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姑

二十多年前，我的姑姑美鳳與同鄉的兄弟姐妹去廣東打工。后來聽爸爸說，那個地方叫順德，到處都是水，又稱鳳城。

當時我剛讀一年級，還記得每年春節，鳳姑回鄉過年，都會帶著大包小包回來，包里除了新衣服，還有順德當地出產的香脆可口的蹦砂，松脆甘香的煎堆、倫教糕，等等，那都是我童年最愛的食物，至今令我回味。

隨著時間的推移，公路修得越來越好，也就越來越方便外出打工者返鄉探親訪友了。鳳姑除了每年春節回來，在爺爺、奶奶的生日，以及族中有人結婚時也會回來。

有一次她帶回一個男人來參加堂叔的婚禮，之后這個男人就常與她一同回我們家了。爸媽要我叫他姑父，說他是順德當地人，做酒樓的廚師。他常給我零花錢，我感覺姑父是個很好的人。

有一年，我讀高中的暑假期間，鳳姑一家請我到順德去玩。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大山，來到經濟繁榮、商業發達的地方。那兒水網交織，魚塘錯落，河流縱橫，異鄉的別樣景色讓我開了眼。姑父說，順德是個歷史悠久的美食城，是世界七大美食之都之一，早在古代中國就有這么一句話：吃在廣東，廚出鳳城。順德的名廚在世界各地都很有名氣，而姑父也是名廚。這話是鳳姑笑著說的，當時姑父還有些不好意思。

那時，鳳姑與姑父已經開了酒樓，姑父主內，鳳姑主外，夫妻搭檔，生意紅火，酒樓的生意越做越大，沒過幾年，他們竟然在順德開了分店。鳳姑相夫教子，深得婆家人喜愛。她在管理好酒樓的同時，對公婆和子女也照料得非常到位。鄉親們見到鳳姑的賢良淑德，都贊揚姑父一家有福氣，而鳳姑嫁給姑父，也是鳳凰飛上了梧桐樹。

在順德的那段時間，我天天吃姑父做的順德菜，也領略了順德的各式美食，什么炒水魚絲、鳳巢三絲、頂骨大鱔、樂從魚腐、大良野雞卷、大良膏煎、均安煎魚餅。姑父告訴我，好的食材，才是做好菜的基礎。姑父和鳳姑帶我吃了有地方特色的陳村粉早餐，吃了有近百年歷史的傳統雙皮奶，除了讓我享受美食，還帶著我游玩了有“嶺南花卉第一鎮”之稱的陳村花卉世界。

開學在即，我還是流連忘返，癡迷著順德。回到家鄉，我寫了一篇作文《順德，我喜歡你》，文中描寫了我的順德之行，寫到美食、風景名勝，說那是一個吸引很多異鄉人過來工作的好地方，而且那兒離香港、澳門很近。作文得到了老師的贊揚，還讓人抄寫到學校的黑板報上，轟動了全校。很多同學是因為香港、澳門的回歸才知道有這兩個地方，而順德這個地名聽都未曾聽過，紛紛問我是否真的有這么好的地方。我告訴他們，我寫的完全是事實，自己暑假剛剛在那里玩過，我的姑姑在那里打工后也嫁給一位當地的廚師，我長大畢業后也想去那里上班。

后來，我大學畢業后選擇到順德工作，我沒有想到的是，鳳姑和姑父竟然離婚了。那位我印象中人非常好的姑父有了外遇，他和自家酒樓的一位經理好上了，還有了孩子。離婚時因為財產問題，鳳姑和姑父打了一場官司，彼此鬧得跟仇人似的。

那時鳳姑已經五十歲出頭了，兩個孩子讀了大學。她變賣了酒樓，去了深圳，與人合伙開了一家酒樓，聽說賺了不少錢。

幾年后，有一次我去深圳出差見到了鳳姑，聊了一會兒后我問，你還恨姑父嗎？

鳳姑笑了，說，我要感謝你那個姑父。離了好啊，我自由了，來到了更繁華的大城市，又不差錢，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多好！

不知為什么，我的心里卻有股抹不去的傷感。為鳳姑，為那位我印象中不錯的姑父。

選自《寶安文學》

2024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