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郭沫若《武昌城下》的發表經過及其衍生文本

2024-12-04 00:00:00張向東
中國出版史研究 2024年4期

【摘要】郭沫若的《武昌城下》,是他1933年7月完成的一部反映北伐革命的回憶錄,最早以日文縮寫版發表在1935年日本的《改造》雜志上。后因國內有人搶先從日文翻譯發表,1936年《宇宙風》連載全文時,改題為《北伐途次》。同年,中文縮寫版《賓陽門外》也在《光明》半月刊發表。“三位一體”的《武昌城下》《北伐途次》和《賓陽門外》是基于同一歷史事件的不同文本,其中,《北伐途次》是母體,《武昌城下》和《賓陽門外》分別是日文(翻譯)和中文的縮寫本。考察三個文本創作、發表的過程及盜印盜版情況,分析三個文本之間有趣的細節差異,可以為我們從個案的角度了解20世紀30年代中國文學的出版狀況、郭沫若傳記文學創作,提供一個非常特殊的視角。

【關鍵詞】《武昌城下》 售稿風格 盜版 衍生文本 三位一體

郭沫若的《武昌城下》是較少為人提及的一部作品。2014年《長江日報》曾報道,收藏《武昌城下》的武漢收藏家姜小平告訴記者,“他在查找相關資料時發現,《武昌城下》并未收入郭沫若的著述目錄”【黃征:《〈武昌城下〉:未被收錄的郭沫若散文》,《長江日報》2014年11月14日。】。其實這個說法是不準確的。2010年出版的《郭沫若研究資料》下卷《郭沫若著譯系年》中,對此有這樣的記載:

《武昌城下》(散文)

初載1936年3月16日、4月1日《人間世》半月刊第1—2期,續刊1936年5月1日至7月16日《西北風》半月刊第1—6期;見1936年8月9日上海曉明書店出版。注:文前小引與1933年《北伐途次》小引同。【王訓昭等:《郭沫若研究資料》(下),知識產權出版社2010年版,第1300頁。】

這里就出現了一個疑問:為何上海曉明書店版《武昌城下》的“文前小引”與1933年《北伐途次》小引相同?《武昌城下》與《北伐途次》究竟是何種關系?

要說明這些問題,先得從《武昌城下》的創作、發表、出版經過一一談起。

一、《武昌城下》的創作與發表

郭沫若流亡日本期間,靠賣稿為生,他賣稿的方式,也別具一格:經常通過上海出版界的朋友先放出風聲,說他手上有某某文稿,多家出版社競相索稿,于是他待價而沽。《同志愛》的出版,是典型的“郭氏風格”——他先給現代書局的葉靈鳳透露消息:“我現在手頭有一部長篇小說《同志愛》,寫的是武漢時代的一件事情,是前年寫好的。有十萬字上下,你們肯出一千五百元現金購買,我可以賣給你們。”【孔另鏡:《現代作家書簡》,生活書店1936年版,第204頁。】時隔月余,他又說:“《同志愛》已寄到內山處……那書現代如要,稿費要一千五百元,現金交易。因該書另有兩處要,你們如要,請從速。”【孔另鏡:《現代作家書簡》,生活書店1936年版,第204—205頁。】又過不到一月,他給葉靈鳳說:“《同志愛》良友款尚未付清,又對于內容有改削之意,賣約寄來,我尚未簽字。現代定要時可速備千五百元現款攜往內山,將該稿索回。……《同志愛》一書,要者有光華、樂華、文藝諸家,竟歸良友,亦出我意外。由你手去索回,我是高興的。”【孔另鏡:《現代作家書簡》,生活書店1936年版,第205—206頁。】

所以,郭沫若的售稿風格,在當時文壇上傳為佳話:

郭沫若在文壇上是這樣地有勢力,他的譯著是這樣地多,擁著廣大的讀者群眾。照理,以郭沫若那樣有地位,擁著那么廣大的讀者,他的生活應當是很富裕的了吧?然而事實上卻大不為然,他住在日本,生活是相當貧困的。孩子多,開銷大(郭氏妻子,連中國話都不會說),在中國出版如此不景氣的今日,版稅是被欠得太厲害了,于是他每個月都實在的鬧著窮。住在日本,他除了萬不可推辭的宴會或演講,必須到東京去的話,平常是一步不跑到別處去的。當然,東京是都市,都市是用錢的地方,這在他貧困生活中,是更不會感到需要的了。

就是為了生活太貧困的原因吧,同時國內出版界或是文化機關,欠稿費之風太厲害的緣故,于是郭沫若對于售稿是采了相當慎重的態度的。譬如說:一個報館或是一本刊物,在沒有相當給他信任之前,你如其對他去拉稿子,他也馬上便答應你的,不過,稿子卻不直接寄給你的。他把稿先寄到內山書店,同時寫信通知你去拿,但是必須一面交款,一面交稿,萬一稿酬并不如他所希望的數目時,他是預先關照內山老板,不要交出來的,所以拉郭沫若的稿子,只要稿費現,別的倒不十分困難的!【《郭沫若售稿子有妙法》,《電聲》1937年第16期。】

知道了郭沫若的“售稿風格”,才會理解《武昌城下》發表、出版過程中的一波三折。

據現有資料得知,郭沫若最早提到《武昌城下》的寫作,是在1933年4月19日給葉靈鳳的信中:“光華寄了稿費千元來約寫《武昌城下》,現在已經寫了百余頁。”【孔另鏡:《現代作家書簡》,生活書店1936年版,第209頁。】時隔不到半年,他給葉靈鳳的信中又說:“又光華處的作《武昌城下》,該局僅寄來伍佰元(與前信所說相矛盾——筆者注),尚有伍佰元至今未到。故稿尚在手中。只要你們有誠意,轉由現代出版亦可。”【孔另鏡:《現代作家書簡》,生活書店1936年版,第210頁。】

