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10月4日發布消息稱,上海將放寬應屆生身份認定標準。
上海市人社局透露,為積極引導高校畢業生等青年群體樹立“先就業、后擇業”的正確就業觀,推動全社會形成更加包容平等的就業環境,幫助廣大青年群體在擇業時有更多選擇、盡早實現就業,該局會同上海多部門已于近日印發《關于優化調整高校畢業生參加本市招考(聘)工作有關事項的通知》(下稱《通知》)。
《通知》進一步放寬了高校畢業生報考和應聘上海事業單位、國有企業相關崗位的條件要求,明確:上海事業單位招收應屆高校畢業生的,應向畢業證書落款年度2年內(含畢業當年度)未落實編制內工作的高校畢業生開放,不對其是否有工作經歷、繳納社保作限制;同時,上海地方國有企業、在滬央企在開展校園招聘時,應結合企業實際,將校招崗位向畢業證書落款年度2年內(含畢業當年度)的高校畢業生開放,不對其是否有工作經歷、繳納社保作限制。此外,《通知》規定,報考上海當年度公務員的應屆高校畢業生,可根據本人基層工作經歷等情況選擇報考相應類別的職位。
隨著秋季招聘啟動,一線城市上海加入到放寬應屆生標準的行列,引發廣泛關注。而在此之前,則有山東、湖南、貴州、廣西等多地人社部門發文放寬應屆生身份認定標準,明確在事業單位招考中,不再審核其是否有工作經歷和繳納社保情況。一些互聯網大廠也在今年的校園招聘中放寬了對應屆畢業生的認定范圍。
此前,應屆生享有兩年擇業期保護,在公務員、事業單位及一些重點行業和企業崗位招聘中占有特定比例名額。但同時,各地普遍存在“交了社保就不算應屆生”等不成文規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部分畢業生的“首次擇業”限制。為了享受應屆生身份政策優惠,有的畢業生在就業上更加謹慎,寧愿緩就業、慢就業,甚至主動延畢;有的畢業生即便爭取到一些工作機會,也情愿不簽訂勞動合同或繳納社保。
限制應聘者應屆生身份,不利于離職再就業人員重新就業。緩就業、慢就業效應的疊加和傳導有可能帶來一連串社會問題和壓力。放寬應屆生身份認定標準,將帶來哪些積極影響?
今年5月,當在某地方省考公務員擬錄用人員公示名單中看到自己的名字時,四川農業大學就讀生翟牧(化名)終于松了一口氣。為了以應屆生身份成功走出大學校門,從大三起,翟牧和室友就開始鉆研考研、考公、考編。
被高校學生普遍看重的應屆生身份,主要分為當年應屆畢業生和擇業期的應屆畢業生兩種。目前,國家層面規定的擇業期為兩年。在世俗觀念和求職實踐中,以當年應屆畢業生身份謀得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往往更能證明個人能力。
應屆畢業生在就業市場中頗為“吃香”已是不爭的事實。在公務員、事業單位以及國企、世界500強企業和互聯網大廠等的招聘公告中,擁有應屆畢業生身份多為明確的報考條件之一。
強調應屆畢業生概念目的何在?“是為了保護和支持初次就業的高校畢業生。”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在接受《中國報道》記者采訪時指出,參與人才選拔和培養的高等院校為社會各單位用人提供了輸送渠道,政策上的區別化保護則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了就業市場中缺乏競爭力的應屆畢業生。但在具體實踐中,政策效果正逐漸偏離初衷。當前,落戶、購房與住房補貼等相關配套政策與應屆畢業生掛鉤,這使得應屆畢業生身份的附加值越來越高。為了享受身份紅利,不少應屆畢業生在就業時變得尤為謹慎。
“有過工作、交過社保就不算應屆生了,因此畢業生們在找工作時追求一擊即中,要么在央國企和互聯網大廠的校招中脫穎而出,要么一次性考公考編上岸。”翟牧結合自身體會告訴記者,學長學姐們一般都不會隨意簽訂勞動合同和繳納社保,直到找到理想工作或進入體制內,否則就會想辦法延畢。
在業內人士看來,此種心態不僅限制了應屆畢業生的就業視野和自身發展,而且導致緩就業、慢就業現象普遍出現,不利于人力資源的合理配置。
根據智聯招聘2024年發布的《大學生就業力調研報告》顯示,應屆畢業生慢就業的比重已經達到19.1%,2023年該占比為18.9%,2022年則為15.9%。中國青年報社社會調查中心的一項調查顯示,42.8%的受訪大學生表示,延畢不為別的,就是希望保留應屆生身份。
