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以熱播網絡劇《我的阿勒泰》為研究對象,基于“邊地文化”與民族記憶的相關概念,從四個方面探究網絡劇的跨媒體敘事與民族記憶表達方式,即“跨媒體敘事下非虛構寫作的多元化呈現”“女性群像中母女形象的‘鏡中我’反射”“生態自我下個人成長與和解的生活哲學”“新媒體驅動下基于價值認同的文旅共生”,以此促進民族記憶的深度共鳴與廣泛傳播,為當代民族文化傳承提供全新的視角與路徑。
[關鍵詞]“邊地文化”;跨媒體敘事;非虛構寫作;民族記憶
隨著現代化進程不斷推進,不少地區的民族文化面臨被邊緣化甚至消失的風險,民族文化作為身份認同的重要基石,其保護與傳承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在此背景下,如何有效地重構與表達民族記憶成為傳承與創新民族文化的關鍵。近年來,影視藝術作品運用跨媒體敘事改編手段和廣泛的傳播平臺,為民族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拓展了新渠道。網絡劇《我的阿勒泰》是這一新趨勢下的杰出之作,該劇以新疆阿勒泰地區為背景,通過生動的情節和細膩的筆觸將這片邊陲之地的地域文化以及民族歷史記憶真實地呈現在受眾面前。文章以網絡劇《我的阿勒泰》為研究對象,探究跨媒體敘事方式在重構“邊地文化”及表達民族記憶方面的獨特作用,同時通過分析該劇如何利用跨媒體敘事方式生動呈現阿勒泰地區的民族文化與歷史記憶,進一步揭示跨媒體敘事方式在民族文化傳承與創新方面的實踐意義,以期為當代民族文化傳承提供新的視角與路徑。
一、“邊地文化”與民族記憶
第一,“邊地文化”是位于邊疆地區的文化形態,“邊地”通常指與內陸或中心地區相對,處于國家邊緣或與其他國家接壤的地區。憑借獨特的地理位置、深厚的歷史背景和多元的民族構成,“邊地文化”生動展現了多種文化元素的交織、沖突與融合。“邊地文化”作為一個學術概念或研究領域,并非由單一學者提出,而是多位處于不同時代的學者共同努力推動并發展壯大的成果。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現代文學與文化研究的杰出代表聞一多先生跟隨“湘黔滇旅行團”徒步經湘西前往西南聯大,一路上采風問俗,收集山歌民謠,這些經歷使他對“邊地文化”有了更加直觀和深刻的認識。20世紀80年代,考古學者童恩正在其文章《試論我國從東北至西南的邊地半月形文化傳播帶》中對先秦及秦漢時期長城地帶、青藏高原東緣和橫斷山區內的民族文化傳播區域進行了深入探討,闡明了這些區域在文化傳播與交流中的關鍵作用[1]。邊地文學作品通常聚焦邊地民眾的生活、精神追求以及世代傳承的文化習俗,采用精致入微的細節描寫技巧與創新的敘事手法,深刻展現了“邊地文化”的非凡韻味。國內學者金春平通過《邊地文化與中國西部小說研究》一書來達到終極目的:“以邊地文化為研究視角,力圖從地域自然、宗教文化、現代性焦慮等方面,探討西部作家對邊地文化因素的不同敘事策略,以及這種地域文化的文學書寫在新時期以來所呈現的文學史價值。”[2]而影視劇對“邊地文化”的構建大多深受邊地文學作品的影響,因此影視創作者在邊地文學作品影視化過程中也要充分考慮民族記憶的表達方式,要與受眾保持適當的審美距離。
第二,民族記憶指在一個民族長期演進的過程中,通過廣泛的社會互動、交流、融合等實踐活動,逐漸形成的文化記憶。文化記憶理論是阿斯曼夫婦在莫里斯·哈布瓦赫的“集體記憶”的基礎上提出來的,文化記憶指通過符號體系、儀式活動和文化產物來傳承的記憶,強調記憶的文化維度和象征意義。阿斯曼夫婦將文化記憶分為“功能記憶”和“存儲記憶”,其中功能記憶指文化中被保存和傳承的核心部分,具有結構性原則[3]。功能記憶通常借助紀念儀式等形式賦予國家、民族、集體整體形象來實現自我認同,并且具有自上而下的特點,因此影視創作者通過媒介事件可以有效地塑造鮮明的民族形象,進而影響個體的認知和行為模式。然而,文學作品《我的阿勒泰》并未采用自上而下的回憶方式,主要聚焦日常生活,記錄當地風土人情,這是作者從民間視角構建的文化記憶,通過旁觀者視角深入人群,展現了深厚的人文關懷。《我的阿勒泰》不僅喚醒了受眾深藏于心的民族集體記憶,還深刻反映了社會變遷與時代脈絡,表達了對文化傳承的深刻見解與珍視之情。