首先由光華書局約寫的文稿,歷經三年(由1933年4月到1936年7、8月),最后卻由《宇宙風》雜志發表,我們雖無法知曉其間經過的具體細節,但郭氏本人透露的消息和媒體的零星報道,為我們對這個戲劇性過程的想象,提供了難得的線索。

就在郭沫若給葉靈鳳透露《武昌城下》寫作訊息的1933年4月,《出版消息》登載了這樣一條新聞:

轟傳已久之郭沫若新著《武昌城下》,聞最近已決定在光華書局出版,聞該書系記述《武漢時代》的革命陣營的種種,系沫若近年來之一部力作,與自敘傳式的《幼年時代》《反正前后》《創造十年》等不能作同日語也。【《“武昌城下”訊》,《出版消息》第10期,1933年4月。】

同月,《人報旬刊》又說,郭氏該稿到了良友公司趙家璧手中:

郭沫若近作一長篇小說《武昌城下》,托由內山書店轉到上海。良友公司趙家璧即出每千字十五元之價買下,先付三百元。不料攜回一閱,內中若干段甚為不妥,若照樣付梓,良友公司有被封之危險。趙左右為難,即致函,請其略加改動。郭接函大憤,立將原洋退還趙氏,聲名不能更動一字,寧愿收還原稿。后有某君,介紹該稿于現代書局,該書局早已接得消息,故亦婉拒,于是遂致擱淺。【子規:《“武昌城下”擱淺》,《人報旬刊》第1卷第6期,1933年4月21日。】

1933年5月13日,光華書局在《申報》廣告欄刊登了題為《郭沫若近著〈武昌城下〉》的廣告:

《武昌城下》為郭沫若先生最近完成之名著,與以前自傳式的《幼年時代》《創造十年》等迥然不同。以前沫若先生所著的小說,以抒情的居多,而本書所寫,卻完全是一個真實的革命故事,內容系以革命陣營里的同志們怎樣共同努力為主,而反映出中國大革命中的某一個大時代來。題材嶄新,筆法流麗,全書凡十余萬言,準六月中出版。定價平裝每冊九角,精裝一元二角,預約優待特價七五折。【《郭沫若近著〈武昌城下〉》,《申報》21581號,1933年5月13日。】

不知中間經過了多少有趣的波折,直到1935年,報刊上又出現關于該稿出版的消息:

郭沫若氏之《武昌城下》,前曾接洽由上海良友圖書公司出版,后公司方面為求順當起見,欲略為更改該書內容,郭氏未豫先許,事遂作罷。本年氏已將其一部分原稿,以日文發表于五月號之《改造》上。【《“武昌城下”在日本發表》,《雜文》1935年第1期。】

寄居日本之中國作家郭沫若氏,近作《武昌城下》一書,聞業已以日文發表于五月號之《改造》中云云。【《文藝新聞:(三一)郭沫若》,《黃流》1935年第2期。】

《武昌城下》在日本發表后,引起了國內出版界的高度關注,于是有刊物將日文的《武昌城下》,作為練習翻譯的“范文”:

本欄為使讀者練習翻譯起見,擬于每期選擇日文一段登載,凡長期訂閱之讀者,皆可將其譯成中文,寄交“編輯部”,由本社顧問陳文瀾先生批閱,最佳者于本刊發表,且有薄贈。本期所選為郭沫若先生近著,曾于改造五月號發表之一段。【《讀者課題》,《日文研究》1935年第1期。】

1936年3月,“漢出”《人間世》刊登了陳琳從《改造》雜志上全文翻譯的《武昌城下》,編者在《編后瑣記》中有這樣的交代:

郭沫若的《武昌城下》,宣傳已很久了,本來這篇東西,預定在光華書局出版,后因某種關系,未成事實。去年,郭先生把這篇東西寫成日文,在《改造》上連載。我們也由陳琳君從《改造》里譯出來的。不過,我們是經過郭先生看過的。【《編后瑣記》,“漢出”《人間世》第1期,1936年3月。】

“漢出”《人間世》在連載了兩期后,由于《人間世》停刊,接著由剛剛創刊的《西北風》1—6期續載了剩余部分。對于《武昌城下》的轉移陣地,《西北風》有這樣的交代:

本篇第一節曾分登《人間世》漢出第一二期里面,頗得讀者歡迎。茲因該刊已停止出版,綴續移至本刊發表,以饗讀者。

——編者附記【陳琳譯:《武昌城下》,《西北風》1936年第1期】

這里順便交代一下,發表《武昌城下》的《人間世》并非林語堂主持的《人間世》,它雖然標明“漢出”《人間世》,但明顯是借林語堂“滬出”《人間世》的名聲,混淆視聽,欺騙讀者。它與后來創辦的《西北風》的主編均為史天行。史天行時有“文壇包打聽”的綽號,此人熱心文學事業但不擇手段,偷稿騙稿,無所不為,曾因向魯迅騙稿(《序〈孩兒塔〉》)而被斥為“無恥文人”【魯迅揭發史天行“騙稿”行為的文章,見1936年5月《文學叢報》月刊第二期《關于〈白莽遺詩序〉的聲明》,收入《且介亭雜文末編》時題為《續記》。當時揭發史天行的文章還有《史濟行左右亂鉆》(《社會新聞》1934年第6卷第8期)、《凡是偷稿事件都與史濟行有關》(《文藝新聞》1931年第25期)、《偷竊原稿乎》(《文藝新聞》1931年第5期)。近年來學界考證史天行主編“漢出”《人間世》、《西北風》雜志等相關問題的文章有散木《關于史天行這個人》(2010年5月26日《中華讀書報》)、許建輝《“語絲人”信函一束》(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14年1月20日)、何寶民《文騙史濟行》(2015年9月25日《文學報》)、龔明德《“漢出”〈人間世〉的更名》(2015年12月31日《今晚報》)等。】。

