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剛下過雨的緣故,路格外濕滑。雖說有人領著,林茂還是跌倒了三次。院子里的石凳干凈而濕潤,他剛坐定,就感到一股清新的涼意透進體內,他喘了幾口氣,說:“孩子這么小,不上學怎么行?”
“是呀,老師!為了孩子,你都來三次了,要不是確實沒辦法,我怎么舍得!”羅翔的爺爺顫巍巍地把一碗山泉水放在林茂面前。
“學習才能改變命運,不學習可能永遠被困在山中。”林茂繼續做思想工作,“再說,孩子小,不上學,能做什么?”
“至少能跟我刨點藥草,學會在這山里生存下去!”羅翔爺爺嘆了一口氣。
“羅翔跟您生活,孩子的父母呢?”林茂沉默了一會兒問。
“這孩子,命苦!他父親進山采藥時,滑落懸崖,終歸沒能搶救過來。他的母親外出打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這些年,孩子一直跟我過。”羅翔的爺爺一邊說一邊揉著腿。
“孩子還小,跟您進山很危險。我的眼睛視力幾乎為零,靠自己根本沒法完成備課和教學的任務,您看這樣行不行?讓孩子繼續學習,一來國家減免貧困學生的學費,不用您花錢;二來做我的特殊助教,給我讀課文,幫我備課。我會支付他相應的報酬,保證生活上沒有問題。”林茂說。
“怎么能要你的錢!你的工資又不高。”羅翔的爺爺看著在墻邊小樹上不停鳴叫的兩只麻雀說。
“自從我的視力出問題后,我一直是讓學生給我讀書的,學生不固定,我備課難度格外大,也影響孩子的學習。既然羅翔不想上學了,他給我讀書,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林茂解釋說。
在林茂的一再勸說下,羅翔的爺爺終于同意了,羅翔也非常高興。他本來就是給林茂讀書的主要成員之一。
本來,這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山村教學點已經撤掉了,學生少,總共不到十個人,還分成了三個年級。因交通不便,進出山村只能靠徒手攀爬,沒有教師愿意在這兒工作,勉強過來的,也很少能堅持一年。林茂從一則新聞報道中了解了這里的情況,大學畢業后從遙遠的沿海城市到這邊支教,他在這兒已經工作五年,在三年前的一次家訪中,遇上山體滑坡,頭部遭受撞擊,本來就高度近視的他幾近失明。出院后,他本來已經不適合繼續從事教學工作,可是這個教學點撤掉后,有五六個孩子因為難以到幾十里外的新教學點上學而面臨輟學。林茂就主動要求繼續在這里教學,同時把已經輟學的幾個孩子重新組織了起來。沒想到羅翔復學不到一個月又輟學了,林茂就一次次進行勸說。
就這樣羅翔復學了,林茂很是欣慰。
多年后,當大學畢業的羅翔走進學校時,正是課間,一群孩子圍著林茂又唱又跳。十幾年來,這個教學點不但一直保留著,而且規模越來越大。
幾年前,一個開在山村附近的高速公路出口和一條美麗的盤山公路給這個閉塞了幾千年的小村莊插上了騰飛的雙翼。村集體有計劃地搞鄉村旅游開發,各地游客紛紛到來,村里的曲徑石墻、村邊的古樹山泉、山上的森林梯田,都成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源泉,更不用說那些珍貴的中草藥以及各種土特產了。村里人漸漸富起來了,當初離開村子到外地發展的人都陸續回來了,甚至有外地游客因為喜歡上了這里的青山綠水而定居下來,村里的孩子多了,教學點再次變為一所正式小學。
大學畢業后,羅翔參加全縣的教師招考,以優異的成績順利被錄取,在選擇工作學校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黃柏小學。
“老師,我回來了!”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幾近失明的林茂已猜出來人是羅翔。
因為不斷有新教師加入,即將退休的林茂便只從事學校少先隊輔導員工作,他的思政講座深入淺出,緊扣現實,很受學生歡迎。
“老師,沒有您的無私付出,就不會有我的今天。您給我的每一筆錢,我都記在本子上,也刻在了心里。我從大學就開始學習寫作,并拍攝短視頻。我現在已經是省作協會員了,我的收入不但保證了上學的開支,還有不少盈余。最近我攢足了您這些年來對我的資助的總額,我全部還給您。”這天,在辦公室里,羅翔緊緊地握著林茂的手說。
“我哪里資助你了,那都是你應得的勞動收入呀!這錢我不能要!”林茂不住地搖頭。
“老師,您的良苦用心,我現在還能不明白嗎?老師,我永遠是您的眼睛,以前我幫您讀書備課,現在我隨時為您觀察生活,并描繪這絢麗多彩的世界。其實,用文字禮贊這美麗的世界,是我進行寫作的最初動機。”說這話時,羅翔看見林茂的眼睛濕潤了,自己的鼻子也酸酸的。
那筆錢,林茂到底還是沒有收下,羅翔設立了以老師的名字命名的獎學金,專門用于資助和獎勵那些勇敢追夢的家庭困難的學生。
選自《中國鐵路文藝》
2024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