二、“邊地文化”的跨媒體敘事與民族記憶的多重表達
(一)媒體轉譯:跨媒體敘事下非虛構寫作的多元化呈現
“非虛構寫作”也被稱為“敘事新聞”,發源于20世紀前期,它指依據真實事件,運用文學性寫作技巧,對事件進行再結構化處理,并著重描繪人物的語言、心理及行為細節的過程或作品[4]。文學作品《我的阿勒泰》是作者李娟以“非虛構”的方式將自己在新疆阿勒泰地區的生活經歷作為原型創作的散文集,賦予了文字深厚的情感色彩和真實的生活質感,通過語言的獨特魅力引領受眾進入那片遙遠而又神秘的區域,從而感受新疆邊地的風土人情。跨媒體敘事為原有文本延伸了更加廣闊的敘事領域,其敘事時空的建構將不同媒介聯結為一個流動、包容的敘事世界,貫穿并統一了角色與情節的發展脈絡。
美國學者亨利·詹金斯提出,跨媒體敘事是一種通過多媒體平臺傳播故事,并吸引受眾運用多媒體平臺積極參與故事情節的接收、改編和傳播過程的敘事策略,是整合多種媒介創造文化的敘事實踐[5]。在《我的阿勒泰》改編成網絡劇的過程中,導演將原著中碎片化的敘事段落進行重新整合編排,既保留和展示了散文所描寫的空間場域以及哈薩克的游牧生活,又為受眾帶來了全新的視聽體驗。同時,導演在劇情中大量運用了原著散文的文化符號,如相思鳥香煙是“小鳥牌香煙”等,這些文化符號的再現不僅增強了作品的地域特色和民族風情,還通過影視藝術獨有的呈現方式賦予了它們新的生命力。
(二)自我認識:女性群像中母女形象的“鏡中我”反射
隨著新媒體的普及與發展,女性主義者擁有了更多話語權,得以在更加開放和平等的平臺上發表見解,創造并采納屬于自己的語言符號。滕叢叢作為女性導演,深度聚焦描繪細膩的女性內在世界,致力于展現女性群體豐富多樣的人生歷程,借助影像視聽語言,深入探索并有力彰顯了女性在多重社會角色中自我意識的覺醒及其獨特的表達形式。伍爾夫是英國杰出的女性作家,被譽為20世紀現代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先鋒。在《我的阿勒泰》開篇劇情中,李文秀遭餐館解雇后,不經意間扶正了墻上傾斜的伍爾夫畫像,這一細微動作在導演的安排下,成為一個寓意深遠的視覺線索,它不僅預示了故事的走向,更隱喻了劇中女性角色逐漸挺立、不屈于現狀的歷程。這些女性角色各自在逆境中探尋自我價值,就像伍爾夫一般,內心堅韌且獨立,共同描繪了一幅生動的女性精神圖譜。其中,李文秀和張鳳俠作為劇中的一對母女,通過社會互動和相互評價形塑了自我認知,實現了女性群像中典型性與普遍性的統一。
美國社會學家庫利在其著作《人類本性與社會秩序》中提出“鏡中我”理論:人們彼此都是一面鏡子互相映照著。庫利認為,自我認識有三種形式,即想象別人眼中我們的形象、想象他人對這種形象的判斷、通過想象得出某種自我感覺,如自信或羞恥感等[6]。個體的行為深受自我認知的影響,而自我認知的塑造主要通過個體與他人的社會互動來實現,究其原因,他人給予的評價、態度是反映自己的一面“鏡子”。在劇中,張鳳俠的性格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內心堅韌樂觀,她的這種性格特質在與家人、鄰居和朋友的互動中得到了強化和反饋。例如,張鳳俠總能以幽默和智慧面對生活中的困難和挑戰,這種態度贏得了他人的尊重和喜愛,進一步塑造了她的自我認知。