史天行是非常看重作家的名人效應的,他找人翻譯并發表郭沫若《武昌城下》,即是出于這一商業目的(《西北風》上還發表了陳琳翻譯的郭沫若的《我的母國》《細砂一粒》《我在日本生活》)。在刊載《武昌城下》最后一期的《西北風》雜志上,譯者陳琳有這樣的評價:

沫若先生這篇小說,與其稱作一篇藝術完美的作品,不如稱作一首紀實的偉大史詩。它不單描寫當日國民革命軍進展的情形,并且說明是那些人在流著寶貴的血。我譯時被他那種特有的熱情豪邁的筆調所感動,我尤其感謝他將被歪曲了的可歌可泣的先烈史實提示給我們后輩。【陳琳譯:《武昌城下》,《西北風》1936年第6期。】

學界知道“漢出”《人間世》和《西北風》發表《武昌城下》的人較多,但事實上,在這之前,1935年《初潮》月刊第1卷第1期早就發表了署名“非我”的譯者翻譯的《武昌城下》。據筆者所知,尚未有人提及《武昌城下》的這一譯本。目前僅能見到的這一期《初潮》月刊,刊載了約一半的《武昌城下》,譯文文末標注“下期續完”,看來該刊是準備分兩期登載完畢的。譯者在篇首說:“是篇譯自日本五月號之《改造》雜志,該刊編者對郭氏的這篇《武昌城下》有作如是的評語:中國郭沫若描寫革命軍攻武漢的實況,生氣活躍,為本志創造欄增加不少異色。”【非我譯:《初潮》1935年第1卷第1期。】

為何由國內出版社首先約寫的文稿,遲遲不能在國內發表、出版,卻反而先在日本發表,其中原因有二:一是首先聯系出版該作品的光華、現代等書局與郭氏發生版稅糾紛,且1935年這兩家出版社因營業虧損而停業;二是由于郭沫若特殊的政治身份,國內出版社對出版他的作品也不無顧慮。

直到1936年6月,在《北伐途次》開始由《宇宙風》連載之際,郭沫若本人才對該稿的寫作與出版,做了詳細的交代:

一九三三年七月十二日寫成了一部六七萬字的回憶錄,原名為《武昌城下》,本是應滬上某書店寫出的,因為該書店欠我的版稅不付,這部東西也就沒有交去刊行。

去年日本的改造社請我把那精粹處提出來,用日本文縮寫成一萬五六千字的短篇,我也照辦了,在該社出版的《改造》雜志五月號上所發表的《武昌城下》便是那縮寫出來的東西。近來聽說這篇縮寫由國內的一種雜志翻譯了出來,并宣稱是經過我的同意和刪定的。譯者究竟是誰,譯文究竟怎樣,我都不知道,究竟經過了怎樣的“刪定”,那可出于我的想象之外了。

我現在率性把這母體的《武昌城下》取了出來,改題為《北伐途次》在本刊上分期發表。這和縮寫的日文《武昌城下》略有不同,因為后者是稍稍經過了一道創作過程的。【郭沫若:《北伐途次·序白》,《宇宙風》第20期,1936年7月。】

首次刊登《北伐途次》的第20期《宇宙風》半月刊,還刊登了周作人的《尾久殺人事件》、郁達夫的《北平的四季》、豐子愷的《不合作四題》(漫畫)和《物語》等名家作品。該期的《編輯后記》里這樣評價郭氏的作品:

這一期本刊的內容和篇幅,連我們自己也想夸一句精彩無比,豐富絕倫了,作者陣容的如此齊整,頁數的增至六十面,諒讀者諸君是和我們自己一樣能滿意的。

先介紹郭沫若先生的長篇回憶錄《北伐途次》。郭先生是參加北伐的一員,親身的經歷,美麗的文筆,給北伐留下了最有力的“寫真”。全文六萬余字,打算至多分十期登完。在此期間,郭先生預備把“海外十年”續寫完成,繼《北伐途次》而在本刊發表。《北伐途次》第二節中“沒有軍陣上的經驗的人,就是睡覺都要迂闊得鬧出笑話來的”這一句話,是頗值得時下好談武的文人們深思的。【《編輯后記》,《宇宙風》第20期,1936年7月1日。】

《北伐途次》共分15節,從1936年7月1日到1937年2月1日,連載于《宇宙風》第20—34期。

郭沫若為何選擇在《宇宙風》上發表這部作品,這歸功于陶亢德。陶亢德詳細回顧了他與郭氏的相識、約稿過程:

……此后又辦《宇宙風》了,這雜志我是把它當作性命看待的,血心要辦它成為一個“精彩絕倫”的散文半月刊。在盤腸大戰的想人約稿中,不由不想到有過上述一點因緣的郭鼎堂。于是在決定雜志創刊之前,就寫了一信給他,并且指定要他寫長篇自敘傳《海外十年》,或如不久之前登在《文學》上的他的游記《浪花十日》兩類小品。這《海外十年》的題目是他以前在一篇什么文章里提起過的,總算我那時候記性不壞,竟還記得。他的回信是說海外十年現在成為海外廿年了,寫《浪花十日》之類的文章也須先有錢旅行。后來一說兩說決定寫《海外十年》,我也先匯去了一百元國幣作預支稿費……

