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末,中央出臺了促進高質量充分就業24條意見,把高質量充分就業放到經濟社會發展優先目標,并作為地方黨政領導班子績效考核的重要內容。在經濟增速下行期,以包括就業優先政策在內的一攬子政策舉措來穩經濟保民生,非常必要,也很緊迫。
中國走出新冠疫情已近兩年,人們期待的消費和經濟復蘇緩慢,其主要誘因在于居民收入和就業面臨重重挑戰。一方面是企業在經濟弱復蘇的形勢下降本增效,另一方面是每年超千萬大學畢業生涌入就業市場,即使不考慮結構性失業、摩擦性失業等因素,僅僅勞動力市場總量的這一減一增,就凸顯了當下的嚴峻狀況。
今年8月,更新后的全國青年失業率(城鎮不包含在校生的16歲-24歲勞動力)升至18.8%,達到今年以來高點,這明顯高于經合組織(OECD)最近月份(7月)11.2%的平均水平;在全球青年失業率已降至15年來低點——13%左右的時候(國際勞工組織2023年全年平均值),中國的數據就顯得較為突出。雖然中國總體城鎮調查失業率為5.3%,與疫情前(2019年7月)的數據大體持平,但需要看到,政府完成每年新增就業人數的預期目標越來越難。此時,不僅政府的工作應當聚焦于經濟建設和民生改善,而且,未來追求的經濟增長應當是創造就業的經濟增長。
在未來一段時期,作為檢驗政府工作成效的判斷指標,就業及失業率就顯得與GDP(國內生產總值)同樣重要甚至更為重要,為此,需要更靈敏、更廣譜的數據來跟蹤反饋就業市場的變化,目前的城鎮調查失業率難堪此任,需進行必要的改造和擴充。
中國現行的失業率指標,雖然對就業人口和失業人口的定義符合國際勞工組織標準(ILO Guideline, 2013和2020),具有國際可比性,但應當清醒認識到,這只是一個低限指標,因為它把調查參考期內工作滿一小時就作為就業,劃入失業率的分母“就業人口”之中,其實它不反映勞動者獲得收入的數量、能否覆蓋其生活成本、與當地最低工資的比率等信息。
此外,中國現有鄉村常住人口4.77億人,占總人口約三分之一,在城鄉之間漂移的農民工則有近3億人?,F行調查統計中的“失業人口”盡管包含外來常住人口,分別調查外來戶籍人口、外來農業戶籍人口的失業率,但能在多大程度上納入農村居民、借此實現失業率的國內完整統一,仍是個未知數。
再者,面對中國日益擴大的靈活就業人口(2021年已達2億人),以及近年有所蔓延的“慢就業”“緩就業”甚至“啃老”現象,如何將這些人群以適當的方式反映到就業/失業指標中,是一項具有現實意義的事。這部分靈活就業人口,若作為統計中的“就業人口”,他們也面臨與上述“工作滿一小時就算就業”類似的疑問。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副教授張丹丹去年在測算青年失業率時,曾嘗試將9600萬城鎮青年人口作進一步區分,即將其中6400萬非勞動力中的非在校生,計入寬范圍的失業人口,這樣得出的青年失業率數據比國家統計局的高得多。這種算法的恰當性自然值得進一步討論,但能否解釋清楚這6400萬非勞動力的構成及其產生原因,卻變得意義重大,因為它事關失業人口的統計準確性。

無論是靈活就業,還是緩就業、慢就業,多數情況下實際隱藏著就業不充分、隱性失業居高等信息,在過去幾年新冠疫情等沖擊下,靈活就業人員的收入狀況更為窘迫,把他們全部計為就業人口顯然缺乏強大說服力。
其實,為了彌補失業率指標的局限,各國已經作出多種努力來加以改造,其做法值得中國借鑒。例如,美國勞工統計局編制發布U1-U6六檔不同口徑的失業率,其中U3為國際通行失業率指標,U1為最窄口徑,觀察長期失業率(失業15周以上),U6為最寬口徑,其失業人口除官方失業率(U3)含有的那部分之外,還包括邊緣型勞動力(marginally attached),即那些過去一年曾找過工作但未成功、現在沒有再找工作的氣餒求職者;因求職失敗重新回歸學校的;成為殘疾人的;以及想尋找全職工作但因經濟原因而不得不接受兼職安排的那些人。也就是說,它把較大一部分我們所稱的靈活就業人員、打零工者、非自愿兼職者、“啃老族”納入了失業人員。
今年9月,當美國U3失業率為4.1%時,U6失業率為7.7%。不少經濟學家認為,U6失業率綜合考慮了明確的失業者、未充分就業者和氣餒的求職者,它才是更完整意義的失業率指標。
也有一些國家或地區,在統計“就業人口”時提高了勞動工作時間標準,比如,經合組織針對每周主要工作時間少于30小時的就業者,統計兼職就業率。中國香港特區統計發布就業不足率,把統計調查前7天內在非自愿情況下一周工作時間少于35小時等情況計為就業不足人士。
在失業率指標之外,中國還缺乏發達經濟體高頻發布的輔助數據,如平均時薪、長期失業率、裁員與解雇等指標。只有構建起完備的勞動和就業統計體系,才能為各級政府部門采取更具針對性的就業優先政策提供參考和前瞻指引。
編輯:王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