直是實務界和理論界長期共同關注的問題，目前全國范圍內英烈保護民事公益訴訟案件以賠禮道歉為主，涉及金錢賠償的案件不多。金錢賠償的類型主要為：英烈家屬提精神損害賠償，侵權人主動自愿賠償以及檢察機關的公益損害賠償三種類型。［3］《工作指引》中明確提到，辦理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檢察機關可以商請人民法院探索使用懲罰性賠償金。本案中，法院判決的15萬賠償款性質為公益損害賠償金。辦案組最初定性為懲罰性賠償金，但深入研究后認為，懲罰性賠償金適用是否需要以非法獲利為基數進行倍數懲罰為前提存在爭議。互聯網法院認為，本案中15萬元金錢賠付數額已經是全國最高，而且賠償款性質可以定性為公益損害賠償金已經是辦理該類案件向前跨越的一大步，懲罰性賠償金的使用可以后續在審理英烈保護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時逐步探索。但筆者認為，英烈保護民事公益訴訟案件一般都是侵權人主觀認知態度上的問題，鮮有侵權人是以侮辱抹黑英烈來追求非法獲利的目的，故無需以獲利基數為前提，反而可以直接參考人身損害賠償類案件來確定懲罰性賠償金的數額。本案中三位侵權人分別承擔公益損害賠償金數額為10萬、4萬和1萬系參照了人身損害賠償的司法實踐標準，郭某某系首創且傳播量130余萬次，造成的影響最大故要求其頂格承擔10萬元的賠償責任，同樣道理何某某和付某某分別承擔4萬和1萬的賠償責任。

三、高質效辦理英烈保護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經驗總結

（一）時刻保持政治敏感性準確適用法律法規

“英雄烈士身上所承載的愛國精神、民族大義、奉獻精神等價值觀，既是英雄烈士的精神內核，又是國家和民族精神的血脈；既是評判善惡美丑的標準，也是社會進步的精神指引”［4］。他們的英雄事跡滋養著一代代后人，已經深深地刻在中華民族歷史印記之中。［5］網上抹黑、造謠英雄烈士的行為表面上是丑化了英雄烈士形象，攻擊了革命英烈事跡，本質上是對我們黨史、軍史、國史的詆毀、否定、歪曲和肢解，最終可能會上升到執政黨的合法性，新中國建立的歷史正當性等問題上來。因此，英烈類民事公益訴訟案件系政治性極強的司法案件，涉及國家意識形態，影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辦案檢察官要具有高度的政治責任感和敏感性。司法辦案時首先需要對侵權人實施造謠、抹黑、污蔑英雄烈士行為的動機充分調查取證，查清侵權行為背后是否有敵對分子尤其是境外敵對勢力的支持，排除案件本身的政治風險因素。此外，具體辦案過程中檢察官要準確適用法律、法規，在法律法規適用有爭議的時候，要多參考借鑒國家的政策文件精神內涵以及最高檢在全國的范圍內的工作指引等文件要求，同時積極與法院就法律適用問題協調溝通，確保案件啟動、審理各環節法律法規適用的準確性。讓案件辦理經得起時間的檢驗，避免案件辦里過程中產生法律法規適用上的瑕疵和爭議。

（二）針對侵權主體和侵權行為充分調查核實

充分用好調查核實權查清案情，是公益訴訟高質效辦案的前提和保證。經初查后發現，本案相關侵權視頻發布于抖音、微視頻、快手等多個網絡平臺上且發布時間較為分散，涉及自媒體博主約二十余位，這些自媒體博主分布于省外數個省份，分布地域廣且取證難度大是本案的難點之一。故，案件承辦檢察官先后前往深圳、北京等地開展調證查詢，要求網絡平臺恢復已經被刪除的侵權視頻信息。同時，對已有的證據深入分析研判后選定播放次數多、傳播量大、影響范圍廣的2位自媒體博主通過公安全國人口信息固定侵權人家庭住址等信息，分別前往河北、湖南等地就侵權人的實施侵權行為的主觀動機、侵權視頻的制作過程等問題調查取證。查找侵權視頻的首創始發源頭系辦理本案的又一難點，通過線上和線下調查取證后發現，眾多證據表明已開展調查的侵權人都并非最早制作發布侵權視頻的人員，辦案一度陷入停滯。辦案組充分研究討論后決定，根據現有的證據抽絲剝繭，反溯查詢目標時段內相關平臺已經刪除的相關視頻，通過人工對反向查詢恢復的視頻細致篩查，終于鎖定快手平臺的目標對象郭某某，再聯合公安機關前往安徽找尋郭某某，經詢問固證后確定其為始發首創人員。至此，檢察機關充分行使調查核實取證、固證歷經近3個月，從已刪除的上萬個視頻中找到目標對象，司法辦案也達到了不冤枉一個好人，更不能放過一個壞人的目的，確保辦案質效。

（三）做好各環節檢察履職工作擴大案件影響力

英烈保護檢察民事公益訴訟案件向來都會引發社會大眾高度關注。檢察機關通過司法辦案營造崇尚英烈的良好氛圍，徹底鏟除抹黑、污蔑、造謠英烈的土壤，是對侮辱、詆毀英烈鼓吹歷史虛無主義的有力回擊。本案辦理過程中，從立案開始，西湖區院就加強對案件的宣傳，積極宣傳開國少將何克希參加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獲得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的革命事跡，弘揚其英雄精神，讓社會公眾產生情感共鳴，從而營造社會大眾尊崇英烈、學習英烈、捍衛英烈的濃厚氛圍。民事公益訴訟立案后，央視網、新華社、人民日報、中央政法委長安劍、最高人民檢察院、共青團中央等國家級媒體紛紛轉發，各平臺瀏覽人數紛紛突破10萬人，在全社會引發關注。同時，開庭選擇全網同步直播的方式，開庭當天邀請了新華社、央視等媒體到場，實時跟進報道案件的審理過程，庭審直播的方式對于全社會也是一堂生動的法治教育課。庭審結束后，檢察機關創新案件宣傳形式和途徑，以“何克希將軍”英烈保護漫畫和“案例說”的新媒體表現形式還原整個案件辦理過程，通過新穎的表現形式讓更多年輕人關注本案辦理。本案辦理期間恰逢《浙江省紅色資源保護傳承條例》制定，檢察機關主動對接人大部門，依托本案辦理推動“非物質紅色資源”納入地方立法。同時，以該案入選2023年全國十大法律監督案評選和寫入全國兩會報告為契機，再次營造打擊虛假網絡信息，捍衛革命英烈主旋律的良好氛圍。

英雄烈士是一個民族的歷史記憶，一個國家的精神標簽，一個時代的文化符號。檢察機關通過司法手段保護英雄烈士合法權益，精準攻克案件辦理中的各個困境和難點，重視庭審庭后的法治宣傳教育，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網絡空間注入法治正能量系檢察公益訴訟高質效辦案的價值所在。檢察機關應當繼續深入關注英雄烈士保護領域的各類問題，通過司法辦案，為全社會營造“崇尚英烈、捍衛英烈、學習英烈、關愛英烈”的良好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