……誰知《海外十年》登了沒有多少字之后,他竟在一篇什么小說書(只記得書名中有個鐵字的)的序文【即郭沫若《論幽默——序〈鐵輪〉》,《時事新報》1936年2月4日。】中把我們臭罵了一頓,說幽默和小品之類是四馬路上的賣笑婦。這篇文章轉載在《時事新報》的副刊《青光》上,后面還有不知什么人的后記,說是郭公的為《宇宙風》寫文章,是不知國內文壇狀況,受人之愚,今已明白,故《海外十年》已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云云。……

……及到后來鼎堂痛論彼此互訐之非,這兩篇東西就自然扯去丟之字簍。他也繼續為我們撰稿,長篇《北伐途次》中文稿,就在《宇宙風》上登完的。【陶亢德:《知堂與鼎堂》,《古今》第20—21期,1943年4月16日。】

正是因為《海外十年》連載過程中,雙方發生齟齬,郭氏再沒有興致續寫《海外十年》,于是將幾經周折、尚未發表的舊稿《北伐途次》給了《宇宙風》。郭沫若在1936年6月給陶亢德的信中說:

《海外十年》幾次提筆想續寫,但打斷了的興會一時總不容易續起來。我現在率性把一部舊稿寄給你們,請你們發表。我費了幾天功夫清理了一下,刪除了好些蛇足,在目前發表似乎是沒有妨礙的。你們請看一遍在斟酌吧,如以為有些可刪,請于不損害文體的范圍內酌量刪除,或用××偃伏。如以為不好發表,閱后請寄還我。【郭沫若:《作家書簡》,《宇宙風乙刊》第2期,1939年3月16日。】

就在《北伐途次》在《宇宙風》上剛剛開始連載的1936年8月,上海曉明書店出版了單行本《武昌城下》。

同月,洪深、沈起予主編的《光明》半月刊發表了郭沫若縮寫自《北伐途次》的《賓陽門外》,郭沫若說:

這篇東西本來是《北伐途次》的縮寫,在為日本《改造》雜志用日文縮寫的《武昌城下》之前,原是應上海某雜志的征文寫的,因該雜志停刊,原稿留在上海友人處已歷年余,內容是怎樣我自己是已不大記憶,但那寫法和《北伐途次》與日文的《武昌城下》都小有不同。這在自己的作品的制作過程上,是一項頗有趣的資料。《光明》要我寫小說,因目前忙著別種工作,不能兼顧,便想起了用這篇舊稿來應命。讀者或許會嫌與《北伐途次》重復,但內容雖是一事,而結構并不全同,我是認為有獨立的性質的。將來我自己還想把日文的《武昌城下》譯成中文,把三篇匯集成為集子,構成一個名實相符的三位一體。【郭沫若:《賓陽門外》,《光明》第1卷第5期,1936年8月10日。】

當《北伐途次》正在《宇宙風》上連載時,上海潮峰出版社分別于1937年1月、4月盜印出版了《北伐途次——第一集》和全本《北伐途次》。

1937年6月,經沈起予推薦,郭沫若將《北伐途次》《賓陽門外》和《雙簧》【《雙簧》文末注“一九三六年六月四日夜追記”,初載1936年6月25日《東方文藝》第1卷第3期(該期為紀念高爾基“創作專號”),后收入1936年10月聯合出版社出版的《雙簧》。該篇敘述了1926年北伐軍攻破武昌城后的10月10日,郭沫若和李鶴齡參加漢口青年會舉辦的雙十節慶祝會,他們二人如何巧演雙簧,將主持人宣傳基督教的會議主題,成功地演變為“反對文化侵略”的主題。這篇與《北伐途次》《賓陽門外》是頗能合乎一體的。】合為《北伐》,在北雁出版社出版【北雁出版社的孫陵后來這樣回憶說:“二十五年冬天,我和楊朔一起在上海創辦北雁出版社,沈起予說郭沫若有一本《北伐》,可以交給我們出版,希望能預支版稅一百元,我們當時立即把五百元給他匯到日本,他對我們這樣做法很感滿意,凡是寫文章的人,很少不被書店欺騙的。他在了解我們是從東北逃出來的‘反滿’青年時,很激動地寫信給沈起予,要他多多幫助我們。這也實在是他底一片好心。”孫陵:《我熟識的三十年代作家》,(臺北)成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97頁。】。

在《北伐》中,郭沫若雖然未能如他所說,將《武昌城下》譯為中文,“構成一個名實相符的三位一體”,但在他的創作歷程中,這一事件總算告一段落了。

二、《武昌城下》《北伐途次》《賓陽門外》的版本與文本

了解了《武昌城下》的寫作、發表和出版過程,我們自然對其相關文本《北伐途次》《賓陽門外》,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但與《武昌城下》相關文本的衍生原因及其差異何在,還需仔細考辨。

(一)“盜譯”與“盜印”

從郭沫若《序白》中的交代來看,不論是《人間世》《西北風》上連載的陳琳翻譯的《武昌城下》,還是《初潮》刊載“非我”翻譯的《武昌城下》,均屬“合法盜譯”無疑,因為依1928年實施的民國《著作權法》第二章第十條之規定:

從一種文字著作,以他種文字翻譯成書者,得享有著作權二十年。但不得禁止他人就原著另譯。其譯文無甚差別者,不在此限。【張靜廬:《中國近現代出版史料》(現代乙編),上海書店出版社2003年版,第503頁。】

