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書（組詩）

瑤族，廣西都安人，1998年生。有詩文發表于《詩刊》《廣西文學》《青春》《散文詩世界》等刊，有作品入選《詩日子2024》文選。

釀酒書

父親的書架上擺放一個褶皺的小箱子

它浸泡在灰塵中

像外祖母收藏的一枚年代久遠的小楓葉

好奇心如植物野蠻生長

把它抽出，書架的門閂發出聲音

假設我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哪怕它空白，哪怕它有隱秘的布局

打開箱子，橘子味的舊照片，幾顆小牙齒

一封被涂鴉的書信

信的開頭是：

我親愛的兒子，爸爸一生沒學過釀酒術

唯獨釀過兩瓶最好的酒

一瓶是你哥哥，另一瓶是你

我知道，我難再找到這樣的寶藏

這一刻，我又一次獲得時間的寬恕

一只鳥或構建時間

我注意到它多時，它習慣于停在第三棵橘子樹上

習慣先整理左邊的羽毛

每一次我們互相對視，它往右側歪著頭，我微微露出笑意

像一對老友之間特殊的信號對接

我回到鄉下，習慣坐在石磨上雕刻一只鳥

它在橘子樹上，在第三個樹杈舔舐故鄉

村莊少了很多人，很多人落半山腰

很多老人和小孩，屏蔽語言，和七星瓢蟲一樣

一動不動

我對周物有著隱隱的愧疚。一整個暑假

我沒在黃昏時去驅趕羊群和馬匹

沒和奶奶收拾發霉的稻米，沒為侄子侄女做一頓飯

如果非要剝開細節，我一定無法說出緣故

這里越來越像一座牢籠

這里，留守著一只石頭雕刻的古老的知更鳥

坦白局

狹小的房間適合遺忘自己，要到最靜的瀑布去

和素未謀面的女人談及海洋和乳液的區別

被人提及，我以喂養的方式迅速脫身

區別于其他坦白局，這是一次靜謐的反問

迂回輾轉的空間與失眠高度契合

影子開始對話，這宛如一場滑稽的啞劇表演

難以辨認其中直白且隱秘的內容

必須承認思想掉落的姿勢沒有弧度

隨著鐘表刻度尺走到凌晨四點

時針與分針夾雜形成的角度折出一面新鏡子

面對來臨的畢業，或者面對自己

我都無法坦白好與壞

柜子衣物松動，掉落出一枚紐扣

這靜謐中，是這枚紐扣制造了大學最后一個聲響

黃昏贊禮

陽臺被渲染出橘黃色的憂郁感

我坐著，像外來的文明入侵者

用半杯威士忌微醺的視野

窺探小鎮龐大的周邊事物

“總會在合適的時節，給出一朵花的死期”

腦海突然冒出新句

宛如最后一個浪潮帶來的心靈訊息

我望向母親替我種下的花

小雛菊，姬金魚草，龍舌蘭都未到花期

等七月末，等屋頂開滿花

我就摘下一朵，送給這個黃昏

我的意思是，我可能在這一刻失去這個黃昏

在眾目睽睽之下，是誰把我支開

是誰把一顆糖塞進指間，夾雜著一絲悲憫

這跳躍，破碎，搖擺的幸福

在這個吹著橘黃色的風的暮色里

小鎮和我，一定短暫地喝過一次酒

（編輯 吳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