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風雷如一道閃電擊中中華大地,在那個風起云涌的時代,青年毛澤東兩次只身奔赴運動的中心——北京。第一次,他于1918年8月19日啟程,由于母親病重,于1919年3月12日返回湖南,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籌備湖南青年赴法勤工儉學的相關事宜。隨后,在1919年12月18日至1920年4月11日之間,他再次來到北京,此次是為了率領湖南的“驅張請愿團”展開行動。毛澤東將這個時期自己的思想描述為多種主義的觀念大雜,但又明確反對軍閥和帝國主義。 北京大學是青年毛澤東在北京時繞不開的“根據地”,也是他逐步轉為馬克思主義者的“啟蒙地”。
毛澤東并非一開始就是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在青年時期經歷了一個從非馬克思主義者逐漸轉變為馬克思主義者的過程。五四運動前后,他兩次前往北京并短暫居住,在其師楊昌濟的引薦下,謀求了一份北京大學圖書館助理員的工作。當時的北京大學正是人才匯聚、學術包容、思想開放的昌盛時期,毛澤東因此有機會閱讀大量的進步書刊,同時參加了哲學研究會和新聞學會等學術社團,接觸了李大釗、蔡元培等人生導師,結交了來自五湖四海的有志青年朋友。在北京大學的經歷為毛澤東今后能夠樹立共產主義信仰,走上革命道路、并最終選擇成為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打下重要基礎, 這一經歷成為他人生道路上關鍵的一步,甚至深刻影響了他的一生。
一、北京大學圖書館:毛澤東接觸馬克思主義的起點
1918年6月,在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畢業的毛澤東,當時最要緊的就是安身立命。此時正值蔡元培、李石曾等人籌備赴法勤工儉學運動,已于北京大學任教的楊昌濟,立即傳信告知毛澤東、蔡和森、蕭子升等。對此事十分熱衷的蔡和森于6月25日先行抵京,并在楊昌濟的引薦下,見到了北大校長蔡元培,與其接洽赴法勤工儉學運動事宜。隨后,蔡和森認為赴法勤工儉學運動大有前途,隨即多次寫信給毛澤東,催其來京,譬如“你的事我已經直接詳細地同楊老師講了,老師他十分期盼你能來北京大學”, 又如“對于現在情形,楊老師自然是希望你來,每天可以學習英語日語” “只要你決意要來,來了就能安定下來,安定下來就能長久,那么我之前所顧慮的種種事情都不成什么問題”。
于是毛澤東只身前往北京,他曾回憶那時北京的“拮據”生活:“自己向朋友借了錢來到北京,在北京生活本身開銷又大,因而不得不馬上找份工作。”在李大釗的安排下,毛澤東擔任圖書館助理員一職,月薪八塊錢,工作地點在北大紅樓第三十一號室,工作日常便是負責登記、借閱和管理15種中外文報紙以及打掃衛生等。毛澤東自小就喜愛閱讀,在這里他可以借閱很多書籍,平時還可與李大釗、陳獨秀等人交流洽談。北大圖書館的半年工作時光,為毛澤東樹立馬克思主義信仰奠定了堅實基礎。后來,毛澤東向斯諾回憶這段工作時說,自己曾經迅速地朝著馬克思主義方向發展。
二、北京大學學術社團:毛澤東在學術思想碰撞中前行
自1917年起,北大新任校長蔡元培對北大進行了一系列改革,他在就任北大校長的演說中提到“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在蔡元培執掌北大的時期,北大學術氛圍濃厚,他大力支持教師與學生開展各類學術研究,學術研究變成了北大的一種潮流。在北京大學期間,毛澤東以圖書館助理的身份參與了北京大學新聞學研究會、哲學研究會、平民講演團,并加入了以李大釗為主要發起人的少年中國學會。
(一)北京大學新聞學研究會