發表《武昌城下》的期刊和譯者,雖未經郭沫若同意或授權,便翻譯、發表了郭沫若的作品(前述“漢出《人間世》”第一期《編后瑣記》中“我們是經過郭先生看過的”是一句謊言),但在當時法律上并不構成侵權,故郭沫若對這種“合法盜譯”也無可奈何。所以,《武昌城下》被“盜譯”之后不久,接著上海曉明書店又“合法盜印”了《武昌城下》。上海曉明書店及主持人黃彪的相關資料,目前無法查明,但我個人推測這很可能與史天行有關。這些出版商敏銳地意識到《北伐途次》在《宇宙風》連載后,《武昌城下》就沒有市場了,于是搶在《北伐途次》開始連載不久,于1936年8月出版了陳琳翻譯的《武昌城下》單行本。為了造成該書是郭沫若原作的假象,該書只署著者郭沫若之名,未署譯者姓名,而且從《宇宙風》上盜取了《北伐途次》的“小引”,作為《武昌城下》的“小引”。這就是前述《郭沫若著譯系年》所說《武昌城下》單行本“文前小引與1933年《北伐途次》小引同”。但要知道,單行本《武昌城下》的“文前小引”是出版商從《宇宙風》上盜來的。

根據郭沫若在1937年6月出版《北伐》單行本時給北雁出版社的信和《北伐途次·后記》來看,他很有可能還不知道《武昌城下》被“盜印”出版單行本的情況。但話又說回來,即使他知道了,也不能像處理《北伐途次》被“盜印”的情況一樣,認為是“侵犯版權的行為”。

對《武昌城下》相關文本的真正侵權行為,是對《北伐途次》的盜版。1937年1月,當《北伐途次》正在《宇宙風》上連載時,上海潮峰出版社將《北伐途次》前25節,以《北伐途次——第一集》為名盜印出版,接著又盜印出版了全本的《北伐途次》【蔡震:《郭沫若著譯作品版本研究》,東方出版社2015年版,第286頁。】。

1937年4月29日,郭沫若授權北雁出版社出版《北伐》前夕,他致信北雁出版社,委托其代為清查潮峰出版社的盜版行為:

我的《北伐》茲委托北雁出版部出版。坊間有一種《北伐途次》第一輯,乃妄人任意偷版。這種侵犯版權的行為,現亦托北雁代表清查,遇必要時自可提出訴訟。此證。【郭沫若:《致北雁出版部》,黃淳浩編:《郭沫若書信集》(上),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438頁。】

作者在《北伐途次》后記中又提到該作品被盜的事:

……這兒有一件事情應該附帶著提及的,是本篇在發表的“中途”,上海有一家幽靈出版社,把前二十五節盜取了去,作為《北伐途次——第一集》而“出賣”了。那兒還公然標揭有“版權所有翻印必究”的字樣,所謂“侯門仁義存”,真真是有趣的一件事。【郭沫若:《北伐途次·后記》,《北伐》,北雁出版社1937年版,第175頁。】

在著作權保護尚不完善的民國時期,作家作品被盜印,是一種普遍現象,但郭沫若的作品在同時代作家中被盜尤甚,其原因,首先跟他自身在文壇上的地位、獨特人生經歷及革命文學家的政治效應等多重因素有關。但還有一點,就是他流亡海外期間,其作品維權的難度更大。

(二)“三位一體”文本之異同

郭沫若認為,《武昌城下》《北伐途次》和《賓陽門外》這三個文本,是基于同一題材(北伐歷史)的個人書寫,是“三位一體”的。作者對同一題材,在兩三年內,構造出三個文本,其主要的動機,并非是出于文體創新的驅動,而是賣文為生的經濟壓迫。盡管他在發表《賓陽門外》時,已意識到可能會招致自我“重復”的指責(“讀者或許會嫌與《北伐途次》重復”),但是,他的自我辯解(“但內容雖是一事,而結構并不全同”)則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武昌城下》和《賓陽門外》都是從《北伐途次》中截取出來、稍作改動的兩個核心片段,內容的重復是不可避免的。既然是片段的截取,其結構當然與《北伐途次》不同。但這“結構”的不同,不是作者匠心經營的結果,而是由故事容量的長短不同決定的。在這一意義上講,郭沫若這一系列北伐回憶錄,其文學本身的意義確實因之大打折扣。蘇雪林的觀點也許顯得過于尖刻,但值得深思:

在出版事業不大發達的中國,他人用了全幅精神來寫作,往往不會受人歡迎,郭氏粗率地寫的《我的幼年》《創造十年》,一個中學生也寫得來,竟動輒銷行數萬冊……凡此種種,每令我百思不解,究竟郭氏真是他自譽的天才人物呢?還是文學界猶如政治界,原有許多幸運兒,郭氏便是這些幸運者中間的一個呢?恐怕他之善于投合時代潮流,看風轉舵得快,是大有關系吧。【蘇雪林:《中國二三十年代作家》,(臺北)純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87頁。】

雖然蘇雪林認為郭沫若作品風靡一時的原因主要是他善于“投合”,但前兩個因素(“天才”“幸運”)也絕不可忽視。事實上,郭沫若在當時深受讀者歡迎,并非僅僅是“投合時代潮流”。正如近年來學界有所謂“非郭”、“護郭”【學界確有“非郭”一詞,“護郭”一詞不知別人是否使用過,此處系筆者為與“非郭”對應起見所造臨時用詞,恰當與否,有待同仁指正。】之別,都是將問題簡單化所致。因為郭沫若是現代文學史上不可忽視的復雜個體,他“偉大”的一面不能遮掩其“渺小”之處;同樣,也不能因其有“渺小”之處而否認其“偉大”的一面。魯迅說過:“我總以為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并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這才較為確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說夢的。”【魯迅:《題未定草(六至九)》,《魯迅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44頁。】論文尚且要“顧及作者的全人”,“論人”當然更須顧及作者“全人”了,否則如今學界對郭沫若的“非”和“護”,都太走偏鋒。郭沫若不會因其“護”者而更偉大,也不會因其“非”者而更渺小。郭沫若的研究者,大可不必有與郭沫若“榮辱與共”心理,我們研究者的責任,只須用確鑿的事實去做客觀的評判,說出真相,迫近真理,而不是將精力用在義氣之爭上。