同時,張鳳俠展現的樂觀、堅韌且獨立的性格對女兒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李文秀通過觀察母親的行為和態度,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當李文秀從烏魯木齊回家時,張鳳俠深知大城市歸來的她可能面臨內心的掙扎,于是寬慰她道:“啥叫有用?生你下來,就是為了讓你服務別人的?”張鳳俠眼中的李文秀,正是李文秀自我認知的“鏡中我”,這種母女之間的相互影響和共同成長正是鏡中我理論在現實生活中的生動體現。通過這一系列細膩而深刻的描繪,母女形象不僅成為劇中人物自我認識的載體,更映射出民族記憶中關于女性成長、家庭紐帶以及社會文化變遷的豐富內涵,進一步拓展了民族記憶的深度與
廣度。
(三)互動共生:生態自我下個人成長與和解的生活哲學
1.生態自我:個體在自然環境中的成長
《我的阿勒泰》展現了人與自然之間的深刻互動與共生關系。阿勒泰的自然風光不僅是角色生活、勞動、思考的場所,更構成該劇的畫面背景。哈薩克族人隨著季節變化的遷徙,與自然界的節律緊密相連,展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場景。劇中多次出現的自然景象,如冬日的雪堆、春天的牧場、秋天的草原等,蘊含深刻的生態智慧,體現了人類對自然的敬畏與依賴。在劇中,李文秀從大城市回到家鄉,從最初的迷茫到逐漸融入并愛上這片土地,她的成長過程就是對生態自我認知的深化。同時,劇中的其他角色,如張鳳俠、巴太等,也在與自然的互動中展現了自己的生態自我,他們的生活哲學、價值觀念都與自然環境緊密相連。張鳳俠作為李文秀的母親,她面對生活的磨礪可柔可剛、可暖可颯,既能與哈薩克族婦女玩作一團,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蒼茫的戈壁喝酒,她的這種生活態度既是對自然的敬畏和依賴,也是對自己內心世界的深刻理解和接納,讓受眾在感受自然之美的同時,深刻體會到民族記憶中蘊含的生態哲學力量。
2.生活哲學:互動共生下的平衡與和諧
《我的阿勒泰》通過講述人物之間動人曲折的故事,深入探討了個人成長與和解的主題。李文秀與母親張鳳俠之間那條跨越代際的親情紐帶,不僅是血緣相承的聯系,更是心靈深處相互理解與救贖的通道,體現了親情如何在歲月磨礪中愈發堅韌,成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撐。這段經歷是李文秀個人成長道路上的一塊重要基石,讓她學會了如何在愛與被愛中找到平衡,進而更加珍惜與家人的每一段時光。同時,李文秀與巴太之間的愛情故事既充滿了青春的激情與浪漫,也蘊含對生命深刻的理解與尊重。兩人在相互的陪伴與扶持中共同面對生活的挑戰與困難,逐漸學會了如何在愛情中保持自我。《我的阿勒泰》還通過描繪李文秀與哈薩克族鄰居之間的友情,構建了不同文化背景下人們和諧共處的圖景,這些鄰居以熱情、善良及包容之心接納了外來的李文秀,讓她感受到了家的溫暖。《我的阿勒泰》所闡述的生活哲學,強調的是在互動共生中達成的平衡與和諧狀態。在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中,每個角色都在探索自我與環境的邊界,力求在相互依存中找到個人的定位與價值,展現了追求內在與外界平衡的藝術。這種生活哲學不僅植根于生活在阿勒泰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之中,對現代追求幸福與滿足的每個人均富有啟示,共同譜寫著民族文化承續與創新的新篇章。
(四)媒介朝覲:新媒體驅動下基于價值認同的文旅共生
1.《我的阿勒泰》的“媒介朝覲”效應