1919年2月19日,北京大學新聞研究會改組為北京大學新聞學研究會,研究會的宗旨也調整為“研究新聞學理、增長新聞經驗、以謀新聞事業之發展”。北京大學新聞學研究會是我國“報業教育之發端”,毛澤東積極參加并成為第一屆學員。
研究會由文科教授徐寶璜與著名報人邵飄萍分別擔任主任導師和兼任導師,每周講授兩次新聞學課程,分別是新聞學原理和辦報經驗。邵飄萍深得蔡元培校長贊賞,被聘為北大教授,同時也是《京報》的社長。毛澤東在研究會聽邵老師講授《新聞工作的理論與實踐》課程,后多次上門拜訪,并得到他在經濟上的接濟。到1919年10月16日,為期半年的學習與研究活動,使毛澤東在新聞學領域突飛猛進,甚至催生了終身從事新聞工作的志向。1936年7月,毛澤東與斯諾回憶學習新聞學,當提到授課的新聞學講師時,他特別提起了邵飄萍,評價其為自由主義者,兼具熱烈理想和優良品質的大家,而且在新聞學方面對他的幫助特別大。
(二)北京大學哲學研究會
北京大學哲學研究會是由胡適等人于1919年1月25日成立的哲學研究組織。毛澤東在研究會的授課中,聆聽了北京大學多位著名哲學教授的講座。毛澤東對哲學的熱愛始于他在湖南第一師范讀書時,那時的他用一年時間通讀德文原著《倫理學原理》并做了大量筆記,展現了他對哲學的極大興趣。而在哲學研究會的學習更讓他在廣袤的哲學海洋中收獲了自我思考、明辨是非的能力,能夠區分和鑒別各類思想學說,這也為其今后以馬克思主義哲學指導革命創造了前提。
毛澤東這段哲學研究會的經歷,讓他對哲學產生了更加濃厚的興趣和更為深刻的認識。在其回到湖南創辦的自修大學中,也如同北大一樣創辦了哲學研究會,同時也開設了哲學課,學校的圖書館也采購了大批哲學著作。毛澤東在延安時期,對哲學的研究甚至達到了癡迷的地步。在斯諾的記述中,毛澤東為了研究幾本哲學新書,一連三四夜都忘我地研究,對于其他的事幾乎是不管不顧,就連與其相聊甚歡的斯諾,都沒能在這幾天上門拜訪。
(三)北京大學平民講演團
1919年3月7日,在蔡元培的大力支持下,以北大校役夜班為班底,一個致力于平民教育的社團組織應運而生,并在北大校長辦公室舉行了隆重的成立大會。在京期間,毛澤東也積極加入了北大平民教育講演團。講演團的成員們不辭辛勞,在北京城四處奔波,無論是街頭巷尾,抑或是繁華市區,他們都積極向工人和農民講授科學文化知識,宣揚愛國思想,致力于提高民眾的文化水平和國家意識。1918年到1919年,毛澤東曾與鄧中夏兩次到長辛店,一次是為了解赴法預備班學員的生活和學習情況,另一次是對長辛店機車車輛廠作社會調查,了解工人階級狀況,向工人宣傳革命道理。長辛店也因此由“工人之窟”成為早期中國工人運動的策源地之一。毛澤東在參與平民講演團的過程中,實地接觸了工人和農民,考察了他們的生活生產情況,這也為他日后堅定為無產階級奮斗和發動工農群眾積累了寶貴的經驗。
不僅如此,毛澤東還加入了由李大釗等人在1920年1月組建的少年中國學會。雖然后期毛澤東并未在北京,但作為湖南會員,毛澤東也與該學會保持聯系。由于學會會員成分復雜,組織內部渙散,且思想極不統一,左翼青年以李大釗為核心,毛澤東和鄧中夏均屬此翼,他們與右翼派進行了堅決斗爭。到了1925年7月,少年中國學會第六屆年會作出了改組學會的決議。此時身在廣州的毛澤東在學會給全體會員的《少年中國學會改組委員會調查表》上,“對于目前內憂外患交迫的中國究竟抱何種主義”一欄中堅定且鮮明地寫道:“本人信仰共產主義,主張無產階級的社會革命。”由此可見,此時的毛澤東已是一名信仰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但這個轉變的開始,還要回到1920年他在北京的那個夏季。
三、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毛澤東逐步轉變為馬克思主義者