當然,三個文本之間不僅僅是簡單的“截取”與重復,通過對三個文本的仔細比對,發現確實有一些“有趣的資料”。

這三個文本中,《北伐途次》是“母體”,原名《武昌城下》,因其日文縮寫本先被他人翻譯發表,于是作者正式發表時改題為《北伐途次》。根據作者的自述,《賓陽門外》的縮寫是在日文《武昌城下》的縮寫之前。《賓陽門下》與其說是對《北伐途次》的縮寫,還不如說是從中截取了第19—22節。但由日文翻譯的《武昌城下》的主體部分與《賓陽門外》基本相同,確屬創作(縮寫)。我們這里所討論的雖是陳琳的譯文,但從譯文中能夠看出,郭沫若在用日文縮寫時,確如自己所說,是“經過了一道創作過程”。它與《賓陽門外》的最大不同,是在結構上有頭有尾:開頭略敘了從廣東出發至武昌攻城前的經過;結尾因為紀德甫的死,通過回憶,倒敘了自長沙至武昌途中,令作者難忘的與紀德甫共同經歷的事件,同時還交代了武昌陷落后作者的行蹤。

下面,我舉幾個具體的細節,說明三個文本之間因縮寫而產生的趣味。

1.《武昌城下》與《北伐途次》的不同結尾

《武昌城下》:一月以后的十月十日,武昌方始陷落。此后在城內做了一月工作便到南昌去了,翌年五月再歸,但因工作的迫逐,雖然滯留將近三月,終沒有機會去拜吊紀墓。埋葬他的同志,后來大都也被殺死了……他們過去的努力,僅是造成少數人的榮華而已,然而他們決不會白死的,偉大的歷史會長久證明著。【《武昌城下》,《西北風》1936年第6期。】

《北伐途次》:我們當時對于武昌城的留戀似乎就只有這個一點。在半年以后我們雖然也回過一次武昌,但那長春觀我至今沒有去看過,德甫停喪的地方我至今也不曉得。只有那汨羅江畔的露營,崇陽山中的跋涉,咸寧道上的奔波,賓陽門外的流血,就像已經舊了的影片子一樣時而在我的腦幕中浮動著。【郭沫若:《北伐途次》(十四續),《宇宙風》第34期,1937年2月1日。】

由于日文縮寫本是在國外發表,作者在一些敏感問題上,就沒有太多顧慮,所以,《武昌城下》和《北伐途次》的結尾,在對北伐革命和國民黨當局的評價上,有明顯的不同:前者直抒胸臆,后者則相對含蓄。

2.郭沫若與鐵羅尼的關系

在寫到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的蘇聯顧問鐵羅尼時,《北伐途次》只寫到他們對于文學的共同興趣:

……他很喜歡詩,特別喜歡往年自殺了的俄國的薄命詩人約先寧(葉賽寧)。在行軍途中,他隨身帶著一冊約先寧的詩集,有時我以紀德甫為介,請他把清新的歌詠農村的詩,替我們在口頭上翻譯過。【郭沫若:《北伐途次》(七續),《宇宙風》第27期,1937年10月1日。】

而在譯作《武昌城下》中,還有鮮為人知的關于郭沫若和這位蘇聯顧問之間的趣聞。其一,鐵羅尼在北伐進行中,已經勸告郭氏如何為將來寫作“北伐戰史”搜集材料:

他勸我寫北伐戰史。說著手寫作時,不單要搜集從本軍方面的資料,對于地方的資料也應該采取。還說如果進了武昌城內,向那些成為俘虜的敵軍官長及士兵直接探問也是一種很好的材料。【《武昌城下》,《西北風》1936年第3期。】

其二,在《武昌城下》中,郭沫若還寫到他與“德爾寧”(陳琳在《武昌城下》中將鐵羅尼譯為此)關于家庭、婚姻、子女等的更有趣的談話,尤其是德爾寧與郭氏“指腹為婚”、結為兒女親家的內容,相信是兩位革命家之間聞所未聞的國際主義精神的體現:

關于雙方家庭的談話,令人以為他似乎是專為這事情而來般娓娓地細訴著。他說:他有一位兄長在露西亞某校擔任哲學功課,他的夫人是當我三月末到廣東大學接事的時候,因有妊娠之兆送還本國去,所以和我不能會面。那時的我已有三個孩子了,他說他也想要有一個。對于實際持有東洋的頭腦的我,把自己的孩子撒開一類的念頭是絲毫也沒有的。但是當我玩戲地說道:“送幾個給你吧?”他便說在露西亞負著二個孩子養育的責任是很困難的。我被他的誠實所打動了。對于產生這孩子的事,他老早已打定主意了。精密地思慮著,從孩子的結婚問題,至教育問題,已經規規矩矩地立下計劃了。他又請道:“候我的內子分娩的時候,若是男孩那當別論,若是女孩的話我想把她配給你的兒子作為百年偕老的伴侶,由這兩位技師的合作,對于將來中國的建設或許有些補益……”而且為著預備學習言語和生活樣式的必要,候打進武昌后,立刻便從廣東喚來,帶在自己的膝下。發出了這樣頗隘狹的言論。我像給他的親切和熱誠所壓倒似的,暗自覺得他的情操比我更是東洋似的。【《武昌城下》,《西北風》1936年第3期。】

這里值得思索的是:在日文縮寫本《武昌城下》整體上需要大幅壓縮文字的情況下,作者為何要增加這一在《北伐途次》中沒有的情節?