“相較于一線城市,二三線城市由于沒有更多就業機會,很多學生會把考公考研作為最后的選擇,慢就業比例會更高,尤其是本科生群體。”結合調研結果,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研究員毛宇飛告訴《中國報道》記者,慢就業效應的疊加和傳導有可能帶來一連串社會問題。
“在就業政策中嚴格劃定應屆畢業生身份,追根溯源是計劃經濟體制的產物。”儲朝暉認為,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和就業環境的變化,應屆畢業生身份的認定面臨相應調整,尤其是對當年畢業的限定,越來越明顯地掣肘著大學生的就業。
早在2020年3月,教育部就發布通知明確:“對離校時未落實工作單位的高校畢業生,可按規定將戶口、檔案在學校保留兩年,并為落實單位的畢業生按應屆畢業生身份及時辦理就業手續。”此后,應屆生身份普遍從“過期不候”的一年調整為兩年,這兩年則為“擇業期”。
有觀點認為,擇業期以明文規定規范下來后,理應賦予年輕人真正從容的擇業機會,但在現實中,擇業期內應屆生身份的悖論在于,一旦與用人單位簽署過就業合同,有過工作經歷和社保繳納記錄,就不再被認定為應屆生。
“這次多省人社部門發文調整應屆生身份的認定標準,在放寬時間限制基礎上的另一個重要變化就是社保問題,明確在省內事業單位招考中不再審核其是否有過工作經歷和繳納過社保。”毛宇飛說。
各省份對應屆生身份的調整范圍也有所不同。湖南、廣西分別明確“高校畢業生”包括近2至3年內畢業、未落實過編制內工作的畢業生(即畢業證書落款年度2至3年內,含畢業當年度),不對其是否簽訂就業協議、有工作經歷、繳納社保作限制。貴州的調整范圍則擴大到公務員、事業單位、國有企業等的招聘中。
“這將促使部分畢業生在擇業期內多試錯,以換賽道的方式尋找適合自己的工作,進而在一定程度上促進高校畢業生就業。” 毛宇飛分析道,但政策很難兩全,一些畢業生會將此作為延長就業決策的資本,一直延緩就業,這對于把就業率當作重要考核指標的高校來說意味著壓力。
《中國報道》記者在采訪中發現,與調整應屆生身份認定標準一同引起討論的還有應屆畢業生概念本身是否應適時退出。
“無論是應屆生還是往屆生,存在的都是就業問題,要解決就業,相關政策就不應該作嚴格的條框分割。”儲朝暉認為,未來應逐步淡化甚至取消應屆生的身份標簽,摒棄過多政策干預,注重畢業生的能力和崗位適配度。
2022年全國兩會時,時任全國政協委員、上海中華職教社常務副主任胡衛就遞交了關于取消應屆生身份限制的建議。他表示,從長期看,要逐步取消高校畢業生擇業期政策,也要打破黨政機關、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對招聘對象所作的應屆生身份限制,從根本上改革已經過時的應屆畢業生就業、升學、勞動及人事政策。
應屆畢業生的身份之爭,最終要回到解決就業的問題上。
2024年,我國普通高校畢業生規模創下新高,達到了1179萬。業界普遍預計,2025屆高校畢業生規模將繼續走高。
“與其限制應屆生身份,不如把更多時間用在對學生技能的培養上。”毛宇飛告訴《中國報道》記者,應屆生之所以在求職過程中容易碰壁,是因為他們處在從校園到職場的過渡階段,自身缺乏職業目標規劃和實踐技能。在這方面,學校和企業能夠發揮的空間巨大。
一個在校大學生在畢業之前至少有7個寒暑假,充分利用假期開展校企聯合,增加企業實訓環節,對學生的成長和求職意義重大。學校應加強引導,幫助學生轉變觀念、掌握技能,避免因對應屆生身份患得患失而錯失嘗試更多機會的可能。

在更深層次上,提高就業市場的有效需求是題中之義。“當前,符合應屆生預期的崗位總體較少,尤其房地產、互聯網和金融等以往受應屆畢業生青睞的行業,近幾年的需求在收縮。戰略性新興產業,如新一代信息技術、生物醫藥、新能源、新材料、低空經濟、海洋裝備等是受到國家大力支持的朝陽產業,目前正處在發展的起步階段,也是未來的就業增長點。”毛宇飛分析道。
中小型民營企業在新興產業發展中占有重要地位,但它們尚未形成諸如互聯網大廠那樣的規模,因此應屆生的求職意愿不高。毛宇飛建議,應加強政策引導,不斷擴大相關用人需求,加深應屆畢業生對新興產業的認知。
日前,教育部高校學生司副司長吳愛華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針對2024屆還未落實去向的應屆畢業生,高校正在開展的工作之一就是根據他們的意愿或者帶著他們去走訪企業,了解未來產業的發展情況,為他們拓展有針對性的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