1920年3月31日,在李大釗的指導下,北大學生經歷了長期的秘密籌備,成立了我國最早研究和宣揚馬克思主義的團體——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研究會成立之后得到校長蔡元培的大力支持,撥出西齋宿舍中兩間寬敞的房子,作為該學會的活動場所。會員們都稱其為“亢慕義齋”,“亢慕義”是“共產主義小室”的德文譯音。“亢慕義齋”不僅是圖書室還是翻譯室,兼學會辦公室,承載著黨支部、青年團和其他革命團體的活動。“亢慕義齋雖人數極少,社團成立之初僅有19人,卻承擔了德文、英文、法文三個語種的馬克思主義學說文獻翻譯工作。
雖然“亢慕義齋”這個“共產主義小室”正值蓬勃發展之時,但此時的青年毛澤東并未與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產生關聯,他對新村主義、工讀互助主義等仍抱有興趣。早在1920年3月14日毛澤東寫給周世釗的信中說道自己對于種種主義、學說都還沒有得到比較明了的概念。此時他的思想還處于量變階段,但已接近質變的臨界點了,在1920年夏,他就實現了這種轉變。毛澤東在多年后這樣提到,在第二次赴京期間,他搜集了為數不多的用中文寫的共產主義書籍,其中有三本對于他建立起馬克思主義信仰影響極大、印象極深,分別是:《共產黨宣言》(馬克思、恩格斯著)、《階級爭斗》(考茨基著)和《社會主義史》(柯卡普)。其中《共產黨宣言》最早的中文譯本就是由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組織翻譯的,其余兩本的中文譯本也均被“亢慕義齋”收藏在內。青年毛澤東在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是對歷史的正確解釋以后,其信仰就再也沒有動搖過。到了1920年夏,毛澤東認為自己不僅在理論上,而且在某種程度的行動上,已然成為馬克思主義者。 他這種“去本著主義作實際的運動”的努力,是馬克思主義和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開端,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起點。
1918年至1920年的兩次進京,毛澤東逐步轉變為一名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救國、救民的宏偉志向也從此扎根于心。在北京大學的經歷對青年毛澤東的影響很大,毛澤東積極參與北京大學新聞學研究會的活動并深受啟發,他回到湖南后就創辦了《湘江評論》,而且對新聞媒體保持著終身關注。他經常寫文章,高度重視宣傳工作、新聞工作和輿論工作,對新華社等報社發表的文章作了大量批示。追根究源,這與他在北大期間接受的新聞學培訓有著密切聯系。毛澤東少年時就具備深厚的中國古代哲學功底,當時北大哲學研究會的研究與教學工作,處在建構中國本土化古代哲學體系過程中,參與北大哲學研究會的活動,也為其后來創作一系列重要的哲學著作奠定基礎。在參與平民講演團的過程中,毛澤東深入民眾,這段經歷不僅使他深刻了解工農群眾的需求和期望,而且激發了他號召并動員工農群眾投身革命斗爭的熱情和決心。這種與工農群眾的緊密聯系,成為他日后領導中國革命取得勝利的重要法寶。北京大學是青年毛澤東馬克思主義的發源地、探索地、成熟地,也許他那時從未想過還會再次來到北京,但北大如同一座橋梁般飛跨于他和馬克思主義之間,堅如磐石,引導著他撥開思想迷霧,用其堅定的馬克思主義信仰帶領中國奔赴那條光明的道路。
(作者系北京化工大學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黃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