3.其他細節的異同

郭沫若在《北伐途次》“小引”中說,“在這一段落中我特別要紀念我的一位陣亡了的朋友”,“他的名字我現在要大書特書地寫在我這篇回想錄里”。但事實上,由于結構上的松散,在《北伐途次》里并未突出作者要特別紀念的這位紀德甫,倒是在《賓陽門外》和《武昌城下》里,由于故事規模的縮小,紀德甫的陣亡,才得以凸顯。紀德甫陣亡后,郭沫若有四首哀悼詩,這四首詩,在三個文本中略有差異。

一棺蓋定壯圖空,身后蕭條兩布銅。

沉毅如君偏不祿,人間何處吊英雄?

回思夜襲臨歧語:“不破堅城矢不歸!”

今日成尸橫馬革,難禁清淚滴君衣。

患難相隨自汨羅,陣中風霜飽經過。

人生自古誰無死,死到如君總不磨。

一彈穿頭復貫胸,成仁心事底從容。

賓陽門外長春觀,留待千秋史管彤。【郭沫若:《北伐途次》,《宇宙風》第29期,1936年11月16日。】

第一首第二句在《北伐途次》和《武昌城下》均為“身后蕭條兩布銅”,但《賓陽門外》中改為“身后蕭條兩板銅”(北雁版《北伐》和《郭沫若全集》中均為“板銅”)。第二首第二句在《北伐途次》和《賓陽門外》都如上引,但在《武昌城下》則為“不破堅城誓不歸!”第二首第四句在《北伐途次》和《武昌城下》均為“難禁清淚滴君衣”,《賓陽門外》中則為“難禁熱淚滴君衣”。另外,在《賓陽門外》中,第二首和第三首的次序做了調換(但在北雁版《北伐》中,又恢復了原次序)。

紀德甫臨終前對胡公冕和鐵羅尼說的那句最能體現其革命者忘我精神的話,在《北伐途次》中是:“我不要緊,請你們當心敵人。”《武昌城下》的譯文是:“——放心呀!”到了《賓陽門外》則是:“我無係要緊,你們當心。”紀德甫為山東人,在中彈臨終之際,怎么會在國語中突然冒出一粵語詞匯“無係”,這顯然是郭沫若在模擬作品中其他人物口吻時,混淆了人物關系。

尤其有意思的是,胡公冕囑托郭沫若厚葬紀德甫的那封信,在三個文本中各不相同:

(《北伐途次》)××同志:

攻城計劃仍歸水泡,敵人尚在頑強抵抗。德甫同志于今晨正七時陣亡于賓陽門外長春觀內,哀痛至極;后事望兄從厚料理。

Yenda Don 七時四十分于長春觀

——擇生的署名是慣愛把自己的名姓用德文字母寫成“演達·鄧”的……

(《武昌城下》)K同志:

攻城計劃,再成泡影,敵尚頑強抵抗。紀德甫同志,今晨正六時,在長春觀內陣亡,悲痛至極。后事望兄,棺槨衣裘從厚。(對照前文,這句話顯然是陳琳從日文翻譯成漢語時翻譯錯了。筆者注)

Tend Don 六時四十分于長春觀

鄧主任的署名,用羅馬字西洋式的“鄧演達”,這是他的習慣。

(《賓陽門外》)某某同志:

攻城計劃又遭失敗,敵人仍頑強抵抗,我軍死傷甚眾。德甫同志于今晨正六時陣亡于賓陽門外長春觀內,至可傷悼,后事望兄從厚料理。

Yenda Den 七時十分于長春觀

擇生的署名慣愛把自己名姓用羅馬字來寫的……

對于回憶錄之類的史傳文學,我們向來認為其中至關重要的細節、人物對話,尤其是信函等,都是真真確確的史實,但這里,三個文本(除《武昌城下》可能存在的誤譯外)中,紀德甫的死亡時間、寫信時間、署名所用語言種類(究竟是德文還是羅馬字)等,都是如此凌亂不一。這種情況的發生,一方面跟作者當時賣文為生的現實處境有關,正印證了前文所引蘇雪林所指出的“粗率”之弊,這在某種程度上確實顛覆了我們向來對于傳記文學敘述真實性的信任(至少對郭沫若自傳文學而言是如此);另一方面,可能與作者為了造成縮寫本和母體文本之間的差異,有意改變某些細節,以避免或減少文本之間的重復有關。

其實,三個文本在細節上還有很多有趣的因“縮寫”而產生的文本差異。這些差異,有的是作者有意的“創造”,有些則是因“粗率”而產生的瑕疵。郭沫若本人在《北伐途次》的“小引”中,一再申說他力戒“想象”而追求“客觀”:“我本也可以加些想象進去,把全部的事件客觀化起來,寫成一部小說,但那樣反會減少事實的真實性,同時是會發生出許多錯誤的。”【郭沫若:《北伐途次》,《宇宙風》第20期,1936年7月1日。】但事實上,就連這些我們通常認為最應真實、統一的細節,都是出于他的想象,更不用說其他了。

