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的孩子

當丁書妍走進常家村農家書屋的那一刻，嘰嘰喳喳的喧鬧聲瞬間停止，孩子們仿佛聽到統一的口令，小腦袋瓜一齊扭向門口，驚喜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緊跟著又移到講臺那兒。

丁書妍剛把筆記本電腦包放在桌上，最前排的幾個孩子立刻離開座位聚攏過來。牛舒瑤擺好筆記本電腦，孫奕喆插好電源線，李佳興連好投影儀。那個陳沛東還坐在椅子上，打開筆記本電腦，點點鼠標，又向講臺下看看。也許覺得位置剛剛好吧，他才笑嘻嘻站起來，沖著丁書妍微微躬身，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后，麻利地溜回自己的座位。剛才這些準備工作，以前都是常家村陳巖書記幫她完成的，后來就被孩子們承包了。

駐村作家丁書妍到常家村體驗生活已經半年多了。在這個位于盤錦城邊的小村子里，她感受到了那股濃濃的火熱的生活勁頭。

“丁老師，能不能給咱常家村孩子……講講咋能寫好作文呢？”

丁書妍駐村才一個月，陳書記就替二十七名家長提出這個請求。她爽快地答應了。陳書記當時就拍板，地點選在農家書屋。丁書妍說：“能夠在全國最美農家書xV0lsKnubr8IOJgtHpxGJ1lqGbofXCrWiLvBCr2+c+A=屋里講作文，我也沾光了，滿滿的自豪感??！”沒來常家村之前，丁書妍就知道這個書屋可了不得，榮獲過一連串國家級、省級和市級榮譽呢。

往常講課前，陳書記總要強調幾句，這次卻沒看到他。講臺旁邊空蕩蕩的，一份“獎品”都沒有。講臺下坐著三十一個孩子，他們兩手背后，挺直上身，純凈的眼睛看著xV0lsKnubr8IOJgtHpxGJ1lqGbofXCrWiLvBCr2+c+A=丁書妍。常家村上小學的孩子總共二十七個，她都能一一叫出名字來，這次卻多了十三張陌生面孔。最后兩排空著十把椅子，常家村還有九個孩子沒到。丁書妍看了一下手表，現在都晚上七點了，不能再等了。她打開筆記本電腦里面的課件，投影幕布上出現了作文題目《我們村的農家書屋》。

“同學們，今天我們來寫這篇作文。同學們先好好想想，這個書屋對你們有過什么影響。比如在這里參加讀書會，看過哪本喜歡的書？在這里欣賞咱們村民攝影繪畫作品有啥感受？還有，咱們常家村過大年辦晚會，你們演出什么節目啦……”

正當丁書妍還要繼續講下去的時候，農家書屋的門開了，一個小男孩跳進來，手里提著用線繩穿在一起的幾盞小小的紅燈籠；又一個小女孩小跑著進了屋，手里也提著幾盞。緊跟在后面的孩子一個接一個進來，都提著數量不等的紅燈籠。最后走進來的是陳書記，兩只手提著一堆紅燈籠。當這些紅燈籠全都放到講臺兩邊時，孩子們又小鳥般嘰嘰喳喳起來，目光齊刷刷集中到紅燈籠那兒。

這些紅燈籠正是丁書妍需要的“獎品”。

陳書記說：“丁老師，你這作文課可火了，講課通知發到咱村微信群，有的村民就轉到朋友圈，這消息傳到其他幾個村，今天一下子就多了十三個孩子。其實這也不奇怪，你給孩子們輔導過的作文都登報了，有的還得了獎……原來扎完的紅燈籠不夠啦，我們只好發動幾個大一點的孩子幫忙，這不，才扎完。丁老師，開始講課吧。”

陳書記坐到最后一排，后面的空椅子都坐滿了孩子。

這堂作文課丁書妍采用啟發式教學，她和孩子們互動，一起尋找寫好這篇作文的最佳方法。這些聰明可愛的孩子，對她提出的每個啟發式問題，都踴躍發言，手舉得高高的。有的怕丁書妍看不見，竟然站起來。有的怕叫不到自己，高聲喊著：“丁老師，讓我回答，讓我回答?！碑敽⒆觽兊幕卮鸬玫秸J可時，就會被獎勵一盞紅燈籠。

講臺兩邊的紅燈籠一盞盞少下去，講臺下的紅燈籠一盞盞多起來。

還剩最后一個問題啦?！霸蹅冞€得把農家書屋獲得的榮譽寫進作文里。哪位同學回答，都得了哪些榮譽？”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墒?，讓丁書妍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孩子舉手，問了好幾次，孩子們都微笑著看著她，依舊不答。她只好把最后那盞紅燈籠放在桌上，自己看著擺在農家書屋里的那些榮譽牌匾一一說出了答案。

這堂課足足講了一個小時，丁書妍覺得她和孩子們都心滿意足。下課了，她提醒孩子們：“天黑了，同學們注意安全。”

“丁老師，有紅燈籠照著，這夜路有光亮呢。”不知哪個孩子說了一句。

孩子們提著紅燈籠走出農家書屋，丁書妍也跟著來到門外，當她準備和孩子們說再見時，一幅在她心底久久不能忘記的畫面出現在眼前：漆黑而寒冷的冬夜正飄著稀稀疏疏的雪花，那些孩子，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手里提著紅燈籠，有的仨一群倆一伙，有的和母親拉著手，有的騎在父親的摩托車上，他們紛紛和她招著手，然后走向回家的路。

一盞盞紅燈籠漸漸遠去，變成一道道光，變成一個個亮亮的點。

丁書妍心里默默地想：“這回家的路，多溫暖！”

“那些家長不知啥時來的？外面那么冷，還飄著雪花，咋不進屋呢？”丁書妍問陳書記。

“大家不想打擾課堂的氣氛??！”陳書記把剩下的那盞燈籠遞給丁書妍。

當丁書妍驅車回到城里的家時，收到陳書記發來的一條信息：“這盞燈籠，是孩子們事先商量好的，特意給你留的……”

丁書妍把那盞小小的紅燈籠掛在陽臺上。

那時候，雪下得正歡，窗外一片潔白。丁書妍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個讓她不能忘記的畫面，還有那句話：“丁老師，有紅燈籠照著，這夜路有光亮呢?！?/p>

選自《遼河》

2024年第10期