在維克多·特納對“朝圣”的解釋基礎上,英國學者庫爾德在其著作《媒介儀式:一種批判的視角》中提出了“媒介朝覲”的概念,他聚焦電視時代,分析了人們在觀看電視節目后到節目拍攝地進行參觀游覽的現象。他認為,媒介朝覲的概念依托于媒介的“特殊空間”,指人們受媒介敘事所勾勒景象的吸引,前往特定地點旅行的過程[7]。具體而言,媒介借助“社會世界的詮釋者”的身份,潛移默化地影響人們對地域景觀的感知和評價,并引導人們懷著對城市的敬意和期待參與到朝拜的過程中。網絡劇《我的阿勒泰》深入挖掘當地的文化內涵,通過獨特的敘事風格和極具感染力的視聽語言展現了哈薩克族、蒙古族等民族的風情和傳統文化,從而帶領受眾進入一個美麗而神秘的阿勒泰世界。受眾在觀賞劇中的自然美景、人文風情及牧民樸素生活的過程中,對阿勒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與強烈的向往,引發了實地探訪的強烈意愿,推動了文旅融合的發展。
2.基于價值認同的文旅共生
網絡劇《我的阿勒泰》通過展現阿勒泰的自然美景、人文風情和牧民的樸素生活,構建了一種獨特的價值認同。受眾在欣賞劇情的過程中,不僅被劇中的故事和人物所打動,更被阿勒泰地區獨特的文化和精神內涵所吸引,這種價值認同促使受眾產生實地探訪的沖動,進一步推動了文旅共生的發展。例如,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文化和旅游廳推出“阿勒泰之旅”“與巴太一起游阿勒泰”等旅游專線,將電視劇中的場景與現實旅游線路相結合,吸引大量受眾前往旅游,這種合作模式將文化產業和旅游業的資源優勢進行有機整合,通過文化元素的注入和旅游資源的開發,實現了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的雙重提升。隨著新媒體技術的發展,抖音等短視頻平臺憑借年輕化的視角、高互動性和強參與性,成為傳播旅游信息、激發旅游意愿的重要渠道。平臺受眾通過制作與劇集相關的短視頻,如劇中經典場景的再現、幕后花絮的分享等,能夠吸引大量受眾的關注和轉發。例如,《我的阿勒泰》通過在新媒體平臺發起相關話題討論,如#我的阿勒泰之旅#、#阿勒泰美景#等,引導受眾參與互動,分享自己的旅游體驗和感受。這種互動不僅增強了受眾的參與感和歸屬感,還進一步擴大了劇集的影響力和傳播范圍,從而實現了對民族記憶的深刻理解與傳承。
三、結語
網絡劇《我的阿勒泰》通過多元化的敘事手法與跨媒體平臺的無縫銜接,成功地將遙遠而神秘的阿勒泰地區引入廣大受眾的視野,讓受眾在沉浸式的觀劇體驗中感受到“邊地文化”的獨特魅力與深厚底蘊。《我的阿勒泰》作為網絡劇跨媒體敘事與民族記憶表達的成功案例,不僅是對“邊地文化”的一次深情回望,更為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創新帶來有益的啟示。在全球化與數字化交織的背景下,影視創作者利用跨媒體多元化的敘事方式重構并傳播民族記憶不僅能夠促進文化的繁榮和多樣性,更能夠激發民族自信,凝聚社會共識,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貢獻文化力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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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庫爾德里.媒介儀式:一種批判的視角[M].崔璽,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
[基金項目]2024年度江西省研究生創新專項資金項目“后真相時代:短視頻情感模式驅動下輿論傳播效應研究”(項目編號:YC2024-S652)。
[作者簡介]徐瑋澤(2000—),男,浙江麗水人,南昌航空大學文法學院戲劇與影視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