按理來說,作家有權任意創造自己的文本。但對基于歷史事實的文學書寫,尤其是基于同一歷史事件的不同文本構造,是否應遵循真實性和統一性原則,值得探討。

(三)連環畫《北伐途次》

在郭沫若去世后的1985年,江蘇美術出版社出版了系列連環畫“郭沫若的故事”,其中就有《北伐途次》。這是為數不多的現代作家的連環畫傳記,值得在此一提。這部由《武昌城下》的母體《北伐途次》改編的連環畫,在內容上與《北伐途次》相比,約增加了一倍。增加的情節,是從郭沫若在《北伐途次》結尾時離開武漢去九江,一直到郭沫若逃到上海的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前夕。而這增加部分情節的文本依據,則是郭沫若創作、發表于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前后的《請看今日之蔣介石》和《脫離蔣介石以后》。就文本結構的完整性而言,連環畫《北伐途次》才是名副其實的。《北伐途次》最初命名為《武昌城下》者,因為其核心的情節內容是寫國民革命軍(尤其是敢死隊)攻打武昌城的情形,這可謂名副其實。后來因為有陳琳“盜譯”的《武昌城下》搶先在國內發表,郭沫若迫不得已才將《武昌城下》改名為《北伐途次》。所以《北伐途次》這個題目對于其內容而言,名不副實。連環畫《北伐途次》將《請看今日之蔣介石》和《脫離蔣介石以后》的情節加進去以后,不但結構更加完整,而且將北伐中不論是對于郭沫若個人還是對于北伐革命本身而言最為重大的事件(如蔣介石叛變革命、郭沫若公開反蔣)囊括其中,使得其在情節上起伏跌宕、曲折有致。如果郭沫若在生前能親手將《武昌城下》與《請看今日之蔣介石》《脫離蔣介石以后》合并、改寫為反映北伐革命完整經過的《北伐途次》,既可避免他所說的“三位一體”的《北伐途次》《武昌城下》《賓陽門外》之間的重復,又可構建一部相對完整、宏闊的文學家個人的北伐革命史!這只能是一個假設,但畢竟連環畫《北伐途次》給我們提供了這樣的啟示。

三、結 語

郭沫若是自“五四”以來,現代文壇上頗有聲望但同時又備受爭議的作家。20世紀20年代參加北伐革命的戎馬生涯,大革命失敗后痛斥蔣介石的驚人之舉,浪漫的跨國情緣和長期流亡海外的奇特生活經歷,使得他的作品成為國內各家刊物與出版社競買的對象。郭沫若本人也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難得的文學商機,他不僅奮力寫作,而且將同一部作品分別以中、日文縮寫,滿足國內外出版市場和讀者對其作品的旺盛需求,賺取更多的稿費。這些在今天看來有點不夠正大光明的行為,在當日恰能滿足多家出版社和刊物對郭氏作品的索稿要求。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屬于急就章的“縮寫”,不論是在當時還是今天看來,對于像郭沫若這樣富有才華的作家而言,都是一種損失。

〔作者張向東,蘭州大學文學院教授〕

The Publication of Guo Moruo’s Under the Walls of Wuchang and Its Derivative TextsZhang Xiangdong

Abstract:Under the Walls of Wuchang, completed in July 1933, is a memoir by Guo Moruo reflecting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Its first appearance was a condensed version written in Japanese, published in the Japanese magazine Kaizo in 1935. Later, due to someone in China preemptively translating and publishing it from the Japanese version, when the original full text was serialized in Yuzhoufeng in 1936, the title was changed to On the Way to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In the same year, a condensed version in Chinese, titled Outside Binyang Gate, was published in the bimonthly magazine Guangming. The “trinity” of Under the Walls of Wuchang, On the Way to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and Outside Binyang Gate are different texts based on the same historical event. Among them, On the Way to the Northern Expedition is the original text, while Under the Walls of Wuchang and Outside Binyang Gate are condensed versions, respectively in Japanese (translation) and Chinese. By examining the creation and publication of these texts, as well as the instances of unauthorized printing and piracy, and analyzing the interesting differences among them, it could provide a unique perspective for understanding the condit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 publishing in the 1930s and the writing of Guo Moruo’s biography.

Keywords:Under the Walls of Wuchang, literature sales style, piracy, derivative texts, “trinity”

主站蜘蛛池模板: 婷婷激情五月网| 国产18在线| 精品国产三级在线观看| 99热线精品大全在线观看| 中文字幕不卡免费高清视频| 亚洲系列无码专区偷窥无码| 2020精品极品国产色在线观看| 日本a级免费| 国内精自视频品线一二区| 色综合成人| 国产精品自在在线午夜区app| 久久综合丝袜长腿丝袜| 国产制服丝袜无码视频| 中文字幕资源站| 成人午夜福利视频| 另类综合视频| 欧美日韩北条麻妃一区二区| 亚洲综合精品第一页| 香蕉久久国产精品免| 日韩毛片免费| 国产微拍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国产欧美网站| 亚洲综合日韩精品| 日韩毛片在线播放| 91热爆在线| 亚洲成人精品| 青青国产视频| 波多野结衣视频网站| 成人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精品无码人妻一区二区| 亚洲综合在线最大成人| 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观看| 免费欧美一级| 国产美女叼嘿视频免费看| 亚洲欧洲自拍拍偷午夜色| 国产精品亚洲а∨天堂免下载| 国产理论最新国产精品视频| 色综合手机在线| 五月婷婷综合色| 中文字幕乱码中文乱码51精品| 国产精品嫩草影院av| 久久毛片网| 最新亚洲av女人的天堂| 亚洲av无码人妻| 成年人福利视频| 丁香亚洲综合五月天婷婷| 国产综合欧美| 日日噜噜夜夜狠狠视频| 国产又爽又黄无遮挡免费观看| 国产日韩欧美成人| 日韩欧美中文亚洲高清在线| 国产亚洲视频播放9000| 亚洲三级色| 另类综合视频| 91精品视频播放| 91精品网站| 亚洲天堂在线免费| 五月综合色婷婷| 久久青草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精品剧情v国产在线观看| 亚洲成人在线免费| 狠狠躁天天躁夜夜躁婷婷| 4虎影视国产在线观看精品| 韩日无码在线不卡| 无码中文字幕乱码免费2| 一级毛片不卡片免费观看| 久久国产成人精品国产成人亚洲| 亚洲天堂啪啪| 精品一区国产精品| 亚洲二区视频| 成人在线亚洲| 国产自在线播放| 成·人免费午夜无码视频在线观看| 免费Aⅴ片在线观看蜜芽Tⅴ| 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 制服丝袜亚洲| 91成人在线免费观看| 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 日韩一二三区视频精品| 视频一本大道香蕉久在线播放 | 国产网友愉拍精品| 高清无码手机在线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